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竺蘭唇角一扯,露出勉強笑意:“你委實高看我了?!?/br> 賀蘭春等了半響只聞得這一言,不由大感失望,她眉若遠黛,目似桃花,眸底清晰的倒映這失望之色,叫竺蘭狼狽的低下了頭:“我比不得祖父,春娘。” 賀蘭春譏諷一笑:“你便做縮頭烏龜一輩子吧!”她恨的跺了跺腳,甩開了竺蘭抓在她腕上的手氣呼呼的跑了。 竺蘭想要喊住她,嘴唇微動,嘴邊的話終是化作了一聲嘆息,他捻動著掛在頸上的佛珠,口中念念有聲,可心卻始終平靜不下來。 ☆、第5章 第 5 章 連賀蘭春都懂得的道理賀蘭仁豈有不明之理,只是賀蘭仁實不敢冒如此大險,雖說富貴險中求,可賀蘭仁卻深以為穩(wěn)中求勝更為妥當,不得不說賀蘭仁比起賀蘭家歷代家主委實少了幾分魄力。 賀蘭仁想與季卿聯(lián)姻,無外乎是打著奇貨可居的念頭,然季卿卻非他所想那般只是一介武夫,對賀蘭仁的用意季卿心知肚明,只是賀蘭仁想用一個庶女打發(fā)他,這便有些異想天開了。 “王爺,屬下已打探清楚,賀蘭家四爺還有一嫡幼女,只是尚未及笄,年齡小了一些。”戴裕稟與季卿道。 季卿聞言挑了挑眉,將賀蘭仁送來的請?zhí)刍刈郎?,他在洛邑已停留了兩日,明日便該啟程去京中,他本想盡快將與賀蘭家聯(lián)姻之事訂下,只是賀蘭仁這個老狐貍委實狡猾,既想得他的庇護又舍不得下大本錢。 “王爺,可是要拒了?”戴裕見季卿無動于衷,便輕聲探問,依他來說賀蘭家那三個女娘也算得上是難得一見的美人,隨便納了哪個回來都不虧。 季卿唇邊露出一絲冷淡的笑:“住在人家府上哪有拒了主人宴請的道理,你派人遞個話過去,便說我一會就到?!?/br> 戴裕應了一聲,轉身出去安排。 彼時賀蘭仁正在書房與嫡長子賀蘭晨和幼子賀蘭元琢磨季卿的心思,賀蘭晨身有不全,當年傷了雙腿,以至無法行走,性子便有了幾分古怪,若非有大事,他素來不會在府中露面。 賀蘭仁每每瞧見這個曾叫他引以為傲的長子心上便要痛上一痛,對秦家便更外憎恨,當年老大不過是與睿王起了口角,蕭德妃便叫人斷了他長子雙腿,毀了他賀蘭家長房一脈,此仇自是不共戴天。 “我觀季卿似未曾瞧中六娘幾個?!辟R蘭仁移開視線,目光落在了花幾上立著的美人玉凈瓶上,瓶中的花開的嬌柔鮮艷,其中盛放的兩色牡丹最為惹眼,叫人一眼望去便先叫它奪了視線。 賀蘭晨微微皺眉,他生了一雙細致白嫩的手,骨節(jié)并不粗大,若只單單瞧這雙手怕沒有多少人會認為是男人的手。 “他既肯留在府里歇腳必有所圖,這世上男人所求不過是權勢,財富,美人,權勢賀蘭家給不了,美人他又不要,那便是圖的一個財字了。” 賀蘭元沉吟了片刻,道:“大哥說的及是,父親,依我看他此番怕也是求財而來。” 賀蘭仁冷笑一聲:“空手套白狼,他倒是打的好主意?!辟R蘭家是有些薄產(chǎn),可也不是白白供給的。 “依著父親之意?”賀蘭元看向了賀蘭仁。 賀蘭仁尚未開口,賀蘭晨陰惻惻的道:“他季家若沒有流著賀蘭家血脈的子嗣,咱家又憑什么要把將銀子供給與他?!?/br> 賀蘭仁銳利的眸子一瞇,撫著長須道:“你大哥說的沒錯?!?/br> 賀蘭元遲疑一下,道:“可他并未看中六娘三個中的任何一個,聯(lián)姻之事總需你情我愿,否則便是結下這門親事也是結了怨?!?/br> 賀蘭仁嘆了一聲,不答反問:“春娘可是去了華嚴寺?派人叫她回府?!?/br> 賀蘭元聞言一怔,之后低喚一聲:“父親?!?/br> “六娘幾個不中用,中山王府是什么樣的地方,她們便是去了也不過是叫人啃得骨頭渣都不剩,到時咱們家可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賀蘭仁沉聲說道,若季卿對六娘三個中一人有意,他都敢賭這一把,可季卿顯然不是為女色所迷之人,便是將六娘三人都送進中山王府亦是無用。 “那季卿可比春娘大了近一輪,如何是良配?!辟R蘭元眉頭緊鎖,又道:“父親,不若將七娘送進中山王府,她性子烈,必不會吃了大虧。” “七娘不適合,她不善謀算,又不懂得忍讓,如何在魏氏女手中討生活?!辟R蘭仁搖頭說道。 賀蘭元牙齦緊咬:“可季卿并未看中六娘她們,您又怎知他會瞧上春娘,強扭的瓜終是不甜?!?/br> 賀蘭仁自得一笑:“誰會瞧不中春娘呢!”他顯然對賀蘭春的美貌極有信心。 “八娘容色亦不比春娘遜色?!辟R蘭元道:“季卿尚未多瞧八娘一眼,可見他不是好色之徒。” “是與不是試過方知,叫人去接春娘回府吧!”賀蘭晨淡淡的出聲道,對于賀蘭家而言,為了振興家族莫說只是一個嫡女,便是嫡子亦能舍棄。 賀蘭元自來就怕這個兄長,心中雖有意見,卻也不敢再多言,便沉默了一下,只是一出書房便回了院子去尋容氏,想著與她商議個章程來。 賀蘭元一妻四妾,自不能說他如何愛重容氏,平素里他也甚少踏入容氏的院子,對這個妻子他是懼大于愛,自是不愿與她多有相處,當初若非母親做主,他也不會娶容氏進門。 容氏并非胭脂虎,恰恰相反她舉手投足之間帶了幾分難以言喻的柔媚,她雖生的并不算如何美貌,只堪稱清秀之姿,可通身的氣派卻非尋常人可比。 容氏未聽賀蘭元把話說完便動了怒,怒氣盈胸之下以至于她豐盈的綿孚乚微微輕顫,她杏眼微挑,目光未見冷意,卻叫賀蘭元不自在的避開了目光。 “呸!你們打的好算盤,想叫我春娘嫁個老男人也得瞧瞧我應是不應,我且告訴你,這事你們想也別想,我便是□□娘做了姑子也不會叫她去做小?!比菔霞t唇勾著冷笑,手拍的桌幾亂響。 賀蘭元清咳一聲:“我這不是尋你上兩個章程來嘛!父親和大哥的意思是……” 容氏又打斷了他的話:“春娘是我的女兒,她的婚事自有我來做主,何時輪到一個大伯便可做主侄女的親事了,說出去也不怕叫人嗤笑,這天底下可有將親侄女送做小的親伯父,是打量著不是自己的女兒便不心疼了?!?/br> 賀蘭元苦笑一聲,他大哥若有女兒怕也會毫不猶豫的推了出去,別說那季卿只大了春娘十一歲,尚不足一輪,便是年齡可做春娘的父親,換做是他大哥的親女,必然也不會多思。 容氏見他悶嘴葫蘆一般,氣的胸口發(fā)悶,一手捂著胸口,一邊道:“這事還有什么值得商量的,你若不敢去回了父親,我便去,左右這事我是不同意的,早些我與說了容三的事,你是如何想的?” “父親不同意?!辟R蘭元嘆聲說。 容氏美眸一凌:“我問的是你,女兒家求什么,不外乎是一個平安和樂罷了,她大舅母性子柔和,素來就喜歡春娘,更不用說容三,兩人自小一處長大,待她沒有半分的不好,春娘說一他不敢說二,這樣好的夫婿從哪找去?!?/br> 賀蘭元深以為然,點頭道:“春娘性子太嬌,容三性子溫和,倒能容人?!?/br> 容氏聽了這話露了一絲笑來:“既如此便該早早把親事訂下來,免得節(jié)外生枝。” 賀蘭元聽她這意思竟是要越了父親把親事說定,臉色當即一白,道:“你可萬不能胡來?!?/br> 容氏冷笑不語,她是一百個瞧不上那什么中山王的,不過是泥腿子出身,這才富貴了幾年,腿上的泥怕是還沒擦干凈,也配她的女兒。 容氏素來自持身份,她祖上乃是大族,歷經(jīng)五朝,出過的宰相一只手都數(shù)不過來,自是瞧不上隨武帝起兵造反的季家,便是賀蘭家這樣同樣歷經(jīng)三朝的人家,容氏尚有幾分瞧不上眼。 “這事不用你來管,若父親一會問起你只管說已叫人去接了春娘便是了?!