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節(jié)
許是因為事出突然,眾人一時還未能反應(yīng)過來,新臣、老臣互相對望著,面上皆是一副怔楞不解的神色,卻是都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才會讓那位李首輔這般。到后頭還是坐得比較下方的一位官員輕聲說道:“我聽人說李首輔的夫人好似已到了臨盆的日子?!?/br> 眾人聽得這話,倒是反應(yīng)過來,怪不得素來沉穩(wěn)的李首輔會有這樣的表現(xiàn),原是因為他那位夫人。 傳言李首輔很是疼愛他那門夫人,原來只當(dāng)是坊間笑談,如今看來倒是果真如此。 … 宮道。 柳予安握著一本折子卻是要去拜見天子,臨來走過宮道的時候卻看見匆匆朝這處走來的李懷瑾。這么多年,他還從未見過李懷瑾這般,他心中驚疑,不過面上卻無什么變化,只拱手朝人一禮。 只是還不等他說道什么,李懷瑾便已走遠了,柳予安見得這般,心下驚疑更甚,他重新直起了身子,眼瞧著李懷瑾離去的背影,口中是問道:“李大人這是怎么了?” 他這話一落—— 身邊的內(nèi)侍便輕輕說道:“咱家聽說是李大人家中的那位夫人臨盆的日子快到了,這幾日李大人便一直讓外頭的內(nèi)侍注意著,倘若家中有了消息便去稟報,如今…”他一面說著話,一面也是朝李懷瑾遠去的身影瞧了一眼,是又一句:“估摸著是是要生了?!?/br> 柳予安聽得這話,面色卻是陡然一變,就連握著折子的手收緊了幾分… 她要生了? 內(nèi)侍見李懷瑾已經(jīng)遠去,剛要轉(zhuǎn)身便瞧見柳予安依舊站著未動,宮里的人又有哪個是傻子?雖然時隔多年,可這位柳大人和那位李夫人早年的事又有多少人不知?他想到這便又低了頭輕輕說道一聲:“柳大人,皇上還等著您呢?!?/br> 柳予安聞言倒是也回過了神,他松開了緊握折子的手,口中是輕輕應(yīng)了一聲…而后他轉(zhuǎn)身往前走去。 風(fēng)和日麗,他面上的神色未有絲毫變化,可心下的思緒卻如荒草雜生一般…他如今只有一個念頭,那便是,她要生了。 年少的時候—— 他最希望的便是能娶到她,和她生下一兒半女成一個“好”字。 而如今… 如今她的的確確要當(dāng)娘了,可這一切,卻統(tǒng)統(tǒng)與他無關(guān)了。 第114章 日頭高高掛著。 這相隱齋的院子里站了不少人, 上到李家的幾位主子, 下到伺候的婆子、丫鬟此時都緊張得侯在外頭,她們誰也不曾說話,可那雙眼卻是一瞬不瞬地朝那緊閉的屋子看去。 產(chǎn)房的門自打先前合上后就一直緊閉著,而她們的心也如這道門一般緊緊揪著,徐徐和風(fēng)打在她們的身上,卻無法撫平她們心下那股子緊張的情緒。 程老夫人手中握著佛珠, 此時正輕輕撥動著,而她的唇口也一張一合卻是在向上天祈求著平安,待聽得里頭傳來霍令儀的慘叫聲, 她這握著佛珠的手便是一頓… 她抬了那張慈和的臉朝那緊閉的屋門看去, 口中是跟著一句:“怎么叫得這么厲害?”她說這話的時候,眉心緊蹙, 臉上也是未曾遮掩的擔(dān)憂,以前淑卿和宜和生產(chǎn)的時候可從未見她們喊得這么厲害。 程老夫人想到這,原先尚還沉穩(wěn)的面色便又蒼白了幾分。 