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眉一皺，趙宗冕即刻坐起身來。

    他知道在這樣深夜，府內(nèi)絕不會有人這樣不知死活地前來找人，除非是有十萬火急的事。

    趙宗冕回頭看一眼西閑，因他是習(xí)武之人，耳力過人，所以在外間敲院門的時候就已經(jīng)察覺，他知道再一會兒，這院子里的人就要去應(yīng)門，一番忙碌，必然會把西閑驚醒。

    趙宗冕皺皺眉，著靴下地，往外走去。

    正外間有幾個宮女聽見了動靜，紛紛起身，突然見趙宗冕披衣而出，都吃了一驚，忙躬身行禮。

    趙宗冕道：“都不要吵嚷，驚醒了王妃我饒不了他！”

    大家忙都噤若寒蟬，趙宗冕又道：“出去告訴外頭也別大聲?！庇袀€宮女忙出去通知了。

    這會兒外間值夜的婆子早去應(yīng)門了，聽了宮女吩咐，便悄悄地把人接了進(jìn)來。

    此人進(jìn)門的時候，趙宗冕已經(jīng)開了門走出來，披衣站在檐下，借著燈籠之光看的分明，這進(jìn)門的竟是小公爺關(guān)潛。

    趙宗冕沒好氣地瞪著他，關(guān)潛也顧不得別的了，匆匆地行了個禮，麻溜地上前在他耳畔低語了幾句。

    趙宗冕揚眉，關(guān)潛道：“舅舅不如去看看吧?！?/br>
    鎮(zhèn)北王回頭看了眼，見杞子奶娘等都立在門口，他吩咐說：“好好伺候著。別吵醒她。”

    眾人小聲答應(yīng)了，趙宗冕把衣裳一掩，跟關(guān)潛往外去了。

    之前關(guān)潛及時救了西閑，西閑給他出了一個主意，要把那心中有鬼的人找出來。

    經(jīng)過連日暗中安排，今日終于有了結(jié)果。

    西閑知道那夜的瑛姬是人。接下來的問題是，這瑛姬是真是假。

    倘若是真的，想必她真的是心中有恨，潛入府中意圖報復(fù)，只是自此之后府內(nèi)嚴(yán)防戒守，她未必還有機會，多半會暫時的銷聲匿跡，無從查起。

    這是第一種可能。

    然后另一種可能——瑛姬是假的。那問題就是：到底為何會有人假扮瑛姬，只是為了讓這個假瑛姬來嚇唬西閑，對她不利？

    那這假扮瑛姬或者幕后指使的人，一定跟瑛姬的事脫不了干系。

    這人要么是陷害瑛姬的兇手，要么是知道內(nèi)情之人。

    西閑故意讓關(guān)潛再假扮瑛姬，讓杞子等目睹，然后把鬧鬼的消息傳了出去。

    這樣一來，自然是打草驚蛇，敲山震虎。

    原本因為王妃的約束，外加西閑的到來，瑛姬之事已經(jīng)是昨日黃花，無人提起，但因為鬧鬼之事傳揚開來，自然就壓不住了，連柳姬跟王琴兒兩人都開始互揭舊事。

    關(guān)潛也因此又探聽了不少王府隱秘。

    西閑教關(guān)小公爺?shù)姆ㄗ?，就是把鬧鬼之事做真，關(guān)潛心領(lǐng)神會，所以前幾天王琴兒在夜間也瞧見了類似瑛姬的鬼影，把王琴兒嚇得不輕，央求柳姬晚上跟她同睡作伴。

    這事越演越烈的話，不管最初的假瑛姬是誰所為，那跟瑛姬之事有關(guān)的人必然會心虛。在言行舉止里透出馬腳。

    關(guān)小公爺最初懷疑的其實是王琴兒跟柳姬，可出乎意料的是，最后跳出來的，居然是那個人。

    第39章

    趙宗冕同關(guān)潛來到的是侍妾張夫人的居所。

    還未進(jìn)院門, 就見門口多了好幾個侍衛(wèi), 關(guān)潛還沒看仔細(xì), 趙宗冕問：“你也通知了王妃嗎？”

