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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元配在線閱讀 - 第87節(jié)

第87節(jié)

    “阿年哥,你說夫人是什么時候認出我的?”陳萱琢磨了一回自己和聞夫人的事,征詢魏年的意見。

    魏年自從知道聞夫人與他媳婦的關系,就沒少思量聞夫人和他媳婦這幾年的來往,魏年早有猜測,道,“要我說的話,應該是那次去你們店里買皮子的時候,那次,她買了很多皮子,還與你說了不少話,是不是?”

    “那時我以為她是因為我在沙龍上和聞雅英相處過?!标愝姘櫭?,“阿年哥,你說,她是不是不想認我???”

    “那倒不是,我看她喜歡你喜歡的不得了。她大概是擔心你會怨恨她吧,畢竟她當初是不得已拋下你,可后來境況轉好后也沒去找過你?!辈坏貌徽f,魏年與聞夫人的思維非常一致。

    陳萱嘆口氣,給閨女換一個繼續(xù)吃,她看看魏年,眼神落在自己懷里的胖閨女身上,低聲說,“雖然我以前看二叔二嬸待堂弟堂妹好,心里也很羨慕,也會想,要是我爹娘在世,肯定也會很疼我。哎,可聽你說,她先前也是沒辦法,你不知道,在鄉(xiāng)下,守寡的日子最難過了。我要是個兒子還好,偏我還是個閨女,我二叔二嬸的性子,你也知道點,他倆為了錢,什么事都做的出來。夫人說的話,都是真的。在老家,要是沒兒女的寡婦想回娘家,嫁妝是要還給人家的。可要是有兒女,兒女若留在夫家,嫁妝是各自一半。我二叔二嬸就是為了她的嫁妝,也不能放我跟她走啊,我要跟她一走,嫁妝就要全被帶走了。就算說了不要嫁妝,把我?guī)е黄鹱?,我二叔也不能答應,在村兒里怎么也得要個臉,以后才好做人?!?/br>
    陳萱并不是圣人,她也覺著有些難過,不過并未到傷心的地步,陳萱說,“其實,村里也有守寡的媳婦帶著閨女過日子的,阿年哥你不知道,太受欺負了。村兒里什么貓貓狗狗的都會去欺負你的,閑言碎語也多。與其倆人都過不好,還不如有一個過得好呢。我在二叔二嬸家,也就是天天干活吃的差了些。其實,每頓飯,只有二叔和堂弟吃白面,二嬸和堂妹也沒白面吃,都是吃粗糧。在鄉(xiāng)下,就是熬到做老太太,日子好過的人家兒也只有老太爺一個吃小灶兒,老太太和其他人都是吃大鍋飯。在鄉(xiāng)下,女人是二等人。在城里就不一樣,城里風氣開放,講法律,女人只要自己爭氣,總能替自己掙口飯吃的?!?/br>
    “當初我有阿年哥幫忙,在咱家吃穿也不愁,這好幾年才學到初中課程。這世上,吃多少苦,享多少福,一點兒都差不了的。她當初得吃多少苦才有今日呢?也沒什么怨不怨恨的,你看聞雅英那樣兒,我當初在鄉(xiāng)下雖說是要每天干活兒,可要是跟聞雅英在一塊兒,不得叫她欺負死啊。我小時候可老實了。”陳萱又說,“寡婦自己改嫁還好改嫁,新派人結婚也不講究一婚二婚的,可這世道,還沒那么新呢,她要是帶著我,就是拖油瓶兒。聞家又是大戶人家,講究肯定多?!?/br>
    陳萱小聲說著話,看閨女吃飽,把孩子抱懷里輕輕拍奶嗝,小丫頭吃飽喝足,見mama脖子耳朵上有亮晶晶的東西就要去抓,陳萱忙把孩子遞給魏年,自己把首飾摘下來收好。上次她去還首飾,聞夫人說起今天宴會的事,就讓她繼續(xù)收著戴。放好首飾后,陳萱心里對于和聞夫人的關系已經(jīng)有所論斷了,除非是聞夫人認錯,不然憑她現(xiàn)在,也沒什么可叫聞夫人圖謀的。要是聞夫人沒認錯,大約聞夫人就真的是她mama。陳萱卻是正色同魏年說,“阿年哥,雖說夫人可能真的是我我mama,咱們也就像以前那樣走動就行了,可別去沾聞先生的光啊。那樣會叫人瞧不起的,咱們又不姓聞。再說,咱們現(xiàn)在日子也好過,吃穿不愁還有積蓄。咱們好好過日子,也不愁日子過不好,咱可不能干讓人看不起的事。”

