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梨：“？？？”

    這個時候他撒什么謊。

    “人家都憑照片認出人了，尤其是你，這個時候你還要和老師裝不知道？需要我請人家來當面對峙嗎？”

    一向憊懶的孟誠挑了下眉，剛要說什么，被郁梨拽住了衣袖，就不說話了。

    “是那筆錢對老爺爺很重要嗎？”郁梨問，也算是間接承認了。

    她有些好奇，同時也覺得應(yīng)該是很重要的錢，老人才會費盡周折找到他們，畢竟僅僅是憑借校服，也只能找到學(xué)校，尋常人給學(xué)校寄一封感謝信就會心滿意足了。

    “聽說只是拿走了幾百塊錢，人家說是覺得小朋友們做了好事，一定要受到表揚和鼓勵，所以堅持找到你們，想當面謝謝你們。”老師笑道，“老師也覺得，雖然錢數(shù)不多，但能在關(guān)鍵時刻挺身而出，可見你們都很善良很勇敢?！?/br>
    郁梨聽了微微一怔，心里有一種莫名的感受。

    做了好事，一定要受到表揚和鼓勵，這是她從小一直想要的。她會覺得害羞，產(chǎn)生羞恥感，僅僅是因為她從來沒有得到過，并不習(xí)慣得到這些。后來閻英夸過她，學(xué)長夸過她，越來越多的人在她變好之后給予她鼓勵，她都很感激，也感到欣喜，可是這些都不一樣。那只是因為，她變好了，有人肯看她了。

    因是她自己違背觀念的掙扎，果才是他們對她的關(guān)注。

    可在那之前，她也很希望得到別人的肯定。她不是沒有做過好事，或者值得別人贊賞肯定的舉動，可她太微不足道，得不到別人的關(guān)注，在失望過許多次后，她就覺得無所謂了。

    不被關(guān)注也沒關(guān)系，如果做了事沒有得到她所期望的，那不做就好了。

    人在付出的時候是會想要回報的，不一定是物質(zhì)上的回報，僅僅是來自別人的一個正面積極的反饋，就已經(jīng)足夠了。

    可她連這個也沒有。

    這一刻，她很感謝那位老爺爺，不需要背后隱藏著故事，她做的事是好的，所以從他那里得到了一個好的反饋，他不知道她在學(xué)校里的樣子，是好是壞，是普通平凡還是優(yōu)秀耀眼，只是單純的想表達謝意。

    “怎么了？”班主任發(fā)現(xiàn)她晃神。

    兩人之中，孟誠在被扯衣袖之后就沒再開口，因此話都由郁梨代勞了，可是她也突然不說話了。

    “沒有?！庇衾鎿u頭，這時才不好意思地道，“挺身而出的是孟誠，我就只是打了個報警電話……”

    “做事不沖動，能根據(jù)自己的能力做出判斷，沒有讓自己置身危險之中，老師覺得你這樣做就很好，再說了，事情再小就不是做好事了嗎？”老師笑道，“行了，老人家特地送了表揚信過來，功過相抵，缺勤的事就算了?！?/br>
    “謝謝老師?！?/br>
    “先別謝?！卑嘀魅卧掍h一轉(zhuǎn)，看著他們，“缺勤的事說清楚了，接下來我們聊聊離校的事吧，為什么離校？”

    郁梨：“……”

    孟誠一副“呵，我就知道”的表情。

    郁梨用后悔的表情看著他。

    姜還是老的辣。留級生的經(jīng)驗和教訓(xùn)，一定要聽。

    孟誠仿佛知道了她在心里想他的話，輕瞟她一眼，手在她后頸威脅似的做了輕掐的動作。

    郁梨小鳥似的抖了下，忍住沒出聲。

    就在這時，隔壁隱約飄來其他老師的聲音：“……紀檢部事務(wù)……你在聽嗎，閻英？”

