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好像這一次亮得更快一點？”

    “是啊。有太陽的日子應該也會拉得更長。”

    果然，這一次有陽光的日子比上一次更長，按照這樣的規(guī)律下去，總有一天黑暗將徹底離去。

    趁著外來客暫時離去，俞蘅帶著鄭東和蘭澄將附近再次摸了一遍底，勤奮地又多挖了兩條逃離通道，都通向外來客不可能去的地方——下水道。

    “呼，終于通了?！编崠|一腳踹下最后一抔土，腳下傳來嘩嘩水聲，一股沉悶發(fā)酵的惡臭撲鼻而來。

    “好了，把口封上就走?！庇徂磕贸霾牧献隽艘粋€門，再用隔水涂料將出口仔仔細細地涂了一遍，最后留下三個隔離艙，這個逃生通道也就做好了。

    兩人正原路返回，忽然俞蘅好像聽到什么動靜，仔細聽了幾秒，連鄭東也聽見了：“好像是貓兒在叫?。坎粫亲儺愗埌?？！”

    “不像，把門打開，是下水道發(fā)出的聲音，聽著像嬰兒在哭?！?/br>
    鄭東瞪大眼睛：“不會吧！”手下動作卻很快，大力地將門拆下來。

    站在門口往下看，聲音確實是在水里，俞蘅拿手電筒去照，看見渾濁泛著惡臭的水流中，有一個塑料袋卡在石縫間，聲音就是塑料袋里傳出來的。

    “確實是孩子的哭聲，我下去撈，你幫我拉繩子?！?/br>
    “好！”

    鄭東飛快地在腳下打釘子，然后將繩子綁在上面，還在自己腰上綁了一圈，俞蘅綁著繩子往下一跳，飛快地游到塑料袋旁邊，仔細摸索，里面裝著東西，摸起來的手感很像隔離艙。

    用力拽出來后，果然是一個隔離艙，嬰兒的哭聲就在里面。

    “拉！”他將隔離艙綁在繩子上讓鄭東拉，隨后自己往上爬，身后突然水聲急濺，有東西撲出水面，他本能地拿出防護罩打開。

    “吱?。?！”

    變異老鼠的慘叫伴著焦臭味，然后就是落水聲。俞蘅沒有回頭看，只加速爬。

    “走！”

    門再次被安上，涂料加固之后俞蘅才回頭去看，鄭東已然將隔離艙打開，里面是一個看著才剛出生不久的嬰兒，臍帶都沒有剪，母親已經(jīng)死亡，整個隔離艙里都是血。

    嬰兒一直哭，哭得喘不過氣，俞蘅抱過來小心地在他身上按兩下，再微微將其側(cè)頭，嬰兒吐出口水，口水都是紅色的，應該是嗆到艙里的血水。

    “真可憐。”鄭東一臉不忍，在俞蘅的指揮下點火燒匕首，消毒后將臍帶隔斷。孩子母親的尸體被鄭東帶出去焚化，俞蘅抱著孩子回到住所，給他喂了少量營養(yǎng)劑。

    “天黑了?！?/br>
    鄭東回來時，帶來這么一個壞消息。俞蘅的動作頓了一下后，繼續(xù)給嬰兒洗澡。這是個女娃兒，長得瘦弱無比，可以看出打娘胎里就營養(yǎng)不良，心臟也有點問題。

    “女娃命真硬，在那樣的情況下都能遇見咱們，我們?nèi)绻缱邇擅耄偷梦估鲜罅?。”鄭東盤腿坐下，逗著哇哇大哭的孩子，“叫你小老鼠好不好？小老鼠？”

    蘭澄在一邊縫衣服，做小衣裳和尿布，聞言笑罵一句：“人家是小女娃，怎么能叫小老鼠，不好聽，長大了得生你氣?！?/br>
    一個女嬰，三個流浪的男人，組成怪異一家四口組合，在黑暗中抱團取暖，有了孩子擠占時間，生活竟然就不難熬了。他們安全地度過了這一次的黑暗，成功地迎來了新的日出。在那一天，三人達成一致，終于定下女嬰的名字，隨發(fā)現(xiàn)她的俞蘅的姓氏——俞晨曦。

