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銘城不大不小,算是個三線城市,以一種早餐煎餅及其夏季炎熱的氣候聞名,別的地方也就乏善可陳了。如今暮春時節(jié),街道上籠罩著的都是懶洋洋不想動彈的氣氛。 太陽鏡帶著飛廉一路換乘公交,在這天的傍晚時分趕到了郊區(qū)。 飛廉連忙向基地匯報他們的行蹤,勾陳表示想要勸解一下太陽鏡——這種偏遠的地方對于重要人物來說,還是太危險了。 但太陽鏡隨手抄起通訊器,對那頭的勾陳說:“你們有職責,而我有必須做的事。當兩者產生沖突的時候,我的底線是不要干涉我,明白了嗎?” 那邊的勾陳不知說了什么,但被太陽鏡直接掛斷了。 說起來,這還是飛廉第一次聽見保護對象用嚴肅的口吻說話。他愣了片刻,再去拿通訊器時,見到頻道已經被太陽鏡臨時屏蔽了24小時。 太陽鏡展開一張地圖——都這個年代了,不知為何他還用紙質地圖,然后又領路走了大約半個鐘頭,終于在夜幕里走到了目的地。 這是一家精神病院,門可羅雀。地上飄飛的葉片只能顯得那大門造得太高了,倒像是在諷刺這家主人的雄心壯志?!傲_山精神病院”的燙金大字已經很舊了,旁邊掛著的“銘城先進文明單位”后面的年份都已經斑駁陸離,其他大大小小的牌匾就更不用說。 醫(yī)院特有的味道老遠就從里面飄了出來,再加上大晚上的鳥叫聲,更像是恐怖片里的場景了。 但門口的兩個顯然都不是正常人—— 飛廉心道:還好,精神病院,應該都是老弱婦孺,我一次能打二十個不成問題。 太陽鏡則沒有半點遲疑,一瘸一拐地繼續(xù)走了進去。 門口的保安大爺懶洋洋地抬頭看了他倆一眼。 穿過門庭冷清的前院,能看到住院大樓的大門口潦草地立著一塊牌子,指引他們向前,又走了幾步才見到服務臺,那后面正坐著一位三十五歲上下的女性前臺服務人員。 太陽鏡走上去,敲了敲桌面,將前臺從手機屏幕中驚醒。 前臺不耐煩地打量兩人,說:“找人?看???” 太陽鏡道:“找人。” 前臺伸出一只手,胳膊撐在臺子上,掌心向上:“住院證,病歷本,家屬證,隨便拿一個出來。” 太陽鏡沒理會那只手,道:“她叫林可霜。” 前臺翻了他一個白眼:“我們要對病人信息保密的好伐?你給不出證明,我怎么知道你是誰?。俊?/br> 太陽鏡挑了挑眉,道:“我,gregory·house。”(《豪斯醫(yī)生》電視劇的主角,一個脾氣古怪、瘸了一條腿的帥大叔醫(yī)生。) “……” 空氣有兩秒鐘的冷寂,死一般的冷寂。 前臺:“格啥啥啊,外國人???外國人也要證件的!” 太陽鏡終于不耐煩了,在兜里翻了半天,抽出來飛廉的證件,冷冷道:“警察!辦案!” 飛廉:“……” 前臺嚇了一跳,慌忙扶正眼鏡來看,半晌后切了一聲:“你當我不識字???這上面沒寫警察啊,寫的什么中央特勤部門——特攝處——一級代理人——飛廉。這什么玩意,別是假證吧?” 太陽鏡回頭看了飛廉一眼,飛廉聳了聳肩:認證、認蓋章可是公務員的一門學問,別的人不認識那也沒辦法。 “你這東西不管用,哥教你一個有用的?!碧栫R對飛廉說。 于是只見他又翻了半晌包,從里面取出一張黑色的銀行卡。 又一張金色的。 又一張銀色的。 又一張黑色的。 又…… 一分鐘后,十八張銀行卡在桌面上一字排開。