第10節(jié)
肖程胸膛起伏,相宜的每一句話都讓他產(chǎn)生了欲要殺人的念頭,可他到底想殺的人是誰?相宜么? “你休要胡說八道!肖家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肖程道。 而這時,趕過來的周氏嚇得臉色煞白,她好不容易下好得一盤棋,似乎讓相宜一下就攪和了去。 “來人,把這賤人給我拿下!”周氏喝道,再讓肖程聽到了什么不該聽的話,那她豈不是一切都白費了。 相宜看到如今的周氏這副光景,她笑道:“呦!是夫人呢!什么風把你也吹來了?還是你心里有鬼,所以怕我了?” 肖程回頭看了一眼周氏,見她眸色惶恐,已有崩潰之態(tài),他不由得疑心了起來。 相宜朝著肖程走近了一步,身子與他擦肩時,道:“小心有人還會害二爺?shù)淖铀?!”她一言畢,竟朝著周氏撲了上去,上前就廝打了起來。 肖家的下人忙上前拉扯,但肖府畢竟是官宦人家,相宜今日算是以卵擊石。 她是五歲那邊被肖家買回來的賤.婢,這世道對她們這種人而言從來都是不公平得。相宜生的美,這才得已被肖二爺看中,可還是擺脫不了苦風凄雨的命運。 她相宜這輩子早就該死了,回頭所望,只有不堪入目的過往。熬到了今日無非是在等一個契機。 她知道今日的事一發(fā)生,肖家人肯定會弄死她,絕對不會讓她再活在這世上。 可,她怎能再由肖家人害一次呢!即便是死,她也要死在肖家大門前,讓這里面的貴人們一直記住她,讓他們每次經(jīng)過府門時,都會想起她香宜究竟是怎么死的! 肖家不是最注重門楣么? 那她今日便血染肖家的門楣! 從今晚后,肖家的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將記住她是如何死的! 在被人拉開之后,相宜滿意的看著周氏臉上的抓痕,笑道:“我相宜這輩子問心無愧,明知斗不過你們,今日就算是死,我也得死在肖家大門外!這樣,你們就得一直記著我!記著我是怎么死的!且看看你們是否還能安睡!” 言罷,相宜朝著廊柱上撞了上去,當場倒地,額頭血流不止而亡。 周氏嚇的六神無主,她萬沒想到相宜就連命也不想要了!她這一死,豈不是在用命捍衛(wèi)她方才所說的話?!即便沒有證據(jù),也會有人信幾分! 除了周氏之外,肖程亦是臉色白發(fā),他早就聽聞相宜死了,今日卻又在他面前死一次,死之前還說了那樣一番話,怎么好像自己這一陣子的所見所感都是假象?什么賢妻相伴也是假的? 初夏的風溫熱,血腥味很快就飄散開來,一直躲在儀門處的肖寧親眼目睹了這一切,待她奔過來看個究竟時,她仿佛看到相宜在沖著她笑。 好像一切終于塵埃落地了。 周氏惶恐的看著肖程,期期艾艾的喊了一聲,“二爺?!?/br> 肖程從震驚中回神,他沒有理睬周氏,當即吩咐道:“來愣著干什么!把尸首處理干凈了!” 這時,相宜帶過來的人開始行動了,為首的是個三十來歲的漢子,漢子眸色發(fā)紅,強硬道:“住手!誰也不準碰姑娘的尸首,姑娘今日做了必死之心,她說過,她死后要送去揚州老家安葬。” 漢子情緒激動,又道:“肖二爺,您好生想想,若無冤屈,姑娘怎會自盡!” 周氏聞言,更是慌張不已,肖二爺看著相宜的尸首被人好生抬走,又看著廊柱上留下的血漬,他一陣障目,半晌才在聽到了自己的聲音:“都散了吧,散了吧!” 他腳步無力的走入府門,從頭至尾再也沒有看周氏一眼。 * 傍晚時分,天際打了一聲悶雷,肖寧將相宜的死怪在了自己頭上,她走回儀門,之后就是一陣窒息。 如果不是她跑去找相宜,相宜會不會還活著?