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程止點頭,又對妻子道:“你別怕,我去去就回?!?/br> 桑氏含淚點頭,伸手抓住丈夫?qū)挻蟮呐坌洌昧Φ街腹?jié)發(fā)白了才松手。 夫妻告別后,程止領(lǐng)了七八個護衛(wèi)揚鞭而走,李太公連忙催促車隊掉頭往他鄉(xiāng)里行去,少商卻一直眺望著清縣城門,見程止他們扣門許久,又隔門說了幾句,那城門才微微打開一條線放人進去。直到城門再度緊閉,少商才回頭去追自家車隊,一邊策馬,一邊心頭隱隱覺得不妥,仿佛不該離開叔父。 追上車隊時,少商正聽見李太公與車內(nèi)的桑氏說話。 “夫人放心,陛下的鑾駕才過去,前有執(zhí)金吾,后有衛(wèi)尉,羽林虎賁隨行,這離了清縣才幾天吶,哪個膽邊生毛敢犯上!” 桑氏低聲道:“聽老丈所言,我才寬慰些?!?/br> 少商忽道:“叔母,我們不如遣人去向陳留郡太守求些救兵,哪怕白跑一趟,大不了我們給軍卒出重賞就是了。” 桑氏本來愁云滿面,聞言笑道:“喲,好闊氣呀。我家女公子這是發(fā)財啦?!?/br> 李太公也笑道:“女公子就算要求救兵,滑縣距此不足兩日路程,陳留卻要三日輕騎,為何不遣人去滑縣?” “臨走前阿父叫人抬了滿滿一箱錢給我零花呢,賞錢我出也行?!鄙偕痰?,“滑縣么,也遣兩個去好了,有備無患嘛?!?/br> 看她神色肅穆,桑氏心知侄女機警多智,當下就使人去兩處求救。 又走了一陣,眾人忽覺得地面顫抖,一陣兇猛的馬蹄踏地之聲由遠及近,驚恐迅速爬上每個人的面龐,隨即是一陣陣此起彼伏的粗暴高亢的呼呵聲,然后從地平線那端冒出二三十騎揮刀匪徒急速往這里沖來。 程家領(lǐng)頭的護衛(wèi)反應(yīng)最快,當即嘶聲大喊:“布陣!護衛(wèi)主家!” 第40章 近百數(shù)的程家府兵分做兩半,一半團團圍住少商桑氏等人的車輛,另一半挺刀向前,做迎戰(zhàn)準備。不過須臾,兩邊短兵相接,看見這伙人猙獰的面目,嗜血的神情,少商忍不住心生怯意。尤其是賊匪望見這邊輜重糜多,婢女們多年少貌美,更露出邪惡貪婪之色,桑氏捂著程娓的眼睛退回車中,婢女們多是滿心恐懼,膽小者更已縮成一團低低哭起來。 起初對這幫賊匪惡劣形象的震驚惡心過去后,少商終于哆嗦著從車后驅(qū)馬出來,拔出程頌所贈的短劍,橫在胸前。默默算了遍敵我人數(shù),她覺得自己這點英勇應(yīng)該只需要停留在擺樣子層面就行了。 誰知這伙賊人甚是兇悍,眼見人數(shù)對比懸殊依舊揮刀就上,顯是篤定了家養(yǎng)的兵丁無甚戰(zhàn)力??上КF(xiàn)下他們面對的不是尋常府兵,臨行前程老爹特意將跟隨自己多年的衛(wèi)隊淘了一半納入車隊。刀山血海里滾出來的氣魄膽識,同等數(shù)量對戰(zhàn),撲滅賊匪就如撲蛾子一般。 兩邊激烈打斗一陣,程家府兵已將這二三十人盡數(shù)斬殺,可躺在地上翻滾的賊匪垂死前猶自叫囂‘你們等著,后面就來將你等殺光斬盡’云云。 “他們只是賊匪的斥候,輕騎出來四處查探有否可供劫殺掠奪的靶子,后面還有大隊人馬?!崩钐粗鴿M地尸首,大冷天也不禁背心一陣汗。兵荒馬亂這么多年,他對匪幫的行事風(fēng)格頗有經(jīng)驗。 遭遇此事,眾人不再耽擱,趕緊往李太公鄉(xiāng)里急速趕去,誰知禍不單行,因趕車太急,途中桑氏的座車撞上沒在土堆里的石坑,左輪斷軸,輜車側(cè)面翻倒,車內(nèi)眾婦皆被壓在里面。 