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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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陽委屈,指著令窈:“是她自己要同人親近?!?/br> 令窈見勢不對,問:“先生,我做錯了什么嗎?” 話音剛落,前方有人氣勢洶洶而來,為首的是與她同臺競爭的蘇家七郎,他身邊是剛剛那個同她親昵的伎子云娘。 蘇七郎大聲嚷:“她是女的!孟家阿窈是個女子!” 眾人紛紛側(cè)目。 令窈一愣,恍然大悟方才孟鐸為何憂心。 那些伎子有備而來,并非故意同她鬧騰。 面對蘇七郎的質(zhì)問,令窈很快冷靜下來,她正準(zhǔn)備舌戰(zhàn)他,孟鐸站出來,將她護在身后。 “先生——” “莫要擔(dān)心,一切有我?!?/br> 蘇七郎見孟鐸與令窈低聲細語,絲毫不見慌亂,越發(fā)氣悶,聲音洪亮:“此事不能兒戲!請新狀元入屋褪衣,自證男子之身罷!” 葉三攔住他,輕聲:“蘇兄。” 蘇七郎揮開他的手,一雙眼睛死盯令窈,不依不饒:“你戴著帷帽,又不肯出聲說話,若心里沒鬼,何須如此遮掩?” 旁人見蘇七咄咄逼人,大概是喝醉酒了。眾人皆知,蘇七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為免生事端,大家相勸令窈,讓她進屋褪衣,以便堵住蘇七的嘴,叫他無話可說。 令窈怎么可能答應(yīng)。 她要進屋褪衣,那就是羊入虎口。 孟鐸看向山陽,山陽心領(lǐng)神會,朝外而去,半晌后歸來,湊到孟鐸耳邊,說:“先生暗中布下的人已經(jīng)準(zhǔn)備就緒,隨時可以殺出去?!?/br> 別人有備而來,他們也是有備而來,先生從不做沒把握的事,這次敢?guī)Эぶ鲄⒀纾种隣帄Z總宴狀元之名,早就料到會被人為難。 一切盡在掌握中,即便郡主在總宴上闖出天大的簍子,也有先生為她善后。 令窈見山陽和孟鐸說話,以為是為她的事一籌莫展,她心中有愧,不愿拖累孟鐸與山陽,正要扛下一切,聽見孟鐸問:“記得自己為何要參賽爭奪狀元之名嗎?” 令窈不懂他的用意,困局當(dāng)前,他為何問這一句? “記得?!?/br> 孟鐸伸手搭上她的帷帽,緩聲問:“是什么?” “我要讓他們都知道,女子也能是贏家?!?/br> “對,就是這一句?!?/br> 話畢,孟鐸摘掉她頭上的帷帽,順手取下她束發(fā)的玉簪。 剎那,陽光照出少女一張出塵脫俗芙蓉面,烏絲如瀑,玉骨冰肌,稱是國色天香亦不為過。她生得明艷,俏生生的靈動,眼眸一抬一垂,無聲勝有聲。 眾人驚艷,就連盛氣凌人的蘇七郎也目瞪口呆,兩只眼珠子怔怔地定在令窈身上。 令窈早就習(xí)慣這樣的目光,前世她得意于此,如今卻不喜歡了,因為她更喜歡比拼時他們被她打得落花流水時眸中的敬畏。 她不明白孟鐸為何要摘掉她的帷帽,若是她死咬不認,興許還能撐上一陣子,誰若敢扒她衣服,她就拿匕首刺誰。 孟鐸這時湊到她耳邊,低語:“為師知你心中所想,若不能以女子身份示人,奪下贏家之名又有何用?” 令窈耳根一紅。 他太聰明,竟窺破她打算在高臺上刻下真名一事。 她要讓鄭令窈三字永遠留在翡明總宴的高臺上,而非孟家阿窈這個假名。 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夠張狂,不成想,孟鐸比她張狂百倍,連遮掩都不曾,直接將她的身份公之于眾—— “她并非孟家阿窈,也并非一介隨從,而是我的徒兒,鄭家四姑娘,宸陽郡主鄭令窈?!?/br> 孟鐸冷凝的聲音字字清晰響亮,不容置喙的語氣讓她產(chǎn)生錯覺,以為他要捧她登基。 舅舅身邊的護衛(wèi)也總是這樣用這種語氣說話,鏗鏘有力,而后便是底下不知情的百姓們高呼萬歲。 但此時她所處的境況顯然與舅舅不同,沒有人高呼萬歲,只有人大驚失色:“原來是她!” 令窈下意識牽住孟鐸的袖角。 孟鐸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必害怕。 