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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賢德妃在線閱讀 - 第50節(jié)

第50節(jié)

    如果換在從前, 這會兒趙宗冕只怕已經(jīng)在吩咐備馬了。

    但此時此刻,鎮(zhèn)北王心底突然掠過一道纖弱的影子, 他擰眉道:“我難道不知道?可是……”

    段先生跟了他幾年, 最清楚他的心意, 對趙宗冕來說從來都是軍情第一, 可現(xiàn)在居然躊躇起來,實在稀罕。

    段珍隱約猜到是為什么,卻只裝作不懂的,反而說道:“我知道王爺?shù)念檻],畢竟……先前太子也說過,皇上所派的特使已經(jīng)在路上,只怕隨時都會到,如果特使到了而王爺不在城中,當然是不像話?!?/br>
    趙宗冕聽他說了這個理由,微微嗤之以鼻,卻也沒說什么。

    其他將官卻了然地紛紛點頭。

    沉默中,旁邊的一員將官稟道:“王爺,末將覺著白山的情形實在詭異,按理說在這北地,無人不知道咱們雁北軍的威名,何況王爺才大敗蠻人,剿滅賊寇,就算白山上向來有小股流匪,他們也斷然不敢冒犯虎威,只會望風遁逃才是。既然有人敢撩虎須,只怕事有蹊蹺?!?/br>
    另一名副將聞聽,也說道:“何況……小公爺竟然也在前鋒營里,小公爺畢竟是公主的心頭rou,如果真有個三長兩短,也無法向公主交代?!?/br>
    趙宗冕橫了兩人一眼,兩人忙都低下頭去。

    段先生道:“王爺,這都是肺腑忠言?!?/br>
    片刻,趙宗冕道:“雖然如今沒找到關潛……但白山上如今積雪數(shù)尺,我可這真不知道他是不是命大的能有一線生機。”

    段珍忙道:“殿下先不要過于悲觀。不如及早決斷的好?!?/br>
    段先生話未說完,趙宗冕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忙問:“前鋒營失利的消息傳開了沒有?”

    “急報才回來,現(xiàn)在應該只有軍中少數(shù)人知道?!?/br>
    “好,你們也都聽好了,”趙宗冕環(huán)顧在側的副官們,“立刻封鎖消息不許散播,尤其是……有關潛兒也在前鋒營之事,一個字都不許漏出去?!?/br>
    眾人齊聲領命。

    眼見過了晌午,柳姬且走且搖著一把扇子往真珠院而來。

    進門的時候只聽得靜悄悄的,只有廊下掛著的幾個鳥籠子里的禽鳥見有人來,唧唧喳喳叫了幾聲。

    柳姬拾級而上,仰頭逗弄那籠子里的鳥,才一會兒,就聽得“刷”地聲響,原來是奶娘聽見動靜,掀開珠簾走了出來。

    見是她,奶娘忙行禮道:“三夫人。”

    柳姬笑道:“奶媽,側妃娘娘可還在歇息?”

    奶娘道:“睡了一會兒,早起來了。三夫人里面請?!?/br>
    柳姬聽了,這才邁步進門,轉(zhuǎn)到里間,果然見西閑坐在椅子上,卻正在繡一樣東西。

    柳姬一眼看見便笑道:“我以為娘娘是在養(yǎng)神,嚇得不敢進門,沒想到卻是偷偷地在用功呢?”

    西閑把手中的活計放下:“你來了??熳?,奶娘,叫他們看茶。”

    柳姬在她旁邊坐了,特意探頭看了眼,卻覺著眼前一亮:“好出色的針線,這真是娘娘的手工?”

    西閑笑道:“這個值不得什么。”

    柳姬站起身來,走到跟前細看,卻見繡的是一莖荷花,翠色的葉亭亭而立,嬌紅的花瓣似開似閉,細看之時,卻仿佛有蓮香撲鼻而來似的。

    而在荷花底下,卻有兩道漣漪,底下繡著一條嬉戲游玩的魚兒,也是搖頭擺尾,栩栩如生,好像隨時都能從人的手中跳起來,鉆入水中。

    柳姬看的愛不釋手:“難得,在我所見過的繡工里,這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了。娘娘可真是蕙質(zhì)蘭心?!庇挚纯催@物件的形狀,突然啞然失笑:“呀,這個……這個是小孩子的肚兜嗎?”