將人從損毀的車中拉出時,才發(fā)覺桑氏左腿受傷不輕,雖未骨折,但皮rou被拉出好大一道口子。少商差點咬碎牙齒,趕緊叫人將一輛安車中的行李大箱盡數(shù)推下,讓桑氏等婦進去,又撇下幾十輛不甚要緊的行李車,輕車簡行繼續(xù)趕路。 李太公見她小小年紀當機立斷,不由得暗暗叫好。 誰知沒走多久,后頭再度傳來殺伐呼喝之聲,且聲勢比之前那波人強盛許多,眾人臉色皆變。少商見此地離李太公所轄鄉(xiāng)野還有不少路,顯然片刻之間是趕不到了,她又望望西邊來時路,暗想其實自己也不是沒辦法逃生的。 一人單騎穿林而過,賊匪忙于劫掠車隊,必然顧不得自己。她熟記路途,只要逃到陳留郡就安全了,到時假稱車隊被打散,自己是被驅(qū)趕至此即可。 可是——少商眼前浮現(xiàn)失血蒼白的桑氏,還有娓娓和雙胞胎,她搖搖頭。 再看道路兩旁的山林有些眼熟,她忙抓住并駕的李太公問:“我記得來時路上,太公說這里有許多空置的獵屋。敢問太公,這里可有哪處獵屋是背靠山嶺,近處有上游流水?” 她沒讀過軍事理論,但好歹知道‘腹背受敵’這個成語。如果來敵比自家護衛(wèi)人數(shù)多,車隊里女眷不少,再像適才那樣在平曠原野上圈地御敵,早早晚晚被攻破,那時必是死路一條。還不如依靠地形拖延,反正帶了足夠的食藥,再有水源,扛幾日不成問題,說不定能熬退這幫隨機出門作案的賊匪。 再說了,快則兩三日,慢則五六日,不論滑縣還是陳留必有援軍。但若是沒有這樣的獵屋呢?那只能背水一戰(zhàn),聽天由命了。 李太公對本鄉(xiāng)了如指掌,領(lǐng)著車隊往山林深處而去,左挪右拐繞來繞去,果然尋到一處絕妙的庇護所——這座獵屋依山而建,背靠一面青苔叢生的凹形絕壁而建,屋旁的巖壁上有一脈溪水從高山流下。屋子的主人許多年前逃丁走了,李太公覺得此地險奇,便翻修了五六間大屋,以備將來游獵之用。 幾位家將勘探了一番地形,都說此地甚好,說著便熟練的從林中砍下許多碗口粗的大樹,照柵欄狀扎成拒馬,團團圍在屋前的平地上,這般忙碌了近一個時辰,大隊賊匪終于穿過密林找了過來。 這波賊匪有三四百之眾,呼呵起來聲勢震天,打斗更是兇悍彪猛,令人聞之喪膽,但他們似乎是臨時組合在一起的,配合既不默契,號令也不統(tǒng)一,兵備亦不足。頭一波密密麻麻的箭雨過后,就只有稀稀拉拉的冷箭了。 加上屋前這片平地狹窄,賊匪們無法一股腦兒撲上去以多為勝,只能一波波人馬陸續(xù)添燈油。為首的賊匪按照慣例喊過‘兄弟們給我上,女娘財貨隨你們拿’之后,兩邊就叮叮當當打到現(xiàn)在。天黑了又亮,既沒攻破拒馬,也沒趕跑賊匪。 最清閑時,兩邊都打累打餓了,狠狠互瞪著進食,心里盤算著如何突破/抵御對方。 最驚險時,數(shù)十個悍匪仗著高頭大馬,趁夜越過拒馬沖到獵屋前,想要一舉擊破防線。好在經(jīng)驗豐富的護衛(wèi)預(yù)先在屋前布置了好幾條絆馬索,上來就拖倒馬匹,然后一擁而上將落馬的賊匪撲殺。饒是如此,依舊有十來個馬術(shù)高明的悍匪跳出絆馬索,迅速逃回前還探身抓了七八個四散躲逃的婢女,橫壓在馬后帶走。 少商原以為接下來對方就會以這些婢女為質(zhì),要挾他們舉械投降,誰知她天人交戰(zhàn)了半天,那些賊匪卻并未如此。她立刻明白了:這個時代哪有為了‘區(qū)區(qū)’七八個奴婢就出降的主家。