    “我知道,我是那樣的人嗎?”魏年親親閨女,看陳萱沒受什么影響,也便放心了。

    一時,劉嫂子端來兩碗熱騰騰臥了荷包蛋的熱湯面,小丫頭一見就兩眼發(fā)亮,拍著小手咿咿呀呀說起話來。陳萱沾個筷子尖兒,給小丫頭舔一下,小丫頭就巴唧巴唧的吞咽起來。魏年把小丫頭遞給劉嫂子抱,打發(fā)劉嫂子抱著小丫頭在外間兒去了。夫妻倆頭對頭的吃面,魏年忽然把自己碗里的雞蛋放到陳萱碗里,陳萱抬眼看他,魏年巧舌如簧的人,平時什么甜言蜜語都說得出,此時卻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硬梆梆的說一句,“吃?!?/br>
    陳萱不知為什么,眼睛酸酸的,眼淚一滴一滴掉下來,落在碗里煎的金黃的荷包蛋上。

    要說陳萱怨恨聞夫人,那也沒有。陳萱不是個不通情理的性子,像她說的,一個寡婦帶著閨女,在鄉(xiāng)下日子是極艱難的。何況陳萱現(xiàn)在日子過的不錯,她性子也一向敦厚,可不知為何,就是有一種無可排譴的心酸。陳萱邊哭邊吃,吃完兩個荷包蛋,吃光一碗面,攢足了力氣狠哭了一場。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火氣,還發(fā)作了魏年一回,說魏年,“活該被人潑一臉紅酒,這就是不老實的報應!”

    魏年簡直對天發(fā)誓,他下半輩子都不會再跟第二個女人跳舞了。

    待陳萱把心里的委屈發(fā)泄出來,魏年哄了陳萱好半日,又把小丫頭抱進來給她,胖閨女一入懷,陳萱心情就好了,待躺下很久,陳萱忽然說,“阿年哥,我以后,一輩子都不離開咱們小丫頭?!?/br>
    “成,以后咱們給小丫頭招個上門女婿。”

    第159章 委屈

    陳萱身為當事人, 也給她與聞夫人的關系沖擊的不輕。就是旁觀者如秦殊,更是震驚的好久沒回過神。秦殊這樣的大嘴巴都是直到大半宿才回過神,悄悄同好閨蜜魏銀說,“阿銀,你說多玄啊,聞姨竟然是二嫂的mama?!?/br>
    魏銀初時都沒聽明白,她二嫂娘家沒人了啊, 還以為秦殊說的是別的哪個二嫂。結果, 待秦殊說了晚宴上的事, 魏銀驚的合不攏嘴,她也曾偶然見過聞夫人一面,想到聞夫人氣質容貌,魏銀不可置信,問, “真的?”

    “可不是真的, 聞姨親口說的。”秦殊感慨,“以前倒是聽說過聞姨先時嫁過人,真沒想到,她竟然是二嫂的mama?!?/br>
    要不是夜深, 魏銀真有種沖動去告訴爹娘,她二嫂的mama還活著的事。

    待第二天陳萱魏年起床的時候,魏老太太魏老太爺就都知道這事兒了。魏老太太都沒用李氏給她梳頭, 自己匆匆的挽個攢兒, 插根銀簪子, 就跟老太爺說這玄事兒,“不是說死了嗎?”

    魏老太爺早起后照例要先抽袋子旱煙,一面往煙袋鍋里塞煙絲,一面不緊不慢的道,“陳家人那么說罷了,當時是出門子走了。”

    魏老太太摸出洋火來給老頭子點煙,覷著老頭子的神色,覺著古怪,問他,“你怎么一點兒不吃驚啊?!?/br>
    “前幾天阿年找我打聽過,還說一位夫人對阿萱特別好覺著奇怪,原來竟然是阿萱她親媽。這事兒鬧……”魏老太爺?shù)?,“你這得準備一下,到底是阿萱她親媽,要是人家過來,咱們就是親家見面,得正式認認親。”

    魏老太太將嘴一撇,嘀咕道,“早我看那大陳那媳婦就不是個好纏的,以前咱們前后鄰的住著,我就瞧出她不安分了。你看,大陳一走,她就守不住?!?/br>
    “你也看看二陳兩口子那德行,寡嫂也不是好當?shù)??!蔽豪咸珷數(shù)故钦f句公道話,“好在現(xiàn)下都熬出來了,阿萱也挺好。咱們兩家當年定的親事,倆孩子日子過的也好。”

    魏老太太還想再發(fā)表一回意見,見兒子媳婦的都過來了,魏老太太也就把話咽了回去。見陳萱抱著小丫頭,先接過來,笑呵呵的把小丫頭放懷里,“唉喲,奶奶的小丫頭醒啦!”

