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她搖搖頭,抓著自己的包,搖搖晃晃往外走。 不知道為什么,她現(xiàn)在特別特別想回家,可她早已沒有家,因此當她茫然地走了半天,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回到段公館的臥室里。 她的房間已經(jīng)無人來打掃了,里面的情形與她離開時沒有變化。 小春鵑假裝自己并沒有被驅(qū)逐,像往常一樣把包放進衣柜里,哆哆嗦嗦脫掉衣服換上睡衣,胡亂卸了妝,艱難地躺去被窩里,吁出一口氣,閉上眼睛竭力入睡。 她要睡,或許她一覺醒來,會發(fā)現(xiàn)自己依舊是四姨太,什么也不必cao心,花著段公館的錢吃吃買買。 這時天已黑了,阮蘇待在自己的房間里,聽見小曼叫她,從賬本堆里抬起頭。 “什么事?二爺回來了嗎?” “沒有,倒是小春鵑回來了?!?/br> “她?” 小曼點點頭,兩條眉毛皺得死緊,一臉的無法理解。 “她好像生病了,看起來要死一樣,跟她說話她也不理,現(xiàn)在一個人躲房間里睡覺呢?!?/br> 阮蘇沉吟一秒,放下筆站起身。 “我去看看。” 小春鵑的房間就在她斜對門,不知何時外面已經(jīng)擠滿傭人。大家從半開的門縫往里看,嘴里嘀嘀咕咕的,見阮蘇來了,立刻為她讓出路。 她獨自走進去,關上了門,來到床邊。 小春鵑的枕頭上有幾灘嘔吐物,散發(fā)著臭味,弄臟了她的頭發(fā)。 她很努力地蓋好被子,可身體一陣一陣的發(fā)抖,像極了一條瀕死的魚。 阮蘇發(fā)現(xiàn)她嘴唇發(fā)青,膚色白得不正常,問: “你怎么了?我去幫你請醫(yī)生吧?!?/br> 她聽見她的聲音,渾身又是一陣顫抖,畏懼地睜開眼睛,眼底有著詭異的血色。 “你……你不要過來……” 阮蘇舉著雙手,“放心,我不碰你?!?/br> 她這樣跟得了傳染病似的,她還真有點不太敢靠近。 小春鵑的神志已有些失常,說起話來牛頭不對馬嘴。 “二爺是喜歡我的,師父夸我唱曲兒好聽,只要我肯好好唱,將來就是第二個小鳳仙……不,我不要當小鳳仙,我要當大太太……二爺,阮蘇,阮蘇……你害死我了……” 她開始哭,哭著哭著又嘔出一小灘黑乎乎的東西。 阮蘇見她這個樣子,神色嚴肅,沖門外大喊: “請醫(yī)生!” 說完她自己也要出去,免得被傳染。 可小春鵑忽然又清醒了,在她身后可憐兮兮地說: “我沒得病,我得的不是病……” 這么說,她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阮蘇停下腳步,回到床邊,蹲下來看她。 “告訴我,是誰讓你去書房的?只要你肯說出來,我們以前的事一筆勾銷?!?/br> 小春鵑不回答,癡迷地看著她,眼中全是羨慕與向往。 “阮蘇……為什么我不是你?為什么我變不成你?你到底哪兒好,我想破頭也想不出,可所有人都愛你……我從小被爹娘賣進戲班子,挨了多少打罵,好不容易有個混出頭的機會,卻被你給擾沒了……阮蘇,要是有下輩子,你做做好人,讓我當你好不好?我真的想當你啊……” 阮蘇皺著眉,心情復雜,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她定定心神,“你先別說這些了,告訴我,指使你去書房的人是誰?醫(yī)生馬上就到了,我會讓醫(yī)生救你的?!?/br> “指使我的人是……是……” 小春鵑猛地一挺身,趴在床沿上吐出一口濃黑的血,久久沒有動彈。 阮蘇在她吐血的時候跳開了,等了一會兒察覺不對,用一件衣服包了手,將她翻個邊。 她身體僵硬得像木頭,倒在床上,兩只眼睛瞪得滾圓,大張的嘴里全是黑血,赫然是斷了氣了! 阮蘇被這副畫面嚇了一跳,小曼領來了醫(yī)生,敲了敲門。 “太太,現(xiàn)在進去嗎?” 幾秒后,門開了,阮蘇站在門后復雜地看了她一眼,低聲道: “已經(jīng)死了?!?/br> 姍姍來遲的醫(yī)生為小春鵑的尸體做了檢查,得出結(jié)果——她是被人下了毒藥,穿腸爛肚而死的。 由于小春鵑的死狀實在凄慘可怕,留在公館容易引起恐慌,阮蘇便自作主張給了醫(yī)生一些錢,讓其帶走用妥善的辦法處置。 醫(yī)生用白色床單將尸首裹了,塞進車里,小曼則指揮老媽子們把房間清理干凈,不留臟污。 阮蘇本該回去接著處理飯店賬務的,可心情沉重,便坐在客廳沙發(fā)上等段瑞金回來。 