連賊匪都明白這種‘普世價值’,是以根本沒提這種‘愚蠢’的要求。 站在護衛(wèi)組成的人墻后,少商心中苦澀,也不知是不是該慶幸自己的投胎技術(shù)。 被擄走的婢女中有一個左頰上生了酒窩的女孩,還不到十五歲,伶俐討喜,平日深得桑氏的喜愛,常愛來聽自己吹笛。 當時也有個賊匪沖向自己伸手欲抓,不過貼身護衛(wèi)在她身旁的兩名武婢俱是好手,當即挺身上前。一個刷刷數(shù)劍,齊根斬斷那賊人伸出來的手掌,另一個就地一滾,連環(huán)雙刀斬馬腿。馬匹吃痛,將賊人甩下馬來,隨即被眾護衛(wèi)剁成rou醬。 “賊匪欺侮欺侮她們就是了,不至于殺了她們罷?”少商努力站直身子。此時貞cao觀念并不如何強烈,女孩們只要活下來就成。 那兩名武婢互看一眼,其中一個道:“女公子別想了。只有活下來,才能報仇?!?/br> 少商心頭一涼,握住劍柄的手劇烈顫抖起來。 這兩名厲害的武婢是蕭夫人派在她身邊的——所以,蕭主任也曾遇過這樣的險惡血腥嗎,也曾這樣奮力掙扎的逃亡過嗎,也眼睜睜的看著身邊的人去死? “嫋嫋,快回來!你站那么前做什么,小心叫流竄的箭矢傷了!”桑氏被阿苧攙扶著,艱難的站在大屋門前焦急大喊。 少商小跑過去,卻發(fā)現(xiàn)桑氏的左小腿又滲血了,她皺眉道:“叔母你進去躺著?!闭f著便與阿苧一人一邊,將桑氏硬扶了進去。 屋里正中生有火堆,李太公坐在火旁由婢女料理臂上刀傷,程娓和雙胞胎已被帶至別處安置。少商將桑氏扶上一旁簡易搭成的床鋪平平躺好,叫婢女將傷處重新包扎,阿苧又從火堆上吊著的銅壺里倒出一碗甜棗湯,喂桑氏慢慢喝下。 少商轉(zhuǎn)頭,躬身作揖道:“連累太公了,好端端的在家含飴弄孫,如今在此受罪?!?/br> 李太公依舊笑的像個彌勒佛:“當年兵匪沆瀣一氣,作亂鄉(xiāng)里,那才叫人間慘事哪!女公子不必擔憂,昨日我已叫家丁從山路繞回鄉(xiāng)去討救兵了,定比滑縣和陳留還快。到時兩面一夾擊,我們護著夫人和女公子先走?!?/br> 少商已非剛穿來那會兒不知世事了,李太公鄉(xiāng)里頂多能拿出百來個鄉(xiāng)勇,戰(zhàn)力還不好說。 李太公似是猜出女孩所想,又笑道:“女公子莫覺得老朽在說寬慰之言,這七八年來道野清明,路不拾遺。老朽也不知這回究竟出了何事,但上有州牧,下有郡太守,他們原先也都是能征善戰(zhàn)之輩,必不會坐視這幫賊人在境內(nèi)胡作非為。咱們熬過幾日就好啦?!?/br> 少商笑笑,沒有說話——但若出紕漏的就是州牧和郡太守呢。比如萬家宅邸原先的主人布氏一族,不是投而復(fù)叛么。 想到這里,少商問道:“太公,兗州州牧和東郡太守是原先就跟在陛下身邊的,還是后來投效的?” 李太公一愣,開始摸胡子:“這個……州牧大人嘛,老朽不甚清楚,不過那郡太守老朽倒拜見過幾次,常愛在席間談當年從龍如何艱難陛下如何神武,想來是原先就跟著的?!?/br> 少商略松了口氣。那邊桑氏聽見了,放下湯碗,笑道:“投效來的原都是各方豪杰,陛下從不輕慢,多是在朝中許官的?!?/br> 這話很內(nèi)涵,少商點點頭。不過知道東郡太守牢靠就行。 桑氏不知想到了什么,哀哀道:“我們這里都這樣,也不知你叔父如何?早知如此,我們還不如早些趕路,如今已到滑縣了。”恩愛夫妻十余年,想到丈夫可能不測,她便如心口被剜去一塊rou似的。 “我覺得叔父應(yīng)當無礙,反而滑縣不大好?!鄙偕痰偷偷?。 