太陽鏡面無表情,玩七巧板。 前臺哆哆嗦嗦道:“你、你們……現(xiàn)在辦證的這么賺錢?” 太陽鏡扶了扶太陽鏡,又從兜里取出一疊支票本,撕了一張已經填好數目的,折疊成紙飛機,哈了口氣,向外飛去。 前臺:“……” 太陽鏡向著紙飛機努了努嘴。 “我我我我去上個廁所!”前臺終于放棄了靈魂的拷問和人性的掙扎,猛然起身,向著紙飛機追去了。 飛廉:“……” 太陽鏡已經好整以暇地坐到前臺的位子上,打開系統(tǒng)開始查詢。 飛廉見到,他輸入的關鍵字依次是“林可霜”、“可霜”、“11月25日”、“林”。 很顯然,前三次都沒有給出他想要的結果,于是搜索范圍不得不擴大到了“林”上。這一次系統(tǒng)倒是檢索到了上百條信息,但太陽鏡看完之后依然沉吟。 飛廉提示道:“先生,你想要找什么人的話不必這么麻煩。我們可以直接政府檔案?!?/br> “如果你們能找到,我干嘛還親自來?”太陽鏡說,“跑這么遠,減肥嗎?” 飛廉哭笑不得,說不出話了。 太陽鏡又盯著這上百條信息看了片刻,自言自語般道:“當中有不少化名……也許她也化名為誰?!?/br> 飛廉內心好奇“林可霜”究竟是誰,但是礙于規(guī)矩卻不能開口問他任何東西,只好忍著,說:“先生,現(xiàn)在回去嗎?” 太陽鏡吹了個口哨,以小孩特有的語氣揶揄他:“知道了啦mama桑,再讓我玩五分鐘,我玩完就去睡覺!” 飛廉心道你要真是個熊孩子,早不知道被人踹死多少次了! 然而太陽鏡是個一米八以上的大男人,瘸了的一條腿還讓他看起來有點兇,更別提身后還跟著一條忠犬飛廉做保鏢,并沒有什么人敢招惹。 總之,他們在前臺沒什么收獲,太陽鏡又看了一眼醫(yī)院結構圖,一言不發(fā)地起身走人。 飛廉寸步不離,跟著他又上了二樓,走到盡頭處的院長辦公室。 太陽鏡敲了敲門,里頭有個聲音問:“是誰?” 飛廉心中霎時警惕,想到了勾陳耳提面命的一條規(guī)矩:當有人直接詢問保護對象的身份和姓名的時候,第一條是確保保護對象的安全;在滿足第一條的情況下,要確保自己的安全;在滿足第一和第二條的情況下,要確?,F(xiàn)場沒有人能夠以任何形式記錄下保護對象的任何信息! 從頭到尾,并沒有半個字說要保護第三個人。 現(xiàn)在,面對這句提問,保護對象的回應則是—— 他直接推開門,推了推太陽鏡,拉開面前唯一的座位,坐上,翹起二郎腿,說道:“我,投資,家里十八座礦?!?/br> 話音未落,十八張銀行卡,已經一字排開。 飛廉:“……”目瞪狗呆。 第3章 哄騙或凌.辱 顯而易見的,像這樣“開門見山”的自我介紹方式,也讓對面的人目瞪口呆了。 倒是飛廉在短時間內將整個室內快速巡視了一遍。只見這是個較為樸素的辦公室,朝南的窗臺上養(yǎng)著植物,正中間的辦公桌上擺著一臺顯示器、一打文件,邊上還有個書架。 室內除了太陽鏡和飛廉外,主位上還坐著辦公室的主人——一名三十歲上下的白大衣男人。墻角還站著一個一米左右的小男孩,不清楚是在罰站還是玩什么。 此刻,辦公室的主人站起身,看向太陽鏡,茫然道:“你……你好,我叫朱見深,這里的代理院長。你是哪位?” 太陽鏡摘下太陽鏡,露出一雙深褐色的雙眼,笑瞇瞇道:“真巧,你叫朱見深,我叫朱祁鎮(zhèn)。”