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李安和負(fù)在身后的手輕輕一握,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后終于開了口與人說了話:“我聽說世子如今正跟著江先生學(xué)習(xí)?!?/br> 他這話說完見人看來的眼神中帶著幾分疑惑,便又溫溫笑著說道:“當(dāng)日我曾得常棣兄引薦與江先生有一面之緣,先生雖隱于鬧市,但是其學(xué)識只怕是朝中的士大夫都比不上,世子如今能得江先生親授,日后必定會有大出息。” 常棣是表哥的字… 霍令儀聽他這般解答,眉目之間倒也比先前多添了幾分笑意。她想起前幾日去看令君的時(shí)候,比起往日,如今的令君看起來的確是長大了不少…霍令儀想到這,眉目是又溫和了些許,連帶著聲調(diào)也柔和了幾分:“江先生的確很好,令君能跟著他是他的福氣。” 李安和聽著她的溫聲笑語,眉目越漸溫和。 他負(fù)在身后的手輕輕一動,而后是柔了聲調(diào)繼續(xù)說道:“說來,我離京幾月倒還未曾謝過郡主?!?/br> 謝她?霍令儀這回卻當(dāng)真是聽得怔楞了一回,她抬眼朝李安和看去,尚未說話便聽人已繼續(xù)溫聲說道:“我還未曾謝郡主贈此玉佩。” 霍令儀聽他所答,眉心還是忍不住輕輕折了幾分。她垂了眼眸看了看人系在腰間的那塊“歲寒三友”的玉佩,倒是想起了當(dāng)日安清曾托她挑選玉佩之事,她想到這便又?jǐn)Q頭朝李安清看去,見她小臉緋紅、雙眼還有閃躲之意,心下哪里還會猜不出來? 原本以為當(dāng)日安清與她所言不過是玩笑話語,哪里想到她卻是認(rèn)了真。 霍令儀看著李安清朝她看來的討好眼神,還是無奈的搖了搖頭,只是在朝李安和看去的時(shí)候,面容卻又恢復(fù)了如常。她未曾避諱看著人,聲調(diào)也是一如往常未有什么變化:“當(dāng)日我不過是幫忙挑了樣子,倒也算不得什么?!?/br> 李安和聞言卻是一怔,負(fù)在身后的手也跟著一頓。 這話與當(dāng)日安清所言卻有出入…他看了看李安清,見她忙撇過頭,耳根卻還泛著紅,心中便也有了幾分明了…原是如此。李安和的心下免不得還是生了幾分遺憾,其實(shí)想想,她與他又算不得熟悉又怎么可能會無故送他玉佩?不過是他心中生了這一份希望,自然也不肯多想。他的喉間漾出一聲無聲的嘆息,語調(diào)卻一如先前,就連面上的神色也未有什么變化:“原是如此,倒是我唐突了?!?/br> 他一面與人說話,一面是又與她拱手一禮,是為賠罪。待這話說完,李安和是又一句:“不過還是要謝郡主一回,歲寒三友,我很喜歡?!?/br> 霍令儀見他這般說道便也未說什么,她只是不想讓人有誤會之意罷了。不過念及前世李家待她的好,她終歸也是舍不下心腸的…她想到這便也與人回了一禮,口中亦跟著一句:“歲寒三友,的確很襯李大公子?!?/br> 她這話說完看了看身邊的李安清,便又抬了臉與李安和說了一句:“我想與安清說些體己話,不知李大公子可否行個(gè)方便。” 李安和心下清明,聞言也只是笑著搖了搖頭,口中說了一句“請便?!?/br> 等到兩人繼續(xù)往前走去,他眼看著那道紅色的身影,指根握著腰間的那塊玉佩,清雋的面容仍舊是先前那副溫和的模樣…四面虛無,在這陣陣佛音之間,她那道紅色的身影仿佛穿透一切虛無入了他的眼。 