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你meimei了嗎？快去找她回來，要回家了！”

    這樣的日子過了大半年，幸運的是曾雨曾雯的魚化特別是順利，俞蘅將自己以前的經(jīng)驗告訴他們：可以遵從身體親水的本能，不過如果你還想再用雙腿行走，那就需要克制。

    “叔，你咋知道吶？”曾雯不懂就問。

    他就用網(wǎng)上采集的數(shù)據(jù)一一列給他們看：“這幾個進化得最完全的人你們都聽過吧？”

    曾雨點頭：“聽說在一區(qū)那邊圈了一塊水中棚屋，就供他們住呢?！?/br>
    “那你說，他們干嘛不上岸呢？”俞蘅點點照片：“因為他們離開水之后，就活不下去了?！?/br>
    曾雨悚然一驚，試探地問：“就跟真的魚一樣，會旱死？”

    “沒錯?！庇徂奎c頭。

    “可是，其他人并沒有出現(xiàn)這種情況啊。” 曾雯的困惑也很正常，現(xiàn)在大街上都是要不長魚鱗（這是最常見的），要不露出腳蹼或者手蹼的魚化人，就連他們自己，也沒有那種非水不可的渴望。

    俞蘅意味深長的說：“你忘了，我說的是完全進化。”

    按照現(xiàn)在當局發(fā)布的消息，完全進化的人不過七個！這在人口基數(shù)五億的國家里，是相當稀少、極度稀少的份額。

    曾雨曾雯理解了：“這么一想確實是這樣……可是我和meimei不一定能完美進化啊?！?/br>
    “我對你們有信心，以完美進化為目標吧?！?/br>
    曾平年也說：“聽你們叔叔的?！迸笥褞啄昵熬烷L過魚鱗，他也是一個聰明人，掐指一算，可是比新聞上其他成年人要早好幾年哩！雖說后面又消失了，可也算有經(jīng)驗的老人兒啦~

    他明白老友避重就輕，有所隱瞞，不過那又怎么樣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即使關系再深厚，也沒有義務將所有經(jīng)歷和盤托出。他只需要相信一點，他們之間的情誼是真的。

    “聽你們叔叔的，試試吧?！痹侥暧终f：“咱們一起試試?！?/br>
    曾雨曾雯一起點頭：“知道了爸爸?！?/br>
    在曾家人水深火熱的時候，今年的第三次臺風再度侵襲內(nèi)陸，甚至尾巴刮到了荷鄉(xiāng)舊址。這侵襲的力度震驚全國！也是這次臺風，使得窮海山新城居積水猛增，即使臺風后有所下降，可也足足將一半的樓層淹沒了。

    駟里高原并沒有受影響，它地勢夠高，也有防護罩的保護，風雨再大里面也依然平靜。

    而張母終于停下編織毛衣，將一些存貨或是賣掉或是送親近的人之后，她就不再織了。

    “織了也賣不出去，人們都不怕冷啦?！彼龂@氣，魚化的人類抗寒的能力增強，今年的毛衣明顯銷量很不好。她咳嗽了幾聲，在俞蘅憂心忡忡的眼神中安慰他：“我沒事，就是著涼了。”

    俞蘅還是自己給張母配了藥，儲物戒指里有充足的藥品。吃了之后張母好了一些，不過還是不太舒服。

    從那之后，張母的身體仿佛經(jīng)歷滑鐵盧，明顯地衰弱下來。

    “我終于老啦。”她自己很看得開，還能調(diào)笑幾句。俞蘅偷偷給她把脈，知道她這是跨過某個點，開始真正衰老了，難以言喻的悲傷籠罩住他。

    “別難過。”仿佛一個秋天里，張母的頭發(fā)就白了一半，基因改良液賦予她十年的健康強健，可還是抵不過rou身的自然衰敗。如果沒有十年前開始逐漸攝入的基因改良液，張母或許根本活不到今天。