    小公爺忙道：“還沒有?！苯?jīng)過這一句, 關(guān)潛才醒悟，原來門口的侍衛(wèi)是王妃身邊的人。

    兩人對視一眼，趙宗冕先行邁步進(jìn)內(nèi)，卻見廳門敞開, 門口是王妃身邊的眾侍從，里頭燈火通明, 卻并無聲響。

    侍從見趙宗冕來了, 忙對內(nèi)稟告：“王爺?shù)搅??！?/br>
    鎮(zhèn)北王入內(nèi)的時候, 見王妃正緩緩站起，臉色肅然, 向著他行禮道：“殿下。”

    趙宗冕道：“是怎么回事？”

    吳妃道：“伺候素華的丫頭跑去向妾身報信，說是二夫人突然發(fā)了病, 所以我來看看?！?/br>
    “人呢？”

    “王爺隨我來?！?/br>
    吳妃轉(zhuǎn)身引著趙宗冕進(jìn)了里屋，卻見張夫人躺在榻上，臉色煞白, 精神恍惚, 嘴角還有水漬。

    大概是看見趙宗冕到了，張夫人雙眼一亮, 掙扎著要起身：“王爺, 您總算肯來看望妾身了?！?/br>
    趙宗冕問道：“怎么回事？”

    王妃回答道：“先前大概是給夢魘住了, 胡言亂語的說了些不中聽的……方才叫人喂她喝了安神湯?！?/br>
    趙宗冕問：“都說了什么？”

    王妃面有苦色：“不過是胡話罷了, 王爺何必在意這些，對了，今晚上王爺歇在真珠院，meimei如何了？總不會也驚動了吧？”

    趙宗冕道：“她睡著了，你只管說她都胡說了些什么。”

    王妃嘆道：“是關(guān)于瑛姬的事，先前……還說什么見到了瑛姬，大概是因此受了驚嚇?！?/br>
    張夫人聽見“瑛姬”二字，皺眉喃喃道：“那個小賤人，活著死了都不肯叫人安寧?！?/br>
    王妃才要制止，趙宗冕回身看向張夫人：“你說的小賤人是誰？”

    張夫人自忖失言，可因受了驚嚇，一時忍不住道：“王爺怎么還問，自然是瑛姬那賤人，一個流民賤女出身，也值得王爺對她那么好……”

    吳妃在旁聽到這里，對趙宗冕道：“殿下，她受驚過度，現(xiàn)在只怕仍有些神志不清的……”

    趙宗冕道：“素華，到底是怎么樣？這兒也鬧了鬼嗎？”

    一聲“素華”，惹得張夫人眼中落淚，又有無限的委屈，道：“先前真珠院出了事，妾身還以為不是真的，誰知今晚上……王爺，妾身怕極了。”

    趙宗冕道：“你真的見著瑛姬了？可她去驚擾林妃倒也罷了，怎么還來找你？我因為看林妃受了驚，所以晚上特意陪她給她壓驚驅(qū)邪，早知道你這兒不安寧，倒是該過來這邊兒?！?/br>
    張夫人聽了這兩句，忙道：“王爺，瑛姬只怕也記恨妾身?！?/br>
    趙宗冕奇問：“這是為什么？”

    王妃在旁，本想攔阻，看看趙宗冕的臉色，便沒有開口。

    張夫人道：“其實，那天有個侍衛(wèi)偷偷摸摸進(jìn)了真珠院，跟瑛姬兩個人拉拉扯扯，正好給妾撞見，我即刻去向王妃密告，王妃寬仁，只說并無證據(jù)，又說瑛姬是王爺心頭上的人，所以并未有所動作?！?/br>
    趙宗冕道：“然后呢？”

    “然后……”張夫人看著趙宗冕沉沉的眸色，總算還有幾分清醒，便道，“然后老天有眼，她居然作出那種丑事有了身孕，自然就瞞也瞞不住了?！?/br>
    “是這樣嗎？”趙宗冕挑了挑眉，“那先前你怎么說你對不住瑛姬，不該害她呢？”

    張夫人聽了這句，臉色如同見鬼一樣。

    吳妃勉強一笑：“殿下在說什么呢？”

