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幅樣子讓俞蘅很不好受，他蹲下去安慰金父，旁邊一個知情人見狀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也湊過來跟他說話。原來這個嬸子是蘇銘的鄰居，算是知情人，剛剛金父就是聽她說才知道甄涵出事了，剛開始蘇銘還說謊，說甄涵是混亂中失蹤了呢！

    這個大嬸嘴皮子利索地又跟俞蘅說了一遍，“……我剛跟你爸說完，他就動手了，嘿可真兇。我看那家人就該打，當時那姑娘哭著喊著不肯走呢，那個年輕人就拿出什么報告，說那女孩子是精神病，他是家屬，能做主讓她為人民做貢獻……什么東西嘛！”

    都住在一處，平時又閑著沒事做，鄰居各家里中午打了幾個噴嚏，好事者都知道。這個大嬸就是個中翹楚，相當熱心腸，“我看不慣他們家很久啦！”

    聽完之后，他也十分憤怒。夢境者和協(xié)會之所以能夠一直存在，并且詬病較小，就是因為當局用“平等交換”做宗旨。誰都不愿意死，這是人之常情。所以拿出利益來，采取自愿原則。

    這才讓這種類似“祭品”的違背人道主義的行為一直保留下來。

    人家都是自愿的了，別人就更不好說什么了。

    可是在實施過程中，因為人員混雜等問題，不止是基層的人還是實施管理的人，都有可能會有存在一些私心的人。

    甄涵，就是在蘇銘家人的私心下被迫犧牲的。

    他走過去將蘇銘扶起來，先是幫對方將折了的手復位，還說了一句：“抱歉的話我就不說了，你害了我表姐，我和我爸把你打了一頓，這就算私了，怎么樣？”

    “你們把我兒子打成這樣還想私了！沒門！我要報警抓你們，讓你們?nèi)プ纬岳物?！?/br>
    金父也憤怒地說：“不私了，我一定要打死他！”說完擼著袖子又要撲上去。

    俞蘅就左攔右攔，走到金父身邊悄聲跟他說了一句話，金父眼神一凝，視線似乎穿透圍觀的人群，落在隔壁靠著墻抱膝坐著的大嫂身上。

    女兒說得沒錯，這不能讓大嫂知道，她會受不了的！好在她最近不愛說話湊熱鬧，現(xiàn)在也沒過來。確實不好再鬧大了，讓大嫂知道甄涵的消息就糟了！讓大嫂以為女兒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好好地過日子，這樣也好！

    還是女兒說得好，他們爺倆回頭背著人將人敲麻袋再弄死，也沒人發(fā)現(xiàn)！

    “那、那好吧?！闭绾敲礈厝岬呐⒆?，怎么表妹這么彪悍！

    “好什么好！我不同意！”金父同意了，蘇銘也同意了，蘇母可不同意，叫囂著要報警。

    俞蘅就冷笑：“如果不同意，我就在這里把你兒子打死，你信不信?！?/br>
    “你敢，這里這么多人，大家都是證人啊這個人要殺人啦！”

    “哦，不私了那就算了，你去報警啊。等你報了警，我們一起來清算甄涵進協(xié)會的事情，她的戶口不在你們家，更沒到法定結(jié)婚年齡，你兒子根本不可能跟她結(jié)婚。你們是用什么身份幫她做主的，一起來算個清楚?！?/br>
    俞蘅說完又笑了：“反正現(xiàn)在這么亂，報警也沒地兒報去，你們家害了甄涵，跟殺人罪沒差了吧？我直接要你兒子的命來償，來一個先斬后奏！”撈出一把槍手指繞著玩兒。

    咔噠咔噠——

    周圍一圈倒吸涼氣聲。

    蘇銘也抽著冷氣忙說：“私了私了！就私了！媽你閉嘴！”