比菔洗虬l(fā)他道,不愿與他多言,待人一走,便喚了自己的孚乚兄許文過來,吩咐道:“趕緊帶人去華嚴寺,將春娘送去孟津縣她二姨母府上,且記著叫她近些日子勿要回府,什么時候我使了人去接她便再回府?!?/br> 許文應了一聲,轉身出了院,只可惜容氏晚了一步,賀蘭春已與賀蘭晰從華嚴寺歸家,她雖氣了竺蘭一場,可心里到底還是顧念著他,便想著去尋祖父說說這件事,將他從廟里接回家來。 賀蘭仁正在宴請季卿,聽傳話的丫鬟說是賀蘭春來見,當即一笑,與季卿道:“這是我最小的孫女,性子嬌縱,我若不允她一見不知該鬧成什么樣了。”說罷,叫人喊了賀蘭春進來。 賀蘭春到不知季卿也在堂內(nèi),瞧見一生人不免多打量了幾眼,之后便拋在了腦后,只是顧忌他在,想說的話到底不能說出口,便笑盈盈的坐在賀蘭仁的身邊,與他說起了華嚴寺開的黃姜花來。 “原花期尚未到,不知怎么的今兒竟開了少許,祖父若得空不妨去瞧瞧?!辟R蘭春有一把好嗓子,又嬌又嫩,她又生的瀲滟嬌美,一顰一笑都成了一副賞心悅目的美人圖。 季卿不著痕跡的瞧著他,眼底帶了幾分淺淡的笑意,他亦未曾料到這世間竟有這般巧合,他在溪邊瞧見的嬌嬈少女竟是賀蘭仁的孫女。 近前瞧著她,季卿只覺得她容色更艷,像一尊玉雕的無暇美人,整個人都透著瑩潤光彩,尤其是她笑起來的樣子,眼角微微飛揚,迤邐出一汪春水,似五月的嬌花一般嬌美,漂亮極了。 ☆、第6章 第 6 章 賀蘭仁不著痕跡的看著季卿,同為男人,他自然知曉季卿眼中的神采是何意,略掩著眼簾,遮去眼底的自得笑意,賀蘭仁一臉慈愛之色的望著他最為的得意的小輩。 “沒規(guī)矩,瞧見了人也不上前見禮。”賀蘭仁笑斥道:“這是中山王,不得沒有規(guī)矩?!?/br> 賀蘭春已猜出了他的身份,只是賀蘭仁未曾點破,她便裝聾作啞,如今自是不能繼續(xù)視若無睹,只得起身遙遙一福,她腰肢纖細柔軟,如柳拂風一般,可稱婀娜嬌嬈。 季卿不覺凝目瞧她,見她不閃不避,反倒是將目光迎了上來,唇邊掠過一絲笑意。 “祖父,既您有客要待,孫女便先行下去了。”賀蘭春道,嬌聲軟語實是悅耳。 “不忙,王爺也不是外人,季家祖上和咱家也是世交,若非如今身份有限,一聲世兄也是叫得的?!辟R蘭仁笑道,留了賀蘭春在大堂,又叫人找出他珍藏已久的一套茶具。 季卿聞言笑道:“什么身份不身份的,這般說且不是生分了?!彼f著看向了賀蘭春,道:“我在家中行七,你當我喚了一聲季七哥才是?!?/br> 賀蘭春在賀蘭仁的示意下,不甚甘愿的開了口:“季七哥。”她不覺蹙眉,雖說元唐不講什么男女大防,可季卿到底是外男,又有可能是她的姐夫,她留下自是不妥,她心思一沉,目光不覺瞧向季卿,見他含笑望了過去,便一眼瞪了回去,扭頭與賀蘭仁道:“祖父,母親還不知我回來呢!您得容我去請個安才是?!?/br> 賀蘭仁目光微沉,帶了幾分警告之色,賀蘭春只作未知,福了一禮后便牽了裙子離開。 季卿目光在她身上逗留了片刻,目光難掩欣賞之色,他是男人,在冷靜克制也有鬼迷心竅的時候,他哂笑一聲,將目光收了回來,與賀蘭仁道:“老爺子有一個好孫女?。 ?/br> 賀蘭仁笑道:“不是我自夸,我這個孫女無一不好,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她那一手字都可在年節(jié)時寫上一副對聯(lián)貼出去?!?/br> 季卿有些驚訝,笑道:“如此可真要一觀娘子墨寶了。” 賀蘭仁大笑一聲,吩咐人去賀蘭春的院中將她的書畫拿來,在元唐一個女子一手書畫若能在人前一獻,不可謂不是一種榮耀,賀蘭仁自是自得非常。 季卿原只當賀蘭仁這番話是為了給賀蘭春臉上添光增彩,待畫卷一展,眼中便露出驚愕之色,他雖是武將,對于書畫并不精通,可也會鑒賞一二,當即贊道:“果真不凡,這樣的女娘怕也只有您家才教養(yǎng)得出?!?