    西閑臉上微紅:“是?!?/br>
    柳姬看她一眼,忍笑道:“我以為娘娘為何這樣耗費精神,原來是給小世子的。我方才看的眼熱,虧得還沒有貿(mào)然開口跟娘娘討要,不然的話真該自己打嘴了。”

    西閑笑道:“若是平時,我另給你繡就是了。只是現(xiàn)在功夫慢的很?!?/br>
    柳姬忙道:“這可萬萬使不得,給王妃或者王爺知道為這個讓娘娘cao勞,還不剝我的皮?”說話間,仍是打量那繡工,看得出是真心喜歡。

    西閑看她這樣高興,便道:“你若真心喜歡,我從京里帶了幾件以前的帕子,有那一次都沒用過的,也還繡了些東西,就先給你可好?”

    柳姬眼睛一亮:“那我可是求之不得,就不要臉的跟娘娘討了罷了。”

    正奶娘同宮女來送茶,西閑便對奶娘道:“我床頭柜子的第三層里,有三條帕子,奶娘把中間那條拿來?!?/br>
    頃刻,奶娘取了帕子回來,西閑看了眼,雙手遞給柳姬,柳姬慌忙站起來躬身接了,拿在手中看了眼,滿面驚愕。

    原來這帕子倒是尋常的棉紗而已,但帕子一角所繡的,卻是一株垂絲細柳,仿佛是被風吹動,柳絲往旁邊一側蕩了開去,柳下卻是個頭戴斗笠的漁夫,正持桿垂釣,魚鉤隱沒之處,小小兩圈漣漪。這幅圖雖小,卻滿是愜意悠閑,逍遙江湖之意。

    西閑打量柳姬臉色,道:“李太白的下終南山一詩里,有說‘長歌吟松風,曲盡河星稀。我醉君復樂,陶然共忘機’,當時我繡這幅的時候,想的就是這幾句,只是我偏愛柳樹,又想范蠡隱姓埋名遨游五湖的典故,所以才繡了這個,你可喜歡?”

    柳姬目光閃爍,不知為什么眼角隱隱地竟有些微紅,聽西閑問她是否喜歡,才忙道:“喜歡……我自然是喜歡的。”

    她說著抬眸看向西閑,目光有些復雜:“可是……娘娘這樣厚愛,我、我真有些不敢受娘娘的惠賜了?!?/br>
    “說什么話,”西閑舉手在她的手上輕輕一握,含笑道:“你別嫌棄就好了,等我以后得了閑,再給你繡一副好的?!?/br>
    柳姬對上她的眼神,卻并沒跟她對視良久,只又匆匆低下頭:“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br>
    柳姬又略坐了半刻鐘,人卻有些恍惚似的,也不似先前那樣巧笑嫣然能說會道,茶吃了半盞,便起身告辭了。

    西閑忙叫奶娘幫著送她,柳姬將出院門的時候,恰見趙宗冕從外而來。

    每次柳姬撞見趙宗冕,不管有沒有人,總會廝纏著調(diào)笑一陣子,趙宗冕因為才得了前鋒營的消息,心里不痛快,正想隨便應付過去,不料柳姬見了,只向著他屈膝行了個禮:“參見王爺?!比缓蠛笸藘刹?,竟然頭也不回地去了。

    趙宗冕目送柳姬干凈利落走開的背影,吃驚不小,不知道她今兒是哪根筋不對了。

    若有所思地進了門,正也看見西閑捧著繃子,又要下功夫。

    趙宗冕笑道:“方才我正撞見柳姬,你們說什么了?她怎么一臉的如喪考妣,蔫的好像是給人痛打了一頓的落水狗?!?/br>
    西閑道:“王爺只顧說笑。就不興人家也有個心事嗎?!?/br>
    趙宗冕不以為然道:“她能有什么心事?”

    西閑撇了他一眼:“她也是個人,是人,自然會有七情六欲,各種心事。”

    “咦,那么小閑豈非不是人?”

    西閑皺眉,隱約覺著他又將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果然,趙宗冕笑道:“如果是人,怎么我見你的七情六欲那樣少呢?會不會是從哪個九重天里偷跑下來的仙女?”

    西閑便不搭腔。

    趙宗冕見她不理自己,就湊過來看她刺繡,這件繡品他見過幾次了,這還是頭一次認真打量。

    西閑轉(zhuǎn)頭,見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未免有些不自在,便道:“王爺,你沒有別的事嗎?”

    趙宗冕道:“有點……待會兒說。”

    西閑本是隨口問的,想支開他,聽了這句卻留了意:“有什么事?”

    趙宗冕飛快地掃她一眼:“小事而已。對了,你這兒打算繡一條魚呢,還是兩條?”