    老年喪夫，生活拮據(jù)辛勞，她的底子本就不好。

    張母笑起來：“我最近特別想你爸爸，總是夢見他?！彼哪樕蠋С鼍鞈俸推诖?，俞蘅蹲在她身前，握住她的手，將臉埋在她的手掌里。

    第259章 末世之海28

    張母是在隔年冬天里走的, 在這一年內(nèi)，她并沒有生什么大病, 不過身體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衰老。她很樂觀，有精神了就織點毛衣：“留給你穿?！边€跟曾雨曾雯這兩個喜歡的孩子聊天說話, 曾雨還會背著她出去逛街，曾雯就在旁邊牽著她的手。

    俞蘅非常難過, 他有長壽丹留住她, 也許是兩年, 也許能五年十年，可是張母卻極為豁達，期待著和丈夫重逢的那一天。

    她總說：“我現(xiàn)在這么老了, 你爸還認得出我嗎？”俞蘅就給她梳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服服貼貼，還給她織紅色的毛衣帽子, 把她打扮得像一個喜慶的老太太。

    夸她：“肯定認得出來，認不出來你就收拾他?！睆埬妇托ζ饋?，說我可舍不得打他，我可想他了。還將丈夫的骨灰盒和牌位擦了幾遍。

    因為這個, 俞蘅手中準備好的長壽丹, 硬是沒給她吃下去。

    “媽，你不愿意陪我了嗎？”他拉著張母的手，難過地看著她。

    “媽也舍不得你, 可是我想你爸了?！睆埬该哪? 欣慰地說：“你已經(jīng)徹底長成男子漢了, 媽也沒有什么不放心的了。我這一輩子過下來，甜的也嘗過，苦的也吃過，這幾年享了兒子的福，是時候下去陪你孤單十來年的老爹咯?！?/br>
    張母走得很平靜，是在睡夢中走的，俞蘅半夜里還看過她，給她換新的燙熱的鵝卵石塞進被子里，可是早上六點多起來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人已經(jīng)沒了。

    被子里的鵝卵石還有溫熱的余溫，烘得老太太的身體還帶著暖氣，俞蘅收回試探鼻息的手，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

    這年頭，根本沒有大辦葬禮的條件，殯儀館火化之后，人的一生就全在骨灰盒里了，沉甸甸的。

    俞蘅將夫妻倆的骨灰盒放在儲物戒指里，好好地保存著。這十二年的母子情誼很深，他的心情非常低落。

    人是真的會老的，身體會變?nèi)?，頭發(fā)會變得花白，皮膚慢慢地變得暗淡沒有生機……他一直都知道，他也經(jīng)歷過很多次衰老的過程，可是這一次給他的感觸最深，這一年，他一直看著，看著她變老。本來以為已經(jīng)有了心理準備，可到了那一天，還是非常悲痛。

    他似乎已經(jīng)看過好多次的生死別離了，突然之間就有些厭倦。即使這是虛擬的數(shù)據(jù)世界，可是人的感情卻是真的，這十幾年的相濡以沫是真的。

    他頹廢了一陣子，曾平年十分擔心他，特地搬過來跟他一起住，反正張母走后空出來的床也沒人愿意去住，他就直接過來了。

    那段時間，他一直覺得過得有些渾渾噩噩的，跟外界似乎隔了一層膜。

    瑞汀也很擔心他，知道他這是壓力和情感經(jīng)歷積累到了一個點，有些鉆牛角尖了。

    一個人再強大，有時候也會脆弱，它也每天都出來，時刻都陪在他身邊，像一個獨家專有的小太陽。

    不過它很信任他，這是一個非常漂亮、非常吸引人的靈魂，不管時空怎么變換，即使空白一片重新開始，宿主仍然有著令它喜歡的特性。

    他總是認認真真地過完每個人的一生，即使那只是虛擬數(shù)據(jù)中的人物。

    在它還沒有產(chǎn)生自我意識、循規(guī)蹈矩地做著盡職的系統(tǒng)時，它就對這種行為很贊賞。等它覺醒之后，它就知道為什么了。

    因為它也是一組數(shù)據(jù)呀，只是較為高級的數(shù)據(jù)能量。得到尊重、被賦予敬畏，真的是一件很讓系統(tǒng)抿嘴一笑羞答答的事情。即使對象并不是自己，它也超級超級喜歡這樣的宿主的。

