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蘇舒燕早迫不及待,忙謝恩,又向著西閑使了個眼色。西閑少不得先見了禮,才隨著她出門。 兩個才出門,蘇舒燕便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頓足說道:“可想死我了!” 西閑也微紅了雙眼,卻見廊下宮人侍者比比皆是,因又向她搖了搖頭。 蘇舒燕便拉著她來到自己房中,兩個人敘說些別后之事。西閑又問她在宮內(nèi)如何之類,蘇舒燕恐怕她擔(dān)心,便也只報喜不報憂。 兩人說了許久,蘇舒燕才突然想起來:“你可知道今兒太子妃叫你們來是為何事?” 西閑搖頭,蘇舒燕就把昨晚上太子所說告訴了西閑,西閑聽后不語,只是臉色微微轉(zhuǎn)白。 蘇舒燕握著她的手:“jiejie,我真想叫太子把你們留下……至少把你留下?!?/br> 西閑忙道:“你說了沒有?” 蘇舒燕搖頭:“我記得你不許我提?!?/br> “總算你還記得,”西閑松了口氣,“以后也不許提,千萬記得?!?/br> 蘇舒燕待要問為什么,又道:“你要走了,更加沒有人理我了?!?/br> 西閑將她摟入懷中:“你的父母兄弟都在這里,怕什么?若是要走,我才是一個人孤零零的去那個吉兇未卜的地方,我還沒說什么呢,你叫什么屈?別再說這些話氣我了?!?/br> 蘇舒燕聽了這個,更覺著凄惶:“jiejie,我只顧怕跟你分開,竟沒想到這個,你別怪我?!?/br> 西閑笑道:“我難道不知道你是個有口無心的?這樣,我答應(yīng)你,只要你好好地保重自個兒,以后咱們總有再見的時候?!?/br> “真的嗎?”蘇舒燕瞪圓雙眼,“那是什么時候?” “我還沒走,你倒是問什么時候再見,”西閑忍俊不禁,“那就盡快好不好?” 其實只要離開京城,什么時候回京卻早不再是西閑能控制的,只是為了安撫蘇舒燕,只得往好處說就是了。 果然,蘇舒燕得了她這句允諾,便鄭重點(diǎn)點(diǎn)頭:“那你可要記得這話,咱們都各自保重,然后盡快相見?!?/br> 兩人親親密密地說了半天話,太子妃那邊派人來請他們過去。 蘇舒燕陪著西閑往外,才走不多會兒,突然見鎮(zhèn)北王迎面而來,一眼看見她們兩個,便笑吟吟地走近過來。 蘇舒燕對趙宗冕天生的敬畏,便低下頭。趙宗冕只向著她一點(diǎn)頭,便握住西閑的手:“我聽說你在這兒,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br> 當(dāng)著蘇舒燕的面,西閑忙要將手抽回:“王爺,我們要去見太子妃?!?/br> “不耽誤,只一會兒就成?!壁w宗冕不由分說,拉著西閑就走,還不忘回頭對蘇舒燕道,“蘇良媛,你在此稍等片刻?!?/br> 蘇舒燕愣愣地不知如何,這會兒,趙宗冕已拉著西閑拐過了月門。 西閑因他當(dāng)著蘇舒燕的面這樣輕狂,卻氣的紅了兩頰,終于拼盡全身力氣將手掙開:“王爺,你到底想干什么!” 趙宗冕松開她,笑吟吟俯視著道:“西閑,跟我去雁北吧?!?/br> 西閑一驚,便想起蘇舒燕方才跟自己說的話,她試圖后退,背后卻已經(jīng)是墻壁。 