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跑到哪里去了？”趙mama手里提著殷覓棠的鞋子，站在寢屋門口四處張望，看見殷覓棠的小身影，她急忙笑盈盈地迎過去。

    見殷覓棠光著小腳丫，她又是心疼又是責(zé)怪地把她抱起來，嘴里不停念叨：“怎么就光著小腳亂跑了？小心涼氣從腳心鉆進(jìn)去，染了風(fēng)寒……”

    趙mama啰里啰嗦說了很多，殷覓棠聽見了，也沒聽見，她將小腦袋搭在趙mama的肩上。

    殷覓棠被趙mama抱著去洗了臉，換好衣服。吃早飯的時候，殷爭和殷絡(luò)青一起從最里面的小書房里走出來，兩個人的臉上平淡如常，彷如早上的一幕是殷覓棠做的夢一樣。

    殷覓棠咬了下勺子。

    好吧，那就當(dāng)成是她做的一個夢吧。

    戚無別有意再給殷爭安排一個官職，雖然戚無別是打算讓殷爭官復(fù)原職，可畢竟?jié)M朝文武看著，也不好做得太明顯，戚無別是打算先給殷爭隨便安排個官職，再慢慢將他的官職升上來。

    可是殷爭拒絕了。

    他決定重新回牧西，沿著牧西到鄂南的幾條路去找，總要把魏佳茗找出來。

    戚無別望著站在他對面的殷爭悄聲嘆了口氣，前世的時候，殷爭這一次離開便死在了牧西，再也沒能回來?？扇缃褚鬆幟黠@是去意已決。

    戚無別倒也能理解。

    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若不處理好，總歸是不可。

    就算是為了救殷爭這條命，戚無別也當(dāng)攔住殷爭去牧西。畢竟這里距離牧西千里迢迢，他實(shí)在鞭長莫及，照顧不到。

    可理由呢？

    戚無別沉吟了許久，才開口：“愛卿可否答應(yīng)朕在你的小女兒七歲生日之前回來？”

    殷爭有些意外戚無別竟會提出這個搖頭，按理說陛下的命令他必然會遵守?？伞傄惨獋€理由。

    “陛下，臣斗膽，可否問一句緣由？”

    戚無別望著長案上笑瞇瞇的老頭子不倒翁，猶豫了片刻，抬眼正視殷爭，道：“彼此，將會是朕的立后之日?！?/br>
    殷爭仍舊茫然。

    戚無別淡淡笑起，“而皇后，便是愛卿的小女兒?！?/br>
    殷爭整個人驚住。他難得露出這般震驚惶恐之色。一瞬間，他腦中浮現(xiàn)了很多畫面，忽然擔(dān)心起把殷覓棠獨(dú)自留在宮中，會不會有什么危險(xiǎn)。他重新看向戚無別的目光又變得復(fù)雜了起來。

    他女兒才五歲半而已。

    殷爭覺得自己的牙被咬緊了。

    一瞬間，殷爭便決定連夜帶著女兒出城！倆女兒一起抱走！

    戚無別頗為無奈，他撫了撫眉心，嘆了口氣，說道：“不瞞愛卿，朕以為兒女情長實(shí)在是誤國！奈何母后偏偏寫下了賜婚懿旨，只等殷四姑娘到了七歲搬出來?！?/br>
    “唉！”戚無別重重嘆了口氣，“朕也好是心憂！朕年紀(jì)尚小，又有國事顫身，豈能過早談?wù)撨@些事情？唉！”

    戚無別雙手搭在面前的長案上，身子前傾，帶著點(diǎn)求助意味地看向殷爭：“殷愛卿，所以你到時候可一定要回來！”

