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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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奶奶在旁偷偷望見了,拿起巾帕捂嘴一笑。 因探親的事,鄭府人不太待見令窈,沒見著面,便已將她定死為頑劣的丫頭片子,晚上吃飯時,小輩們的目光齊齊盯著老夫人身旁的令窈。 此時令窈已換一身緋紅金線鎖邊衣裙,雙螺髻上并插一對白玉簪,臨安女子多畫籠煙眉,她不同,濃眉遠黛而妝,歪歪地靠在鄭老夫人臂膀上,對著四面八方窺探的眼神,悠然掃視,毫不露怯。 鄭家這么多人,他們怎么看她,她并不太在乎。反正大家以后都是要一起在亂世中漂流的。 如今天下雖穩(wěn),但朝政庸腐,宦官越權,楊帝雖是個好舅舅,卻也是個實打實的昏君。這天下,十年后便會易主。 想到那位姓孟的新皇,令窈便抱憾憤懣,皇后的位子她很是喜歡,說不定努力一把就有了。 現(xiàn)如今,卻要從頭來過了。 席間大家吃得開心,令窈想那個姓孟的想得咬牙切齒,老夫人往她碗里夾菜,丫頭元夢進屋來報,“二少爺來了。” 鄭令窈猛地一驚,下意識想到穆辰良,穆家與鄭家為姻親,穆辰良排行第二,幼時入鄭府做客,眾人皆呼他為二少爺,她也跟著喊他“二哥哥”。 她伸長脖子往雕鏤飛罩后瞧,卻不是穆辰良。 那人坐在輪椅上,穿頎長蔥綠單衫,薄薄的一張白臉,面蘊病容,十六七歲的少年模樣,由侍女推著進屋。 鄭令窈這時方記起,鄭府真正的二少爺,從來都不是穆辰良,而是鄭嘉和。 第3章 眾人臉色一變。 對于鄭家而言,鄭府二房的兒女,除了鄭令窈,其他都不算。 鄭二老爺娶長公主之前,曾有過一房妾侍。 本以為和親遠嫁的公主再也不會歸來,鄭二老爺年少立誓絕不娶親?;蛟S是上天垂憐,昔日情投意合之人,竟從沙漠蠻荒之地活著回來了。 長公主再次下嫁,這一次,嫁的終于是自己喜歡的情郎。 妾侍死得早,留下的一兒一女卻成了鄭家的心病。公主于汴梁另行開府,并無接庶子庶女上京的念頭,婚后一年即生下了鄭令窈。 臨安人談起鄭家二房,從來只說二房正妻長公主與嫡女鄭令窈。 令窈的庶兄庶姐,完全是被人遺忘的存在。 思及此,令窈看向鄭嘉和的眼神摻了一抹愧疚。 上輩子她確實欠了他。 鄭嘉和同老夫人問好,“問老太太安?!?/br> 老夫人并不喜歡鄭嘉和。 他一出生便先天不足,雙腿雖完好卻無法行走,加之其性子陰冷,獨來獨往,從來不在人前討喜,老夫人每每想到二老爺統(tǒng)共就這么一個兒子,偏偏還是個不中用的,心中便有悶氣。 久而久之,也就遠著鄭嘉和了。 “我來探望meimei。”鄭嘉和候在珠簾后面,語氣輕,聽不出波瀾。 老夫人手臂一彎,下意識將令窈擋住,“你meimei大病初愈,需要休養(yǎng),改日再過來罷?!?/br> 眾人埋頭吃飯,剛才鬧哄哄玩笑一桌,瞬時鴉雀無聲。 片刻,鄭嘉和沉聲一句:“是?!本従忞x開里屋。 輪椅絞在厚重氈毯上的吱呀聲逐漸消失,老夫人問責:“誰讓他進來的?” 