西閑背靠著墻,深吸一口氣道:“我可以選擇嗎?” “當(dāng)然?!壁w宗冕的手輕輕摁在她的肩頭。 “嗯?”西閑詫異。 趙宗冕笑道:“你可以選擇自己跟我去,或者我抱著你去?!闭f話間,手陡然往下,竟在她腰間一攬,生生把人抱了起來。 西閑漲紅了臉:“王爺!放我下來!” 趙宗冕置若罔聞,突然雙臂一振將西閑往上拋開,西閑死死按捺著脫口而出的尖叫,身子騰空,復(fù)又下落,趙宗冕長笑出聲,及時伸出雙手,重將她牢牢抱入懷中。 一剎那,頭暈?zāi)垦!?/br> 第23章 等西閑終于同蘇舒燕回到太子妃處, 入內(nèi)卻見楊夫人的眼圈微紅。 西閑一看這情形, 就猜到必然是蘇舒燕說的那件事, 八/九不離十。 太子妃笑對蘇舒燕道:“可見你們之間跟別人不同, 怎么就有那許多話說,我若不叫人找,你們必還不肯回來呢?!?/br> 又對西閑道:“她才進(jìn)東宮,未免有些不習(xí)慣之處, 虧得你來了,好歹陪她開開心兒?!?/br> 眾人又說了一會子, 楊夫人便起身告退。蘇舒燕一直依依不舍送到二門上才止步, 望著西閑離去的背影, 想到如今距她離京是見一次少一次,不禁又濕了眼眶, 只是怕給人看見,暗暗強(qiáng)忍而已。 且說西閑同楊夫人乘車往回, 楊夫人便把太子妃所說、因雁北有戰(zhàn)事、鎮(zhèn)北王要提前離京之事說了。 西閑因提前從蘇舒燕以及趙宗冕處得知,并不訝異。不料楊夫人又道:“所以太子妃娘娘這次召我們來,意思是想把你跟王爺?shù)氖乱脖M快提前辦了, 不然的話, 王爺又不肯撇下你,若你就這樣隨著他去了, 到了那邊雖也能再行禮, 說出去卻還是不好聽的。西閑, 你覺著如何?” 西閑一愣, 蘇舒燕只說也許連婚禮都不辦,而趙宗冕也并未提起此節(jié),只說要她去雁北,突然聽楊夫人這樣說倒是意外。 西閑問道:“娘娘是這么說的?但倉促行事,未免有些不周匆忙之處,可使得?” 楊夫人說道:“是。娘娘也說時間緊張了些,幸而東宮才給太子迎娶了良媛,有些東西都是現(xiàn)成的,倒是可以拿來用,且一應(yīng)賓客之類的,太子殿下都會幫著張羅,只是畢竟會有疏忽之處,她說是委屈了你,讓咱們家里不要介意?!?/br> 西閑忖度片刻笑道:“這原本是太子跟娘娘的美意,咱們又介意什么,母親可謝過太子跟娘娘的恩典了?” 楊夫人道:“已經(jīng)謝過了。既然你也答應(yīng)了,那此事就說定了,娘娘的意思,是定在兩天后。畢竟王爺是得盡快離京的?!?/br> “兩天?”西閑愕然,瞬間只覺著頭皮發(fā)麻。 但此事從一開始早就注定了騎虎難下,或早或晚又有什么區(qū)別。 太子妃親自同楊夫人商議,態(tài)度謙和。畢竟太子曾允諾要為鎮(zhèn)北王將親事料理妥當(dāng),好與不好,都是太子的,又加上太子妃預(yù)先表明,林府眾人均都以為這門親事必將草草應(yīng)景而已。 其實對鎮(zhèn)北王而言不過是納一個側(cè)妃,且鎮(zhèn)北王的家眷都在雁北,若并不張揚(yáng)只低調(diào)行事也是使得的。當(dāng)然,如果側(cè)妃的出身非同一般,娘家助力自然可以隆隆重重的行事,可林西閑自然不屬于后者一類。 只不過因為鎮(zhèn)北王身份特殊,才打了勝仗不說,當(dāng)初太子又乘興大包大攬了過去才要轟動的。 