這世間女子無論是有才者還是有貌者,皆數(shù)不勝數(shù)… 可只有他眼中的這道身影卻與旁人格外不同,大概這就是她令人癡迷的原因吧。 李安和想到這,便又低垂了眉眼看了看腰間懸掛的玉佩,念及先前她所言那句“歲寒三友,的確很襯李大公子”…一雙眉目還是止不住泛開了幾分溫和的笑意。他重新抬了眼往前看去,那人的身影已經(jīng)瞧不見了,天上的日頭仍舊很是清明,而他這顆心倒也跟著越發(fā)開闊了幾分。 … 霍令儀和李安清一路往前走去,一路上卻無半句話語。 等走進(jìn)那清幽竹林—— 李安清還是忍不住擰頭看了看仍舊漠著一張臉色的霍令儀,自打先前離開哥哥后,霍jiejie就不曾說過一句話,又見她這幅漠然不語的模樣,李安清的心下還是止不住有幾分發(fā)憷…她平素見慣了霍令儀的溫和笑顏,還從未見她有過這般淡漠的面色。 這樣的淡漠倒跟三叔是一個(gè)模子刻出來似得,瞧著便讓人害怕。 李安清心中大抵有幾分明白,索性便止住了步子,她輕輕牽了牽霍令儀的袖子,口中是跟著輕聲一句:“jiejie是不喜歡堂兄嗎?” 霍令儀聞言終歸是止住了步子,她垂眼朝李安清看去,見她素來嬌俏的面容此時(shí)也有幾分緊張與不措…她心下輕輕嘆了口氣,卻是又過了一瞬才開了口:“安清,我知你是好意,也知你是當(dāng)真關(guān)心我…可你借我名義把玉佩送于李大公子,且不說旁的,私相授受這個(gè)名義卻是如何也逃不了的。” 李安清聽到“私相授受”四字,小臉驟然便是一白。 她握著霍令儀袖子的手又是一緊,連帶著聲也帶著幾分驚慌失措:“我不是…”她當(dāng)日把玉佩以霍jiejie的名義送于哥哥的時(shí)候也未曾多想,只是想著讓哥哥那個(gè)不開竅的悶性子早些開竅,卻是忘了“私相授受”這回事。 如今聽霍令儀這般說道,她那張小臉自然慘白得很。 長于內(nèi)宅后院,她自然知曉名聲對于一個(gè)女子而言是多么重要,若讓旁人知曉此事,那霍jiejie的名聲…李安清想到這,一雙眼眶都紅了,聲音也帶了幾分哭腔:“霍jiejie,我當(dāng)日未曾想這么多,只是想著…是我錯(cuò)了。” 霍令儀看著她這幅模樣,心下是又嘆了一口氣。 她握著帕子拭了拭人的眼角,口中是跟著一句:“我今日說這些并非責(zé)怪于你,只是想與你說,這世間有許多好意旁人并不一定承受得了…好在我和李大公子都不是心胸狹窄之人,若不然你這回做法不僅無法讓我們好生相處,只怕還會令我們尷尬不已?!?/br> 待這話說完,她才又問了一句:“你以我之名送李大公子玉佩的事,可還有旁人知曉?” 李安清聞言忙搖了搖頭,口中是道:“此事只有哥哥與我知曉…”她以霍jiejie之名送給哥哥玉佩,不過是想讓哥哥多主動幾分,至于旁人那處,她又怎得會提起。 此時(shí)她也已止住了眼淚,只是一雙眼眶卻仍舊紅著,聞言是又仰頭看著霍令儀,見她面容清明,比起先前的漠然倒已不再讓人發(fā)憷。李安清便又抹了一把臉上的淚,跟著才又說道:“jiejie先前說得我都已知曉了,日后我定不會再這般隨意行事?!?/br> 她心中的確希望霍jiejie能做自己的嫂嫂… 可如今見霍jiejie這般,可見是對哥哥沒有半分情意,她若是再強(qiáng)求于此,沒得也損了她們這一段難得的交情。 