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楚歌“嗯”了一聲,和陸之南一起上床,小孩子軟乎乎的胳膊巴著他,不一會兒,就傳來了勻凈綿長的呼吸聲。 大概是剛剛瞇了一會兒的原因,楚歌這時候卻沒那么困了。他握住了陸之南的手腕,輕車熟路的把小孩子體內(nèi)的黑絮引到自己身體里,已經(jīng)做過很多次的事情,眼下早已熟極而流,連那黑絮反撲都沒有對他造成什么影響,就這么反復(fù)拉鋸著,終于又把這幾絲黑絮給引走。 手指尖上的黑絮被他強行拉扯凝聚成了一朵墨色的花,試了試,依舊無法驅(qū)逐出體外。 意料之中的事情,并沒有什么意外,楚歌掐了掐指尖,疲倦襲來,終于睡過去。 . 第二天早上起來,雨總算是稍微小了一些,楚歌先把陸之南送去了學(xué)校,自己再去老板娘那家鋪子里取扁擔(dān)籮筐。 里面的冷串兒已經(jīng)擱到了第二天,也沒有放在冰箱里,雖然糊弄糊弄說不定還能賣出去,楚歌也不打算糊弄了。他問明了潲水桶的位置,也沒用什么猶豫,就把剩下的那些全都從竹簽子上刷下來,扔了進去。 老板娘默不作聲的看著他處理完了,末了取清水涮洗竹簽的時候,開口問他,要不要就在店里租一塊地兒,把東西就放在這里賣,免得總是挑著籮筐到處跑,風(fēng)里來雨里去的。 楚歌一下子就給愣住了。 他一開始是沒有租店的想法的,但是眼下漸漸入冬,溫度降下來了,天氣變化著又無常,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暴雨、飄雪。后來也萌生過租個店面的想法,但人家都是三個月起租,他擺攤這么幾天攢的毛票,卻是無法一次性應(yīng)付三個月房租的。 就算找人打借條也沒有認(rèn)識的人,是以他才把念頭給拋棄了,沒想到眼下,卻被人提起來。 楚歌不免有些遲疑,卻在老板娘和善的笑容中軟化下來,他能夠非常清晰的感覺到中年阿姨的善意,還有隱隱盤桓在其中的那個念頭:這個孩子太不容易了,能夠搭一把手就搭一把,也不是什么特別難的事情。 兩人商議些許,就暫時定下來,楚歌就在這家早餐鋪子里占塊地兒,賣他的那些小吃零嘴兒,每個月付五百塊的租金。 直到談完之后,楚歌整個人都有種不切實際的虛幻感,他努力的回憶著適才交談的一幕,心中略略茫然。 系統(tǒng)說:“楚三歲,我以為你不會答應(yīng)呢?!?/br> 楚歌道:“我能夠感覺出來,孟阿姨沒有惡意當(dāng)她向我提建議的時候,整個人都散發(fā)著一種暖意,就好像暖手袋?!眮碜杂谒哪铑^是溫暖的,可以靠近的,這讓人很難拒絕下去。 可是 楚歌有一點困惑:“為什么我會感覺出來?” 那不像是他用異能感覺到的黑絮暴烈能量,也不是言談舉止給人的輕松愜意,而像是一股來自于最本心的念頭,像意念,像精神能量,但孟阿姨只是一位普通人。 系統(tǒng)也覺得有點奇怪:“是不是你錯覺了?” 楚歌呵了口氣,甩了甩腦袋:“可能是吧。” 他暫且把這一茬兒按下去不想,然而到了晚間,終于發(fā)現(xiàn),那并不是錯覺。 匆匆經(jīng)過的行人沒有給他帶來任何異常的感受,直到他從教學(xué)樓下接到了陸之南。 小孩子見著他,眼睛一亮,渾身的快樂幾乎要滿意出來,他跑過來,緊緊地抱住了楚歌,就像一個溫暖的火球撲到了他身上。 白日里的那種感覺再一次出現(xiàn),然而這一次,他的整個人都被暖意包圍,仿佛陷入了白汽蒸騰的溫泉中,無比的熾熱與濃烈。 那是陸之南給他的感覺,干凈,純粹,無比的溫暖。他忍不住動用起異能去窺視陸之南的體內(nèi),那些黑絮依舊凝結(jié)著,盤旋著,如同蟄伏的猛獸,陰冷猙獰。 截然不同的兩種感覺在他的身上匯集,然而陸之南一無所知。他開心的抓著楚歌的手,把自己的小手指一根一根塞到指縫里去,末了看著外面的積水,宣布今天可以一起走回去,才不要哥哥繼續(xù)背了。 