有丫頭出來領罰,老夫人口頭訓斥幾句,滿桌的菜沒吃幾口,全部都讓撤了下去。 夜晚老夫人騰出碧紗櫥,又擔心她忽然換地睡不踏實,遂坐在拔步床邊同她聊話。 老夫人笑得慈祥,耐心地哄她睡覺,與今日對待鄭嘉和進屋來時的冷淡模樣完全兩樣人。 令窈覺得慚愧,畢竟老夫人偏心的對象是她,如此反思片刻,她懶得再想,伸了個懶腰環(huán)住老夫人的腰,貼在她腿上閉上眼睛醞釀睡意。 都快要睡迷了,老太太忽然開口說話,語重心長交待:“你庶兄性情古怪,你不要招他。” 令窈不以為然,上輩子她早就招惹鄭嘉和一萬遍了,他從來不說什么,也不會反抗,沒勁極了。 她怕誰都不會怕鄭嘉和。 老夫人嘆口氣,覺得自己說話太重,捻著令窈的手心撫摸,又道:“但你也不要嫌他,他雖那副模樣,畢竟是你庶兄,長兄為大,你敬他幾分總歸是沒錯的。” 這話令窈心服口服。就沖著前世她死時他哭得那般傷心欲絕,她也會敬他幾分。 夜涼如洗,老夫人院里下了燈,其他小院尚是燈火通明。 有人提燈從穿堂而過,尖尖耳朵尖尖下巴,便是鄭令窈的異母jiejie,鄭令婉。 今晚的團圓飯,各房哥兒姐兒都去了,除卻出游在外的四房長子,便只有她和鄭嘉和未入席。 鄭令婉剛從三房那里出來,敲開兩扇黑油小門,庭院深深,東北角上上常年照不見陽光的一處房舍,便是她要拜訪的地方。 一豆油燈,暗黃的濕暈中,鄭嘉和膝間一本舊書,風從窗子里進來,青桁架子上云紗長衫來回蕩漾,鄭令婉雙手拉下夾紗槅扇,回頭抱怨:“兄長屋里怎么連個暖熏籠都不擺,春寒未散,日曬夜冷,最易著涼,小心為是?!?/br> 鄭嘉和點點頭,未抬眼,問:“這么晚,你來我這作甚?” 鄭令婉皺眉,“兄長今日去了老太太屋里?” 鄭嘉和不說話。 鄭令婉語氣不善,“兄長何苦自討沒趣,她與我們不是一個娘,哪里瞧得上我們。況且我聽三奶奶屋里的丫頭說,為了她回府的事,大老爺和三老爺熱臉貼了冷屁股,外面人都笑話呢,老太太對她一時新鮮,待日子一久,她在府里討不了好?!?/br> 鄭嘉和撂開書,桌上蠟燭油汪汪,火光漸漸地小了。他重新取火燃上,鄭令婉在旁繼續(xù)說:“兄長隱忍至今時,日后務必要遠著她,若是生出意外,叫人瞧出端倪……” 鄭嘉和終是抬頭看她,黑亮的眸子里透出三分不耐煩。 鄭令婉噤聲,心中覺得不痛快,不多時便起身離去,走時抿唇提醒他,“兄長,我才是你唯一的meimei……她不算也配不上……” 鄭嘉和推著輪椅緩緩往里,也不知聽沒聽到。 自那日鄭嘉和來后,鄭令窈一直等著他再來探她。 其實她大可以自己去找他,但她就是撂不下這個臉。哪怕她知道擺在跟前的不是被她狠狠傷過的人,一切都是新的。 她仍是羞于直面自己的過錯。 令窈盼了好些日子,老不見他來,猶豫許久要不要去找他,糾結一番,終是沒去。 老夫人常常在屋里抄寫心經(jīng),令窈最是靜不下心的人,在跟前待得無聊,尋了個由頭往大奶奶屋里去。 她比前世提早出了園子,老覺得心里不踏實,覺得這段時間鄭府好像有事要發(fā)生,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了。 