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節(jié)
他早該想到的,早就該了! 西瑟怎么可能下得了手,他的哥哥,根本就不可能狠得下心??! 就算納塞索恩再固執(zhí)昏庸,再老邁無能,可他終究是西瑟的父親,懷著滿腔的慈愛,殫精竭慮為自己孩子鋪路的父親啊 誠然對于阿佳妮,皇帝在面具之下埋藏著一層忌憚與厭惡,可對于他真正的孩子,唯一的繼承人,他從來都不吝于自己的愛,縱然再被諾維奇蠱惑得最深的時候,也依舊不曾忘了為西瑟考慮。 離開翡冷翠的最后一夜,月光下西瑟的淚水,那是傾訴又是懺悔,在父親與meimei之間兩難。 直到最后西瑟也不曾真正下得去手。 卻被魔王蠱惑,成為逼死自己父親的人。 . 不久之前帶來的那個消息終于成為了現(xiàn)實,西瑟索恩在奪位之后,調(diào)遣軍隊與士兵。他否決了納塞索恩源于議和的政令,決定親自前往北方前線。 長老院與貴族瘋狂的反對,然而沒有收到任何效果,他的心意已決。 而普通人類士兵,在與魔族的作戰(zhàn)中,從不曾占有任何優(yōu)勢。 幾乎可以想象不久的未來、即將到來的慘景。 魔王精心編織了他的騙局,將所有人都籠入了他的謊言里去。 他享受著欺騙、謊言與懼怕,制造著恐慌、憎惡與殺戮,而他所選定的那個誘餌,此刻正站在他身前。 無瑕的外表,純白的靈魂,如此的美麗。 令人油然生出摧毀的欲望。 微微低下頭后,魔王凝視著立柱下的人,目光定格在某一處,掠過了一絲意味不明的笑。 . “你想要殺了我?!蓖踝系娜苏f,他用的是篤定的語氣,容不得任何質(zhì)疑。 他以手支頤,殷紅的眼睛里幾許漫不經(jīng)心,“我知道你的心愿是什么。殺死作惡多端的魔王,扼斷災(zāi)難的源頭,這是否會令人覺得快樂?” 握住長弓的手指顫了一瞬。 有一道目光,如同縛網(wǎng),此刻正黏在他的手指之上。 “但是,厄難的源頭,難道不是你么?”魔王輕柔的說,“公主殿下,如果不是你,你的情人怎么會和父親反目成仇呢?” 他微微的笑著,眼里閃著興味的光。 惡意鋪天蓋地而來,猶如洶涌潮水,沒頂而去。 “假如你不曾蘇醒,那么一切都還在正軌上吧,納塞還做著他的皇帝,西瑟還做著他的王儲?!边@一切都不會發(fā)生?!八?,罪魁禍?zhǔn)?,是你。?/br> 那曾是楚歌為了安慰講述給墨菲的故事,在一場殺戮后他把那一切都細細的講給了墨菲聽。 在那個時候,他從來都沒有想到,有朝一日,這個故事會成為一柄尖刀,被魔王把弄在手中,捅入他自己的心臟。 阿佳妮索恩,一個沉睡千年的孩子,在遙遠而漫長的歷史中他幾乎被遺忘,卻在蘇醒后,使得皇帝驚駭欲絕、惴惴不安。 高高的天平搖搖欲墜,而魔王微笑著加下了最后一枚籌碼: “你醒了,于是,我也醒過來了。” . ——在你醒過來之后,我因為你而蘇醒。 如果說換一種言辭,是令人為之動容的繾綣與深情,那么從魔王的口里說出,卻只教人渾身發(fā)寒,從骨頭縫里,都滲出了寒氣。 “我的小公主。”魔王輕輕的喚著他。 修長的手指虛虛一劃,剎那間,原本蒙昧的大殿里,閃起了一道光芒。 越來越盛,越來越亮,那些月光照不透、黑啊驅(qū)不散的地方,一時間,明亮猶如白晝。 潛藏在暗處的浮雕終于現(xiàn)出了真容,卻教人剎那間渾身僵冷。 那是無數(shù)身段纖柔的少女,或站或坐,或臥或奔,手指輕輕點起,腳尖淺淺探出,少女穿著純白的衣裙,長發(fā)微微挽起,她的衣袖上繡著荊棘與玫瑰的紋飾,那分明是同一個人。 她站在翠湖畔的金盞花從里,站在中央廣場的天使噴泉旁,站在教堂邊上塵封的塔樓之上。 ——是你! 日涅河邊的馬車、奧茲納琴河畔雪松林、黑水沼澤小木筏 所有的浮雕,通通都是你! 如同上演了一場無聲的啞劇,連環(huán)的浮雕刻畫出了少女的一生,最后的一幕定格在了天幕下,立柱旁,握著長弓的那個身影。 與花園之中的雕塑沒有任何分別。 無一例外的,那些都是無面人。 魔王溫柔的說:“我一直留著最后一筆,時至今日,終于可以畫下你的面龐。” . 魔王慣常于編織謊言,他用一個又一個謊話,構(gòu)造成了精巧絕倫的騙局。 