    第392章 小人國20

    俞晨曦三歲的時候, 俞蘅帶著她搬了一次家, 離開住了三年的地下住所。沒辦法, 江的水位一年比一年高, 一年發(fā)幾次洪水, 整體水位升高, 使得下水道的水位也在往上推, 下水道的水倒灌，再堅固的建筑材料也抵擋不住水的長時間侵蝕。

    女娃較以前健壯很多，不過到底年紀還小不懂事, 沒辦法自己調(diào)整情緒，落重霧給她帶來的影響很明顯, 她愛哭——因為環(huán)境問題三個叔叔都哄她不能大哭，于是她學會了無聲地抽泣, 看著更讓人心疼。這個問題現(xiàn)在也解決不了, 只能等她再大些再來慢慢教她。

    新家很遠，俞蘅打算找地勢更高的地方來挖新住所, 附近的地形他都記在心里。三個大人帶著孩子開始搬家, 看著暴雨中奔騰洶涌的江面，俞蘅也有些心有余悸。走了很久才來到目的地, 基地東邊的礦山。

    這幾年, 外來客已經(jīng)少用追蹤器漫山遍野地找活人了?；乇晨康V山, 這座礦山也歸其開采, 用來提供軍備設施建造材料。那山距離基地不遠, 之前之所以沒將其納入藏身之地的目標里, 是因為那上面很荒涼，就算末世之后草木生長像打了激素，那里仍然是禿頭腦門幾根草，如果住那里的話，不僅活動沒有個遮擋，找食物也難找。因此當時俞蘅打算找地方挖洞時，就沒考慮過那里。

    現(xiàn)在是沒辦法，總得度過這次雨季，正好現(xiàn)在天亮著，搬家最合適了。

    結(jié)果好不容易抵達礦山，卻發(fā)現(xiàn)外圍一片凌亂，廢棄的礦料堆了一地，被雨水沖刷成一坨坨一洼洼，他心里就是一沉?？拷偌毧?，設備機械都在，各種痕跡表明前不久這里還在被開采。

    “難道是基地的人在開礦？”

    “開個屁咧，我們剛剛從基地路過，里面一個人都沒有！”

    俞蘅心里一沉：難道會是外來客？

    “不行，這里也不能待了，我們繼續(xù)往上走?！笨粗h處的群山，他咬咬牙，實在不行只能再次躲進山里。變異動植物暴虐，山里不能深入，那就在山腳下扎根?！俺弥爝€亮著，拼了?！?/br>
    天剛剛徹底黑下來，他們才勉強挖出一個安全堅固的洞，而之后，遠處礦山的動靜在一片寂靜中傳得很遠，他們本就住在地下，聽得更清楚了。

    鄭東擔憂地看著俞蘅：“天一黑，那邊礦山就開工了。”

    還能是怎樣？

    外來客慧眼識珠，瞧上了當?shù)氐牡V產(chǎn)了！

    俞蘅回了他一個無奈的眼神，低頭哄孩子：“別哭了哦，乖乖的，老虎不怕，叔叔給你打跑了，別怕不哭了哦?！?/br>
    一整個黑暗時期，礦山的動靜一直沒停，等到天再次亮起來，俞蘅二話不說背著孩子，和鄭東蘭澄三人再一次跑路了。礦山離得這么近，外來客就在附近，怎么可能住得安穩(wěn)？

    就是這一次遷移，竟然重逢了蔣舒俊！

    當時蔣舒俊正在和變異番薯藤打斗，俞蘅他們就是那么巧開著車從那塊田地旁邊經(jīng)過。

    “那是隊長！隊長??！”鄭東眼睛亮起火，激動得恨不得跳車下去。俞蘅順著他的手指看去，番薯藤翻甩得很快，其中確實有一個人在上下左右蹦跳，就他這樣的眼力都看不出那人的臉，鄭東真的認出來那人是誰？

