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她果然就立刻不想睜眼了。 過了一會兒,她又迷迷糊糊的感覺到蕭重把一團軟軟的香香的,有點嘰嘰咕咕的家伙塞到她的懷里,方婉下意識的摟著她,就是在睡夢里,她也似乎知道這是女兒,小心的摟著她。 等方婉醒過來,已經(jīng)是日上三竿了,她睜開眼睛,對上的是女兒的大眼睛,小家伙吧唧親一口,奶聲奶氣的笑,她也親蕭寶寶一口,小家伙在床上自己一個人爬了半天了,終于把她娘給爬醒了,歡喜壞了,大聲的笑。 奶娘和紫萱一邊一個坐在床的兩側(cè)守著,此時見方婉醒了,紫萱站起來笑道:“王爺吩咐了不要叫起的?!?/br> 方婉點點頭,抱著蕭寶寶坐起來,又把她放到一邊,問:“王爺呢?”她現(xiàn)在還覺得身上痛,可是卻神清氣爽。 這果真是小別勝新婚啊,尤其她新婚之夜可還什么都沒干成的。 這樣想想,恭親王世子早該動手的,就不該等到這個時候。 “王爺去前頭書房了。”丫鬟們都進來伺候,方婉還沒這么晚起來過,居然難得的有點不好意思,就不提蕭重了,讓人伺候著梳洗了,春蘭已經(jīng)去提了早膳過來擺好:“這個點兒了,王妃少用一點兒罷?!?/br> 送上來的是一甜一咸兩種粥,八寶粥和雞rou粥,另外有四碟點心和小菜,蕭寶寶看見了,也要吃,方婉喂了她兩勺八寶粥和一個小餛飩。 這孩子,什么都要吃……方婉覺得她胃口是不是太好了一點,胖的這樣,今后可怎么辦啊。 所以吃過了飯,方婉抱著她坐了一會兒,就牽著她在院子里學走路,蕭寶寶走的雖然不是很穩(wěn),卻很起勁,小短腿蹬蹬的,方婉怕她摔跤,一直彎著腰拉著她的手,自己倒是越發(fā)腰酸背痛了。 走了一會兒,奶娘過來替手,方婉直起腰來伸展了一下,吩咐道:“再走兩圈就帶大姑娘歇會兒,日頭越發(fā)高了,別總曬著。” 奶娘應(yīng)了,又端了溫好的水喂蕭寶寶喝了兩口,蕭寶寶興致勃勃的還要走,方婉就坐在廊下看著,綠梅從外頭進來,走到她旁邊,輕聲回道:“王妃,剛才王爺書房里人說,皇上昨日深夜里下了一道手諭,宮禁衛(wèi)連夜封了恭王府?!?/br> 方婉居然一點也不吃驚。 她既然知道了內(nèi)幕,當然就會明白,從皇上以下,到蕭重,恭親王世子,這些人出手,當然不可能就為著一個側(cè)妃,目標必定是恭親王,恭親王是一定會被拿下的,她就說:“可知道為著什么事?” “應(yīng)該是為著恭親王側(cè)妃的事。昨兒太后還是宣了恭親王進去見了,也不知說了什么,恭親王就出來了,恭親王側(cè)妃怎么著,并不知道,只知道沒有送還恭親王府?!?/br> 太后見了恭親王倒是意料之中,那樣的場合,那么多外命婦大臣都在宮里,他堂堂親王殿下跪在母后的宮前求見,說真的,恭親王對蘭側(cè)妃情深義重跪的下去,太后也丟不起這個臉。 就是單這一跪,外頭就不知道要怎么議論了,要是太后再堅持不見他,那就是更丟臉的事了。 通常來說,也要差不多是什么都不顧了,才敢這樣去下太后的臉面呢。 既然他這樣都不顧了,那為著蘭氏,或許真的會不顧一切? 方婉琢磨了一下,恭親王世子既然選擇從蘭氏下手,那必定是知道,這就是恭親王的弱點,那恭親王一定是動用了宮內(nèi)的人手了,要救出蘭氏來,要從宮里救一個大活人出來,那可不容易,能用的差不多都要用上吧? 而這一次,對恭親王而言,又是一個陷阱。 這個時候,事情想必應(yīng)該解決了吧,方婉坐在廊下,看著藍天白云,燦爛陽光,看著女兒胖乎乎的在院子里走來走去,不時扯下花,又跟在桌子上曬太陽的長毛白貓摟著玩,歡樂的笑著,她也就跟著笑了。 