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小春鵑險些說出這公館里的秘密,嚇得玉嬌使勁掐了她一把,掐出一聲慘叫來,還要罵她。 “你找死嗎?活膩了是不是!什么話都敢往外說,也不怕二爺割了你的舌頭!” 小春鵑捂著發(fā)青的胳膊小聲哭,楚楚可憐。 玉嬌望了眼窗外繁忙的畫面,深吸一口氣,做出決定。 “去換身衣服,收拾得好看點,我們也下去會會貴客?!?/br> 兩人花了近一小時,才將自己打扮得滿意了,風姿卓越地走下樓,卻沒人理她們。 夜已深,公館亮起了金燦燦的彩燈。 有人在喝酒,有人在跳舞,有人在聊天。無論他們做什么,都好像腳底下粘了膠水似的,離不開阮蘇周圍。 玉嬌自認為打扮起來也足夠耀眼奪目的,可是在那人群中走了一圈,竟然無一人注意她們,心底的燥郁之氣又加重了幾分。 門外又來了一輛車,阮蘇與旁邊的人打了聲招呼,放下杯子迎出去。 她也趕緊迎出去,哪兒知這回來的不是貴客,而是每逢初一十五就要出城布施齋飯的大姨太沈素心。 沈素心是個怪人,玉嬌自來到段公館的第一天就這么認為。 她明明不缺錢,卻總穿得像個尼姑,渾身上下一點顏色都沒有。寒城這么繁華,而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總是躲在房間里念經(jīng)拜佛。 最重要的是,她老是去城外免費布施齋飯,假惺惺的。 如果她是什么達官貴族的女兒,那還比較好理解,畢竟有錢人家的孩子跟普通人想法不一樣,也有資本清高。 可玉嬌打聽過,她被段瑞金帶回來之前,不過是個街上要飯的。 要飯的得了勢,跑去捐助其他乞丐,裝腔作勢。 玉嬌打心眼里瞧不上她,平時只當家里沒這個人?,F(xiàn)在看見是她,掃興地調(diào)轉(zhuǎn)了腳尖,準備離開。 阮蘇倒是很自然的與沈素心聊了起來。 “沈jiejie又出城了嗎?今日來吃飯的人多不多?” 沈素心說話就像個老太太,慢吞吞輕飄飄,與她那寡淡的臉及其相稱。 “南邊鬧土匪,百姓們好不容易種出來的莊稼全被他們糟蹋了,不少人逃到寒城來,因此比之前稍多些?!?/br> “是嗎?那看來以后要多準備飯菜了?!?/br> 她點點頭,看了眼阮蘇。 “你要跟我一起么?” 阮蘇笑著擺擺手,“我這人只會吃喝玩樂,正經(jīng)事是做不成的,還是沈jiejie自己去吧。對了,今晚公館開舞會,來得都是我朋友,沈jiejie也來玩啊?!?/br> 沈素心早就聽見喧囂,這時打量了幾眼,拒絕。 “不了,我出門一天累得很,想早點休息。” 阮蘇沒有挽留,笑吟吟地看著她走上樓梯,回到朋友當中。 玉嬌站在旁邊眼巴巴地看著,感覺自己跟局外人似的,心里憋著一股氣,很想找個地方發(fā)泄一場。 昨晚又通宵打麻將的王亞鳳終于起床下樓了,站在餐廳門口端著杯咖啡喝,秀麗的臉上掛著萬年散不去的黑眼圈,手指永遠夾著一根女士香煙。 玉嬌馬上拉小春鵑過去,要與她合計對付阮蘇。 誰知把事情原委講了一遍,王亞鳳道:“既然二爺都同意了,那跟我們有什么關系呢?人多還熱鬧點?!?/br> 她說著瞥見幾個熟悉的人影,是與她一起打過麻將的人,立馬放下咖啡問:“這不是趙太太么,今晚也有空來玩了?怎么樣,玩兩把?” 牌搭子們陰差陽錯湊到一起,轉(zhuǎn)眼就搭起了幾張麻將桌,噼里啪啦打起來,大有不通宵不罷休的架勢。 玉嬌氣得臉發(fā)青,沖小春鵑抱怨。 “怎么人人都向著那個狐貍精?” 夜里十點,段瑞金回來了,一進門就聽見舞曲與麻將聲聊天聲組成的大合唱,是段公館以前從未擁有過的。 他討厭喧囂,快步進屋,一抬眼就看見了坐在人群中的阮蘇。 在場這么多人里數(shù)她年紀最小,數(shù)她最瘦,小小的身軀被華麗旗袍包裹著,一看就是沒徹底長大的小姑娘。 可這段公館又是她的主場,人人都要跟她喝酒,人人都要幫她點煙。紅男綠女圍在她身旁等候許久,就為了與她講句話。 而她左擁右抱,一會兒捏捏曼妙女郎的鼻子,一會兒將貴公子的眼鏡架在自己鼻梁上。偶爾說句話,定然引起大家的歡笑,混得如魚得水。 