    “行?！?/br>
    俞蘅將手機拿出來，將錄的視頻保存好之后，將金父扶起來就走。

    當晚，蘇銘突然暴起傷人，撞墻而亡。

    金奶奶母聽著那邊的嘈雜聲，隨口問：“那邊怎么了?！?/br>
    金母就說：“好像有人發(fā)瘋了?！?/br>
    “哦?！?/br>
    甄舅母毫不在意，坐在旁邊垂下眼簾，發(fā)呆地盯著地板。

    過后，金父才知道那天晚上死的是蘇銘。他驚疑不定地看著女兒。昨天下午女兒說不要將事情鬧大，再找機會去將人弄死，他才肯口頭上答應私了。

    結(jié)果晚上人就死了！再巧也沒有這么巧的！

    俞蘅回了他一個受驚的表情，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金父轉(zhuǎn)念一想，也是，女兒一晚上都在自己身邊，肯定不是她干的。再說了，自己女兒他還不清楚？哪里有讓人發(fā)瘋自己把自己撞死的本事！

    這件事情就虎頭蛇尾地過去了，等這間大食堂的食物吃完之后，這里的人再次散去，決定往隔壁璔城去。大食堂有十一輛運貨車，兩輛在裂縫攻擊區(qū)，于是所有人分別塞進其他九輛運貨車里，打算一起前往。

    再次顛簸上路的時候，俞蘅的傷勢已經(jīng)好全了，蹦跳奔跑也自如，這讓金父他們松了一口氣。

    第291章 無盡割裂24

    在路上的時候, 俞蘅他們遇到了鷺城遲來的救援隊，說是救援隊, 其實倒不如說是物質(zhì)投放隊。因為現(xiàn)在并沒有安全的地方提供給幸存者，所以當局傾向于讓幸存者自己“自由活動”, 分散開來的話規(guī)避風險也更靈活一點。

    留下食物給他們之后，救援隊就急急地離開了, 他們還要去裂縫圍攏區(qū)解救那些被困災民呢。

    “那咱們還去不去璔城??？”

    “要不別去了吧？先隨便找個地方休息, 剛剛救援隊不是說了, 明天還會來送食物嗎，到時候會廣播通知我們。反正有得吃，待在哪里不都是一樣？”

    俞蘅和家里人也留了下來, 于是就這樣，東躲西藏的日子過了一個星期，隊伍里的人卻越來越少。裂縫襲來的時候, 不是每個人都能及時躲開的，躲得開的同伴，最后也失散了。

    食物倒是每天都會送來，飛機一直在空中穿梭, 某一天一輛運輸機被快速移動的裂縫撞上, 半截機身砸到地上引爆熾熱的火光，火蔓延上附近的干草，再燎上木質(zhì)的門窗, 很快就燃起熊熊大火。

    眾人只能遠遠地看著, 仿佛那火光, 也將他們的未來全部燃燒殆盡了。這樣的日子過著到底有什么意思呢？

    可是感傷的情緒只能持續(xù)幾秒，很快，那條咬斷運輸機的裂縫似乎發(fā)現(xiàn)了這邊有獵物，呼嘯著鉆過來。

    空氣被割裂的聲音非常恐怖，堪比數(shù)千根鐵釘同時劃玻璃，人們轟然四散。

    傷感和悲痛，都是時間所不允許的，幸存者能做的只能不停地逃，逃、逃、逃！

    鏡頭從地面上斜斜向空中拉扯，無數(shù)啟闔的黑色縫隙如同在水中暢游般自在，移動間高樓崩塌、地面境裂，夾雜其中渺小的人類，只能隨波逐流。

    這一年，短暫的一年零三個月的鷺城和璔城安全區(qū)全面潰散，組織起來的力量再度被打散，排隊進入雙城以及其他在建安全區(qū)的幸存者失去生存目標，奔逃再次成為主流。

    在絕望之中，自殺的人口數(shù)量逐漸上升，他們嚎叫著撲向裂縫，最后的叫聲不停地擊潰其他幸存者的心。無助和無望如死氣般擴散，俞蘅也發(fā)現(xiàn)金母有一些心理問題，還特地為她進行心理疏導在，至于甄舅母，她是拒絕和別人溝通的。