    “精神的不得了,五點鐘就醒了鬧騰。”魏年道,“越是沒用的人,醒的越早。”

    “這叫什么話,孩子都這樣兒,你小時候那會兒,四點就醒,我也沒嫌你半點兒。”魏老太太不愛聽兒子這么說小孫女,說來,除了自己的幾個孩子,孫男孫女的,就是魏金的倆外孫,魏老太太也沒管過。主要是孩子們的娘當時都沒工作,魏老太太也就不用幫著帶。到小丫頭這里,陳萱得去店里做事,魏老太太也比較支持陳萱去店里掙錢,認為媳婦掙錢比較重要,這樣也就不算吃白飯。所以,小丫頭每天都是魏老太太帶,當然,還有劉嫂子安嫂子幫著。魏老太太帶的多,再加上小丫頭這相貌除了雪雪白的皮膚,其他都像她老人家。魏老太太就格外稀罕,現(xiàn)在出門聽戲都少了,每天在家?guī)⊙绢^。

    接過小丫頭親香一回,魏老太太問陳萱,“你親媽那里,到底是怎么個說法兒?”

    陳萱都不曉得魏老太太是何時知道的,不過,一看秦殊朝她使眼色,陳萱就知道是秦殊說的了。陳萱原也沒想瞞著這事,陳萱道,“我也是昨晚才知道,又著急回家,也沒多說,想著今天和阿年哥過去說說話?!?/br>
    魏老太爺點頭,“是這個理。跟親家母說,要是有空就過來坐坐,咱們也不是外人?!蔽豪咸珷旊m不贊成婦人改嫁,可那畢竟是陳萱親媽,這就是正經(jīng)親家母。而且,相對于陳家二叔二嬸,就是改嫁的親媽,也比那對貨體面一千倍啊。相較之下,魏老太爺直接就認了親家。

    陳萱點頭,“嗯?!?/br>
    待吃過早飯,陳萱喂過小丫頭,再給小丫頭備了些奶出來,就同魏年去了聞公館。

    聞夫人昨夜就與丈夫說聞雅英的事,聞夫人道,“我真是不知道哪里對不住她,她就算一直對我不滿,有本事把學念好,自己比我強百倍,這才叫本事!你看看,她這都是做的什么事?我已經(jīng)同她說過,阿萱是阿萱,不會入聞家籍。她有什么不滿意,可以直接與我說,不想與我說,可以同你說。什么都不說,不滿意就直接發(fā)脾氣,她現(xiàn)在可不是十歲的時候了!”

    對于長女,聞先生心中已經(jīng)有所決定,“這次回南京,還是帶她回老家吧?!?/br>
    “你想好就好。讓她回老家也好,我先前不過是派人打聽一下阿萱,她知道阿萱是我的女兒后非但處處與她做對,還對阿年勾勾搭搭,兩個孩子的感情好還罷了,倘鬧出什么來,我看你的面子往哪兒擱!”

    “你這話過了?!甭勏壬Π矒崞拮?,“不至于此?!?/br>
    “什么不至于此,我親眼見的。她不見得看得上阿年,她就是怕阿萱日子過的痛快,非要讓阿萱不痛快,給我添了堵,她就痛快了?!甭劮蛉死湫?,“她要是把跟我尋不痛快的心思放到正事上,不至于現(xiàn)下一事無成,丟人現(xiàn)眼。你還是與她說明白,她自己把日子過好,她自己的成功,比對付我重要一百倍。有本事,是用在自己的事業(yè)上,用到外人身上,她可倒好,都用到我這兒來了。別讓咱家成為別人嘴里的笑話。”

    聞先生道,“這事我來解決?!?/br>
    反正,陳萱魏年夫婦過來時,是沒有見到聞雅英的。

    小夫妻倆一到,聞先生溫和的問,“吃過早飯沒有?”