這女人……簡直跟個妖精似的。 段瑞金想。 他駐步停留了幾秒,妖精從人群縫隙中窺見他,站起身端著一杯鮮血似的葡萄酒,笑吟吟地朝他走來。 “二爺?!?/br> 第11章 二爺并不想成為她的裙下臣,所以故作冷淡地問: “怎么還沒走?” 阮蘇一點也不惱怒,跟他打起了太極。 “本來是要走的,可是又來了幾個新朋友,打麻將的人一時也下不了桌,才拖到現(xiàn)在?!?/br> “你們不睡,就要吵得別人也睡不了?” 阮蘇抬頭望著天空銀盤似的圓月,笑道:“今晚是個花好月圓夜,溫度又涼爽,風扇都不必吹。二爺要不也跟大家一起玩會兒?他們都很仰慕您呢?!?/br> 段瑞金不領情,抬手看了眼金表,做出吩咐。 “十二點前,讓所有人出去?!?/br> 阮蘇嘆了口氣,“好吧,那我就不伺候您了,二爺早點休息。” 她說完轉(zhuǎn)身就走,都不等他回答。 段瑞金看著那個纖細的背影,只想抓住她的衣領拎小雞似的拎回房間——未必要做什么,總之不想讓別人看見她。 但他自認為不是一個善妒的人,也不值得為她動嫉妒之心,因此吸了口氣,面無表情地走上樓。 人群當中有人認出他,像小老鼠一樣,也悄悄跟了上去。 段瑞金回到自己臥室,脫掉襯衣打算洗澡休息,可是無意中從鏡中看見自己孤零零的影子,越想越虧。 這是他的宅院,他有一座金礦和五個姨太太。憑什么外面熱熱鬧鬧,他在這里孤家寡人呢? 他掃視房間,只找到一把手.槍。把手.槍拿在手里,他準備下樓轟走那些不長眼的客人。 不過剛邁出一步,房門就被人叩了三下,女人細細的聲音傳進來。 “二爺?!?/br> 她來了。 一定是來找他賠禮道歉了。 段瑞金滿意的把手.槍放回去,捋捋頭發(fā),對著鏡子瞥了眼自己的臉,確認無異后才去開門。 “你可知道……你是誰?” 門外站著的并非阮蘇,而是一個陌生的年輕女人。燙一頭時髦的卷發(fā),化了精致的妝。上身一件白色蕾絲小衫,下身則是嫩黃色的西洋長裙。 對方顯然沒有預料到來開門的人會不穿上衣,提前做的心理準備全泡了湯,瞬間羞紅臉頰。 “我、我叫于美林,是五太太的朋友?!?/br> 段瑞金冷淡地看著她,“你不在樓下玩,跑樓上來做什么?” 于美林捏著衣擺羞赧地說:“我是來找衛(wèi)生間的,不知道二爺能否借我用一下?馬上就還你?!?/br> 段瑞金討厭不熟悉的人喊這個稱呼,想都沒想就說:“不能。” 于美林沒想到他會這么冷酷,吃驚地看著他。 他厭惡地問:“你們在這里吃喝就算了,還要在這里拉撒,不知羞恥么?” 于美林的臉原本是粉紅的,聞言變得雪白,白中又透著點青。 她自小是父親的掌上明珠,還留洋過幾年,性格絕對稱不上內(nèi)斂,方才那點羞赧也是捏著嗓子裝出來。 被人如此訓斥,她忍不住爭辯。 “你家開舞會,用你家?guī)趺戳??我還以為你是什么神仙人物,特意跑上來見見呢,原來白長了一張臉!” 段瑞金冷哼一聲。 “見見?何必把挖人墻角說得這么好聽?” “你……你……” 于美林被他戳穿本意,臉上一陣白一陣青一陣紅,堪稱色彩繽紛,最后實在掛不住臉,一扭頭跑掉了。 段瑞金打算回房,忽然瞥見走廊那邊的地板上映著半邊人影,稍一沉吟,朗聲道: “出來吧?!?/br> 阮蘇從角落里走出來,沖他笑了笑。 他漠然地看著墻壁上的一幅畫問:“被人背叛的感覺爽么?” 阮蘇道:“背叛不背叛不重要,重要的是您喜不喜歡。要是二爺喜歡,我親手引薦當個老六也未嘗不可?!?/br> 段瑞金心底又涌出了怒意,說話也不客氣起來。 “既想要休書,又想往我床上塞人,做我姨太太就那么難受?” 阮蘇嘆氣。 “當然不難受,只是我怕自己沒福分,消受不起啊?!?/br> 段瑞金討厭聽她用這種語氣自嘲,就像討厭段福在面前自稱奴才。為了避免自己控制不住怒意,掐斷她的細脖子,他把門一關,將二人隔離開來。 阮蘇望著房門站了會兒,搖搖頭下樓去。 兩天之后她又辦了場舞會,請來更多的人,于美林卻是沒再出現(xiàn)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