姚淑卿聽得這話,忙扶住了程老夫人的胳膊, 眼看著程老夫人蒼白的面容, 她是柔聲說道:“您別擔(dān)心, 三弟妹還年輕又是頭一回, 何況她素來怕疼, 叫得厲害些也是正常的?!?/br> 她這話一落—— 鄭宜和便也跟著輕輕勸解起來。 程老夫人聽得她們這一字一句,雖然面色還蒼白著,可那高高懸起的心總歸還是落下了幾分…她看著那道屋門, 重新?lián)軇悠鹗稚系姆鹬椋谥幸彩青f著“母子平安”這樣的話。 外頭的人依舊緊張得候著,里頭的聲響也仍舊沒個停歇。 霍令儀起初叫得很是慘烈,到后頭許是喉嚨嘶啞了的緣故,那叫聲便也輕了許多,隱隱約約得讓人也聽不真切… 待又過了大半個時辰,那產(chǎn)房的門卻還是未曾打開,這一回不僅是程老夫人白了臉,就連其余幾人面色也有幾分不好。 霍令儀這進去也快有一個時辰了,這時間卻是有些久了。 尚還不等程老夫人說道什么,便聽到有人喊道:“三爺回來了。” 等這話一落,眾人皆轉(zhuǎn)身看去,便見李懷瑾仍著一身朝服打外頭邁步走了進來,他鮮少喜形于色,此時面上的神色也如往日那樣沒什么變化,可若是細瞧的話,還是能發(fā)現(xiàn)他如今的氣息還是有些不穩(wěn),就連那步子也邁得極大,那身素來平整的朝服因著這一路走動早已泛起了幾道折痕。 可此時這要緊關(guān)頭,誰還會去注意這些小事? 等走到眾人跟前—— 李懷瑾眼瞧著眾人行禮也只是擺了擺手,而后他是朝程老夫人等人行過家常禮,跟著便抬了頭朝那還緊閉著的屋子看去,口中是問道:“母親,晏晏進去多久了?” 程老夫人聞言卻是又嘆了口氣:“快有一個時辰了?!?/br> 李懷瑾聽得這話是又皺了回眉,一個時辰,這個時辰已不算短了,怎么里頭還沒動靜?還不等他開口說話,那屋子里頭便又傳來了霍令儀的痛呼聲,李懷瑾聽得那叫聲,神色一頓,縱然隔著一道屋門,他都能聽出她的叫聲已經(jīng)有些嘶啞了。 他想到這,薄唇緊抿,負在身后的手更是緊緊一握。 程老夫人看著他這幅模樣,心下是又嘆了口氣,口中卻是輕聲勸慰道:“你別擔(dān)心,晏晏是頭一胎,宮口難開也是正常的…” 李懷瑾聞言雖是點了點頭,可話卻不曾說道一句,那雙清平的丹鳳目一錯不錯地看著那道屋門。 屋子里頭,霍令儀的痛呼聲依舊沒個間歇。 而屋子外頭,眾人面上的神色也都變得越發(fā)凝重起來。 女子生產(chǎn),時間拖得越久,便越不容易…就在眾人緊張的等待中,那產(chǎn)房的門終于開了,卻是莊嬤嬤走了出來,她身上沾著血腥氣自然不敢靠眾人太近,待朝眾人打過一禮,她便說道:“穩(wěn)婆說三夫人的宮口打不開,還得再花些功夫?!?/br> 李懷瑾聽得這話,負在身后的手是又握緊了一回。 等到莊嬤嬤重新退回到屋子里,李懷瑾便轉(zhuǎn)身朝程老夫人看去,此時風(fēng)有些大了,不知是不是快要下雨的緣故,天色也變得陰沉了起來。他正對著程老夫人低垂著一雙眉眼,口中是跟著一句:“里頭還不知何時才好,母親和兩位嫂嫂且先去正堂休息吧?!?/br> 程老夫人自從得了消息便急急趕到相隱齋,連著這么長時間她也的確是有些累了,只是她看著李懷瑾的面容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呢?” 李懷瑾聞言是朝那屋門看了一眼,而后是說道:“我進去陪她?!?/br> 他這話一落,不僅是李家?guī)讉€主子,就連其余一眾丫鬟、婆子都變了臉色,那產(chǎn)房之地最是污穢不過,李懷瑾怎么能進去? 