    魏年道,“吃過了?!?/br>
    聞先生對魏年道,“咱們去樓上坐,讓她們娘倆好好說說話兒吧。”

    其實也沒什么要說的,該說的,魏年已經(jīng)同陳萱說過了。陳萱就是覺著,突然間身份上的轉變,有些不自在。聞夫人拉她在身邊坐下,撫摸著陳萱手掌中幾處再難退去的老繭,輕聲說,“我不是個好mama?!?/br>
    “阿年哥都跟我說了。那會兒,也是迫不得已?!标愝婵聪蚵劮蛉耍J真的說,“我也不知要怎么說,阿年哥說,你擔心我怪你處境好后沒照看我。其實也沒有,二叔二嬸那人品,他們要見你如今這樣,還不得賴上你啊。他倆人不好,又賴又貪財。你以前從村兒里出去,到南方去,出國去,肯定吃了很多苦吧。你現(xiàn)在這么美,這么有學識,我心里挺高興的。我過過鄉(xiāng)下的日子,我自己醒悟后,也一直想多看看這世界。我跟阿年哥商量了,咱們還像以前那樣相處怎么樣?我有不懂的事,會請教你。你就是我想要成為的那種成功的女性,你走過這條路,肯定也會有許多經(jīng)驗可以教我?!?/br>
    聞夫人抑制不住喉間哽咽,繼而淚流滿面,“好,都好,我求之不得。”

    陳萱一句讓聞夫人為難或是難堪的話都沒說,也沒有說魏老太爺說的親家見面的話,陳萱知道聞夫人現(xiàn)在的地位,她并不想聞夫人為難。聞夫人有今天,不容易。陳萱自己也有自己的路要走,人這一生,總是會遇到許多委屈,陳萱不想自己變成個一味抱怨的人,她還有自己的理想要實現(xiàn),有那許多要看的書,要走的路,她不想因為委屈而停滯不前。人的一顆心,那么小,容得下多少委屈不平。能過則過吧,何不寬厚?聞夫人,她的mama有自己艱難坎坷又輝煌燦爛的一生,而她也有她自己選擇的人生。

    而每個人的人生,又都是這樣的不容易。

    第160章 親家見面

    陳萱跟聞夫人說了會兒話, 就提出告辭。魏年下樓, 看他媳婦神色還好, 倒是可怕的丈母娘的眼睛似是哭過, 便禮貌的帶著媳婦告辭了。聞先生與聞夫人一起送走小兩口,見妻子淚水不干,拿帕子給她擦。聞夫人坐在沙發(fā)上,與丈夫道, “我要給阿萱補一份嫁妝?!?/br>
    聞先生道, “這自是應當?!?/br>
    聞夫人擺擺手,“用我的錢,你這就要送雅英回老家,別讓老太太多想?!?/br>
    聞先生接了阿芒送上的溫水遞給妻子, 溫聲道, “咱們這些年的夫妻,別的東西你看著準備,咱們在金魚胡同那里還有套宅子, 這宅子是我做叔叔的心意。”

    聞夫人并沒有拒絕,聞先生又道, “你與阿萱相認是好事,你一直記掛著那孩子。如今相認,咱們該請一請阿萱的婆家, 一則是做親家的禮數(shù);二則, 咱們這里正經(jīng)是阿萱的娘家, 女孩子嫁人, 總是要有娘家,才有倚靠。”聞先生對陳萱夫婦一直印象不錯,魏年有著商人的精明,難得的是,肯學習上進,還懂英、日、法三門外語,這就相當不簡單了。陳萱則是心性過人,尤其是昨天晚宴的表現(xiàn),相較于自己那不成器的長女,陳萱簡直就是聞先生理想中女兒的化身。為人淳樸,又有自己的理想追求。不要說不是外人,哪怕真就是外人,聞先生也很欣賞這樣的青年。

    夫妻二人商量了一回,因為聞先生還要回南京,這事便要快辦。

    時人給女兒準備陪嫁,嫁妝上講究的門道就多了。舊式的嫁妝還是從頭到腳恨不能準備出女兒一輩子用的東西來,新式嫁妝則沒這么拘泥了。陳萱早便與魏年成親,如今算是給陳萱補的一份陪嫁,聞夫人是個直接的人,沒弄那些花團錦簇的東西,都是給陳萱最保值的東西。除了房產(chǎn),便是首飾。

