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溪搖頭，又點了點頭，她若有所思的道：“我在他身上，聞到了雪的味道……”

    “你說啥？血的味道？”

    “是雪，白雪的雪……”她閉著眼，那股冷冽的氣息，就像是挾帶著冰雪的風(fēng)，讓人瞬間想到了漫天的白雪。

    趙璐等人聽得一臉的莫名其妙，什么白雪不白雪的，一個人身上怎么可能有白雪的味道？

    越溪回過神來，道：“沒什么，反正沒什么不好的?！?/br>
    頂多就是有點奇怪而已。

    冬生從狀元樓出來，這家狀元樓是他大學(xué)的時候開著玩的，沒想到名字取得好，再加上廚子手藝不錯，過了幾年倒是小有名氣了。

    “冬生！”門口，一個穿著白色長裙的女人走過來，伸手自然而然的挽住他的手臂。

    冬生身子僵硬了一下，但是很快的他又全身放松了下來，問：“酒店那邊的事情處理好了？”

    孔凌微笑，笑得十分甜蜜，道：“處理好了，就是jon那邊聯(lián)系我，說是戒指尺寸要改動一下?！?/br>
    “咦，不可能啊，我摸過你的手，你的尺寸我記得很清楚的啊……”說著他下意識的抓起孔凌的手握了握，然后表情有些僵硬。

    他記得，手指應(yīng)該是要更細(xì)一些，就像是蔥根一樣，又細(xì)又長的。而且摸起來的溫度，也應(yīng)該是更冰一些的。

    “我，我大概是弄錯……”冬生笑了一下，道：“那就讓jon改一下吧?！?/br>
    孔凌立刻點了點頭，緊緊的抱住他的手臂。

    *

    高考結(jié)束后的天氣還是很熱，現(xiàn)在才六月份，可是全國很地區(qū)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黃色高溫警告，熱到雞蛋打在地上都能被烤熟的地步了。

    越溪坐在葡萄架嚇得石凳上，手里蒲扇扇個不停，她這院子布得有陣法，冬暖夏涼，即使在這大熱天的時候，也十分涼快。

    西瓜地里的青皮西瓜，她選了一個切開，吊在井里冰鎮(zhèn)著，過了一會兒拿了半個出來，拿著勺子挖著吃，里邊的紅瓤清甜消暑，在大夏天的時候吃這個東西簡直就是享受。

    “唔……”

    一陣風(fēng)吹過來，卷著幾片葉子，越溪抬起頭來，看到天空中有烏云飄過來，天氣似乎一瞬間就涼快下來了。到了第二日，溫度已經(jīng)到了二十度左右了，每天早上起來都讓人覺得有點冷了，得加件衣服才覺得暖和。

    此時在通往a市的那條路上，一個全身被白色斗篷所罩住的人抬起頭來，他看了一眼不遠(yuǎn)處的a市，這座城市繁華而熱鬧，多少人來到這里會陷入這種繁華之中，忘記自我啊。

    他低下頭，伸手扯了扯身上的斗篷，一只手拿出來，肌膚勝雪，就像是白雪一樣的顏色。

    *

    “天氣預(yù)報還說最近幾日天氣會很熱，這哪里熱了？我都覺得有點冷了，這是倒春寒嗎，可是都六月份了，倒春寒也不是這個時間啊……這西瓜真好吃?！摆w璐一邊挖著西瓜吃，一邊嘀咕道。

    何建一坐在臺階上，聞言道：“誰知道了，現(xiàn)在溫室效應(yīng)，天氣捉摸不定的，前不久哪個地方不是還下冰雹了嗎？我看我們這里怕是也要下大雪了?！?/br>
    “下雪？不可能吧，六月飛雪，你不是有冤情？”趙璐說完自個兒就笑起來了。

    越溪看了一眼天氣預(yù)報，等看完了，她才道：“天氣預(yù)報上邊說，有一股寒流從北方下來了，所以天氣才會突然變冷，過幾日溫度可能還會更低了。”