段瑞金抵達公館時差不多到了午夜,他下了車,肩膀上落滿星光與寒霧,見客廳還亮著燈,狐疑地走進去。 阮蘇懷中抱著已經(jīng)睡著的狗,小曼在另一張沙發(fā)上打著小呼嚕。 段瑞金進來的第一秒她就發(fā)現(xiàn)了,露出欣慰的笑容。 “你回來了?!?/br> 段瑞金走過去,單手拿走狗放在地上,將她摟進自己懷里,吻了吻她的額頭。 “怎么還沒睡?” “有件事一定得告訴你,小春鵑她……死了,被人給毒死的?!?/br> 阮蘇聲音低落,段瑞金的身體猛然一緊,眼中迸射出危險鋒利的光芒。 小春鵑死了,敵人的利刃已從黑暗中揮出,來到他們面前。 段瑞金做出了一個讓全公館人都猝不及防的舉動——他吩咐段福,將所有閑雜傭人遣散,只留下一個廚子,兩個老媽子,以及每位姨太太身邊的一個丫頭。 第二天天亮時,公館從所未有的冷清,偌大的房子里看不見幾個人。 但很快這里就變得緊張起來,段福依照段瑞金的命令,雇了二十個護衛(wèi),日夜在公館里巡邏,確保不會發(fā)現(xiàn)任何意外。 同時段瑞金聯(lián)系了金礦那邊,放緩生產(chǎn)速度,所有雜事暫時由王經(jīng)理代勞。他也讓阮蘇這段時間先別去百德福了,盡量留在家中。 阮蘇知道他是在為自己的安全考慮,答應了他的提議。 生活狀態(tài)的巨大變化很容易讓人沒有安全感,在這種時刻,她不由自主想起里的后續(xù),心里深藏擔憂。 十月初七是立冬,天氣已經(jīng)變得很寒冷,天空還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 牛毛般的細雨從窗外吹進來,涼透心扉。 小曼過去關上了窗戶,轉(zhuǎn)過身看向坐在床上的阮蘇。 “太太您身體單薄,容易著涼,不如我讓人搬個小暖爐上來,去去房間里的寒氣,順便可以煮點茶喝?!?/br> 阮蘇搖頭,給自己裹了條羊毛大披肩,起身道: “我去樓上看看二爺?!?/br> 她來到三樓,冬天的木地板仿佛比天熱時硬許多,踩上去總感覺踩在石頭上。 阮蘇穿了棉鞋,可寒意還是順著每條縫兒往她身上鉆,令她手腳冰涼。 叩響書房門,段瑞金讓她進去。她推門而入,看見他坐在書桌后,穿一件薄薄的毛呢大衣,正在看一摞資料。 “這是什么?不是暫時不處理工作了么?”她關好門,走過去問。 段瑞金沒有遮掩,當著她的面移開書架,后面竟然有道暗門,門后是一個小小的保險箱。 他把那些資料鎖進去,如實說: “這些就是我跟你講過的,枯嶺山金礦的開采數(shù)據(jù)。沒有它,接手的人寸步難行?!?/br> “這么重要的東西,你竟然當著我的面,你不怕我……” 他笑了聲,目光是深情而真摯的。 “要是敗在你手里,我自認倒霉?!?/br> 阮蘇仰頭看了他一會兒,一言不發(fā)地走過去,抱住他的腰,腦袋靠在他溫暖的胸膛上,聽見了他強有力的心跳。 他抱著她坐去椅子上,望著窗外的冬雨。 “怎么上來找我了?太無聊?” 阮蘇嘆了口氣,小貓一般抓抓他的衣領。 “我是想問問你,你以后……有什么新打算嗎?” 段瑞金休息的這幾天里,已經(jīng)派人去外面調(diào)查,盡量在年前揪出罪魁禍首,過個好年。 但他不愿意讓阮蘇cao心太多,便搖搖頭,“沒有?!?/br> “那就好……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要是有的話,你一定要提前告訴我?!?/br> 阮蘇道:“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要跟你一起去,絕對不許丟下我,知道嗎?” 她兇巴巴的語氣讓段瑞金忍俊不禁笑了聲。 “放心,我丟下誰都不會丟下你?!?/br> 他是笑了,可阮蘇依舊擔心。 如今的他是很好的人,勇敢有擔當,然而未來不可預料。萬一他依然像書中那樣,無法阻止的黑化了,變成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她該怎么辦? 阮蘇沉浸在自己的擔憂中,段瑞金忽然道:“對了,我有樣東西要給你?!?/br> “什么?” 他把她放在椅子上,自己走去隔壁的臥室,回來時手里多了件衣服,是件潔白的銀鼠皮斗篷。 斗篷內(nèi)層用得也是白色的襯布,遠遠看著,他就像捧了一團雪走進來。 阮蘇驚訝地站起身,他親手為她脫掉針織披風,換上這件斗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