    讓人自南京取來一些珍藏的首飾,聞夫人又在金銀樓給陳萱挑了幾套女孩子時興的首飾,一并算在嫁妝單里。

    這些準備好,聞夫人才給魏家下的帖子??紤]到魏家是老派人家,聞夫人定的東興樓的包廂,做為兩家親家的正式見面。

    自接了聞夫人的帖子,魏老太太可算是愁死了,愁穿什么樣的衣裳。魏老太太跟大閨女商量,“你說我要不要做兩身新樣式的衣裳穿,聽阿銀說,現(xiàn)在阿萱她娘洋氣的不得了?!?/br>
    魏金道,“您老現(xiàn)在的衣裳也不土啊。”是真的不土,自從魏銀陳萱開了化妝品店,家里人潛移默化的在打扮上都用心了。就是魏金魏老太太這一對摳兒,因為有免費的化妝品用,倆人每天是早晚用雪花膏,如魏金每天還要化個淡妝才出門的。至于魏老太太,每年衣裳的樣式都是魏銀幫她定的,都是北京城最流行,在老太太中間兒都數(shù)得著。

    聽大閨女這么說,魏老太太又叫著大閨女跟她挑那天親家見面兒時的衣裳,魏金還說,“二弟妹這親媽也奇怪,怎么突然就活了?”

    “看你這說的,人家原也沒死,是陳老二那一對兒不省心的,瞎給人家傳。”魏老太太還是維護親家母的名聲的,對魏金道,“你做大姑姐的,到時跟我和你爹一起去,可不能說話這么沒遮攔。阿萱她娘可是個厲害人?!?/br>
    “這我能不知道?”魏金倒了兩杯茶,遞給她娘一杯,湊近了跟她娘說,“我記得小時候,阿年那會兒也還小,每天介那個腿賤,一有空就去陳叔叔家里。阿萱老實,還比他小倆月,阿年一去就把人家弄的哭唧唧,有一回,陳家嬸子把阿年捉住,拿癢癢撓抽他屁股,抽好幾下,都抽腫了,媽你氣不過,還過去尋陳家嬸子評理,你倆還吵了一架,是不是?”

    魏金因是長姐,對弟弟們小時候的事一清二楚的。說到舊事,魏老太太仍是不服,哼道,“沒見過她那樣兒的,那就是小孩子鬧著玩兒,她就當真。孩子間你推我一下,我碰你一下的,哪里有大人上手的,就她那不講理的,竟然打阿年。你說她好歹也是做長輩的,真虧下得去手?!?/br>
    魏金都好奇,“你倆這么不對付,當初怎么給阿年阿萱定的娃娃親啊。”

    魏老太太理所當然,“你爹跟你陳叔叔好,跟他家老太爺交情也不錯,瞧著倆孩子同齡般配的,咱兩家也門當戶對,就定了。這事兒是他們男人拿的主意,我不管的?!?/br>
    說一回古兒,魏老太太又道,“到時我得插根金簪,把我那金戒子也多帶上幾個,聽說她如今富貴了,咱可不能叫人小瞧?!?/br>
    “插一根哪兒夠,起碼插三根!阿萱她娘早就厲害,媽你可不能在穿戴上輸她,叫她小瞧!”

    于是,當天魏老太太就一頭燦燦金的去了,魏年勸過她娘,略把頭上的金簪拔下幾根,可他娘是認準了定要富貴打扮,還有他大姐在一旁裹亂,魏年也就顧不上他娘了。

    結果,魏老太太見著聞夫人那一身淡雅如菊的打扮,要不是魏老太太這把年紀,這個心理素質,非自慚形穢不可。魏老太太一直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想著一看就知這女人不是個安分守節(jié)的,要不是這么好打扮,也不能改嫁??!魏老太太這么勸說著自己,才能不在聞夫人跟前露怯。聞夫人待人一向如沐春風,態(tài)度既親熱也沒有過分親熱,還帶著那么一點故人重逢的喜悅,拿捏的恰到好處,“魏大哥魏大嫂,咱們得十大幾年沒見了?!笨匆谎蹐A饅頭似的魏金,“這是小金吧,一轉眼也是為人母了。”又跟魏家介紹聞先生,“這是我們家老聞。”