那片陰霾,終究是要散去了吧。 ———————————————————— 恭親王府里。 一向保養(yǎng)得宜,年近半百還身形挺拔,雍容俊美的恭親王一夜之間就仿佛老了二十歲。 他的頭發(fā)花白了,身形也仿佛坍塌下來了一般,顯出一點佝僂,短短幾日,就明顯的消瘦起來,衣服穿在身上都似有點打晃。 房里一片狼藉,到處都是摔壞的東西,還有一股酒味,這個時候,自以為運籌帷幄,無所不能的恭親王,才明白他所有的一切都是虛的,都是建立在一片虛無之上。 只要皇上的一紙詔書,他就被軟禁在了這處恭王府的院子里,這里出入的全是又聾又啞的太監(jiān),恭親王書房和院子里曾經(jīng)伺候的所有人都被處置了,這里甚至連紙筆都沒有。 他知道一切事情,卻一個字也送不出去。 他的兒子,呵,他的好兒子,在這位曾經(jīng)的恭親王知道世子襲爵的時候,就明白了,他的這個世子,必定是在皇上那里立了功,拿自己和薇薇立的功! 這個兒子,他有哪一點對不起他?恭親王憤怒的想著,他從小悉心撫養(yǎng)他長大,便是再寵愛薇薇,也照樣給他請封了世子,這恭親王府遲早是他的,他就這么等不及? 他的薇薇…… 恭親王一想到她,心中就是一陣絞痛,她竟然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死了,早上她進宮之前還在挑耳墜子,拿著兩對在耳邊比來比去,問他哪一個好看,他送她到了宮門口,看著她走進去,還回頭笑了一笑,沒想到,竟就這樣一去再也回不來了。 恭親王眼角滑下兩行淚來。 都是景王妃,是那個女人!必定是她設(shè)計害了薇薇! 恭親王無力的癱坐著,他現(xiàn)在本來也無事可做,也無話可說,只木木的一直坐到了晚間,掌燈時分,慣例送了晚飯進來,他也好像視而不見,當然也沒人勸他,這里沒有第二個人會說話,恭親王坐了很久,差不多飯菜都涼透了,他也沒有動。 直到一個啞仆進來,好像看不過去似的,拿起一個饅頭塞給他,他也沒有怎么樣,就慢慢的吃起來。 吃到一半,恭親王渾濁的眼神突然一亮,然后又匆匆的垂下了眼睛,他吃到饅頭里有紙條! 必定是有忠仆來救他了!這種事情也是不少見的! 恭親王悄悄看了紙條,便就坐立不安起來,一邊又極力掩飾,一直等到了深夜,果然看到門無聲無息的打開了,一個院中打掃的啞仆站在門口,對他招了招手。 仿佛是突然見到一線曙光,再沒有不去的道理,恭親王連忙起身,那啞仆就轉(zhuǎn)身往外走,還示意他跟上。 深夜的恭王府一片寂靜,只遠遠近近的亮著幾個燈籠,那啞仆引著恭親王走到了東南邊的角門邊,那里一個人也沒有,但角門子卻是打開著等著他的。 恭親王心跳的飛快,看那啞仆一眼,那人搖搖頭,退到了陰影之中,看起來是并不打算隨他出去。 但是紙條上寫著外面會有人接應(yīng),恭親王是陷入了絕境之人,當然絕不可能放過這樣的機會,連忙就走了出去。 外頭果然有馬車,旁邊沒有人,只有車轅上坐著一個馬車夫,那馬車夫啞著聲音道:“王爺快請上車?!?/br> 恭親王遲疑了一下:“你是?” “王爺沒見過我的?!蹦邱R車夫說:“我也是受人所托,那原是王爺?shù)呐f人。” 這樣的情形,雖然與想象的不符,但也可算是謹慎,恭親王便上了車,車行了近兩個時辰,因為沒有窗戶,也看不見到底是在往哪里走,只是越走越?jīng)]有聲音,路也顛簸,顯然是出了城了,恭親王就放了一點心。 車終于停了下來,恭親王下車來,一邊問道:“到底是哪一位舊人相救?感激不盡?!?