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遲隱揮開他手,眉頭輕蹙著,她神情很不安,緩了一會才說,“陸遠,我覺得你最近有心事。” 遲隱目光很直接,陸遠點著了煙,深吸了一口吐出煙霧,模糊了他的面孔,只聽到他說,“我能有什么事情,是你想多了?!?/br> 煙霧散去,陸遠的面孔又逐漸清晰,“倒是你,最近下班越來越晚了,不會背著我偷狗了吧。” “陸遠,你胡說什么呢,”遲隱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拎起沙發(fā)上的包,就要走,“我走了,上班要遲到了?!?/br> 陸遠在身后抱著臂,低低一笑。 臨出門前,他又扯住了遲隱手腕,很無恥地要求,“親一會再走。” 遲隱猶豫一會,踮起腳尖在他臉上貼了一下,又被陸遠瞪了一眼,嚷嚷道,“有沒有誠意,你當老外貼面禮呢?!?/br> 最后又被陸遠摁著親了一會,大概最暈眩的是他唇齒中的煙草味,淡淡的,不是很討厭。 得以出門的遲隱恍然想起,自己似乎又被陸遠給帶跑了,明明是要問他有沒有煩心事,最后卻被他質問有沒有偷狗。 不過他還能和自己調笑,那就應該沒有多大的事情。 從廚房的窗戶可以看到出小區(qū)的路,三分鐘后,遲隱身影出現在了小路上,今天天氣冷,她外面套了件姜黃色的針織衫,下身還是牛仔褲,包裹著挺翹的臀。 或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在陸遠心目中,遲隱很引人注目,他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她。 陸遠瞇眼看著她同小區(qū)門口的保安揮了揮手,一拐彎就不見了,而手上的煙也燃到了盡頭。 愛一個人總想著給對方最好的,他寧愿給她陽光,不愿她經歷陰霾。 如果有陰霾,那他就擋著,讓她只看得到陽光。 只看得到陽光。 第35章 遲隱那篇文檔如她所預料的, 并沒有派上用場, 在開會時, 她提出建筑材料不合格的假設,被周澧一口否決,“官方都已經給出了聲明, 遲隱你在沒有事實的基礎上進行猜測很不對, 拿不出像樣的證據,人家憑什么給你看?!?/br> “可我們也不能確定?!边t隱知道這是個愚蠢的做法, 但她等不及了, 這次不抓住機會, 以后更難說。 “那你就拿出證據來。”周澧把她報告摔在了桌面上, 所有人面面相覷,辦公室里靜得發(fā)不出一絲聲音。 “鐘瑤, 后天法院會對溱水橋負責任進行判決, 你跟過去報道?!敝苠⒗_椅子,和藹可親的面龐還是被觸怒的不悅,“散會?!?/br> 空氣中靜了十幾秒后,大家稀稀拉拉地離開座椅,離開時不忘往遲隱身上無聲看了幾眼。 “遲隱姐, 你沒事吧?!彼无辈]有立刻就走, 她很擔憂地看著遲隱, 在記憶中這好像遲隱第一次被訓,還是當著大家的面不留情面的那種。 “我沒事?!边t隱默默著整理文檔,她現在心情不是很好, 雖然是預料之中的反應,但被拒絕地這么明顯,還挺難堪的。 “宋薇,快點走了,不然中午回不來了。”今天搭檔的同事又趕回來催宋薇離開。 宋薇答應了一聲,回頭對遲隱說,“遲隱姐,我先去工作了?!?/br> 她一臉的不忍。 遲隱無力說話,朝宋薇揮揮手。宋薇離開后,遲隱又在椅子上坐下來,雙手撐著額頭,深深嘆了口氣。 “次啦。” 安靜的氛圍突然響起突兀的聲音,像是椅子刮擦到了什么。 抬頭一看,遲隱微怔,她以為辦公室只有她自己,結果對面還坐著鐘瑤。 她靠著椅背,抱臂環(huán)在胸前,瞧遲隱的目光有一點點的興味。 遲隱皺眉,抱著文檔站起來。 “我沒想到你竟然這么天真?!边t隱才走出幾步,鐘瑤就在后面譏諷。 “天鴻的材料不合格,難道他們不會做假嗎?你竟然天真到要去看報告,他們那種公司怎么會留下把柄?!?/br> 遲隱指甲掐到了rou里,她何嘗不是沒想過,可在沒有頭緒的情況下,也只有這個辦法,聽鐘瑤的譏諷很讓人不爽,遲隱頂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會沒用,你不也是看都沒看過?!?/br> “我看過了?!?/br> “你看過了?”遲隱霍地轉過身,目光如炬,“你在哪看的?!?/br> “梁緒那看的,”鐘瑤掀了下眼皮,語氣淡淡的,“你應該知道他有回家加班的習慣。” “不過,也不一定,你好像沒多喜歡他,哪會知道這么多?!辩姮帗P眉,聽不出是嘲諷還是僅在平靜地談論一個事實。 這樣的談話毫無意義,遲隱扭身就走。 “后天的庭審,你和我一起去。” “為什么?”不知道鐘瑤什么意思,沉默了會,遲隱搖頭拒絕,“主任說了讓你去?!?