(朱見深,明朝第八位皇帝,朱祁鎮(zhèn)是他爹。) 所有人:“……” 飛廉已經對此人的行為頗為麻木了,此刻只能拉長臉,竭力不露出任何表情,假裝自己是個受過嚴格訓練并不會笑的冰山保安。 院長嘴角抽搐了片刻,還沒來得及說話。 太陽鏡又道:“哦不好意思,我剛才記錯了。其實我姓一,一二三四的一,你可以叫我一先生。” 朱見深的笑容已經徹底凝固在嘴角,片刻后試探地問:“一先生……您是來住院的?” 飛廉聽完,面無表情,但內心瘋狂鼓掌!神經病院的院長果然有兩把刷子! 然而,一先生聽完并沒有生氣,而是打開手機,隨手一劃,屏幕停在了某款銀行app上,碩大的九位數字異常醒目。 一先生云淡風輕道:“我,是來收購你們的。當然,不會讓你失業(yè)——這家精神病院永遠會給你留一個位置?!?/br> 一語雙關。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飛廉心中鼓掌的雙手在沉默中放了下去。 十分鐘后,又一名臣服于骯臟的金錢的人類,不得不乖乖坐在桌邊,接受一先生的折磨。 一先生道:“生意這么冷清還沒有倒閉,你應該做的不錯。” 朱院長道:“哪里哪里,還是全靠幾位慈善家的熱心捐贈,我們才能支撐這么久。不瞞您說,我們一直處于虧損的狀態(tài)……” “直說虧損的話,你好像很不愿意出讓這家醫(yī)院。”一先生道,“既然虧損,你不著急?” 朱院長一愕,然后笑道:“實不相瞞,這家醫(yī)院是家父創(chuàng)辦的,當時只作收留孤寡老人、各類病患的用途,慢慢才建立起這么多設施,完善了制度,請了專業(yè)的醫(yī)生。十年前家父不幸離世,家中后繼無人,所以我不得不接手過來。這些年雖然很是艱難,但好在還能維持下去。如果將醫(yī)院出讓……其實錢財還是其次,我只是擔心這里的病人們。他們多數在這里已經數年、數十年,一旦換了管理方式,也不知道是否會造成精神上的刺激,唉,也是顧慮頗多呀?!?/br> 一先生道:“哦,醫(yī)者仁心。” 飛廉聽到這里,肅然起敬:一先生居然還會夸人……!太令人震驚了。 事實證明一先生有時候也是會說好話的,只要他有強烈的目的性?,F(xiàn)在他的目的就很顯然—— 在聊了五分鐘之后,他就問道:“所以你們醫(yī)院在十年前就建立了數據庫對吧?” 朱院長道:“是的?!?/br> 一先生就說:“幫我找個人,她叫‘林可霜’,女的,二十五歲上下??赡苡谢?,但十年前一定在這里出現(xiàn)過。我知道你們的數據庫里現(xiàn)在搜不到這個人,但你們這里還留有十年前就在的護工和病人,我只要他們配合調查?!?/br> 朱院長有些為難地說:“但是病人的資料我們是保密的……” 一先生面無表情,將桌上的一張銀行卡屈指一彈,彈到了朱院長面前。 朱院長:“……” 一先生又彈了一張,并不說話,過了一會兒,又彈了一張。 朱院長坐立難安,說:“但這不合規(guī)矩……” 一先生笑了笑,掏出了飛廉的證件:“警察,辦案。合規(guī)矩了?” 三十分鐘后,一先生如愿以償。 這天的晚飯,朱院長帶著他們一起到食堂里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