姚淑卿仍舊扶著程老夫人,面上也帶著幾分不贊同,她看著李懷瑾,口中是道:“景行,產(chǎn)房污穢,何況晏晏倘若知曉,她也不會希望你進去。” 李懷瑾聽得這話卻只是說道:“我意已決,大嫂不必再勸了?!?/br> 他說這話的時候,一雙丹鳳目仍看著那道屋門,里頭的聲音已經(jīng)很弱了,可他還是能清晰得聽清她的疼呼,她的慘叫…小丫頭最是怕疼,如今讓她一個人孤零零得待在里頭,還不知道是幅什么模樣?他自然知曉產(chǎn)房之地最是污穢不過,可他還是想去陪著她,看著她,告訴她“別害怕”。 他這般說—— 姚淑卿自然也不好再開口,只是面上卻仍舊掛著不贊同,到后頭還是程老夫人握著佛珠開了口:“你去吧。” 景行的性子她最是清楚不過,他既然決定了的事哪里還有旁人置喙的余地? 李懷瑾聞言是又朝程老夫人拱手打了一禮,而后他便提步往前走去。 程老夫人眼看著他的身影,待人走進了產(chǎn)房,她才收回了眼,跟著是對姚淑卿幾人說道:“好了,我們?nèi)フ玫戎伞!?/br> … 產(chǎn)房的門被推開。 那股子血腥之氣便再也掩蓋不住迎面而來。 李懷瑾聞著這股子味道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他緊抿著唇什么也不曾說,一雙丹鳳目卻是稍稍掀起往前看去,待瞧見那層層帷幔之下躺著的身影,他的步子便是一頓,不過也就這一瞬功夫,他便又重新提了步子往前走去… 眾人原先倒是未曾注意,此時聽見這一串腳步聲才循聲看去。 她們眼瞧著李懷瑾過來自是一愣,大抵是未曾想到,這屋中的人竟然誰也未曾出言阻止…倒是莊嬤嬤先回過神來,她看著李懷瑾過來便朝人屈膝一禮,口中是跟著一句:“三爺?!?/br> 其余人等聽著這一聲,自是也紛紛朝李懷瑾打了禮。 李懷瑾未曾止步,口中也不過淡淡一句:“你們繼續(xù),不必理會我。”他說這話的時候,步子也沒個停頓,待穿過那幾道帷幔,他終于看見了躺在床上的霍令儀。 汗水早就浸濕了她的衣裳和頭發(fā),此時她慘白著一張臉躺在那處,昏迷不醒。李懷瑾何曾見過她這樣羸弱的樣子?他什么話也不曾說,只是緊抿著唇繼續(xù)朝人走去。 圍在一側(cè)的幾個穩(wěn)婆和嬤嬤見他過來剛想說話,便瞧見跟著一道進來的莊嬤嬤對著她們搖了搖頭,示意不必阻攔,她們見此便也都住了嘴。 杜若原先就蹲在床邊,她的眼眶通紅著,眼瞧著李懷瑾過來倒是擦拭干凈臉上的淚,待起身朝人打了一個禮,而后便讓開了位置。 李懷瑾也未曾說話,他只是走到了杜若原先的位置處,身旁的嬤嬤見他過來忙替他搬來了一個圓墩,他接過杜若遞來的帕子坐在圓墩上,而后是低垂著眉眼擦拭著霍令儀額頭上的汗。待擦拭干凈,他寬厚的掌心便貼在霍令儀的手背上,口中是問道:“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身側(cè)的穩(wěn)婆往日未曾見過李懷瑾,可他的名字卻聽過無數(shù)回,此時耳聽著這端肅一句,她的身子便又忍不住打了個顫,連帶著聲音也有幾分慌亂:“三,三夫人的宮口太小還未全開,先前又用盡了力氣,這會,這會剛暈了過去?!?/br> 她這話說得顫顫巍巍,到后頭還是莊嬤嬤接過了話:“您別擔(dān)心,三夫人只是氣力不足,奴已讓人去準(zhǔn)備參片了,三夫人很快就會醒來。” 等這話一落—— 外頭便有人端來了參片。 