他輕聲提醒她:“他們皆是你的手下敗將?!?/br> 令窈愣了愣,旋即回眸睨視眾人,她昂首挺胸,微揚下巴,清麗的聲線如甘露涌泉:“是我又如何?” “你好大的膽子!女子怎能參宴入賽!” “你藐視禮法,必須嚴懲!” “死罪能免,活罪難逃!” 被她容貌吸引的青年才俊們很快回過神,巨大的羞恥感使他們惱怒至極。 他們輸給了一個女子! 翡明總宴新狀元的位子,竟被一個小姑娘奪了去! 此等奇恥大辱,如何能忍? 面對眾人的憤怒,孟鐸不以為然,他甚至沒有多看誰一眼,薄唇輕啟:“人是我?guī)淼?,要罰也是罰我,你們誰若動她一根毫毛,我必以命相搏?!?/br> 眾人遲疑,氣焰漸消。 難得見孟鐸如此維護一個人,連以命相搏這種話都拋了出來。 他雖非重臣,也非世家子,但他作為門客三千的名士,同十二世家往來游刃有余,大有自成一派的勢頭,天下無人不知孟鐸,寒門學(xué)子們更是視他為神仙般的人物。 孟鐸的地位舉足輕重,不亞于在場任何一個人。 幾位長者適時出言緩和氣氛,其中一位笑道:“如今大興女學(xué)士,宸陽郡主參宴,也是為天下女子做表率,并無不妥之處?!?/br> 另一位也道:“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何必守著舊習(xí)不放。” 蘇七郎傻眼,看向剛才說話的那位白發(fā)老者:“叔公,你說的這是什么話?女子參宴入賽,前所未有!怎能為她一人開先例?” 蘇家叔公使眼色讓他住嘴,目光掠過對面的孟鐸,神思陰沉。 這個孟鐸,心思深沉,竟敢在翡明總宴布下天羅地網(wǎng)。雖說在場的人,并非十二世家中的繼承人,大多都是旁系子孫,但大家的出身擺在這,就連皇帝老子也不敢伏擊翡明總宴。 豎子狂妄,多年未見,他竟生出這種本事。劍拔弩張,一觸即發(fā),若再鬧下去,只怕會拼得魚死網(wǎng)破。 有幾位長者說和,在場眾人不敢再多言。 蘇七郎說:“不計較她參宴的事,但不能不計較她奪下狀元之名的事。” 大家紛紛點頭。 蘇家叔公也說:“此次奪元之事作罷,就當(dāng)今年沒有狀元?!?/br> 令窈問:“我憑的真本事,為何不能做狀元?” 眾人噤聲。 女子怎能做狀元? 蘇家叔公看向孟鐸,等著他回應(yīng),孟鐸面無表情,問出和令窈一樣的話:“我徒兒連勝三局,她贏得光明正大,為何要作罷?” 這是不打算退讓了。 蘇家叔公只得說:“這樣罷,倘若你愿意做她的箭靶,將一蟠桃置于頂上,她能于百步之外一箭射中蟠桃,一切照舊,若是她射不中——” 話未說完,孟鐸已經(jīng)應(yīng)下:“好?!?/br> 令窈驚愣:“先生。” 山陽慌張,出言阻止:“先生,你不能這樣做?!?/br> 令窈說話都有些結(jié)巴,緊張地望著孟鐸,懇求他:“我我不要那勞什子狀元之名了?!?/br> “辛苦贏下的東西,為何不要?”相比她的慌神,他平靜得很,甚至主動將弓箭遞到她手邊:“難道你不想將自己的名字刻在那高臺之上嗎?” 令窈小聲嘟嚷:“我可以偷偷刻,不讓人看見?!?/br> “那不行,我孟鐸的徒弟,怎能偷雞摸狗?”他刮了刮她秀挺的鼻尖,囑咐:“記住,射箭時,手要穩(wěn),心要靜,一旦瞄準(zhǔn),出弓無悔?!?/br> 眾人驚訝。 為了一個宸陽郡主,孟鐸竟做到這份上。 半柱香后。 一切就緒。 令窈站在草線上,與對面的孟鐸遙遙相望。 今日的孟鐸,是她從未見過的孟鐸,他一向冷靜自持,從不為誰大亂方寸。 他不該站在那里,他該棄她而去才對。 令窈鼻頭一酸,遲遲未能動作。 雖說她這幾年箭術(shù)大有長進,但是他怎能拿他自己的性命為她賭一個虛名? 萬一她一箭射死他…… 第72章 周圍聲音越來越喧囂。 “到底射不射?” “快射?。 ?/br> 蘇七郎嚷得最大聲:“她小小一個女子,哪有力氣彎弓射箭?還是算了罷?!?/br> 令窈閉上眼, 深呼一口氣。 任耳邊喧囂聲震天, 她心中只管回憶孟鐸平日教誨之言。 他手把手將她教大, 她一身本事皆是由他傳下, 天底下不會有人比孟鐸更清楚她的本領(lǐng)。 他將命交給她,她怎能辜負他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