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肖寧看著府上的下人將廊柱上的血漬拭的一干二凈,還噴灑了花露,就像好像幾刻之前剛剛逝去的那條命真的不足掛齒,如若螻蟻。 肖寧內(nèi)心一陣抽搐,她一路小跑離開了儀門,又轉向角門跑了出來,守門的小廝剛到輪班的時候,肖寧曾給過他幾次好處,他便沒有在意,心道:這新來的姑娘怎就喜歡往外跑?果然是通州小地方養(yǎng)出來的,到底是不成體統(tǒng)了。 幾陣雷聲轟鳴,天際就下起了入夏以來的第一場雨。 回頭便是肖府,可肖寧不想回去,那里太令她窒息,可她又能去哪里?無助與彷徨之中還夾著一層內(nèi)疚。 相宜死了,就這么死了! 雨勢愈發(fā)大了起來,迷糊了肖寧眼前的視線,待胸口的窒息稍感好轉,她便轉頭往回走。她終究還是不敢任性。 腳下很滑,沒走幾步,肖寧眼前一黑,之后什么也看不見了。 雨水濺在小姑娘臉上,那長長的睫毛上也沾染了上污水,平日里粉紅的臉蛋此刻卻白的嚇人,叫人平生憐惜。 少年眉頭一皺,徹底撩開了車窗簾子跳了下來,隨從當即撐傘跟上,卻跟不上少年的步子。 少年走了過去,低頭看著肖寧,聲線低迷道:“你怎就這么能折騰?” 他頎長的身段彎下腰,親自將肖寧抱了起來,也不顧她一身的泥水是否染上他素白的錦袍。 作者有話要說: ps:這里相宜的死呢,想給大家解釋一下。她其實活到今天也是心里憋著一口氣。周氏是肖老太太的內(nèi)侄女,在肖家根深蒂固,即便是肖二爺也不及她在肖老太太心目中的地位。相宜是個青樓女子了,她只是鬧一場的話,根本無濟于事。以死明志,一來是她早就沒有活的念頭,二來也是為了讓肖家和眾人明白,她這是拿著命證明自己所言無虛。 第15章 究竟是誰 初夏陣雨終歇。 肖寧是在一陣頭暈中醒來的,她一睜開眼就看見垂掛在了銀鉤上的銅質(zhì)鏤空雕刻蓮花的香球。 她正躺在碧桂院的梨花木大床上。 肖寧猛然間坐起,腦中記憶涌了上來,今日相宜上門鬧事,因著相宜的死,肖寧難辭其疚,一時沖動就跑出了肖府,可……后來的事,她便什么也記不清了。 她是什么時候回來的? 又是怎么回來的? 肖寧掀開薄衾,身上的盤領中衣也并非她自己今日所穿的那件,她看了一眼窗外,此時已經(jīng)徹底天黑,她今日就算再怎么沖動,也不至于得了失心瘋,怎可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除了衣裳換盡了之后,筆端還有一股似有若無的薄荷香,清冽好聞,但并不強烈,只是隱約的一點氣味。 “來人!”肖寧慌亂之下,喚了一聲。 進屋的是春竹和夏雪,這二人是肖老太太指派到碧桂院的小丫鬟,肖寧并不信任,但眼下王氏和良哥兒身邊缺不得人伺候,她便沒有將碧書和碧墨叫過來。 “姑娘,您這是怎么了?” 春竹和夏雪比肖寧年長了幾歲,平日話不多,若沒有吩咐,她二人多半都是守在屋外的。 肖寧防備至極,在搞不清狀況之前,今日這種事當真令她后怕,她問:“我是如何睡下的?你二人老實作答!” 春竹和夏雪面面相覷,二人皆是一臉茫然之態(tài),道:“姑娘,您一直在睡著,您讓奴婢們莫要進屋,奴婢們也知道您何時睡下的?!?/br> 肖寧怔然失語,她不可能記不住在此之前發(fā)生了什么,又問:“我這身上的衣裳又是誰換下來的?” 春竹和夏雪態(tài)度恭敬,道:“姑娘,您今個兒淋了雨,回來后自己換下來,還讓奴婢給您將繡鞋洗了,您都忘了?” 肖寧:“………”她小臉煞白,這種事從未在她身上發(fā)生過,她怎會都忘了? 春竹和夏雪是肖老太太的人,按理說如果自己做了不合規(guī)矩的事,這二人肯定會去肖老太太告狀才對!怎會幫著她隱瞞?難道她真的記錯了?! 肖寧揉了揉眉心,無論如何都想不起出了肖府之后的事,更想不起來她曾經(jīng)回來過。 