    “一條?!?/br>
    “人家都講究好事成雙,怎么能只繡一條?再添一條?!?/br>
    “這兒若再添,地方就窄了?!?/br>
    “窄點又怎么樣,一條魚多么孤單,你好歹給他一個伴兒,擠一點總比孤零零的好?!?/br>
    西閑笑笑:“王爺,您還沒說到底有什么事兒呢?!壁w宗冕不肯直言,反而顧左右而言他,西閑就知道他要說的絕不是什么小事。

    趙宗冕喉頭動了動:“我大概要去白山一趟。”

    西閑手中還捏著針,聽了這句,手突然不由自主地抖了抖,針尖往前,刺破了底下的手指。

    西閑甩手,卻見指尖上滲出血來,她看著那團小小的血珠,覺著十分刺眼,下意識把手指埋入口中。

    不料才一動,手已經(jīng)給趙宗冕握住,他搶東西似的把她的手指抽了出來,放進了自己的嘴里。

    “你怎么這樣不小心?”他一邊吸吮,一邊含含糊糊地說。

    西閑凝視著趙宗冕的雙眼,終于問道:“是不是白山出了什么事?”

    “沒有!”趙因為含著手指,他的聲音仍有些含混不清,舌頭卻在里頭微微攪動,舔在她的手指上,原先的刺痛慢慢就消失了。

    “真的?”

    “真的。我雁北軍所向披靡,能有什么事?”趙宗冕的眼中透出自傲跟責備之色,仿佛在怪西閑咒他的長勝之軍。

    心中還有別的話在涌動,然而望著此時此刻滿面認真的鎮(zhèn)北王,西閑把那些話壓下,只溫聲道:“好了?!?/br>
    趙宗冕微睜雙眼望著她,似乎不解何意。西閑把手撤了撤:“王爺,已經(jīng)不疼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君表示:就在要更新的時候,停電了,忽然!以最快的速度跑出來找了個網(wǎng)線o(╥﹏╥)o

    第55章 三更

    趙宗冕終于松開嘴, 卻仍不放手。

    垂眸看著西閑纖長如玉幾乎透明的手指, 不禁說道:“這樣好看的手,用來繡花豈不是可惜了。”

    這本是有感而發(fā),可趙宗冕畢竟不正經(jīng)慣了,西閑聽在耳中,只覺著別有用意。

    西閑蹙眉道:“王爺既然這樣著急的要去白山, 定然有許多事得料理預備,另外王妃那邊也得知會, 還是不要在這里耽誤了?!?/br>
    趙宗冕道:“這會兒本王看誰都覺著討厭, 還是小閑最眉清目秀,讓人舍不得。”

    西閑早就習慣了鎮(zhèn)北王的做派,見他又開始胡說八道, 她心中卻也還惦記著一件事,于是問道:“是了王爺, 小公爺也在白山, 他可一切安好?可有消息傳回?”

    “這會兒提他做什么, 他能有什么事, ”趙宗冕握著她的手, 輕輕去親那纖纖玉指,一邊說:“對了, 你怎么這么惦記那小子?上回還關心他的傷,怎么不見你關心關心我呢?”

    “王爺怎么跟小公爺比,”西閑淡淡道:“小公爺年紀畢竟不大,頭一次從軍, 又是公主的獨子,公主信任王爺才將他交付給王爺,先前卻為了臣妾受了那樣重傷,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如今咱們自然要加倍留神些。”

    趙宗冕聽見“咱們”兩個字,才笑道:“原來是這樣,不打緊,你算是他舅母,他維護長輩也是應該的,何況小子們就該摔摔打打才成器。就讓他多歷練歷練是好的?!?/br>
    他回答的天/衣無縫,毫無異常。任憑西閑聰明機敏,也看不出什么不妥來。

    其實在聽說趙宗冕突然要去白山的時候,西閑心中頭一個想起的就是關潛,如今得趙宗冕否認,才放了心。

    是夜,趙宗冕堅持要留在真珠院,不管西閑用什么法子,他只是賴定了似的。

    吃晚飯的時候王妃那邊派了人來回,說已經(jīng)準備好了明日啟程要用的各種,讓王爺放心。

    西閑才知道他早已跟王妃知會過了。

    可這一夜直到子時,兩人雖同床共枕,卻都不約而同地毫無睡意。

    趙宗冕聽著耳畔西閑的呼吸聲,心中亂亂的,又有些空且虛,不知這究竟是一種什么滋味。

    他的侍妾雖多,但從沒有哪個會給他這樣一種感覺,類似于難舍難分,不忍把她撇下,想這樣抱守著她,朝朝暮暮,永不分離。

    這種所謂纏綿的兒女之情原本是他最不屑一顧的,可這時候突然就無師自通地情難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