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這楊老板特意為難沈恒,兩個月來,他讓沈恒干什么,沈恒就干什么,一點兒怨言都沒有。 別說端茶倒水,打掃衛(wèi)生了,他還搬過磚,掏過廁所,挑過大糞……無論楊老板怎么刁難,沈恒總覺只有一絲希望,只要有希望就不該放棄不是嗎? 這么刁難之下,楊老板終于有些松動,想讓沈恒給他干,不要回來了??墒巧蚝愕胗浿h里這些工友,怎么可能同意? 楊老板很生氣,冷落了沈恒好多天,可是沈恒不在意,依舊干他自己該干的。直到前些天,楊老板帶著沈恒出差,回去的路上出了車禍,車子側(cè)翻,滾到公路下。 楊老板受了重傷,沈恒受了些輕傷,萬幸的是,沒有傷到筋骨。 汽車翻轉(zhuǎn)好幾圈,沈恒沒傷那么重,腦袋也是暈暈乎乎。等到清醒以后,廢了好大力氣才從汽車里爬出來,費力將車門卸下來,才將已經(jīng)昏迷不醒的楊天磊拖了出來。 恰逢黑夜,路上沒車,楊老板的大哥大一點兒信號都沒有。 沈恒背著楊天磊,一直走了四個小時,天快亮的時候,才將人送進醫(yī)院。 楊天磊進了急救室,沈恒也虛脫的睜不開眼睛。 等到沈恒再次醒過來,一紙合同書遞過來。沈恒知道,他成功了。他救楊天磊的時候,根本沒想那么多,只是出于本心。 無論當時這個人是誰,沈恒都會救。 楊天磊十分感念沈恒的恩情,那種情況下,如果沈恒不管他,他哪里還有命? 沈恒不僅拉來了新的訂單,還跟楊天磊成了好兄弟。沈恒離開前,楊天磊特意囑咐他,如果干不下去就去找他,他們兄弟一起干。不僅如此,還給他單獨拿了兩千塊錢,不過沈恒沒要。 拿錢去衡量這份情誼,未免太低俗了些。楊天磊能信得著他,簽下這份合同,對他來說是莫大的幫助。 沈恒想著這段時間的經(jīng)歷,從包里拿出一個信封,“爸,這是我這兩個月賺的錢,這段時間家里過的不容易,念念又馬上要去讀大學,不能沒錢花?!?/br> 沈德運打開一看,竟然有三百塊,“怎么這么多?外面錢這么好賺?” 沈念和沈憶也驚著了,兩個月還攢下了三百塊? “楊老板人不錯,我這段時間在他公司打工,他看我干的好,多給了些工資?!鄙蚝阈χf道。 “沒想到,這外面的老板還挺大方?!鄙虻逻\沒多想,卻也沒收這錢,“這錢你自己收著吧,趕明兒還得娶媳婦兒呢。” “那念念拿著吧,這要是去京都上大學,雖然現(xiàn)在不要學費,每個月還有十幾塊的生活補貼,但是路費可不少,我打聽了一下,中間轉(zhuǎn)一趟車,光去的路費就要五十多塊?!鄙蚝阏f道。 沈念沒去接,她爸覺著是老板好,她可不這么認為,沒準兒他哥在外面打了好幾份兒工呢,這都是血汗錢。不過他哥怎么說來說去也說到去京都讀大學了呢。愁人啊。 “哎……”沈德運嘆了一口氣,“昨天學校領(lǐng)導(dǎo)和老師來家了,都說讓你meimei報京都大學,可這孩子,犟啊,非得去夏城大學,正好你回來了,你跟念念好好說說?!?/br> 沈恒一直以為沈念成績提高以后,會考京都大學,一聽沈德運這么說,臉登時拉下來,“你不想去讀京大?” 沈念嚇了一跳,她剛穿來的時候,他哥總板著臉,但是她知道,那就是想嚇唬嚇唬他,可是現(xiàn)在不一樣,沈恒明顯生氣了,而且似乎是哄不好那種。 “哥,不是我不想去京大,我是有理由的,你聽我說啊?!鄙蚰顚⒆约旱南敕ㄕf出來,但是沒提陸柯那個茬兒。 沈恒皺著眉頭,“家里有我,還有你姐,不用你cao心?!?/br> 沈念撇撇嘴,她無從反駁。 沈恒看沈念的表情,就知道這丫頭主意正,你這么說,她都不帶聽的。 “我這次出去懂了一個道理,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沈念,你既然能考那么高的成績,就必須去讀最好的學校,這沒什么可商量的!”沈恒語氣很沖,連名帶姓叫出來,“這志愿,你是改也得改,不改也得改,我告訴你,你要是不讀京大,以后就沒我這個哥!” 沈恒說完,從提包里拿出一塊兒呢料子扔在桌子上,甩袖子回屋了。 