    最后兩個字，讓郁梨忍不住側(cè)轉(zhuǎn)過頭。

    一剎那，和他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第51章 chapter 51

    總算有表彰在前, 班主任也沒有多為難他們, 兩人走出了班主任的辦公室。

    “下次不許掐我脖子！”她警告他, “否則……否則我就把你小時候的照片給大家看?！?/br>
    孟誠掐她的時候, 她只覺得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她的后頸敏感, 那一掐讓她險些驚跳起來, 好在還知道在老師辦公室, 下意識地咬唇忍住了。

    “呵。”

    在她知道他是“夢夢”之前, 她即使接近他, 都還是小心翼翼的姿態(tài), 現(xiàn)在轉(zhuǎn)個眼, 已經(jīng)學(xué)會威脅他了。

    孟誠看也不看她, 徑自下了命令, “過來?！?/br>
    “干嗎？”郁梨毫無防備地走近。

    猝不及防，孟誠將溫?zé)岬氖仲N在她的脖子后面，激起她后頸一片顫栗。

    郁梨立刻想要逃開, 卻被孟誠捉小雞似的拎住了脖子后的軟rou。郁梨一瞬間體會到了他攻擊別人弱點的能力，嗚哇低喊，一邊躲一邊認錯：“我錯了, 你沒有黑歷史, 隨便你掐都可以, 嗚，為什么還不放手——！”

    “不是你說隨便我掐嗎？”孟誠嗤笑回應(yīng)。

    郁梨一瞬間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恍惚間, 她想起“夢夢”也做過這樣的事, “夢夢”也一向是不太愛理人的, 但她始終堅持認為對方漂亮伶俐，所以堅持不懈地接近對方，她們的關(guān)系破冰，就是在一次冬天，對方突然把手伸進了她的脖子里。

    冬天擁有這樣的記憶無疑是慘痛的，冰冷的感覺席卷全身，一瞬間她牙齒格格發(fā)抖。

    但她當年認定了對方不是壞人，一邊牙齒打架，一邊還要沖對方笑，以表達自己的善意，而后“夢夢”就“善良”地將手拿了出來，按照她現(xiàn)在的眼光來看，當時對方的眼神其實應(yīng)該是“這可能是個傻子”。

    不過那時候，她認為是漂亮的夢夢女神給了她肯定的眼神，她經(jīng)歷了考驗，終于能和她做好朋友了！

    回憶與現(xiàn)在的場景交錯，令郁梨不禁笑起來。

    她笑的時候總是給人一種蜂蜜似的甜蜜感覺，眼下，她一邊笑一邊躲，看上去就像在和孟誠嬉鬧，異常的親密。

    直到她看見同樣從老師辦公室里走出來的人。

    頃刻之間，后頸被人揪住的敏感消失了，或者說，是其他的感官瞬間放大，令她遺忘了那份感受。

    笑鬧聲停下來。

    郁梨看著閻英漸漸走近，目不斜視。

    就在她以為他就要這樣經(jīng)過，而后離開時，他在她面前停了下來，從他的表情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緒。一向這樣，她很難捕捉到他的情緒。

    郁梨有點沮喪，卻還是道：“那天沒接你電話，是……”

    她話沒說完，就被閻英打斷了。

    “嘉年華各個社團的錄像都交了，剪了短片，一周后由學(xué)生會的人先行觀看，做最后的決定?！?/br>
    “嗯？哦?！庇衾婷悦＃呛退惺裁搓P(guān)系？

    “秘書處寫的是你的名字?！?/br>
    誒？

    郁梨奇怪，“我沒聽學(xué)姐提……”

    不過也不奇怪，像這種偏學(xué)校宣傳的短片，看起來沒什么意思，就算上傳學(xué)校主頁也沒有幾個本校人會點，大多是給想了解本校的學(xué)生家長們看的，弘揚青春、積極、向上、正能量的主題。

    她猜測大概是秘書處的人都不愿意去，在這個情況下，不在場的人永遠是被動的。

    “可能沒來得及。”閻英隨口道，“如果你不去，我叫人換個名字。”