他說的不一定都是假話,可只需要在最關(guān)鍵的地方,稍稍做些手腳,就足夠扭曲到另外一個意思上。 “我的小公主,我們在同一天蘇醒,從你睜眼的第一刻,就注定帶著原罪。” ——我們合蓋是天生一對。 魔王憎惡人類,同時誘惑人類。 他選定了自己的誘餌,想要令之染上晦暗骯臟的色彩,一同墜入地獄深淵里去。 “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你的答案了,你是仍舊堅持使命,還是履行你的婚約?” ——成為魔王的新娘。 . 蛇形戒指閃爍著銀白的光,那其上鑲嵌著的寶石,顏色一如魔王眼睛。 殷紅,不詳。 在那么早的時候,魔王就選定了戒指,爾后,親手戴到了公主的食指上。 他早就已經(jīng)給出了自己的邀請,只等待著最終的答案: 是忠于婚約,還是殉于使命? . 生存,還是死亡? 人類永恒的思考,在生與死之間徘徊不定。 然而,在有些時候,這根本簡單的不能夠稱為問題。 楚歌緩慢的低下了頭,手指輕輕地撫上了那一枚戒指,在失去了薔薇花戒后,取而代之的,是這一枚蛇形戒指。 那是和薔薇花戒全然不同的感覺,入手寒涼而冰冷,純凈的紅寶石反射著刺目的光。 他怔怔的站在那里,在立柱下,凝視著自己的那一枚戒指,仿佛陷入了無盡的焦慮與折磨中。 是選擇永恒的生命,還是迅疾的死亡。 這足夠令最堅定的圣人都產(chǎn)生動搖。 他抬起了頭來,怔怔的看著高處的魔王,干燥的嘴唇動了動,卻只有破碎不堪的氣流,盤旋在唇齒里。 什么音節(jié)也發(fā)不出來,因為過于痛苦渾身戰(zhàn)栗,他驀地按住了自己的胸膛,不住地顫抖,仿佛要倒在那根立柱下。 他看過了那一幕幕的浮雕,仿佛有無數(shù)沉睡的記憶,在此刻被喚醒。 在翡冷翠中,那些并不遙遠而已經(jīng)恍若上個世紀(jì)的記憶,那時候他被禁足在宮殿里,可過得悠然自在,一切靜好。 小小的墨菲失去了一切,于是他成為了墨菲最后的倚靠。 隔著并不遠的距離,高高在上的魔王與立柱之旁的楚歌相互凝望。 掙扎與動搖,軟弱與猶豫,抗拒與妥協(xié) 蔚藍色的眼睛里漸漸彌漫上了一層水氣,盈盈掩映其中情緒不清,他輕輕地抽氣,空曠的大殿里,響起了近乎于哽咽的聲音。 “墨菲” 楚歌閉上了眼睛,淚水順著眼瞼撲簌簌滾落下去。 蛇形戒指累淚水浸濕,他痛苦的抓緊了手里的長弓,就像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浮木,尋找一點最后的依靠。 . 魔王在高處看著他,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開始,他的唇邊沒有了笑。 當(dāng)笑意消失的時候,他的面容無疑是深峻且冰冷的,可是那雙紅寶石一樣的瞳眸里,卻帶著一點淺淺的嘆息。 按在王座上的拇指不自覺撫了撫,那里,正是左手食指根的位置,灼燒的近乎于發(fā)疼。 魔王驀地站起了身,離開了他華麗而冰冷的王座,他從臺階上邁步而下,踏過空曠大殿,踏碎一室明光,走到了立柱之旁。 他凝視著眼前幾近哽咽的人,微乎其微的嘆了一口氣,俯下身去,執(zhí)起了那只左手。 溫柔的吻烙印在了蛇形戒指之上。 魔王唇邊帶起了微微的笑,他用最動聽的聲音說:“歡迎你,我的新娘?!?/br> 下一刻。 他用幾乎無法看清的速度抓住了楚歌的那只手,阻止楚歌刺穿他自己的心臟。 魔王的手掌按住了溫?zé)岬男靥牛犞瞧湎录贝俚穆曊{(diào),他凝望著眼前蔚藍的眼瞳,語調(diào)猶如嘆息:“你就這么想送一場死亡,作為給我的新婚禮物嗎?” 變故只不過在一瞬間。 銀白的長弓在一剎那間化作了無數(shù)碎片,轟然而起的爆炸吞沒了此刻對峙的兩人。 極致的光明與極致的黑暗。 滾滾硝煙塵土中,萬物灰飛煙滅。 . 索菲婭是最后一位圣階制造出的煉金魔偶,那位圣階曾是教皇的守護騎士,因此,在他的造物里,天然就充滿了無限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