    殷爭聽得一愣一愣的，他仔細(xì)看著面前的小皇帝，的確是孩童的稚嫩容顏和表情……

    他心里一時慚愧起來，剛剛是他不應(yīng)該了，他不應(yīng)該胡思亂想。都是小孩子而已，是他把問題想得太復(fù)雜了！

    “那……陛下的意思是希望臣勸太后改主意？”殷爭問。

    戚無別臉上仍舊是一副小孩子苦惱的表情，心里卻是一緊。那邊的懿旨可還沒求到呢，這邊可別搞砸了……

    他像模像樣地沉思起來，一時之間沉默著。

    見他沉默著，殷爭也正色起來。朝堂之上，殷爭站在下面多次望向龍椅上沉思定奪的戚無別。而此時，戚無別臉上竟是和處理朝政大事一樣的表情。

    殷爭身為臣子，那份正色不由冒了出來。

    “愛卿是何意見？”戚無別微微抬了抬下巴。

    ——和他在朝堂上詢問大臣的語氣一模一樣。

    此時此刻，殷覓棠不在是殷爭的女兒，殷爭在處理的也不再是有人要跟他搶女兒的事情。而仿佛回到了朝堂上，陛下坐在龍椅上，在問他國事。

    “臣以為，小女年歲太小，即使是七歲也太小。太后乃一國之母，小女稚齡無法擔(dān)任。不過太后如今懿旨尚未頒布，距離小女七歲也尚有時日。說不定在這段時日中，太后會改變主意。若是現(xiàn)在貿(mào)然求太后收回懿旨反倒不妥。不若靜觀其變，待小女七歲時，再探太后之意?！?/br>
    戚無別點(diǎn)點(diǎn)頭，道：“愛卿言之有理。朕也正是如此想?！?/br>
    戚無別又皺了下眉，頗為苦惱地說：“只是朕政務(wù)繁忙，很多事情顧不上。彼時，興許會忘記此事。所以才囑咐愛卿在小女將滿七歲之前回來?！?/br>
    “一定。”殷爭拱手彎腰行禮，“臣，領(lǐng)旨?！?/br>
    戚無別“嗯”了一聲，道：“此番一行路途遙遙，愛卿又是文臣，朕送給愛卿兩個侍衛(wèi)，以便愛卿路上尋人之用。”

    “臣領(lǐng)旨謝恩！”

    戚無別擺擺手，道：“下去罷?！?/br>
    待殷爭退下，戚無別輕輕點(diǎn)了一下老頭子不倒翁的腦門，老頭子沖著他笑瞇瞇地?fù)u頭晃腦起來。

    他翹著腿，將兩腿搭在桌上，輕松愉快。他突然發(fā)現(xiàn)當(dāng)皇帝的好處可真不少。

    “皇上！皇上！”殷覓棠一邊喊著他，一邊從外面往這兒跑。

    戚無別立刻將腳放下來，收起臉上的笑，一本正經(jīng)地翻著手中的書卷。

    “皇上，我給你繡好啦！”殷覓棠將一個荷包遞給戚無別。

    戚無別看了一眼，明黃的荷包上繡著一個西瓜。戚無別的目光在這個西瓜上凝了許久，才伸手把這個荷包接過來。

    “之前答應(yīng)過皇上，要把繡好的第一個東西送給皇上。我終于繡好啦！好不好看？好不好看？”殷覓棠湊近戚無別。

    戚無別摩挲著荷包上的綠西瓜，緩慢地“嗯——” 了一聲。

    尾音被他拉得長長的。

    殷覓棠開心地笑起來，“之前繡了好久都繡不好，繡線不是斷了就是纏在一起。我和韶華jiejie和若儀jiejie學(xué)了好久都沒學(xué)好。還是這回jiejie回來教我，我才學(xué)會！還是jiejie教得好！”

    戚無別回憶了一下，想起殷覓棠的那個冷臉書呆子jiejie。原來那個像個小啞巴的小姑娘居然還會這些東西。

    戚無別隨口說：“你jiejie還會這個?！?/br>
    “嗯嗯！jiejie厲害，什么都會！”

    戚無別隨意地跟她說著話：“兩個jiejie哪個更厲害些？”

    “都厲害，都比棠棠厲害……”殷覓棠吐了吐小舌頭，有些不好意思。

    戚無別又翻了一頁書，沒再說話。

    殷覓棠杵在一旁，眼巴巴地望著他。

    戚無別知道她在看他，故意裝作不知道。殷覓棠等了又等，終于急了，她忍不住扯了扯戚無別的袖子，可憐巴巴地朝他伸出手：“皇上，你答應(yīng)給我的東西哩！”

    “那你答應(yīng)我的事情可做到了？”

    “嗯嗯！”殷覓棠使勁兒點(diǎn)頭，“我真的真的做到了七天都沒吃糖哩！一顆都沒吃！”

    戚無別嘴角輕輕勾起，道：“后面書櫥下數(shù)第二行的第二個盒子里?！?/br>
    “謝謝皇上！”殷覓棠小跑著轉(zhuǎn)身翻開錦盒，把里面的孤本書卷翻出來，開心地抱在懷里。這本書是殷絡(luò)青早就想要的了，她找了好久都沒有買到。上次殷覓棠過來給戚無別研磨的時候，無意間發(fā)現(xiàn)戚無別這里居然有！她便小心翼翼地問戚無別賣不賣。

    當(dāng)時李中巒杵在一旁，聽著殷覓棠傻乎乎地問：“皇上，你把這本書賣給我吧？多少錢？”

    李中巒當(dāng)時嘴角抽了抽，差點(diǎn)沒忍住笑出聲來，幸好他經(jīng)驗(yàn)豐富，臨危不亂，強(qiáng)自鎮(zhèn)定地忍住了。要知道戚無別身后這面幾乎占據(jù)了整個墻壁大小的書櫥里，每一本書卷可都是孤本。