    裂縫開始移動之后，人們似乎根本無法安居，總是不停地奔赴下一個建筑避難。

    俞蘅在前面開路，金父扶著金奶奶，金母抱著孩子，一家人以及其他同路的同伴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走過裂縫邊緣時，還要收腹縮身，幾乎是踩著刀尖兒踏過去。

    粗大的手在胸前撩過，俞蘅硬是收腹吸氣擦過去，一股奇怪的臭味，帶著裂縫獨有的腐朽和破敗氣息鉆進他的鼻子里，引得他有些反胃。

    “過來媽。”他終于擠過去，便伸出手去接金母，金恒俊一把抱住他，蹬著腿要往他懷里撲，他順手將金恒俊拎過來夾在胳膊肘下，金恒俊就四肢抱住他。

    “唉這條路太難過了，真的好嚇人?！苯鹉高^來之后臉色煞白，也沒心情說小兒子總是煩jiejie，剛剛撲騰亂撲的事情。

    金父也擦了一頭汗：“總算是出來了?！彼仡^看著身后裂縫交錯的地界，仍然心有余悸。

    “快走快走！”

    一群人趕緊離開這一片被裂縫包夾封鎖的區(qū)域，生怕再次被困。俞蘅夾著金恒俊跑在最前面，這是經(jīng)歷多次危機之后確定下來的屬于他的位子，在金父他們眼中，女兒聰明到極致，計算著危險區(qū)域，竟然真的找到一處真空夾縫讓他們鉆出來。

    兩大裂縫之間，巨手或者看不出形狀的怪條狀物發(fā)了瘋地狂抓狂掃，也只有女兒有那個勇氣，率先走過去。高瘦的身影在巨手間穿梭，像是走在通往地獄的獨木橋上。

    算了算了不想了，金父搖搖頭甩開思緒，不然的話他的心又要砰砰地狂跳起來了！

    走出這片區(qū)域后，其實迎來的也不是光明。

    “又有裂縫過來了！”

    眾人再次遇到難題，只好再度奔跑起來，之前那幾輛車早就因為沒有汽油而丟棄了，現(xiàn)在也只能靠一雙腿跑。

    “啊救命啊！”

    “它追著老路走了！”

    俞蘅大喘氣停下來向左邊看去，果然裂縫跟著他們隊伍里一個姓路的男人離開了，其他人既驚又喜又怕地看著老路離開的方向，忽然一個人憤怒地大罵起來：“原來他是夢境者！我cao他……”最后總結(jié)：“死了活該！”

    “沒想到啊，老路都沒告訴我們。老陳啊，你跟他最熟，你怎么連這個也不知道啊！”

    老陳黑著臉：“他也沒告訴我，不然我哪里會跟他走那么近！”

    “算了算了別罵了，他也不想的嘛?！庇腥舜驁A場：“誰愿意做夢境者嘛，大家都冷靜一點?！?/br>
    “我他媽冷靜不下來！”一個男人大力地踢走地上一塊石頭發(fā)泄怒火，惡狠狠地巡視著周圍的人，一字一頓地說：“你們到底誰是夢境者，老實站出來，滾！別害我！”

    他的眼神帶著窮途末路的瘋狂，如同一頭陷入癲狂的猛獸，仿佛只要有人點頭承認夢境者的身份，他就能露出最鋒利地獠牙撕咬上去，除去對自己產(chǎn)生威脅的東西。

    俞蘅也被那樣的眼神震住了。其實，人類才是最恐怖的生物，他們沒有堅硬牢固的外殼以及高大沖天的軀體，可是卻能顯露出駭人的氣勢，不比野獸差。

    他心里也有些擔憂，雖然他做過夢，卻從來沒有一絲對某個裂縫的感應。這跟其他夢境者相比有很大的不同，夢境者協(xié)會不止負責福利補貼的發(fā)放落實，還有一個重要的功能：為夢境者匹配裂縫。這個匹配，是雙向的，同時也可能是復數(shù)。