    在魏老太太的想法里,改嫁自然是越嫁越差的,雖然聽兒子說了,二兒媳親娘嫁了個南京高官,魏老太太還以為她給人家做二房啥的。為此,還跟兒子打聽過,結果,險沒把魏年嗆死。魏年還細細的跟他娘說了回聞夫人的厲害,完全今非昔比,雖然魏年也不曉得聞夫人的“昔”是什么樣子。不過,現(xiàn)在聞先生在南京政府任要職,聞夫人也是高官夫人。可別她娘這想當然的過去,再得罪了他這可怕的丈母娘才好。有魏年跟她娘特意交待了聞夫人的背景,魏老太太就覺著,那肯定是嫁了個老頭子。很明顯的道理啊,做大官兒的,哪個不是老頭子!再者,她就不信寡婦改嫁還能嫁到同齡般配的!

    魏老太太已經(jīng)做好后親家公是個老頭子的準備了,結果一見聞先生,險沒閃了腰,魏老太太兩只瞇瞇眼一下子睜得老大,心說,俄的天哪,這女人二嫁竟嫁得這么好!沒天理的!

    魏老太太雖說嘴上沒把話說出來,但她那面目表情,聞先生聞夫人很不瞎,都看出來了。聞夫人請親家一家子坐下,讓伙計先上了兩壺上好的毛峰,大家坐著說說話。聞夫人道,“當初兩家定下親事,這些年,自老陳過逝,陳家就敗落了。魏大哥信守姻約,令人敬佩。我聽阿萱說了,這幾年,您家待她特別好,不像待媳婦,就像待親閨女一般。我這心里,特別的感激你們。”

    魏老太爺今天沒帶煙鍋子出來,格外收拾過,雖是長袍馬褂的老派人打扮,但想想魏年兄妹的相貌,就知魏老太爺?shù)娜葑肆?。雖是個老派人,也是身量高挺,相貌堂堂,只是如今上了年紀,頭發(fā)花白露出幾分老相。但,魏老太爺說話還是極講究的,魏老太爺正色道,“當初既定了親事,咱們買賣人,當然要信守承諾。再說,阿萱這閨女,打小兒就看出是個好閨女來。我們阿年,能娶到阿萱也是福分。阿萱性子好,勤快,懂事,還能敦促阿年上進。自從娶了阿萱,阿年這都學了三門洋話了。要不老話兒說,賢妻旺家哪?!蔽豪咸珷攲τ诙鹤舆@樁親事是極滿意自得的,一則是小時候定的娃娃親,當初魏年不樂意,魏老太爺把人臭揍一頓硬逼著娶了,事實證明怎么樣?事實證明,他老人家這眼光就是一等一的好!如何?人家陳萱就是剛來時不習慣北京的生活有些拘謹,后來自己就很知進取,他那傻兒子每天樂顛樂顛兒的跟個二傻子似的,現(xiàn)在是半句嫌棄人家的話都不說了。二則就是,魏老太爺是真的認為陳萱旺家。雖說魏老太爺先前一直認為女孩子讀書沒啥用,可如今魏老太爺?shù)挠^念也改變了,家里孫女也都叫念書的。這不,自從陳萱念了書,人就格外機伶,自己就能開店賺錢,連小閨女也都有事業(yè)了。二兒子學好幾門洋文,這說出去也是極體面的事。就是如今與聞氏夫婦見面,因覺著二兒子拿得出手,魏老太爺是極坦然的,認為二兒子也配得上陳萱。

    親家雙方寒暄一二,聞夫人就說到嫁妝的事,聞夫人道,“先前阿萱阿年成親的時候,我和老聞也不知道。我早就尋思著,得給這孩子補幾樣嫁妝。我知道魏大哥家什么都不缺,他們小兩口的日子過的也好,可這也是我們做長輩的心意。就是他們用不上,以后傳給孩子們是一樣的。我見著小丫頭,心里喜歡的很,這丫頭長的,跟嫂子一個模子脫了個影兒,真是像您,一臉的福氣。”

    魏老太太叫聞夫人夸的笑成個瓢,不住點頭,“就是,那丫頭,一看就有福?!比缓缶拓Q著耳朵聽聞夫人給陳萱補的什么嫁妝了。聞夫人雖多年沒見魏老太太,可一看魏老太太眼珠一轉,就知她是個什么意思。聞夫人道,“是這樣,孩子們都大了,他們現(xiàn)在日子過的還成。零零碎碎的東西我就沒準備,給他們準備的都是保值的,可傳給子孫的。”