    當(dāng)時戚無別隨口說：“如果你能堅(jiān)持七日不吃糖，便送你?！?/br>
    于是，打賭開始了。

    殷覓棠是個誠實(shí)的好孩子，她在第三天的時候沒忍出，晚上往嘴里塞了一塊。她在心里糾結(jié)了一下，垂頭喪氣地跑來和戚無別承認(rèn)自己輸了。

    戚無別淡淡笑著，只是說：“無妨，從今日重新開始也可?！?/br>
    戚無別轉(zhuǎn)過身，看著殷覓棠抱住手里剛贏來的書，卻仰著小臉蛋兒，望著書櫥里的書，問：“還有別的想要的？”

    “可以繼續(xù)做打賭游戲嗎？”殷覓棠的眼睛亮起來，驚喜地望著戚無別。

    “可以。賭注一樣，七日不許吃糖，便讓你拿走一本書。”戚無別道。

    一旁的李中巒瞪圓了眼睛。開、開什么玩笑！他家皇帝怎么又煩起孩子氣了！胡鬧嘛這是！

    殷覓棠握著手里的書卷拍了拍胸口，大聲應(yīng)下：“好！從今天開始！”

    過了一瞬，她的氣勢又微蹲下來，低聲說：“從、從明天開始吧……”

    第44章 騎馬

    殷覓棠回了家，一口氣跑到大太太屋里。大太太不在屋子里，屋子里也沒有下人。殷覓棠跑過去翻開柜子，把里面一盒盒的糖果全抱出來。大約有十來種糖果，她從每種糖果里挑出一顆，剝了糖紙往嘴里塞，一顆接著一顆。

    先吃脆脆的硬糖，咯吱咯吱。幾種不同的甜味兒融在一起。再吃軟糖，香香黏黏的。

    從明兒個起，她又要七日吃不到糖了。所以她今天可要吃個夠！

    大太太一進(jìn)屋，就看見殷覓棠往嘴里塞糖，吃得像個小惡鬼似得狼吞虎咽。殷爭已和大太太說過幾次，不要她總慣著殷覓棠。殷爭畢竟是兒子，又知道大太太是真心疼著殷覓棠，又不好說的太過分。大太太也曉得他說的有理，答應(yīng)下來。可是她一看見殷覓棠就什么都忘了，只要殷覓棠笑一笑，她就是把天上的星星摘下來給這孩子都成！

    “宮里吃不到糖是不是？祖母不是都給你帶了好些？”大太太說。

    殷覓棠想說話，可是她嘴里塞了太多的糖，軟糖黏住了牙齒。她沖著大太太搖搖頭，又往嘴里塞了一塊糖。

    大太太抱怨起來：“也不曉得你在宮里是個怎么樣的光景。要祖母說真不如留在家里算了，如今你jiejie也回來了，讓你jiejie陪著你多好?！?/br>
    大太太提到殷絡(luò)青，殷覓棠忽然想到從宮里給jiejie帶回來的書，她使勁兒嚼了幾口嘴里的糖，然后說：“我去找jiejie！”

    她說完就往外跑。

    大太太望著殷覓棠跑遠(yuǎn)的背影，搖搖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兒，這孩子長大了些，竟不像小時候那么黏著她了。大太太轉(zhuǎn)念又想起殷爭馬上又要走，她心里又是一陣煩躁。原以為他去一趟牧西，回來之后就能安分了，卻沒想到還要走……

    兩個女兒，殷爭各有各的不放心。在家里的時候，殷覓棠是被大太太捧在手心里的，誰也欺負(fù)不得她，可她偏偏大多數(shù)時候住在宮里。殷絡(luò)青文靜乖巧，很少惹事，可也沒有meimei那般得大太太的偏愛。

    殷爭又給殷覓棠請了幾日的假。在離家之前多陪陪兩個女兒。兩個女兒都是懂事的，且又知道爹爹辭官是為了接娘親回家，她們兩個雖然不舍得爹爹離開，卻也盼著爹爹早點(diǎn)把娘親接回來。

    殷爭這一走，就是近兩年。他每個月都會往家中寄信，問候母親之余，另附一封寫給兩個女兒的信。偶爾也會多給殷奪寫一封信。有時候驛站送信會耽擱，連著兩三封一起送來，偶爾也有遺失。

    “爹爹寄的信送到了是不是？”殷覓棠推門進(jìn)來，滿臉欣喜。

    她很快就要七歲了，長高了不少，像是發(fā)了芽兒，終于從矮圓往細(xì)長發(fā)展。只不過正在換牙，笑起來的時候缺了顆小門牙。說起來話，偶爾會跑音。

    殷絡(luò)青將信遞給她的時候，順手用手里的信敲了一下殷覓棠的頭，說：“爹又問你最近吃了多少糖?！?/br>
    “已經(jīng)吃的很少了……”殷覓棠揉了揉頭頂，挨著jiejie坐下讀信。

    等到她把信看完，臉上的欣喜更濃，她抓著jiejie的手，開心地說：“爹爹說就快回來了，他說一定在我生辰前趕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