莊嬤嬤接了過來剛想上前伺候,便見李懷瑾朝她伸了手,她見此便把那一盒參片遞到了人的手上,而后是又退后一步侍立在一側(cè)。 李懷瑾接過參片便又朝霍令儀看去,眼瞧著她蒼白的面容還有那即便昏迷也一直緊擰著的眉心,他雖然不曾說道什么,可那雙劍眉卻一直緊擰著…等喂了兩三、片參片,霍令儀倒是也悠悠醒了過來。 霍令儀剛剛醒來本就有些迷糊,眼看著坐在一側(cè)的李懷瑾更是一怔,她原本以為是在做夢,待聽到李懷瑾的聲音,她才驚怔著問道:“您怎么進來了?”這里是產(chǎn)房,他怎么就進來了?母親就沒攔他嗎? 她先前喊累了,這會喉嚨早就啞了,吐出來的字也是輕不可聞的。 等話一落—— 霍令儀便又伸手去推人,卻是想讓他出去,可她全身的力氣都沒剩下多少,哪里又推得動人? “沒事的…”李懷瑾握過她的手,而后是仍舊握著一方帕子替她擦拭著額頭上的汗,口中是緊跟著一句:“你別擔(dān)心,我就在這陪著你?!?/br> 等這話說完,他頭也未回,卻是朝眾人吩咐道:“如今三夫人醒來了,你們也不必顧忌我,先前如何,現(xiàn)在還是如何?!?/br> 眾人聽得這話忙應(yīng)了“是”。 霍令儀見推不動人,也就xiele力氣,她任由李懷瑾握著她的手,眼眶卻仍舊通紅得看著人。這個男人,怎么就半點不知道避諱呢?他是什么身份,怎么能進這樣的地方…何況女子生產(chǎn)最是不堪,她不想讓他瞧見這樣不堪的場景。 李懷瑾看著她這幅模樣,又豈會不知她在想什么?他面上的神色依舊如往日那般,待又輕柔得擦拭過一回她額頭上的汗才又說道:“晏晏,你可還記得上回我和你說過的話?我們是要相守到老的,何必在乎這些小事?” “你如今就放下一切好好準(zhǔn)備生產(chǎn),我哪里都不去,就坐在這陪著你?!?/br> 霍令儀聽得這話,原先的心緒倒也好了許多,她什么話也不曾說,只是一雙沾著淚意的桃花目卻依舊看著李懷瑾。 “湯來了…” 外間有人輕輕說道,莊嬤嬤接過那碗湯遞給了李懷瑾,她半扶著霍令儀坐起身,口中也緊跟著一句勸慰:“三夫人,您現(xiàn)在什么都不必想,等到那宮口全開了就好了?!?/br> 霍令儀聞言是點了點頭,待由李懷瑾喂完了湯,沒過一會,她那小腹便又開始抽疼了起來,李懷瑾看著她這幅模樣忙讓人撤下了湯,而后便握著霍令儀的手與她柔聲說著“別怕”…原先侍候在一側(cè)的幾個穩(wěn)婆見此忙朝人身下看去,眼瞧著那處,口中是緊跟著一句:“三夫人再用些力,宮口比起先前已開了許多?!?/br> 霍令儀哪里用得上力? 她本來就怕疼,此時覺得那處一抽一抽得卻是比先前還要疼得厲害,那喉間的痛呼更是一聲響過一聲… 倘若可以她真得不想生了。 可眼瞧著坐在一側(cè)的李懷瑾,縱然他什么都不說,可她還是能察覺出他的緊張…霍令儀就這樣看著李懷瑾,也不知是什么緣故,眼看著李懷瑾,她倒是咬著牙又用了幾分力道。 莊嬤嬤先前怕她咬到舌頭早在她的嘴里塞了一塊帕子,這會她緊閉著眼睛卻是依著她們的話又多用了幾分力道。 李懷瑾任由霍令儀握著他的手,他一面拭著她額頭上的汗,一面是緊抿著唇看著她,眼瞧著霍令儀這幅模樣,縱然他的面上還能維持幾分往日的模樣,可心下卻是不穩(wěn)的。往日他不知道婦人生產(chǎn)竟會是這幅模樣,倘若他早些知道,那他寧可一生膝下無子也不愿讓她受這樣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