他是那樣的快樂,有一股暖意順著相接的手指流入了身體,仿佛整顆心臟都被泡入了熱水中,暖意洋洋。 楚歌牽著陸之南的手,一步一步走回家。 風(fēng)雨如晦,卻驅(qū)不散來自于陸之南的那一點暖流。 他有一些困惑,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遇到過的事情。先來自于釋放善意的老板娘,再來自于與他相依為命的弟弟,這一次,無法告訴自己,是錯覺了。 在原世界線中,陸之北從來都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的事情,那個時候,陸之北的異能,早就變成了雷系。而回到楚歌身上,他的異能,是凈化的,不是嗎? . 之后楚歌的攤子就在早餐店里扎了根,有了地方,以前不方便一起弄的零嘴,眼下都可以全部上陣。他買了牛皮紙,又在家里摸索,做出了糯米紙來,插了糖葫蘆,豎在店外。又串了冷串兒,取了個鋼絲缽,方便來煮酸辣粉。 店里本來就只有粥、咸菜、鹵菜這一類,眼下卻多了一些新種類。 有了固定的地方,每天凈化處理的食材都可以多來點兒,楚歌每天煮酸辣粉、串冷串兒、插糖葫蘆忙的不可開交,嘗鮮嘗成了回頭客的,如今店里可是一點兒都不少。 他每天基本在店里待到陸之南放學(xué)前就要走,眼下快要入冬了,天色黑的早,陸之南一個人在路上走著,他不放心。而且楚歌只要稍稍耽擱會兒,陸之南指不定就自己跑回去,在廚房里忙活開了,楚歌指望著陸之南好好讀書,卻是不希望他晚上花太多時間在這些地方的。 兩人錯過了好幾次,陸之南被他說了后,也就不跑,在校門口乖乖的等他來接了。 這天時間要到了,楚歌清點了清點,看著還剩幾串糖葫蘆,就準(zhǔn)備取下來帶走,給陸之南當(dāng)回家路上的零嘴吃,還沒有從掃把帚子上取下來呢,就又有食客來了,指明要糖葫蘆。 生面孔,人高馬大,身材魁梧,就往著楚歌那玻璃柜子前一站,頓時烏沉沉黑壓壓,仿佛所有光都被擋住了。 楚歌心中莫名的不安,下意識先擺出笑臉:“只有這幾串了,您想要哪一串???” 來人手一指,選中了山楂果子最大的那一串。 楚歌抽了糯米紙裹了,壓抑住心中的不安,小心翼翼的遞過去。 他匆匆的擦了手,告訴孟阿姨,自己要先走了。 不知為何,他只聽到自己心臟“砰砰砰”直跳,總有一種預(yù)感,像是有什么不妙的感覺要發(fā)生。 楚歌下意識想要避開,但是還是沒有逃避的掉。 來人咬了一口冰糖葫蘆,緩慢咀嚼著,凝若實質(zhì)的目光緩緩移向了他。 不久前那種奇怪的感覺再一次出現(xiàn),楚歌感覺到了一股決計稱不上是良善的念頭,緊緊地鎖定在了他身上。 而那股窺測的、探究的念頭的源頭,就在眼前的食客身上。 與其說他是一個人,倒不如說是伺機而動、冰冷無情的猛獸。 來人道:“是用山楂做的?” 楚歌勉強點頭:“是?!?/br> 來人又咬下一口,緩慢而認(rèn)真的咀嚼著,似乎在細(xì)細(xì)品嘗其中的滋味。 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吞咽、咀嚼的動作,然而楚歌看著,莫名的毛骨悚然,一股冷汗莫名的順著背脊流下,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以為,被咬碎,吞咽、咀嚼的,不是那一串糖葫蘆,而是他。 來人目光依舊停留在他身上,在吃下那一口后,似乎是朝著他笑了笑,然而眼里卻殊無笑意。他打量著手里晶瑩剔透、紅艷可愛的冰糖葫蘆,似乎是在感嘆:“我從沒吃過這么干凈的山楂?!?/br> 一剎那間,楚歌悚然一驚,他終于明白,問題出現(xiàn)在哪里了。 太干凈了! 第38章 act1·畸骨 太干凈了。 他用異能完全凈化了山楂果子, 以至于里面沒有哪怕是一丁點兒黑絮雜質(zhì)。 除去了所有的苦味與澀味, 只剩下來自于山楂果子的,最純本的果酸。 然而在這個世界上,哪里會有這樣味道純正的山楂果子呢?