碧書撩了簾子進來,見春竹和夏雪也在屋內(nèi),她也顧不得避諱,直言道:“姑娘,不好了,夫人和二爺又鬧了罅隙,您倒是快去勸勸?!?/br> 肖寧很了解自己的母親,她不是不會爭,她是冷灰意冷,不想去爭那個男人的心。 “怎么回事?”肖寧問道。 她那個好父親今晚不是應該去找周氏那里興師問罪么?怎的有閑情來碧桂院? 碧書如實道:“二爺來用晚膳,還跟夫人說了幾句軟話,夫人臉色不慎好看,二爺不知怎得又不高興。這不,眼下又鬧和離了。” 和離……… 肖寧不贊成和離,可這碩大的肖府,也未必適合留下來。相宜的死還歷歷在目,周家勢大,周氏又有肖老太太庇佑,就算肖程認清了她,肖家二房依舊是她做主!如此,母親不會有出頭的機會。 肖寧如何能勸得?。?/br> 肖程是二十四孝好兒子,從來就只聽肖老太太的話,而母親………她自己想通了才算是真的看開了。至于和離也不是不可以,總好比過死在肖府強。 沒有夫君維護,母親根本不是肖老太太和周氏的對手。 “我知道了,你們都下去吧?!毙幤痖?,兀自穿衣。除卻腦袋脹疼,身上沒有其他任何不適。 此時,王氏和肖程正僵持著。 肖程看著昔日心儀人,想了想又緩和了一句道:“周家大舅子此番在并州治水有功,皇上剛提拔他坐上了工部右侍郎的位子上,這可是三品大員!我這才剛回京,還需要多方打點才成。這幾天讓你受委屈了,不分青紅皂白就怨你沒養(yǎng)好良哥兒。芷婼……別氣了,跟我好好過日子,我不會虧待了你?!?/br> 王氏聽了這一番話,她似乎沒有半分動容,問了一句:“二爺,您相信相宜的話了?” 肖程無言以對。 相宜以死明志,他還能懷疑什么?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動了周氏。 “芷婼,你要理解我,我也不容易?!毙こ汤^續(xù)溫言細語?,F(xiàn)在瞧見周氏,他也覺得膈應,相宜的死不可能不對他造成任何的影響。 王氏唇角一揚,道:“要是沒有今日這一出,二爺是不是打算將良哥兒帶走?” 肖程徹底失語。 沒錯,他的確是這個打算,周氏膝下無子,要是良哥兒過繼給周氏,周家也會對這個孩子格外照拂,他覺得很難對王氏解釋清楚,以為她一介商戶女,根本聽不懂他所言之事。 王氏的態(tài)度生硬如常,臉上的笑也著實疏離,還不如不笑呢! 肖程覺得顏面無存,怎么一向以他為天的王氏會突然變了? “我先走了,你早些歇下?!毙こ唐鹕?,不冷不熱道。他本打算留夜,并且好好跟王氏說說話,但此刻卻無半點好心情。 王氏沒有送他,且隨他去留。 * 肖程今晚哪里也沒去,雨后的空氣夾著一股清晰的泥土氣息,肖程獨自一人慢步在長廊上,他總覺得哪里不太對經(jīng),心頭有種悵然若失之感。 剛行至書房,就見周氏端著一只大漆托盤,在隨風搖晃的燈籠下等著他。 肖程眉頭微蹙,這時再看周氏,他已經(jīng)沒了最初時的感覺了,但他看重周家如日中升的勢力,又不得不對周氏好臉相待。 但又無時不刻都響起相宜的話。 是周氏害了相宜,還有他的骨rou?今日又妄想陷害王氏和良哥兒,她還………失了婦德? 肖程不敢再想下去,肖老太太是周氏嫡親的姨母,老太太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還能怎樣? “二爺?!敝苁蠁玖艘宦?,眸色微潤,“妾身總算是等到您了,您千萬別聽那賤人渾說,她現(xiàn)在死無對證,妾身卻是有苦難言了?!?/br> 周氏總能將一切責任推卸的一干二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