/br> 這是一片小院,只有三五間瓦舍,院子里點著燈籠,照的頗亮,還有幾名侍衛(wèi)站在院子里,看起來居然很有排場。 然后正中的屋門打開來,蕭重笑吟吟的踏了出來:“三哥。” 恭親王呼吸一滯:“蕭重,怎么是你?” 蕭重笑道:“沒辦法,我的虧吃的太多,不放心三哥一直這么關(guān)著,來送三哥一程?!?/br> “你!”恭親王后退了一步。 蕭重揚手示意侍衛(wèi)動手。 恭親王連忙道:“蕭重,我知道很多事……” “堵嘴!”他還沒說完,蕭重就厲聲喝道。 隨即,他又恢復(fù)了翩翩佳公子的模樣,說:“那些事,三哥帶到地下去吧,不必告訴我?!?/br> 他遠遠的看著,雖然沒有自己動手,還是接過一張白手巾擦了擦手,丟在地上,隨即就走了出去。。 . 第108章 第一百零七章 恭王府的事,不算無聲無息,宮禁衛(wèi)半夜封王府,肅兩條街,封了七八日,整個京城無人不知,皇上直接點了景王殿下辦這件差事,于是剛剛才到京的景王蕭重,又暫時住到衙門里去了。 方婉只管叫人送衣服等一應(yīng)應(yīng)用的東西,并不多打聽,在方婉看來,這件事從一開始經(jīng)了御前,運作起來,其實就算是大局已定了。 恭親王的威脅,在于不動聲色的私下動作,暗地里攪局,不論是皇子,大臣,宮妃等,大約都有被他暗地里捏在手里的,他或許有一張暗中的大網(wǎng),錯綜復(fù)雜,但這樣的事,在沒有真正成氣候的時候,一旦被放在陽光之下,就會如同冰雪一般,很快消融。 這位恭親王,還早著呢,他的勢力格局,才剛剛從內(nèi)務(wù)府蔓延出來,就被察覺了。 而且方婉覺得,只怕在引恭親王動手之前,恭親王側(cè)妃多半已經(jīng)死了,這位皇帝,方婉雖然見的少,卻還是有一點明白的,皇上天縱之才是不必說了,而且要面子,好名聲,怎么可能容一個掌握了不知道多少人家的后宅陰私事的人活著說出那些事來? 那將是京城的一場震動了。 何況這許多陰私之事,其中又有許多與恭親王有關(guān),太后皇上要查,必定牽出恭親王,這樣一來,除了恭親王,整個恭王府都會受牽連,而那些陰私之事,其中若是還牽涉了皇上的五殿下,勢必不能公之于眾,那皇上難免就要背上一個殺兄的名聲。 換成是她,也不會審,直接殺了側(cè)妃蘭氏才是正理,再以蘭氏之失,牽涉恭親王,降親王之位由世子降等襲爵為國公,再由這位國公爺把他爹養(yǎng)在府里修身養(yǎng)性就算完了。 這樣事情就好看多了,也能避免物議。 她明白這個道理,太后和皇上想必也該知道,看起來,這件事大約也確是如此解決的。 恭親王府的變動,讓京城里不少人家都有點惴惴不安的樣子,方婉雖因嫌天熱,不太愿意出門,但景王府熱門紅火,比這天氣還熱些,每天帖子能收一筐,差不多天天都有攔不住,又有面子上門的人。 比如康南云。 她跟方婉說:“皇覺寺、萬佛寺的香火都比平日里旺呢,不少以前只是按時節(jié)去燒一柱香的人,都舍了香油點福燈,大約是許了愿心吧?!?/br> 康南云是方婉去年四月里出的門子,剛巧方婉坐月子的時候,這會兒她還沒喜訊兒,格外的喜歡小郡主蕭寶寶,鄧家不缺銀子,她送的東西出手重不說,還很得蕭寶寶的喜歡。 這一回,她送來一個奇怪的玩意兒,木頭做的一個大玩意兒,看起來好像是云南那邊送來的大象——宮里有個院子專門養(yǎng)那個——還點了眼睛,有快一人高,尾巴那里有梯子可以爬上去,前頭鼻子是個長長的光滑的槽,直接到地面上。 康南云在方婉的正房逛了一圈,就找到了地兒,叫人把這個古怪玩意安放在后院的那顆大石榴樹底下,然后她親自抱著胖胖的蕭寶寶把她放在鼻子那里,讓她滑下去,小家伙第一次有點怕,拳頭捏的緊緊的,可是又好奇,一臉緊張的模樣兒,看起來格外生動。 