    趙璐拿著勺子挖了大大的一勺，吃了一勺子她才想起來自己這次來的目的，開口道：“對了，越溪，我冬生哥后天結(jié)婚，你們要不要一起去湊湊熱鬧？冬生哥很大方的，我們肯定能在他那里拿到一個大紅包的！”

    她小算盤打得美滋滋的，這一次冬生結(jié)婚，她的小金庫肯定能充實不少的。

    “我們和你冬生哥也不熟，這么去不太好吧。”何建一撓了撓頭道。

    “那天他不是邀請你們了嗎，昨天在電話里還跟我說了，讓我記得把那天的同學(xué)都帶上……”說著，她十分八卦的道：“我還見到了他的未婚妻，長得很漂亮啊，還是個白富美，和冬生哥也算是門當(dāng)戶對了……你們到底去不去啊，一起去沾沾喜氣啊。沾點喜氣，高考肯定能考個好成績的?！?/br>
    越溪搖頭道：“封建迷信，要不得?！?/br>
    趙璐：“……”

    你跟我說封建迷信？what？

    “話說回來，我也是才知道，冬生哥這么著急結(jié)婚，是因為他前年出了事。那時候他去爬雪山，沒想到發(fā)生了雪崩，差點就死了里邊，后來在醫(yī)院躺了大半年才好。”

    這些消息她父母都沒跟她說過，所以趙璐到現(xiàn)在才知道冬生當(dāng)初發(fā)生了這么危險的事情。

    “他的未婚妻就是救他的人，聽說暗戀他很久了，這次知道他出事了，是不顧雪崩的危險，沖到了雪山去救人。冬生大哥感念她的情意，就和她在一起了。伯母他們想著，雪崩都被他遇到了，也實在是太倒霉了，所以想讓他結(jié)婚沖沖喜?！?/br>
    對于這樣的感情，趙璐表示有些羨慕，她也想那一日有人也能這么喜歡她。

    “如果那天有時間，我就去看看。”想了想，越溪對那天在冬生身上感覺到的氣息還是有點在意，所以還是開口道。

    趙璐點頭，道：“那那天我讓家里的司機(jī)來接你，我們一起去?！?/br>
    等趙璐走后，韓旭問：“師父，你很在意那個冬生？”

    越溪道：“也不是，我只是對他身上的那股氣息很好奇，那股氣息從他身上傳來，一直庇護(hù)著他，但是卻又不是屬于他的，而是另一個人……或者是妖的氣息。能沾上這么濃的氣息，他和對方一定相處了很久，而且很親密，所以他的身上全是它的味道。那種清冽干凈的感覺，就好像冬日飄的雪。”

    “……我聽說，這個世界上有一種精怪，名叫雪女，雪女所在的地方，便是凌冬，大雪紛飛。雪女就像白雪一樣，毫無溫度，也沒有任何感情，它們伴隨著雪花而生，身處在雪山之中。它們這一族有一個特點，那就是一輩子都不能流眼淚，因為它們只有一滴淚，流完那一滴淚，就會變成雪花消失?！闭f著，韓旭笑了一下，道：“不過這種東西一般只有在雪山才能見到，如果離開雪山，除非是冬天，不然對于雪女來說，會造成很大的傷害?！?/br>
    高溫對于它們來說，那就是災(zāi)難。

    *

    冬家。

    冬母看了一眼外邊的天氣，看上去像是要下雨一樣，她有些發(fā)愁，道：“明明看天氣，這兩天都應(yīng)該是大好的天氣啊，怎么突然就變冷了？唉，希望冬生和孔凌結(jié)婚那天，不要下雨才好。”

    冬生坐在沙發(fā)上，看著外邊在出神，這天要是下雪就好了。

    “要不是你們著急，我還想在冬天結(jié)婚了，最好是下雪的時候結(jié)婚，那最好了?！彼钕矚g的就是冬天了，“你們想想，我在冬天出生，和孔凌也是結(jié)識在有大雪的地方。我覺得，在下雪的時候結(jié)婚，那一定是最好的時間了?！?/br>
    “下雪的時候結(jié)婚？哥哥你就不怕冷嗎？”冬穎問。