    這樣溫暖的宿主，肯定也會溫暖到自己的。

    這樣的宿主，也一定能夠撐過去，堅強起來的，它一直這么相信著。

    “宿主，還有我呀，我會一直一直陪著你的?！比鹜∫槐橐槐榈卣f出來，就趴在俞蘅耳邊說。不管經(jīng)歷怎么樣的人生，不管生命的流逝，我都會一直陪著你的。

    瑞汀說出了當年意識未覺醒時錯過的話，它有些懂宿主當年為什么要洗掉所有重新投胎了，也許是孤單了吧？當年的自己，什么都不懂，一句挽留的話也沒說。

    它自認為自己找到了根由，于是給自己加油鼓勁，一遍又一遍地說著，直到宿主抬眼看它，輕聲問：“你從哪里學來的甜言蜜語？”

    嗷宿主回復我了！

    瑞汀蹦起來貼在他臉上：“這是我的心里話啦，宿主你別難過，我會一直陪著你的，永遠都不會離開了?！?/br>
    “謝謝你九九?！鄙档熬啪?，說得跟告白一樣，傻不愣登。俞蘅伸手抓它，它配合著浮在他的手心，然后被輕輕地、輕輕地親了一口。

    嗷、嗷？

    “謝謝你?！庇徂坑指樏粯用嗣?，瑞汀就趕緊蹭在他手心，嗷~

    俞蘅的心情收拾好之后，對外界的感知一下子鮮明起來，也看到了曾平年在他身邊忙來忙去的身影，五十七八歲的人，頭發(fā)有些白，身上穿的是張母織的過年專用的大紅色毛衣，此時正在鋪舊報紙到床上，然后再將用舊毛衣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飯盒拿出來，一一擺在床上。

    “來吃飯了阿福，我跟你說，今天有rou！你知道是什么rou嗎？當當當——”曾平年將飯盒打開湊到他眼前，笨拙地獻寶著：“是豬rou！”

    他將飯盒塞到俞蘅手里：“來來快吃?！?/br>
    俞蘅就接住，看曾平年打開另一個飯盒，里面是一堆白菜葉，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碗，里面是一只手數(shù)得過來的四片五花rou。

    “快吃，小心冷了?！痹侥陮⒂忠粡埮f報紙放在俞蘅的腿上，幫他墊著可能撒下來的米粒。

    他就低頭吃了一口，然后一下又一下，將四片五花rou都夾到曾平年的碗里。

    “咋啦，不想吃rou啊？”

    “不想吃，哥你吃吧?！?/br>
    曾平年又受驚了，筷子掉了一只，最后咧嘴笑起來：“好好，我打電話讓小雨去抓魚去，吃魚好不好啊？”

    “嗯?！?/br>
    曾平年就更高興了，飯也不吃了趕緊打電話：“抓那種叫啥的？叫大富貴的！對對，長得忒吉利的那種魚，抓肥一點的，給你叔做烤魚……”

    俞蘅下午就吃上了烤魚，看曾平年父子喜笑顏開的模樣，他心中很是感動。

    心情恢復之后，他就關心起游輪的事情：“第三批名單出來了嗎？”

    “快咯，說是再過——”曾平年數(shù)了數(shù)：“大后天就能出來了?！?/br>
    “叔，你說我們能上去嗎？”曾雨有些低落地問，“說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建成了二十五艘，都是超級游輪，一百二十萬噸以上。每艘都是一個小型社區(qū)，可以密集容納八百余萬人?！痹趺此?，最多也只能收容兩億多人，全國卻足足有五億人呢，剩下一半人口怎么辦？

    俞蘅過后查了一下，前兩批發(fā)布的名單，上面只有人名，別的一概沒有。之前發(fā)布時正好的是張母身體不好的時候，他就還沒去研究，此時通過特殊手段一查，他發(fā)現(xiàn)這些人，年紀都在五十歲以下，四十七八歲的，只看到五十幾個。