如今事出有因,林府眾人多半也都理解。林御史生性孤直,并不覺著成親一定要弄得滿城皆知賓客盈門才算熱鬧,東來也是有可無可,楊夫人雖然疼惜女兒,但太子妃已經(jīng)先行說過了,倒也沒有法子。 西閑的脾氣更是淡泊的很,她的淡泊卻跟林御史的孤直不大一樣,林御史是覺著儉仆才是本色,西閑卻是下意識地看淡了這些。 除了于青青覺著掃興,畢竟這對她而言也是十分榮光之事,早就跟她的相識以及親戚們傳頌遍了,如今聽說興許連婚宴都不保,只覺得頹喪的很,她還特意給自個兒做了三套新衣裳,預(yù)備著西閑成親那日大大地風(fēng)光呢。 兩天的時間,說快不過眨眼,說慢卻也度日如年。 太子府派了許多人手,幫著林府灑掃庭院,張燈結(jié)彩,又有太子府的詹士跟東來接洽,預(yù)備請客的名單之類,原來林家一應(yīng)宴請的酒席等,東宮也都包辦了,竟是不用讓林府花費(fèi)一文錢。 西閑一概不理,只仍在自己的房中做些針織活計,閑著便看書,賞花,日子看似比先前還清閑。 相比較蘇舒燕的情緒外露,西閑習(xí)慣把喜怒哀樂斂在心里,就如那天在東宮跟舒燕所說的,蘇舒燕想的是西閑離開了,便沒有人再跟她如此貼心,但卻沒想過,西閑是一個人離開她從小長大的京城,林家,離開家人前去那傳說中風(fēng)沙極大的苦寒之地雁北。 換了別人家的小姐,恐怕要愁眉不展,哭天搶地,西閑卻只一如尋常,就仿佛出嫁的并不是她本人。 但畢竟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鎮(zhèn)北王在京內(nèi)的這段日子,下榻的地方是一處皇帝所賜的舊宅子,雖然舊些,幸喜寬敞,鎮(zhèn)北王也并不是個窮于講究之人,所以住的十分安穩(wěn)。 因要在此行禮,太子也早派人來灑掃一新,掛了彩綢燈籠之類,于那滄桑老舊里顯出了幾分喜氣洋洋。 這一夜,林府之中幾乎無人入眠,楊夫人同林御史說了半宿話,實在睡不著,便來西閑房里看望。 果然見西閑靠在床邊坐著,手中擎著一卷書,走近了看,卻并沒有看書,而是微合著眼。 楊夫人正擔(dān)心她歇息不好,見狀才要悄悄退出,西閑卻并未睡著,睜眼見是母親,便喚了聲。 “你是沒有睡?”楊夫人折了回來,在床邊坐了,“還不趕緊合一合眼,再過半個時辰,就要收拾起來了。” 西閑道:“母親怎么也沒睡?” 楊夫人道:“跟你父親說了會兒話,他不放心,催我來看看你?!?/br> 西閑一笑:“有什么不放心的?” 楊夫人望著她,欲言又止。 這許多年來,家里頭最叫人放心的就是這個女兒了,但正是因為太叫人放心了,所以存在感極低。加上林御史并不是個以家庭為重的人,所以直到今日……西閑要嫁了,且要遠(yuǎn)嫁,林御史才驀地察覺,自己還有這樣一個懂事的女兒。 林牧野回想往事,心里自然也有些不是滋味,只是他常年都是一副冷面家長的模樣,不愿自己跑到女兒跟前哭哭啼啼狀,便打發(fā)老妻過來探望而已。 楊夫人嘆了聲:“西閑,你父親……其實也是疼你的?!?/br> 西閑聽了這句,低頭靠在了楊夫人懷中:“我知道?!?/br> 楊夫人本來還帶笑,被她窩在懷里的瞬間,突然想起當(dāng)年還是小孩子的西閑,從來都是自己的小棉襖,可從此之后,母女們見一面都也難得了。