明明一開始, 很多人都提醒過他, 這種果子苦澀難當(dāng),幾乎是不能入口的。 但是楚歌忘了,或者說, 他從不曾放在心上過。 這一份疏忽或許會給他帶來大麻煩。 眼下,這個壓迫感極為濃重的男人,他說不定已經(jīng)嘗出來了。 ——他是異能者! 指甲掐入了掌心, 印出深深的血痕,從不曾有任何多余的力量波動,然而楚歌無比肯定, 身前這人,就是一名極其強大的異能者。 而這個世界上, 從不曾出現(xiàn)過凈化異能。 頭腦一陣陣暈眩,楚歌身體一晃, 驀地后退一步,靠在了冰冷的墻壁上。 像每一個被贊美了的廚師那樣,他露出一個略略稱得上是驕傲的笑容:“當(dāng)然呢,裹糖衣之前, 我先用熱水泡了, 又清洗了好多遍呢, 絕對稱得上干凈?!?/br> 來人咬下了第三口,黑沉沉的眼眸凝視著他:“是嗎?” 楚歌點點頭:“您可以放心吃?!?/br> 他應(yīng)該要離開了,他必須要離開了,他不能夠再待在這里了。楚歌不知道自己繼續(xù)在這里待下去,會出現(xiàn)什么樣的事情,他感覺到了一股冷意,來自于身前男人,如同細(xì)小的冰錐,一點一點刺入他的骨里。 這個異能者 楚歌頭腦暈沉,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吃力的回過了頭,避開了男人的視線,看向了還在屋內(nèi)的中年老板娘。楚歌綻起笑容,輕聲道:“孟阿姨,那我先去接弟弟了?!?/br> 中年老板娘點了點頭,眼神忌憚的滑過了外面還在咬糖葫蘆的男人,上前隔開了他的視線:“小陸你慢走,路上小心點兒。” 然而話音剛剛落地,就被人不容置疑的反駁:“他走不了了。” 身后是冰冷的墻壁,入耳的話語卻要比墻體更加冰冷,仿佛有一盆冷水從天靈蓋上澆下,一絲絲寒意如同毒蛇跗骨而上,更深更殘忍的噬咬他的骨髓。 楚歌耳中嗡嗡作響,他置身在巨大的冰窟中,一切都環(huán)繞著詭異的回音。 直到再度被人打破。 男人凝視著他:“你在低燒,沒有發(fā)現(xiàn)嗎?” 仿佛是一陣昏昏沉沉,楚歌被扶到了桌邊坐下,而等到他終于從那股昏沉中略略清醒過來時,就看到男人坐在他的對側(cè),手中依舊拿著那串冰糖葫蘆。 還有一個山楂果子掛在竹簽上,亮晶晶,紅艷艷。 而男人正十分仔細(xì)的端詳著他的面孔,目光流連在他的面頰上,久久不去。 熱水被他遞到了手邊。 楚歌輕輕道了聲謝。 仿佛是有感于少年慘白的面色,男人終于略略收斂了自己的氣勢,先前那股無所不在的冰寒氣息,終于是漸漸散去了。然而于楚歌來說,最重要的是那股針對著自己的感覺,陰冷的、無情的窺測,終于消失不在,就好像面前人,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普通人。 可是他不是,他是一名異能者,擁有強大的力量。 那人前所未有的,平和的坐在他對側(cè),可楚歌卻無法忘記,剛才予以自身的恐怖壓迫。 楚歌抿了小口熱水,盡力使自己看上去無辜無害,像每一位招呼客人的店主一般,問詢道:“您是還要吃什么嗎?” 老板娘連忙過來,嗔怪的試了試他的額頭:“小陸你都在低燒了,還惦念著這些做什么哎,那邊兒有藥店,趕緊去給你開一盒退燒藥?!?/br> 楚歌開口要拒絕,他低燒之前已經(jīng)纏綿過一段時間,扛一扛就可以過去了。 像是讀懂了他的念頭,中年阿姨一瞪他:“孟阿姨給你買,不許說不要年紀(jì)輕輕的,也不知道將細(xì)自己的身體。你要是病倒了,你弟怎么辦?” 坐在那對側(cè),饒有興趣的看著那嗔怪的中年女人和臉色慘白的單薄少年,直到這一刻,男人才再度開口:“恐怕他的低燒,吃藥是不管用的?!?/br> 中年阿姨轉(zhuǎn)頭,詫異的望著他:“為什么啊?” 楚歌閉上了眼睛,他想起自己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