她一向懶惰,從不關心別人的事,說是自私,她也全認了。 大奶奶與三奶奶在屋里說話,大姑娘鄭令佳帶著三房的嫡出女兒鄭令清院子里斗草簪花。 “佳姐今年十四,再過兩年及笄便能定親了,嫂子可有中意人選?” 大奶奶笑道:“我總共就她一個女兒,自然想多養(yǎng)幾年,這事不急?!?/br> 令窈收回剛抬起的腳,想了想,并未進屋。轉身往院子里去。 “阿姊,五妹?!绷铖禾鹛鸬睾皟陕?。 大家都停下看她。 她肩上披的,臉上涂的,鬢上簪的,樣樣金貴,加之宮里熏陶出的一身高傲氣派,往姑娘堆里一扎,格外顯眼。 五姑娘鄭令清排老幺,比令窈只小幾個月,平日最是喜歡鋪張浪費,追求奢華,自以為享盡好東西,此時見了令窈,不免相形見絀。加上三奶奶平時的告誡,索性背過身不瞧她。 令窈也就裝作沒看見她。 鄭令佳作為長姐,招手讓令窈過去。 令窈很是喜歡這個堂姐。 在她的印象里,堂姐秀外慧中,溫柔善良,幾乎符合她對jiejie的所有幻想。更重要的是,前世鄭令佳待她猶如親生meimei。 別人常說她長大后模樣好看,是個難得的美人,但令窈卻覺得,比起她自己的容貌長相,她更喜歡鄭令佳這種,溫溫潤潤,看似清淡,卻百看不厭。 鄭令佳端來廚房剛送來的鵝油卷,拿銀箸夾一個喂到令窈嘴邊,怕她吃漏了,又拿帕子替她擦嘴。 令窈親熱地蹭著她的臂膀,吃了一個又一個。 就著阿姊的溫柔鄉(xiāng),她可以坐在這里吃一下午都不膩。 鄭令清看得眼睛冒火。 以前鄭令清是老太太跟前最討喜的,大家都疼她讓她。如今來了個鄭令窈,她覺得自己所有的殊榮都被奪走了。 待鄭令佳走開去屋里拿東西,她壓低聲音同令窈道:“吃這么多,小心撐死你!” 令窈一愣,抬頭望見鄭令清鼓著腮幫子嘟嘴瞪眼,看她的模樣恨不得一口吃掉自己。 令窈:“我天生纖細,吃不撐?!?/br> 鄭令清嘴里哼唧,擋在令窈跟前,像平時那樣頤指氣使:“我也要吃,你喂我?!?/br> 令窈懶得理她,“你要吃,自己動手?!?/br> 說罷她站起來準備去找鄭令佳,放著她和鄭令清單獨待一起,她可受不了。 剛走沒兩步,身后傳來瓷碗摔地的聲音,鄭令清哇地一聲哭起來,屋里頭大奶奶和三奶奶都走了出來。 三奶奶問,“怎么了?” 鄭令清踉蹌?chuàng)湎蛉棠痰膽驯В薜谜J真,指著令窈道:“四姐吃鵝油卷,我也想吃,她不給,摔了盤子不理我?!?/br> 令窈無語凝噎,以前她只知道鄭令清陰險自私,不曾想她這個惡性原來是娘胎里帶出來的。 這么小,就會陷害人了。 鄭令清見令窈沒有反應,哭得更賣力,眼淚豆子不要錢似地往外撒。 三奶奶自然要為自己女兒說話,“郡主,令清年幼不懂事,你別跟她一般計較?!?/br> 這話說的,好像令窈不是小孩子一樣。 鄭令窈氣不打一處來,她最受不得委屈。余光瞥見滾了一地的鵝油卷,感嘆可惜,揀了一個就要往鄭令清嘴里塞,“你要吃我現(xiàn)在喂你就是,何必哭鼻子。” 鄭令清差點吃了一嘴土,嚇得忙躲開。 令窈站在她跟前,忽地也開始放聲哭,似要同鄭令清比嗓子,一聲哭得比一聲高。 不就掉兩滴眼淚嗎,誰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