滑了第一回 ,第二回她就不怕了,歡樂的大聲尖叫起來,還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從大象的屁股后頭爬上去,不要人抱!當然,還得人拉著才爬的上去。 表姨給的東西,向來最能討蕭寶寶的喜歡。 就是這會兒,方婉和康南云說著話,還能聽到后頭蕭寶寶大聲的笑聲呢。 后頭四五個人看著伺候她,方婉倒是不擔心,聽了康南云的話便道:“怎么連寺里的香火你都知道了?” “我們家也有啊?!笨的显菩Φ?,然后還裝模作樣的嘆氣:“咱們家那情形,你也知道,家大業(yè)大的,有心思的就多了,像我們那四嬸娘,就恨不得一個家都搬她娘家去,我不多長兩個耳朵,把周圍的動靜都聽到,什么時候替人背了黑鍋都不知道呢?!?/br> 方婉卻毫不留情的揭穿她:“你少來這套,我還能不知道你?你那脾氣,就是風平浪靜,家里清凈的和沒人似的,你也能琢磨,不是事事都一清二楚,你就放不下心去?!?/br> 康南云立刻道:“就像你這府里?” “對!” 外頭屋里坐著繡花的綠梅聽的清清楚楚,心想姑娘做了王妃,表姑娘也嫁了人,還是這么個脾氣,別的人見著了都能有說有笑的,就單她們倆的時候,說著說著就叫人擔心她們要打起來。 不過再怎么著也都是大人了,兩個人互相瞪了兩眼,方婉就撇了頭,若無其事的問道:“你們家誰啊?” “老太太的心頭rou?!笨的显埔惨粯右荒樀娜魺o其事:“老太太的事,你也知道的,二姑太太當年嫁的雖不錯,卻運道不好,家里敗下去,她也早早的就沒了,只留了一子一女,老太太就那么兩個女兒,三姑太太如今夫家倒是前程看好的,自然就越發(fā)心疼二姑太太了,當年就把兩個都接到咱們家里住著,還把那位表姐嫁給了三哥?!?/br> 方婉點點頭:“這事兒我知道,好幾年的事了,就是她?” 鄧家三公子是長房庶子,大約大老爺也是為著不能完全不給老太太情面,讓庶子娶了表妹,鄧家老太太也不算很有本事,就是舍得下臉來,越是這樣,這些要臉的人,越是拿她沒有太多的辦法。 康南云道:“倒不是她,她是個老實人,我聽說,是給她那弟弟點的,他們一塊兒接進咱們家來的時候,表弟才七歲,老太太愛的什么似的,平日里不說打,他舅舅們略說一句半句,老太太也不依,說他們排揎沒娘的孩子,這樣還怎么管?如今還住在前頭呢,老太太張羅著給他娶媳婦,大太太,我們太太,底下嬸娘,沒一個敢沾手的?!?/br> 這樣的麻煩事,當然誰也不愿意沾手了。 康南云道:“就因為這個,我才知道寺里的事兒,萬佛寺往咱們家關(guān)銀子,我底下有人在賬房那邊,也就聽到了些。” 方婉點頭:“許個愿心也好,有些人其實只是無意的,造化弄人罷了,許了愿,這件事擱下了,今后就好了。若有那種無視神佛的,這一回過去了,再有下一回,也不見得次次都有這樣的運氣?!?/br> 方婉這樣一說,康南云心領(lǐng)神會,這顯然就是恭親王府一案,不會再牽連到外頭去的意思了,恭親王背地里那些花樣,康南云不像方婉那么清楚,畢竟鄧五公子雖然與景王殿下有了親戚關(guān)系,照樣要秉承鄧家的家訓,不能與景王殿下來往過多,只有時候給些銀子,像除掉恭親王這樣的機密事情,鄧五公子就完全沒有參與了。 只是按照常理,這樣一位有頭有臉的親王殿下出事兒,牽連出一大串來也是常事,不見京城里都躁動起來了嗎,有驚惶的,有興奮的,有得意的,有趁愿的,也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