    “我……”郁梨遲疑了一下，不知道為何，從閻英身上感覺到了一點不一樣的情緒，分明他的語氣很隨性，可是結(jié)合她之前想說的話，和再之前她沒接他的電話，他這番聽起來很自然的話都給她違和感。

    “那就換個名字。”一直沒開口的孟誠，突然插話，聲音低磁淡懶。

    閻英的笑容分毫未變，只是狹長的眼睛輕瞇，視線落在郁梨身上，“他能替你做主？”

    郁梨不知為何感覺到了壓力。

    兩個人都比她高出一個頭多，她的腦袋頂只在他們的肩膀位置，眼下兩個人之間的陰影籠罩下來，就像兩座挺拔的山岳，需要她仰頭去看。

    害怕。

    柿子要撿軟的捏，于是她看向孟誠，“你怎么話那么多……”轉(zhuǎn)過身，她理直氣壯地對閻英道，“既然名字報上去了，我肯定是要——”

    話還沒說完，就被孟誠從身后捂住了嘴，只能發(fā)出“唔唔”的聲音。

    “我是怕你被人賣了?！痹捳f對郁梨說，視線卻已經(jīng)看向閻英，連掩飾都懶得，直白道，“理由就別找了，離她遠一點?！?/br>
    閻英臉上的笑容還在，目光微深：“這句話你不覺得耳熟嗎？”

    上一次在圖書館，是他警告對方，那時無疑他和她更為親近，但現(xiàn)在的情形，就像當時顛倒了。

    他們兩個什么時候走的這么近了？

    郁梨的個性很明顯，對和她一樣普通的、陌生的人，她會表現(xiàn)的相對隨和自信，而一旦輪到，也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除了仰慕和崇拜，還會有一份警惕在里面。

    她似乎覺得這樣的人會給她帶來傷害。

    認真說起來，孟誠也是這樣的人，他在學(xué)校里不冒頭，卻架不住背后影帝光環(huán)的父親，而且他熟知對方的表演天賦，坦白說，孟誠想進話劇社，社長只怕是要倒屣相迎。無論是話題度還是能力，他都不敢保證能壓制對方。

    所以，她為什么能心無芥蒂地親近他？

    那天晚上她沒接電話，原來是和孟誠在一起。

    “不覺得?！泵险\一向自我，徑自道，“這家伙腦子不太好用，你別用你那一套對付她，我怕她對壞人也投降?！?/br>
    也投降？

    孟誠還是不夠了解他的性格，原本他可以偽裝的很自然，可是眼下偏偏激起了他的性格里危險反叛的一面。

    “是嗎？你不說我還不知道，原來她吃我這一套啊?！?/br>
    他俯身低頭，和被捂住嘴只露出一雙眼睛的郁梨平視，用攫取人呼吸的輕笑問，“那你愿意來當壞人的人質(zhì)嗎？”

    *

    回想那天的情形，郁梨還是會覺得心跳怦然，但又不覺氣惱。

    兩個人說著莫名其妙讓人聽不懂的話，像是把她當成了戰(zhàn)利品，得到她的支持就是勝利，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哪里來的對彼此的敵意。

    好在閻英也只說了那一句，而后就恢復(fù)了常態(tài)，和她確定了觀影名額就離開了。

    郁梨從記憶中回神，就收到了一條讓她心虛的信息。

    撒謊都是要遭報應(yīng)的。

    受到學(xué)校表彰的事自然會流傳出去，雖然不是人盡皆知，只要稍加打聽還是能知道。所以她那天晚上敷衍夏彥的話就成了泡沫。

    夏彥只發(fā)了四個字，“意外狀況？”

    “……”

    一個重錘砸在她腦袋上，讓她想起自己還撒過這樣的謊，不算直面撒謊，也算是誘導(dǎo)轉(zhuǎn)移視線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還有鋤強扶弱、救世濟民的志向。”

    郁梨弱弱地回：“學(xué)長別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