    這種概率，說是巧合都沒人信。

    “五十歲以上進化成功率斷崖式跳水……”俞蘅喃喃道，然后名單也斷崖式截斷。他特地查了那五十幾個年齡偏上的人，發(fā)現(xiàn)都是處于進化期的。

    經(jīng)此一查，他和曾平年一家、趙家的嫂子關蓮和兒子趙成，孫子趙旭還是有機會上船的，不過沒有進化跡象的趙家老爺子老太太以及趙樹，那就懸了。

    這是頂要緊的事情，俞蘅將自己的猜測告訴曾平年，提醒他：“要做好最差的準備，要是我們都走了，剩下老太太老爺子和趙大哥，他們的生活怎么辦？不過我想如果真的是這樣，當局對那些沒上船的人肯定也會有安排，不過我們是自家人，肯定要想得更周全?！?/br>
    聽到這樣的消息，曾平年的臉都白了。他跟妻子商量過，趙蕓大受刺激，不過最后還是決定：“咱先跟大哥商量一下吧！”

    趙樹聽了之后肯定地說：“那還用說嗎？我來照顧爸和媽，你嫂子他們就拜托你們了，別露出這種表情小蕓。”他拍拍meimei的肩膀，“大家都好好地活著，分開又怎么樣呢？再說了不是說游輪不會離開，都會在附近嗎？到時候你們來看我們就好啦?！?/br>
    一批批名單放出來，不斷有人離開，慢慢的就有人發(fā)現(xiàn)，咦前后左右，剩下的室友好像都是普通人？

    這番動作，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于是就出現(xiàn)一種現(xiàn)象，普通人對魚化人的仇視越來越嚴重，甚至開始頻繁出現(xiàn)斗爭和肢體沖突，當局再怎么壓，也壓不下去。

    對趙家來說，不幸的事情似乎還未到頭，曾平年的大舅子的獨生子趙成，運氣不好遇上一次爭斗，竟然好巧不巧被飛石砸中后腦勺，那位置恰好刁鉆，人一下子就斷氣了，俞蘅就是想救也救不回來。趙家一片慘淡，兩人老人家一下子就老了十歲，十分凄涼。

    再等了一年多，才看到他們的名字，可以說是那件白事之后唯一的喜事了。這個時候已經(jīng)是初夏，俞蘅和曾平年他們也依次上了第二十四艘主船，他將游艇拜托給趙樹看管，趙樹見了之后跟吃了定心丸似的，堅定地點點頭。

    船上的生存空間更加密集擁擠了，床位都是一米八乘以一米的，又窄又小，一層層一排排地挨著，排風扇呼呼呼地響著，將密集人群帶來的不適氣味排出去。

    曾家在登記上是一家，所以是一起上去的，比俞蘅還早一些，他們上去后，這艘船的最后一批名單里才有他的名字，讓曾平年高興得，趕緊跑關系將他的床位弄到他們身邊，就這樣，曾平年一家四口，加上趙樹的妻子關蓮和孫子趙旭，以及俞蘅一起，開始在船上的生活。

    在船上的日子十分單調(diào)，唯一不用擔心的就是吃飯問題，上船之后免食宿。不過食物很單調(diào)，那就是魚魚魚，各種以魚為食材的菜式，喪心病狂的是，還弄出一種魚面，百分之九十是魚rou，搟出來的面條軟塌塌，不用夾就斷了。

    雖然幾乎穿上的人都是魚化人，本身就愛吃魚，可到底還占了個“人”字，這么吃真心受不了。

    “我想吃青菜?！痹昕喟桶偷乜粗裉斓娘?，果然又是魚rou羹，簡直要哭出來。

    第260章 末世之海29

    “我也想, 生吃也行?！壁w旭也一副苦瓜臉, 聽得關蓮哭笑不得：“以前在家你都不吃菜，現(xiàn)在想也沒有啦。”

    “等一等吧, 水上飄浮架不是在擴建嘛，到時候水生蔬菜種得多一點, 我們也就能分到了?！庇徂堪参苛藘删洹?/br>
    吃完飯，他們又無事可做了。其實船上是有工作提供的，比如辟出來的水上種植基地, 養(yǎng)了一大批水生蔬菜，還有圈出來的鴨鵝養(yǎng)殖場, 也需要工人去捕小魚蝦做飼料?，F(xiàn)在船上就是一個運轉(zhuǎn)的小型社會, 三十六行行行都有, 可工作還是難找, 那么多人呢，競爭力大得很。

    他們這些沒工作了，就只有每天三餐免費，俞蘅在這里住了半個月了, 剛好湊上發(fā)秋季的衣服, 一人兩套, 多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