桑氏不知是驚是喜:“你怎么知道?” 少商嘆口氣,道:“我們?nèi)涨半x開陳留時,尚且無風(fēng)無雨,李太公鄉(xiāng)里也是一片祥和,可清縣卻看著不妥,由此可見,若有事端必起于東面?!彼龘炱鹨桓鶚渲υ诘厣蟿澠饋?,俯瞰地圖,司隸,兗州,青州依次自西向東一字排開。 “陛下宣旨要東巡數(shù)州,從起駕那日算起,哪怕再慢也該進青州了,可如今我們都到兗州了,御駕卻依舊逗留兗州東郡境內(nèi),這說明什么?清縣詭異,陳留郡內(nèi)沒什么風(fēng)聲,這又說明什么?” 李太公被吸引過來,不自覺問出口:“這說明什么?” 少商道:“這說明,有人圖謀不軌,先是拖延御駕行程,再突然發(fā)難,致使頃刻間周圍無人察覺。太公說前幾日陛下才途徑清縣,我猜出事就是這幾日,是以清縣以西才無人知道個中緣由。而且……” 她將樹枝點在清縣以東那處,畫了個小圓圈,“我疑心出事之處不在滑縣就是毗鄰滑縣!是以公孫縣令聞訊后才會急忙率人去救,致使縣城沒什么人防守。我們最初遇到賊匪斥候時,我記得他們是東南方向朝北而行,若非先看見了我們,大約就會去劫掠清縣了?!?/br> 桑氏喜悅難言,顫聲道:“照你這么說,你叔父如今反倒無事?” “還不如叫他們?nèi)ス羟蹇h呢!那縣城墻壘那么牢固?!鄙偕虥]好氣的嘟囔,“叔母先擔憂擔憂咱們自己罷,如今外頭還有一群歡天喜地的悍匪正等著拿我們開筵呢!” 她不由得暗罵三叔父真是個驚天巨坑! 在陳留時愣要趕路,多留兩日讓她相個親會死??;在清縣時又一副大義凜然,非要撇下妻兒自己進城,長了個腦袋是做擺設(shè)的?就不能謀定后動嗎!不然她們跟去縣城也好過在這凄冷山林被追殺。還擔心程止那個大豬蹄子?擔心個p!回頭桑氏沒守寡,程止倒做了鰥夫,沒了桑氏這把黃豆還有滿世界的木瓜呢,看他會不會重新燉一鍋湯?! 李太公在旁撫須,哈哈而笑:“到底是將門虎女,家學(xué)淵源,女公子好見解!” 少商無奈一笑。此時她強烈的懷念程老爹和蕭主任,若是那對公婆,一個大智若愚,一個滿腹智計,哪里會讓自己落到這步田地! 桑氏正要開口,忽聽外面侍衛(wèi)高聲大喊:“——援兵來了!援兵來啦!”聲音中滿是喜氣。 屋內(nèi)眾人又驚又喜,少商和李太公齊齊站起,桑氏本也想起身,但因腿傷和失血早已虛弱不堪,略一用力就暈厥過去。少商囑咐阿苧好好照看桑氏,然后跟著李太公走出屋去。 按來回時間算,這波援軍必是李太公鄉(xiāng)里來的,少商原本猶疑鄉(xiāng)勇的戰(zhàn)力,誰知剛踏出戶外,發(fā)現(xiàn)外面的搏殺聲已如震天雷鳴般。 這山林原本如深水般,無論多少響動都如投石入深潭,不見波瀾,可眼前騰騰殺氣激蕩的整片山林幾乎都震動了。 少商抬眼望去,只見一片黑甲白羽的將士如潮水般涌來,馬蹄似虎嘯狼奔,片刻奔至眼前。他們也不管列隊布陣,策馬奔至就打,先到先打,后到補刀。 那群賊匪再顧不得程府這邊,連忙調(diào)轉(zhuǎn)刀口和馬頭去抵御,可黑甲軍精銳之極,不論單兵戰(zhàn)技還是群體配合都遠勝于這群烏合之眾,更別說后面還有源源不絕的黑甲騎士趕到。 少商一愣,呆呆道:“太公,這,這是您鄉(xiāng)里來的……?好生神勇啊?!边@年頭地方農(nóng)民武裝的這么生猛? 李太公也傻了,口不擇言道:“哪里……哪里……” 少商無語的看著老人,所以您是承認了嗎。 