    “真的！就是隊長！”

    “蘭澄停車?！?/br>
    不管是不是，幫得上就搭把手，俞蘅和鄭東飛奔過去幫忙，番薯藤甩在防護罩上，噼里啪啦地響。

    “快進來！”

    招呼著那人往防護罩底下鉆，然后就打算撤退。

    “別啊，我先把番薯挖出來，已經(jīng)挖了一半了！”

    聽聲音還真是蔣舒??！俞蘅忙說：“等會兒再來挖！”自己回頭丟了一桶汽油落在番薯藤根部，準頭很好地打了一槍，烈火熊熊燃起，過了一會兒所有番薯藤頹靡在地。

    “挖吧?！?/br>
    三人迅速將熟透的番薯塊挖出來，一人抱一大塊趕回車上。

    “隊長，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

    蔣舒俊愣怔抬頭，這才認出眼前的人：“是你們？”他瞪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掃過不認識的蘭澄，還有懵懂掛著眼珠看著他的俞晨曦，最后將番薯塊一丟，伸手抱住俞蘅和鄭東。

    一番敘舊之后，蔣舒俊看著窗外忙說：“停下停下，離我家太遠了。你們這是要往哪里去？”

    “隊長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br>
    “唉，也行。正好見見你的哥哥們?！?/br>
    蔣舒俊住得不遠，就在山溝一角。“取水方便，這溝又細窄，水淺，平時很少有動物來，如果有也只是小型的，正好給我們加餐?！?/br>
    山洞很潮，蔣舒俊解釋說：“剛挖不久，還沒來得及整理?！?/br>
    進到里面才知道，蔣舒俊說的還沒來得及是什么意思，山洞里都是傷患。

    蔣舒俊嘆口氣問俞蘅：“小彭啊，你有藥嗎？”

    有！當然有！

    俞蘅拿出一批藥物，趕緊幫受傷嚴重的人處理傷口，看傷勢很復雜，像是中毒，之后又有外傷，在處理的過程中有兩個人咽氣，蔣舒俊用手背擦擦眼睛，勉強笑：“這么走了也好，看他們難受我也難受。”

    治療外來客投的毒素，俞蘅有過一次經(jīng)驗，雖然和之前他中過得不一樣，細細研究過之后才能配出藥。里面大部分藥還是這些年在野外流浪采集的，變異后的植物許多都改變特性，甚至還有了藥效。

    等一切都處理好，幾人才有時間敘舊，談談這幾年的情況。鄭東三言兩語說完他和俞蘅的情況，便巴巴地看著蔣舒?。骸瓣犻L，你們在南橫軍區(qū)是不是過得不好??？怎么混成這樣？彭先生給你留的電罩呢？”

    “唉你別急，聽我說?！笔Y舒俊還是很想聽彭先生和鄭東的經(jīng)歷的，可見鄭東急躁躁地轉(zhuǎn)移話題，知道對方是關心自己，就順著他說。

    “我在南橫過得很好，后來也跟你們一樣，軍區(qū)遭變異人投毒了，撐不住，上頭讓我護送著人離開……路上又聚攏了不少人……三個月前我們的聚居地被外來客發(fā)現(xiàn)又來個水漫金山?！彼D了一下繼續(xù)說，語氣明顯低沉下來，“路上被變異巨犬追，然后在這里安頓，之后的就是你們看到的了。至于電罩，很久之前就都遺失光了?！?/br>
    俞蘅問：“我不是留了儲物戒指給你嗎？”

    “我留給老白了，他領著另一幫人往檜山去了?！?/br>
    談及今后的打算，蔣舒俊說：“你們想要哪個地方去，說出來讓我看看認不認得。哦小蟬林啊，那里不錯，就是有熊出沒，我遠遠看見過，那熊可大了，叫聲也可怖，如果要去小心避開它們?！?/br>
    “隊長你不跟我們?nèi)幔俊?/br>
    見蔣舒俊搖頭，鄭東失望極了：“為什么？”