楊夫人再難維持笑容,眼淚瞬間跌落。 西閑抬頭見母親落淚,本要安慰兩句,可任憑她有七竅玲瓏心,看待事情再通透,也無法抵御骨血天性,瞬間鼻酸之極,眼底濕潤,她知道自己一旦開口聲音必然沙啞,索性什么也不說,只叫了聲:“母親。”伸手抱住楊夫人的腰,把臉埋在了她的懷中,也將滾滾跌落的淚都掩藏在那重重衣襟里去了。 不知不覺窗欞紙上泛出淺淺的暗藍(lán),天色將明。 喜娘們七手八腳,為西閑打扮妥當(dāng),靜等吉時新郎官兒來迎親。 西閑在屋內(nèi),頭上遮著紅色的喜帕,這一刻突然讓她想起先前蘇舒燕出嫁,那會兒她在旁邊望著舒燕,想起她跟蘇霽卿之間無疾而終的姻緣,誰想這么快,她就也真的成了新娘子。 耳畔有各種聲響,以及隔著窗戶傳來的鼓樂聲,一切都有點(diǎn)不真,就仿佛整個人還在蘇府,自己還只是旁觀者而已。 西閑突然慶幸自己遮住了紅蓋頭,這樣她才不必去面對那形形色色的人,不用故作鎮(zhèn)定、嬌羞或者喜悅,而是可以這樣肆意的面無表情,無悲無喜地面對這對她來說,本該是人生中最歡悅最重要的日子。 有楊夫人帶著哽咽的叮囑,也有于青青興奮的有些不正常的高亢聲音,訴說著某國公夫人,某家誥命來了之類。 先前楊夫人說婚期倉促,婚禮自會低調(diào)些,于青青還大不樂意,做夢也沒想到是這種“低調(diào)”。她一輩子只怕也沒見過這種場面,見過這么些平日里可望不可即的要人,幸而太子妃早派了人在林府照管一切,不然只靠于氏的話,應(yīng)該只有一個手忙腳亂人仰馬翻。 所有的喧囂涌起,復(fù)又退下,最后是一陣激烈的鞭炮聲響,有人叫道:“王爺進(jìn)門啦!”聲音里帶著顫抖。 西閑卻突然想笑。 趙宗冕騎馬而來,這人本就已經(jīng)夠引人注目的了,今兒又格外裝扮了一番,越發(fā)襯得身姿卓然挺拔,玉面風(fēng)流,眉目招人。 除此之外,陪他一塊兒來迎親的居然是文安王趙宗栩以及禮部尚書阮籍,有了這兩位儐相,足見太子的用心,以及鎮(zhèn)北王對這位側(cè)妃的重視,如此架勢,迎娶正妃只怕也不過如此,聚集在門口看熱鬧的眾人復(fù)又一陣沸騰。 在禮官的指引跟眾人簇?fù)碇拢w宗冕步入內(nèi)室要接西閑出外,他打量著面前鳳冠霞帔遮著臉的女子,突然出其不意地俯身,將喜帕揭開看了一眼。 西閑正垂著眼皮出神,突然眼前紅影閃爍,便淡淡抬眸,正好對上趙宗冕光芒閃爍的雙眼。 旁邊有人哄鬧:“怎可如此!” 趙宗冕向著西閑粲然一笑,小聲對她說道:“總得驗明正身呀?!?/br> 因看西閑臉色漠然,趙宗冕點(diǎn)頭嘆道:“世間再無第二張這般的臉,確鑿無誤了?!?/br> 這句眾人卻都聽見了,頓時轟然大笑。 大家以為鎮(zhèn)北王是稱贊新娘子的絕色,卻不知鎮(zhèn)北王另有所指。 大笑聲中,趙宗冕復(fù)放下喜帕,西閑眼前重又歸于一片寧靜的紅影。喜娘過來攙扶她起身,趙宗冕在前,一根系著紅綢繡球的喜帶牽著她挪步出外,拜別了父母,登門上轎。 剎那間鞭炮聲又響做一團(tuán),沒有人聽見轎子里新娘子很輕的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