沈念欲哭無淚,哥你要不要這么兇啊。 她可憐巴巴地抬頭去看沈德運,沈德運卷了根煙揚著頭出去了。她再去看沈憶,沈憶站起身,“我去幫媽做飯?!?/br> 沈念伸手摸摸這塊兒純黑的呢料,手感細膩,絕對不便宜,這是想讓她去北方做大衣穿的吧。 沈念默默收起這塊兒料子,開始發(fā)愁,她到底要怎么哄她哥啊。 吃飯的時候,大家都不吱聲,沈念幾次想開口說話,都憋了回去。為什么感覺沒人搭理她啊。 好不容易挨到吃完飯,沈念剛想叫住沈恒,結(jié)果,“媽,我?guī)е贤フ?,磚廠的事兒,早點兒拿到批文,我們就可以早點兒生產(chǎn)?!?/br> 看著沈恒消失在大門口,沈念撇撇嘴,都不理她了,想哭。 沒一會兒,全家該干活干活,該上班上班了,就剩下她一個人。 中午她蒸了二米飯,炒了兩個菜,等著全家人回來吃飯。一抬頭,沈憶把趙玉玲領(lǐng)來了。 “玉玲姐?!鄙蚰罱K于能找著一個說話的了,結(jié)果…… “念念,我聽說你沒報京大啊,怎么能不去京都呢?我還想以后去京都看看呢,畢竟是大城市,不去怪可惜的。”趙玉玲張口就是報考的事兒,沈念咬咬唇,“哪兒能啊,玉玲姐,我們校長都說了,還是京大好,我一會兒就去找李校長改志愿去。” “這就對了。”趙玉玲笑了笑,“聽說這幾天家里都是你做飯,我來蹭一頓,嘗嘗我們念念手藝?!?/br> “好呀,我去盛飯?!?/br> 沈念中午極度殷勤,給沈恒盛飯,給沈恒夾菜,笑得一臉諂媚。 給大家都盛完飯,沈念還一口都沒吃呢,就被家里人給攆出來了,讓她盡快找李校長改志愿。 沈念嘆了一口氣,默默告訴自己,現(xiàn)在的她跟上輩子不一樣,以后不管她在哪里,可以把家里人都接出去! 李校長見著沈念,笑得開心,當沈念的志愿終于改成京都大學以后,學校老師一顆心終于落到實處。這即將是他們學校,建校以來,第一個考上京大的學生。 改完志愿的沈念,一個人溜達到郵電局,花了錢,給陸柯打了個電話。 聽筒里響了三聲,陸柯熟悉的聲音傳來,“喂,您好,找哪位?” 沈念拍拍自己的臉頰,盡量讓自己高興一些,“是我。” “沈念?”陸柯的聲音帶著笑意,“是不是想我了?” “你們填報志愿了嗎?”沈念沒空跟陸柯開玩笑,如果他們還沒報志愿,或許還有轉(zhuǎn)機。 “嗯?!标懣抡f道,“今天上午剛剛報完,夏城大學?!?/br> 聽到這兒,沈念心底一涼,恐怕以后真的見不到了?!拔?、我剛才將志愿改到了京都大學。” 電話那邊沉默片刻,聲音淡淡的,“好,我知道了?!?/br> 沒有不滿,沒有數(shù)落,沒有抱怨,好像沈念沒有履行他們的約定,對陸柯來說根本沒有什么影響。 沈念不想失去這個朋友,他存在的意義與宋飛寒不一樣。 “那、再見?!鄙蚰畲掖覓鞌嚯娫?,鼻子發(fā)酸,很想大哭一場。 這種感覺,比陸柯剛轉(zhuǎn)學離開的時候還要強烈,她的心空落落的。 出了郵局,沈念慢吞吞往回走,心里難過的要死。 回到家,家里人知道她將志愿改成了京都大學,都很高興,沈恒也不冷著臉了。 沈念盡量讓自己臉色別那么難看,可是她的狀態(tài)卻沒瞞過沈憶。 晚上睡覺之前,沈憶鉆進沈念被窩,姐倆靠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念念,你別怪哥那么兇,他也是為你好?!鄙驊浝鹕蚰畹氖?,聲音輕輕柔柔,“哥畢竟比咱們大,經(jīng)歷的事兒也多,其實無論是誰,都想你以后越來越好,家里面還有我啊?!?/br> 沈念靠在沈憶肩頭,“我沒怪他,這些我都知道的?!鄙蚰畎l(fā)現(xiàn),拋開其他的,她現(xiàn)在覺著自己特別罪惡,她在想,陸柯會不會是因為她所以才準備留在夏城的? 雖然陸柯之前跟她說過,想留在夏城陪他外公,他外公年紀大了,就他這么一個親人。可是倆人畢竟約好了,她現(xiàn)在特別罪惡,陸柯明明可以讀京大的。 “我也是希望你去京都的,就當是替我完成心愿,怎么樣?” 沈念點點頭,“好?!?/br> 沒多久,高考成績下來,沈念以683(總分710分)的好成績,考取了京都大學建筑系。