    “二東，你明白的。”蔣舒俊感慨地拍拍他的肩膀，看了身后一眼：“等他們的傷勢轉(zhuǎn)好，我也要將人拆分開的。別露出這樣的眼神，我們都有自己的責任，現(xiàn)在你們那邊也有小孩子，這很好，那是祖國未來的希望，好好養(yǎng)育她吧。”

    人生，就是在不停的重逢和離別中度過的，在這個年代感觸更深。

    等病人病情穩(wěn)定之后，俞蘅他們就準備離開了，這么多人湊在一起是很不明智的行為。他給蔣舒俊留下了一批物資，兩人擊掌約下以后相見的承諾。

    “要活著?！?/br>
    “你也是?！?/br>
    “伯伯再見?！庇岢筷負]著手怯怯地跟蔣舒俊告別，蔣舒俊就笑開了花：“再見，要健康長大哦?！?/br>
    這一次太陽出現(xiàn)、照常升起的日子比上一次又長了一些，即使他們在蔣舒俊那里拖了一段時間，等抵達小蟬林再挖地洞，時間還很充分。

    蔣舒俊說的那頭熊他們并沒有遇上，想來應該是住在森林深處，今年俞晨曦也大了，也能邊吸鼻涕邊幫忙扒土，將自己糊成小泥猴。

    遷徙、躲避，就這么又過去五年，前前后后十四年，漫天黑暗終于到了頭。

    在等了足足兩年沒有等來外來客之后，俞蘅終于敢猜測：“我們這是安全了？”

    兩年?。∽阕銉赡?！

    蘭澄肯定地說：“一定是這樣！”

    “我們?nèi)フ谊犻L吧，他說他已經(jīng)在收拾東西，打算回南橫軍區(qū)了！”鄭東放下手中的通訊器，笑得看不見眼睛。

    俞晨曦也拍手：“走啊走啊，我也想伯伯了。”

    被他們的情緒感染，俞蘅笑著點頭：“行吧，收拾東西去。”

    和蔣舒俊重新相聚也不是簡單的事情，他們……住得有點遠，只能說勉強在俞蘅搗鼓出來通訊器的通訊范圍內(nèi)，花了整一個月才和蔣舒俊在約定地點匯合上。

    “走吧，恒東啊，這一次又要麻煩你了。”

    “不麻煩，車子不開也是浪費?！庇徂刻峁┸囎?，開始了到處接人集合的日子，到達南橫軍區(qū)的時候是冬天，軍區(qū)基地已經(jīng)初步活了過來，分散各地的部隊正在各個方向往回趕。

    末世底十五年年初，積雪初融之后，南橫軍區(qū)通過衛(wèi)星監(jiān)測全國情況，竟然發(fā)現(xiàn)覆蓋全國的綠地面積有了縮減的趨勢！而這種縮減，是植被覆蓋密度的縮減，片片高聳入云陽光不透的密林，似乎已經(jīng)抵達發(fā)育的巔峰，盛極必衰，于是開始凋零干枯。

    參天大樹，轟然倒地，然后在林間腐朽，在雨水中爛進土地里。一棵棵大樹衰敗，落葉積了滿地，將過度吸收的生機返還大地，多年之后，這片土地又是沃土，新生的嫩芽將會破土而出。

    好消息不止這一個，變異動物也開始大批量死亡，十數(shù)米的巨獸倒下的動靜是十分驚人的，一大群同時倒下更是堪比地震，剛開始基地的領導還有些高興，畢竟這些年被這些東西攆來攆去的，誰心里還沒點火氣。死了好死了妙正好加餐呢。

    可很快他們就高興不起來了，因為死亡的變異巨獸太多，又是春天融雪的時候，空氣濕潤水汽足，尸體腐爛得特別快，流的雪水都是腐臭味，蒼蠅的生存能力實在太厲害，巨型的祖宗剛死，正常體態(tài)的蒼蠅已經(jīng)出現(xiàn)并且能到處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