/br> 鐘瑤抬頭看她一眼,手里還夾著一支筆轉來轉去,“他又沒說你不能去,再說了,難道你不想去看看嗎?” 遲隱抿唇不說話。 她當然想去。 “我特別好奇,聲明上都說得清清楚楚,你為什么還揪著天鴻不放呢,你不會和他們有仇吧?!?/br> 兩人現在的距離非常近,鐘瑤眼睛都不眨地直視遲隱,褪去溫柔外表的她,冷漠逼人,遲隱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 “哈哈,”鐘瑤也退后了一步,笑了,“看來是真有仇啊?!?/br> “后天上午八點半,法院門口見?!辩姮巵G下一句話轉身走了。 遲隱斂著眉,表情很不好,她由衷覺得鐘瑤很神經。 一個女人為什么要這么分裂,也不怕得了精神分裂癥。 然而,鐘瑤提出的建議著實令遲隱很心動。 ** 鐘瑤下了班后,獨自乘車去了南山墓園。 一路沿石梯上去,山風寂寂,草木寥寥,鐘瑤懷里抱著一束百合,手上還拎了一瓶紅酒。 夕陽才剛剛落下,天邊余暉未盡,慢慢走了二十多分鐘后,鐘瑤拐進了墓園,在第三層第九個墓碑停下。 這時,天邊全黑。 “媽,我來看你了?!蹦贡钥恐菸慕酃?,這還是一個月前抱上來的。 鐘瑤用新鮮的百合替換了衰敗的桔梗,又掃了掃碑前的塵土,“下次給你送什么呢?花都被我送一遍了,要不在這種個花園吧?!?/br> “我想了下,要不把爸的墳遷過來,把你們倆葬一起算了,省的我每個月都來回跑。不過,你不準再欺負我爸了。” 鐘瑤抱著膝蓋,慢慢說著話,她嘴角揚起了一抹很淺的笑容,倒像是沉浸在幸福中。 “這是花了我半個月工資給你買的紅酒,不過我感覺被騙了,剛才嘗了下,一點都不好喝。” 鐘瑤啟開瓶蓋,慢慢把酒澆在泥土上,空氣中立即傳來甘甜的芬芳,她輕輕嗅了嗅,把酒都倒盡了。 “媽,要是你當初知道嫌貧愛富會害了自己,還害了我,還會不會和爸爸離婚嫁給別人呢?!?/br> 松柏簌簌作響,草叢里都是單調的蟲鳴,鐘瑤抱膝坐著,指尖撕扯著身旁的小草,青綠的汁液沾了一手,她不再說話。 現在想起這些都沒有意義,她自言自語純屬是給自己心理安慰,然而這種無力的訴說,并沒使她心情好起來,鐘瑤又坐了一會,等月至中天時,她才緩緩起身。 “媽,你別急,我很快很快就能給你報仇了?!?/br> 山風陣陣,鐘瑤黑色的衣袖鼓鼓揚起。 這么多年的忍辱負重,她終于掌握了足夠多的證據,也牽制了不少人。 ** 周三是溱水橋事件開庭時間,法院外擠滿了記者,由于給社會造成了巨大的傷害,現在這件事是整個社會的焦點。 遲隱在被告席看到了設計師、包工頭等人。 這是一件證據十足的事件,檢方一一呈交證據,向法官辯訴,遲隱沒過多關注,都這樣了罪名肯定成立。 現在最重要的是宣判結果。 她在右排倒數第三排的位置,在聽審判時,遲隱注意到了一個婦女,穿著簡單,眼睛紅腫,每次檢方說話時控制不住地抽噎,在寂靜的觀眾席中聽著刺耳。 她懷里還抱著個孩子,也不知是不是睡著了,一聲不響。 鐘瑤也瞧見了,唇一抿,“那女人是不是有毛病,這種場合還把孩子帶來干什么。” “也許是……被害人家屬?!边t隱猜測著。 “那就更不行了,你信不信,她只要一出去,外邊的記者會堵死她,想離開都不行?!?/br> “你別忘了,我們也是記者?!?/br> “那我也不會做欺負老弱病殘的這種事?!辩姮幷Z調平靜,目光還是牢牢盯在被告席上。 遲隱看她一眼,若有所思。 一個半小時候,審判長宣布全體起立,宣判結果出來了。 工程設計總負責人賈啟發(fā):開除黨籍,有期徒刑四年。 工程設計總承包人鄭浩:有期徒刑五年,判罰金六十萬。 施工承包負責人段上利:有期徒刑五年,判罰金七十萬。 宣判完結果,遲隱注意到那女人抖著肩膀崩潰大哭。 受害者家屬也大哭。 她們隨著人流慢慢出來,出了大門時,不出意外見到了許多記者,一窩蜂朝著一個地方去。 站在高臺階上,視野相對開闊,記者沖過去的方向發(fā)生了撕打。 遲隱敏銳發(fā)現被打的是法院里她看到的那個女人,圍著她拉扯的是一些中年婦女。 兩人對視一眼,都了然,抱著孩子的應該就是被告人的家屬。 圍上去的記者拍了些照,就趕緊拉開撕扯的人,位置讓出來后,被告人家屬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應該是道歉吧。 她這一幕被不少記者拍下來了。身旁的攝像要過去拍,被鐘瑤攔住了,“別去,不缺咱們這一個?!?/br> “她小孩呢?!?/br> 鐘瑤指了指大理石后面,那里露出一塊小小的衣角,遲隱往后退了退,大理石后面藏著一個小女孩,六七歲的樣子,懷里抱著方才的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