    也就是說，一個夢境者可能被一個及以上的裂縫所標記（夢境者協(xié)會定義這種夢境聯(lián)系為裂縫標記），一個裂縫也會標記數(shù)個夢境者。

    在以前裂縫還處于可控范圍內(nèi)的時候，要平息一個裂縫內(nèi)怪物的活動，就需要將它標記的夢境者送進去，數(shù)量一般不止一個。一個人類也有可能被數(shù)個裂縫標記，而這個時候就需要夢境者協(xié)會做好資源的整合以及合理分配了，務必要做到夢境者犧牲獲取利益的最大化。

    說這么多，其實要說明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俞蘅并不是典型的夢境者。

    裂縫的移動給夢境者帶來了更多的噩夢，可沒有裂縫找上過他。

    可他也不確定以后也不會有裂縫找上來，他現(xiàn)在就是一個潛在的炸彈。這個男人擔心得很有道理，這個世道太過波動跌宕，讓幸存者的心都提著，遠離會吸引裂縫的夢境者是很正常的行為。

    “說?。∈堑脑捑妥约簼L??！”

    “你就別激動啊，大家都這么難地一起過來了，你這樣也太狠心了?！?/br>
    “誰他媽狠心了！狠心的是他們！自個兒是夢境者還一聲不吭地，讓裂縫追著我們索命，這不是害人嗎！”男人繼續(xù)撂狠話：“現(xiàn)在不說是吧？想混著讓大家伙兒為你擋著裂縫是吧？行！別讓我逮住了，我親自打斷你的腿丟大街上，讓裂縫來收你??！”

    氣氛鬧得挺僵硬，在找到落腳地之后，一幫人分成幾個小團體說話，俞蘅他們家人也圍在一起，見女兒臉色嚴肅似要說什么要緊事，金母緊張得心都要跳出來了。

    這才剛脫困，好日子還沒過一天呢！

    她拉住俞蘅的手期待地問：“小美啊，你別告訴媽，你是、你是——”她不是傻子！前頭同行的那個人就因為夢境者大發(fā)脾氣，轉(zhuǎn)頭女兒就繃著臉一副要說要緊事的模樣，她怕?。?/br>
    俞蘅就點點頭：“我是?！?/br>
    這一點頭一應，金父金母的臉色都變了，金奶奶急匆匆問：“是啥？是啥？！你們夫妻倆還打什么啞謎吶！”

    等問清楚后，金奶奶的臉色就變了：“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說?。　笨磧鹤幽樕缓?，她終究說不出更傷人的話，只重重嘆口氣：“你怎么現(xiàn)在才說啊……”幸虧沒有裂縫找上門來，不然不是害人嘛。

    金父就說以前是他讓大家別說出來的，就算真的夢見了，也只藏在自己心里。

    “可那是以前嘛！現(xiàn)在裂縫都能自己動了，我看吶肯定是夢境者沒到手，它們耐不住了自個兒動手來找了！”

    “之所以沒說，是因為我并沒有感應到裂縫的方位?！庇徂繉⒆约旱牟聹y說了一遍，最后說：“不過還是比較危險，現(xiàn)在說出來是想讓爸媽拿個主意，我們是分開還是怎么樣，我是傾向于分開自己單過。”

    “分開吧。”

    “不行！”

    “不行！”

    “分開。”

    一半一半，同意分開的是金奶奶和甄舅母，持反對意見的是金父金母。

    “媽——”金父對金奶奶說：“恒美是我的女兒，你的孫女！”

    金奶奶將懵懂的金恒俊抱起來頂?shù)浇鸶改樕希骸翱纯矗@也是你的兒子，我的孫子！還有你，你是我的兒子！恒美在我們身邊太危險了，我年紀大了跑不快，你媳婦兒身體也不壯實，小俊兒又這么小……如果裂縫攆著咱們一家屁股跑，怎么跑得過？”

    她難得好好地說起道理來，看著俞蘅說：“恒美，我就這么跟你說，如果我是夢境者，我也會離你們遠遠的！人生在世，親人才是最親近的人，咱們要為親人好好想一想。你的本事也大，就算單獨出去，也能活得好，我相信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