    冬生笑了一下，臉上的表情很是愉悅，他笑瞇瞇的道：“我喜歡冬天，喜歡白雪，下雪的日子一定是最好的。”

    “你還喜歡雪……你差點就被雪給壓死了，要不是孔凌救你，你尸體都涼了！”冬母沒好氣的抱怨道。

    冬生笑，道：“可是要是沒有這次意外，我也不會和她在一起，你也不會有這么一個好兒媳婦了啊……”

    冬穎十分好奇的問：“哥哥，當(dāng)時的情況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孔jiejie是怎么救你的?。磕悴恢?，當(dāng)時聽說發(fā)生了雪崩，我和媽都被嚇壞了?！?/br>
    聞言，冬生忍不住回憶起當(dāng)時的事情來，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害怕，反而帶著一絲回憶。

    “那時候啊，雪崩來得太突然了，在這種自然災(zāi)害面前，人類就是滄海一粟，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我以為我會死的，可是我沒有……”

    那時候他眼看著大雪朝著他撲過來，只覺得自己可能沒命了，然后就失去了意識。等他再次恢復(fù)意識的時候，眼前一片黑暗，他聽見了外邊有風(fēng)的聲音，大概是挾裹著大雪，風(fēng)聲就像是在哀嚎一樣。

    有人摸了摸他的臉，他這時候才意識到身邊有人。

    那只撫摸他臉頰的手好冰，冰得就像是凝在一起的白雪一樣，冷意刺骨。

    他問：“你是誰，是你救了我嗎？”

    對方?jīng)]有說話，而是小心翼翼的又摸了摸他的眼睛，他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睛火辣辣的疼。他的眼睛受傷了，所以他根本看不見。

    接下來，身邊的這個他不知道是男是女的人一直在照顧他，但是他覺得她一定是個女孩子，因為她很溫柔，那是男孩子不會擁有的細(xì)膩和溫柔。她身上很冰，那是刺骨的寒意，每次抓住她的手，冬生都覺得很冷，可是他又不愿意放手。

    她不知道在哪里找來的藥草，給他敷在了眼睛上，火辣辣疼的眼睛只覺得一陣舒爽。

    “你是個女孩子嘛？”他曾經(jīng)問過，當(dāng)然，得來的是熟悉的沉默，他也不在意，外邊風(fēng)聲很大，可是他心里卻很暖和，他道：“等從這里出去，我們兩在一起吧……”

    他也是第一次喜歡一個姑娘，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我還蠻喜歡你的，你做我女朋友吧……好，你不說話，我就當(dāng)你答應(yīng)了啊，你以后就是我女朋友了啊。”

    對方?jīng)]說話，只是把冰冷的一只手放在了他的手里。

    “……為什么孔凌姐那時候不說話?。俊倍f不解。

    冬生道：“她當(dāng)時喉嚨受傷了，差點把嗓子都?xì)Я恕贿^，從雪山出來以后，她的手倒是沒有以前冰了，大概是雪上里溫度太低了吧?！?/br>
    “哥哥你運(yùn)氣真好啊，孔凌姐這么喜歡你，為了你連命都不要了，以后你可要好好對她啊?！倍f開口道。

    冬生點頭：“我當(dāng)然會好好對她啊，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

    “她好像和在雪山的時候有點不一樣，我以為她的性子應(yīng)該是更加靦腆孤僻的，雖然身上很冰，可是人卻很溫柔。”

    說著，冬生忍不住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雙手，他還記得那雙手的溫。那雙無比冰冷卻十分十分溫柔的雙手，曾經(jīng)牽著他往前走，底下是皚皚白雪，踩上去嘎吱嘎吱的響，而頭頂?shù)奶?，難得讓人覺得很溫暖。

    她拿了一朵花給他聞，很好聞的花香，香氣也像雪一樣，涼涼的，冷冷的，那股香氣，聞過之后就不會忘了。直到現(xiàn)在，他的鼻尖似乎都能聞到那股香味。

    可是，孔凌給他的感覺，也溫柔，但是卻有點不同，如果是在雪山上她是雪的話，那么現(xiàn)在她就像是水。

    “……我都懷疑我是不是認(rèn)錯人了，好像也沒有那種心動的感覺?！倍洁斓?，表情有些復(fù)雜。

    冬穎瞪大眼睛看他，道：“什么叫沒那種心動的感覺了？孔凌姐為你連命都不要了，你不會去做負(fù)心漢吧？”