    聞夫人說,“我給阿萱準備的六套首飾,還有兩套房子,一套在金魚胡同,這是老聞給他們小兩口的,是套四進的宅子,平時可以自己住,也能租出去吃租子。還有她們現(xiàn)在開店的鋪面兒,那鋪子地方不錯,東單那里來來往往的人流量大,北京城內城的上等地段兒,我看那地方也興旺,阿萱她們的店一搬到那里就做大了,可見風水好?!?/br>
    魏金忍不住道,“還真是?,F(xiàn)在那一塊兒,跟她們同行的,沒一家能干過她們的?!?/br>
    “倉促間,就準備了這些東西。零零散散的我就不管了,反正有魏大哥魏大嫂,你家什么都是齊全的。”聞夫人看向魏年,一派慈愛的模樣看的魏年心里毛毛的才說,“阿年是我的女婿,這孩子,待阿萱好,從不亂來,人也知道努力上進。我心里,很喜歡阿年。東西我都放在渣打銀行的保險箱里的,比隨身帶著方便。我跟老聞當初結婚,都是二婚。我們的財務一直是分開打理,咱們不是外人,我也是做外婆的年紀了。所以,有些事就要說在前頭,我的財產(chǎn),阿萱一樣有繼承權。她還有三個弟弟,她的繼承權與她的弟弟們是一樣的。”

    魏老太太魏金都聽傻了,各自在心里想著,這是什么意思?就是魏老太爺也不大明白這繼承權的事,魏老太爺是個老派人,魏老太爺?shù)挠^念向來是閨女出嫁時給筆嫁妝,然后,閨女在婆家過得不好就回娘家住,可家里的產(chǎn)業(yè)都是兒子的!閨女可沒繼承權啊!閨女嫁了人就是外人了,哪里還能有繼承權啊!

    只是,現(xiàn)在也不好問聞夫人這繼承權是個什么意思。倒是陳萱忙說,“可,可別。我現(xiàn)在挺好的,而且,我也大了,最大的弟弟才十二歲,他們還小,應該多顧他們一些。我跟阿年哥都年輕,以后只要好好過日子,日子肯定是越過越好的。還是留給弟弟們吧,你們小?!?/br>
    魏老太爺先前給繼承權這事鬧懵了,陳萱這一說話才反應過來,也是說,“是啊,阿萱這都出嫁的閨女了,哪里能回娘家爭娘家的東西。親家母,可沒這個道理啊,咱也不能做這樣的事。”

    聞夫人笑,“魏大哥,現(xiàn)在的法律跟以前不一樣了,兒子女兒的繼承權都是一樣的?!?/br>
    “那也不成那也不成,沒這個理?!蔽豪咸珷斶B連搖頭,堅決不能同意。

    聞夫人一向靈活,笑,“那這事咱們以后再說,時間也不早了,我記得魏大哥年輕時就愛東興樓的芙蓉雞片,不知道口味兒有沒有變?”

    魏老太爺笑,“這哪兒能變,還是一樣?!?/br>
    魏老太太看自家老頭子那老臉笑的跟朵菊花似的,一幅蠢相,心里很是看不上。不過,因心里惦記著繼承權的事兒,魏老太太光肚子里尋思這個了,也沒顧得上自家這糟老頭子了。

    第161章 嫁妝上

    親家見面是喜事, 大家樂樂呵呵、客客氣氣的在東興樓吃了一頓飯, 待午飯后, 聞夫人把保險柜的鑰匙給了陳萱, 陳萱覺著,這也太多了。不論是首飾還是房產(chǎn),都太貴重了。聞夫人把銀行保險柜的鑰匙放到陳萱手里,道, “我的電話你知道, 有事給我打電話,寫信,都好。”

    陳萱點點頭。

    魏年對丈母娘向來恭敬,還不忘殷勤又禮貌的問, “您和聞叔叔這次來北京呆的時間不短, 什么時候回南京,我和阿萱過去?!?/br>
    “明天早上的飛機,天氣冷, 不用起大早的過來,還有孩子要照顧?!甭劮蛉酥饕切奶坶|女。聞先生和魏老太爺說著話, 邀請魏老太爺一家有空去南京玩兒,既是親家,以后該多來往才好。兩人都是場面上人, 雖說地位不盡相同, 魏老太爺卻是個體面人, 并不因聞家官高就諂媚伏低, 只管做親戚對待。聞先生反是覺著魏家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