忽的,李太公看見在后來的黑家軍中有一群鄉(xiāng)野壯丁夾雜其中,他當即朝其中領(lǐng)頭長袍的年輕人大喊:“五郎!我郎!為父在這兒!我在這兒……” 黑袍黑甲一氣來了千余,迅速填充這片山林素凈的顏色,除了前頭數(shù)百正在斬殺賊匪,剩余數(shù)百將士勒韁掠陣。一面高高揚起的黑色鑲金邊戰(zhàn)旗之下,他們齊齊擁著一名頭戴騎著墨黑駿馬的將軍,數(shù)百人就這么靜靜而立,宛如林中幽靈。 這時,前頭那數(shù)百黑甲軍一陣已如餓狼噬羊般,轉(zhuǎn)瞬間將帶血的大部分羊rou扯咬的干干凈凈。誰知賊匪中有一個頭領(lǐng)甚為驍悍,眼見同伙被滅的十不存一,剩余的已痛哭著投降,便集結(jié)了最后十余個對他死心塌地的匪眾,奮力劈殺出黑甲軍的包圍,然后嚎叫著朝那將軍沖去,似是打算臨死一搏。 那匪首奮力砍殺,在馬上揮舞著一把巨形雙手馬刀,人間兇器般連續(xù)撂倒了擋在前面的數(shù)名護衛(wèi)。那將軍左手一擺,制止打算繼續(xù)上前抵擋的衛(wèi)隊,右手摘下掛在馬上一件金色長形兵器,然后縱馬相迎。那匪首殺紅了眼,揮刀而來,將軍手上一動,猶如撥著一弦金烏,霎時蔓延出一片金色的光彩。 少商暗暗想這位將軍定然膂力驚人。只見他高高舉起手中那輪金烏,猶如一只赤金色的鳳凰般展開明艷的翅膀,然后重重的正面劈下,那匪首連巨刀帶胳膊應(yīng)聲而斷。 “好——!”李太公撕扯著喉嚨高聲叫好,活像個情緒太過投入的茶館說書先生,“好一把赤鳳擎天鎏金戟!端的是舉世無雙!” 他激動的胡須亂抖,轉(zhuǎn)頭對少商笑道:“老朽有兩個堂侄在羽林衛(wèi)中,早聽說此兵器英俊非凡,今日終得意見!”隨即他又鄙夷的看著滿地賊匪的尸首,“可恨賊人太過無能,無緣得見獸紋破云雙斧的神威!” 少商看著遠方的情景,又看看李太公:所以這老頭是在遺憾賊匪還不夠厲害是嗎? 她忽想到一事,問身旁的武婢:“那我阿父用的是什么兵器?” 其中一人道:“將軍用一把九環(huán)厚脊長刀,重八十余斤?!?/br> 少商不想說話了。叫這么挫的名字,重250斤也沒用! 這時,前方正式戰(zhàn)斗已經(jīng)結(jié)束,程府護衛(wèi)們陸續(xù)搬開柵欄拒馬,黑色戰(zhàn)袍的軍隊也慢慢收攏隊形。此時雖是天光大亮,但陽光難入密林,只漏進幾縷淡金光線。 那位將領(lǐng)收起赤金鎏金戟,被衛(wèi)隊擁在中間緩緩驅(qū)馬走近,此時忽抬頭往這里一望,淡金色的光如絲線般,織入他漆黑的甲胄,跳上他白皙的面龐,清癯俊美,難描難繪。 少商看見這張臉,身子立時僵了半邊——能不能換個救兵,她覺得自己這邊還能再撐撐。 第41章 從幼年起,少商就秉持著‘眼不見心不煩’的行事理念,對于那些有可能給她造成麻煩而又惹不起的人,她向來多是離的遠遠的;因為,你是不可能天下無敵的。 比如知道她父母和童年的同鎮(zhèn)老鄉(xiāng),從去外地讀書后她基本不再聯(lián)系;比如目擊她抽去橋木的樓垚,希望那次暴跳如雷能永遠嚇跑他;再比如,見過她在橋下摸索半天的凌大人——老天保佑他不會聯(lián)想到萬府宴席那日的墜橋事件?。?/br> 不過當少商清點程府傷亡情形時,她又覺得哪怕為著減少這個數(shù)字,別說是多見凌不疑幾面了,就是義結(jié)金蘭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