    冬母也開口道：“冬生，你怎么能說出這么不負(fù)責(zé)的話來？”

    冬生無奈，他舉起手來，道：“我就隨口說一句，你們干什么這么大反應(yīng)？開玩笑，我就是開玩笑的。”

    “開玩笑也不可以，要是被孔凌聽見了，她心里怎么想？”冬母皺眉，表示自己心里的不愉快。

    “我只是覺得，有點不對，不管是什么都不對……”冬生臉上露出煩躁的表情，他的手在空中虛虛晃了兩下，最后捏成拳頭，他道：“你們明白那種感覺嗎，我明明應(yīng)該很熟悉她的，可是我卻覺得越來越陌生，我甚至覺得，我是不是認(rèn)錯人了，救我的人而是另有其人！”

    “胡說八道！”冬母打斷他的話，道：“我們親眼看著孔凌把你從山上背下來的，那時候，她身上全是凍上的痕跡，而你還昏迷著……你現(xiàn)在怎么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你對得起她嗎？”

    冬生張了張唇，想說些什么，最后他像是放棄了，疲憊的嘆了口氣，道：“我有點累了，先上樓去休息了?！?/br>
    冬穎看著他的背影，問：“媽，你說哥哥，這不會是后悔了吧？孔凌姐也挺好的啊，哥哥一開始不是挺喜歡她的嗎？”

    冬母有些失神，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她表情有些難看，撫了撫額，她道：“大概是腦抽了，你別管他?！?/br>
    冬穎點頭，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她總是想起剛才自家大哥的表情來，那就像是困獸，他被困在枷鎖里邊，也強(qiáng)迫自己甘愿被枷鎖給鎖住。

    回到自己的臥室，冬生去浴室洗了個澡，站在鏡子面前，他伸手把鏡子上邊的水霧擦掉，伸手撫上右邊鎖骨那里的肌膚。在那里，有一個白色的棱形印記，看上去就是雪花落在了上邊。

    他使勁揉了一下，那里肌膚都揉紅了，那個痕跡還是存在著。

    “救我的人，真的是孔凌嗎？”他喃喃自問，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神色有些復(fù)雜。

    大家都說，是孔凌救的他，她把他從雪山里背了出來，那時候她身上全是被凍傷的痕跡，青青紫紫的，十分狼狽，差點就沒了命?？墒?，為什么他卻覺得，孔凌越來越不像是記憶中的那個人呢？

    他還記得，他和她在雪山上生活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她會拉著自己去曬太陽，會給他準(zhǔn)備吃的，雖然都是水果之類的，但是味道比他吃過的所有水果都還要美味。在那沒有任何聲音的雪山上，是她一直陪著自己，不然他可能會被那種寂靜給逼瘋。哦不，在被逼瘋之前，可能就已經(jīng)死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錯？”冬生使勁捶了一下自己的頭。

    他明明記得，她的身材應(yīng)該比孔凌更加嬌小一些，不管是手還是臉，都小得過分，她的臉，自己一只手都能完全罩住。那時候，她的眼睫毛就像是扇子一樣，會觸碰著他的手心，有點癢。

    “后天就要結(jié)婚了，我在想什么……不是她救的我，難道還會是其他人？救生隊的人明明說了，那雪山里邊，再也沒有其他的生命跡象的，那里不會再有其他人的，而且孔凌的確是救了我?！倍鲱~，覺得自己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

    越溪正坐在書房練字，突然，窗外傳來鳥兒的清啼聲，她走到窗前，看到葡萄架上站了兩只翠鳥，一身羽毛翠綠，里邊夾雜著黃色的絨毛，正湊在一起，一副交頸的姿勢，用喙部為對方整理脖子上的羽毛。

    “咦……”

    黑暗中有晶瑩雪白的東西落了下來，越溪伸出手去，一片雪花落在了她的手里，迅速的融化了開來。

    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