/br> 賀蘭仁撫須一笑:“正因太好了才叫人頭疼,我這孫女尚未曾及笄便叫媒人踩破了門檻,她母親心氣極高,將這洛邑的好兒郎都瞧了遍也沒有中意的,我倒是怕這般下去將她耽誤了?!?/br> 季卿心思微動,笑道:“好女百家求,況且您家小娘蘭心蕙質,姿容不凡,自是該仔細挑一位好兒郎才是?!?/br> 賀蘭仁見他并未順勢求娶,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季卿若是瞧見春娘便是張口討要,也不值他費如此心思。 賀蘭仁微微一笑,道:“不瞞你說,我這孫女性子要強,最為仰慕的便是英雄人物,可這世間好男兒好尋,英雄卻難覓,也不知道我這孫女能否得償所愿。” 賀蘭仁話已至此,季卿若再無動于衷,只怕到手的佳人便是乘風而去了,他當即一笑,道:“我少時便想娶一佳人在側,如今見您家女娘世無雙,實是傾心不已,就不知老爺子可能舍得割愛?” 賀蘭仁眼中一亮,朗聲笑道:“王爺少年英雄,乃是一方豪杰,我又有何不舍?!?/br> 賀蘭春實未曾料到賀蘭仁會想將她許給中山王,聽了容氏所言,不由一怔,隨即怒氣盈于眉睫,袖擺一甩便要去尋她祖父說個清楚。 “回來?!比菔蠀柡纫宦?,叫住了賀蘭春。 賀蘭春倒肯聽容氏的話,停住腳步回頭瞧她,面有惱怒之色,恨聲道:“誰稀罕給個老男人做妾,母親,我不應,這樁事我絕對不應?!?/br> 容氏看著賀蘭春,肌膚賽雪,嬌顏如花,身段婀娜,她這個女兒生的可真是嬌美,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夏花,便是不展笑顏幾分絢爛的奪目光彩便撲面而來,叫人舍不得移開目光。 “母親?!辟R蘭春嗔了一聲,如今這個時候她還有心思打量自己。 “急什么,既已時運不濟急又有何用?!比菔系曊f道,抬手招了她近到身前。 賀蘭春抿了抿紅唇走了過去,仰頭望著容氏,她那雙眼似被春雨清洗過,盈著泫然欲落的水霧,莫說是男人,便是她每每瞧著心中都生出憐意。 “您不會想叫我給他做妾吧?”賀蘭春嘟囔一句,她是瞧不上那什么中山王的,不過是粗人一個罷了。 容氏眼神柔軟,拍了拍賀蘭春的手,道:“我生養(yǎng)你一場便是與人做妾的不成,如今有兩條路擺在你前面,嫁進容家……” “母親?!辟R蘭春急了。 容氏牽了下嘴角:“急什么,這般沉不住氣,且聽我把話說完,容家是你外祖家,你大舅母性子柔和,自來又喜歡你,若做她的兒媳,你的日子自是舒坦,便是容三也不會錯待了你。”容氏抬手正了正鬢上的步搖,臉上帶了幾分未達眼底的笑,眸光陰寒:“你若不愿嫁進容家,便如了你祖父的意,只是若想這般不明不白的就將你許了中山王,他卻是癡人說夢。” 賀蘭春眼中若有所思,低聲道:“母親,便沒有第三條路可走了嗎?” “有。”容氏輕聲說道,臉上的笑一點點的收斂:“絞了頭發(fā)去廟里做姑子?!?/br> 賀蘭春瞳孔一縮,她正值青春年少,又生的貌美如花,怎肯青燈伴古佛,孤寂的過了一生。 “您容我想想?!辟R蘭春輕聲說,她微垂著眸子,濃密的睫毛在她眼瞼下打出了一片陰影,叫人瞧不出她的喜怒哀樂。 容氏歪倚在榻上,沒有再發(fā)一語,依她的意思嫁進容家乃是明智之選,如今公公生了這個心思,哪怕這一次未能如愿,早晚還要有第二次,她們總不能一直這般被動。 “母親,我想去華嚴寺。”賀蘭春輕聲說道。 容氏眸光一凌,與賀蘭春的目光交接,下一瞬口中溢出一聲輕嘆:“竺蘭如今也是及冠之年了?!?/br> 賀蘭春道:“正是,我原想著趁著這個機會請祖父將竺蘭接回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