    張夫人看看王妃，又看看趙宗冕。

    自打真珠院鬧鬼傳言之后，張夫人未免有些作惡心虛捕風(fēng)捉影，今夜睡到更深，突然看見瑛姬的鬼影出現(xiàn)在床前，向她逼近。

    張夫人慌張之下，才說了趙宗冕方才所說的那兩句話，誰知這瑛姬卻只是關(guān)潛假扮的而已。

    張夫人見趙宗冕如此說，心頭驚冷，自然立刻猜到其中或許有玄虛。

    但她畢竟也非同一般人，咬定趙宗冕應(yīng)該并無其他證據(jù)，便道：“王爺容稟，那小賤人跟侍衛(wèi)勾搭拉扯是真，我不過是把這件事戳穿而已，只因她做了鬼，我才說對不住她之類的那些話，我實則哪里做錯了？我只是為了王爺著想，不愿王爺給蒙在鼓里罷了！”

    王妃對趙宗冕道：“其實她也沒做什么，原本跟我說的時候我還不信，又怕真的出事，就只下人警醒些，嚴(yán)禁侍衛(wèi)小廝們進(jìn)二門……沒想到仍是防不住，說來也是我的過錯。”

    趙宗冕道：“這么說，你信瑛姬偷人？”

    王妃道：“畢竟……”畢竟肚子都大了，還說什么。

    趙宗冕向著王妃笑了笑，輕聲道：“我可不信她有這個膽子?！闭f了這句，對關(guān)潛道：“把她帶出去，別當(dāng)她是王府的侍妾，就當(dāng)是個十惡不赦的囚徒，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我要聽實話?！?/br>
    這一句吩咐，在場眾人都驚呆了，張夫人駭然叫道：“王爺！”

    王妃也道：“殿下，這如何使得！”

    關(guān)潛不知該不該領(lǐng)命，略覺為難，畢竟是鎮(zhèn)北王的枕邊人，就這樣拿出去跟對付囚徒一樣大刑伺候？他是真是假？

    趙宗冕道：“還愣著干什么？”

    關(guān)潛一激靈，忙躬身領(lǐng)命。

    王妃情急之下忙道：“殿下若是真想處理此事，何必交給小公爺，這是內(nèi)宅的事，讓妾身來處置就是了?！?/br>
    趙宗冕道：“王妃心慈手軟，只怕下不了狠心。她也就不會說實話了?！?/br>
    王妃道：“求殿下開恩，這次妾身一定會查出真相?！?/br>
    趙宗冕看了她半晌，才說道：“既然如此，那也罷了?！?/br>
    張夫人滿眼的震驚跟失落之色，呆若木雞。

    見趙宗冕往外而去，張夫人道：“王爺！”

    趙宗冕止步回頭，張夫人望著他，突然笑道：“王爺，現(xiàn)在有了新人，難為你還把瑛姬放在心上，只是王爺現(xiàn)在疼愛林妃入骨，若將來林妃也跟瑛姬一樣呢？”

    趙宗冕雙眸微微瞇起，雖不曾說話，卻仿佛是雄獅低咻，殺氣蔓延。

    王妃喝道：“二夫人！”

    張夫人卻仿佛破罐子破摔似的，繼續(xù)笑道：“不過也不用擔(dān)心，到時候只怕還有更好的新人來伺候王爺了呢，不過……王爺可要留神，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我看林妃娘娘可不像是瑛姬那個蠢貨一樣，王爺玩的開心，可千萬別把自個兒栽了進(jìn)去。”

    王妃似乎驚呆了，關(guān)潛也一聲不吭，盡量讓自己不惹人注意。

    趙宗冕緩步走到張夫人身旁，因生得極為高大，他微微俯身，臉上竟是略帶溫柔的淺淺笑意。

    張夫人本有些驚悸懼怕，看近距離看到這樣的笑容，眼中卻不由地流露出癡迷之色：“王爺……”

    “你說的對，我的確是疼她入骨，無人可及，”趙宗冕俯視著張夫人，輕聲說道：“我既然如此愛她，縱然真的栽在她手里，也是心甘情愿。”

    張夫人臉上的神情，就像是一朵花迅速地萎?dāng)×恕?/br>
    在一片死寂中，趙宗冕譏誚地一笑，轉(zhuǎn)身往外。

    邁步出門之時，身后傳來張夫人撕心裂肺地叫聲：“王爺，王爺……我對王爺才是死心塌地心甘情愿的……”

    趙宗冕頭也不回。

    王妃低低道：“還不住口，快，來人，把她先帶出去！”

    張夫人給拉扯住，仍是竭盡全力叫道：“你不知道我都為你做了什么！王爺！”聲音斷續(xù)哽咽，最后像是給人捂住了嘴，再也發(fā)不出聲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