其實當時家里人想勸她學個師范專業(yè)什么的,但是想來想去,沈念都同意改學校了,就沒必要糾結(jié)專業(yè)了。 錄取通知書下來那天,白泉縣一中拉了老長的紅色大橫幅,還放了鞭炮,熱烈慶祝沈念考取京都大學。 沈念不僅成了白泉縣的名人,也成為了別人口中“別人家的孩子”。 不僅如此,白泉縣一中也成了有史以來最豐收的一年,文理科加在一起,本科到中專,一共考出去11個。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宋飛寒作為文科第一名,被京都政法學院錄取,主修法學。拿到通知書,還特意跑沈念家嘚瑟一圈,“你去京都,我也去京都,咱們?nèi)h這兩年去京都可就咱倆,到時候你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咱倆才是一伙兒的?!?/br> 秦蔓雖然一直努力學習,但是畢竟底子沒有沈念好,再加上高考如過獨木橋,被夏城師范專科學校錄取,學的是英語。 能有這個成績,秦蔓也是相當激動的,要知道,如果是以前,別說大專了,中專都考不上。只是讓她傷感的是,以后不能跟沈念在一起玩了。 她跟沈念從小學就在一起,一下子分開,真的不適應(yīng)。 “念念,你去了京都,可不能把我忘了。”秦蔓拉著沈念的手,眼圈發(fā)紅。 “傻丫頭,當然不會了?!鄙蚰钅竽笄芈哪樀埃半m然咱們不在一個地方,但是等放假了都是要回家的啊。而且以后有錢了,想去哪兒去哪兒?!?/br> 秦蔓父母因為這個,非得請沈念一家吃飯,心里十分感激。每次秦蔓父母看見沈念父母都會說,“多虧了你家念念,要不蔓蔓哪兒能考出去。你家念念,簡直是我們老秦家的大恩人?!?/br> 通知書下來以后,劉春橋和沈憶就開始給沈念收拾東西,什么都想給她帶。 “媽,姐,行李都是學校發(fā)的,就帶幾件衣服就行。北方冬天冷,到時候都得重新置辦,帶這些都用不上。還有這些吃的,夠路上吃就行?!?/br> 最后在沈念強烈要求下,那一大堆東西,就選了些實用的,帶了幾件衣服,洗漱用品,拎了個暖壺外加個臉盆,裝了幾本書就算完了。 沈恒要去送沈念上學,這么遠,家里哪里可能讓沈念自己去。 磚廠前幾天就正式開工了,干的熱火朝天。有活干,大家對沈恒相當感激,一致推舉沈恒擔任磚廠的新廠長。 縣政府也下了批文,還獎勵了沈恒三百塊錢,并且直接任命沈恒為新的廠長。 進程十分順利,有沈德運看著,沈恒不用事事出面,他去送沈念再合適不過。 臨出門前兩天,沈憶笑瞇瞇地回到家,“我們廠長派我出去溝通學習,服裝廠要有新鮮的東西,我可以出差啦?!?/br> “去哪兒啊,姐?” “京都!” 就這么著,開往京都的列車上,不僅有沈念和沈恒,宋飛寒和宋飛安,還添了個沈憶。反正都是要去的,沈憶索性跟趙廠長請了兩天假,跟沈念他們一起走,到京都以后再和廠里人匯合。 連倒車,一共在路上折騰了三天,到了京都,沈念覺著自己都快散架子了。這個年代的硬座,可真“硬”啊! 她沒工夫去觀察這時候的京都什么樣兒,也沒注意其他人臉上震驚的神色。 找工作人員打聽了怎么去學校,帶著一行人找到了公交車站。沈念和宋飛寒的學校不在一條線上,坐上公交車就分開了。 到了學校附近,天都快黑了,三人在外面吃了碗面,找了家便宜的旅館住進去。 旅館環(huán)境很差,可是沈念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洗了把臉,栽倒在床上,可算不用在火車上遭罪了。 大家都很累,可是沈憶和沈恒卻莫名的興奮。 “這就是京都啊,真大,真好,什么都有。”沈憶雖然臉色發(fā)白,但是精神頭特別好。 沈恒站在窗前,望著外面的車水馬龍,想著剛剛一路上看到的景象,“是啊,很繁華?!?/br> “念念,你要能在這兒扎根就好了。”沈憶有些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