只是—— 李安清看著霍令儀,一雙眉目還是忍不住輕輕折了幾分:“那霍jiejie喜歡怎樣的兒郎?”她說到這是又忍不住輕輕跟了一句:“其實(shí)哥哥真得很好…”她想著兩人先前站在一起時(shí)候那副賞心悅目的模樣,心下還是止不住生出幾分可惜。 她不希望是因?yàn)樽约旱木壒什耪哿怂麄冞@一段姻緣。 霍令儀見她輕折著一雙眉目,心中便猜到了幾分。她收回了帕子輕輕笑了笑,口中是跟著一句:“這世間許多問題皆有解答,唯有這男歡女愛的事是沒有答案的…李大公子的確是這世間少有的清俊郎君,只是卻不適合我?!?/br> 她這話說完便又伸手輕輕扯了扯人的臉頰,跟著才又說了一句:“我當(dāng)日與你所言,如今對男女之事沒有絲毫看法,這話是真的…你若是日后再背著我胡亂扯紅線,我卻是當(dāng)真要生氣了?!?/br> 她這后話雖是笑語,可話中的意思卻是沒有半點(diǎn)藏假…她先前心中的確是有氣的。 霍令儀知曉李安清所為皆是因?yàn)樾闹械胫?、希望她有一段好姻緣才會如此行事…她心中雖然感激,卻無法認(rèn)同。好在經(jīng)此一事,想來日后安清也不會再如此行事了。她難得交一好友,自然不希望因?yàn)檫@些事而損了這段情意。 李安清看了看霍令儀的面色… 她雖然不知霍jiejie為何會有如此想法,可她終歸也未再說什么。 而后兩人倒是不再說及此事,只是另又說了些話,等到李家的丫頭尋過來的時(shí)候,李安清便與霍令儀先提出了告辭。 … 等到李安清走后—— 霍令儀看了看天色,想了想還是繼續(xù)邁步往前走去。竹林一如舊日清幽,伴隨著那遠(yuǎn)處傳來的佛音,使得人的心也跟著沉靜了幾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剛要轉(zhuǎn)身離去,卻有一個(gè)身穿程子衣的男人走到了她的跟前。 他的面上帶著幾分溫厚的笑意,見霍令儀止了步子便與人拱手一禮,口中是道:“郡主?!?/br> 霍令儀看著眼前人卻是一怔,她是先看了看人身后未曾瞧見那人,才低垂了一雙眼眸跟著喚了人一聲:“陸先生?!?/br> 陸機(jī)聞言,面上的笑意便又深了幾分,他也未說什么只是側(cè)開身子伸了手,口中是跟著一句:“主子請您進(jìn)去。” 霍令儀聞言卻未曾邁步,她仍舊垂眼看著地上的落葉,卻是又過了一會功夫才終于邁了步子往前走去…待至竹林深處,她是先瞧見了身穿墨色衣衫抱著刀的關(guān)山。 關(guān)山仍舊是如往日那般不言不語,見她進(jìn)去也只是無情無緒的瞥了一眼過來。 等又走了幾步—— 霍令儀才瞧見了李懷瑾,他披著一件玄青大氅坐在石椅上,眼前擺著一副未完的棋局,此時(shí)正低垂著一雙眉目看著棋局…見她過去,他也未曾抬頭,只是問道:“白子還是黑子?” 霍令儀聞言卻是一怔,她何時(shí)說過要陪人下棋了? 她垂眼看了看人,見他依舊是往日那副模樣…霍令儀張了張口終歸是什么也沒有說,只是取過白子坐在了人對面。 李懷瑾見此也未說什么,他取過黑子就著原先的棋局繼續(xù)下。 霍令儀手握著棋子,她是先看了眼棋盤上的布局,卻是等了一瞬才落了手中的白子…早年父王在家的時(shí)候常喜歡與她一道下棋,于父王而言,下棋就如打戰(zhàn),這其中不僅要靠耐心還得會謀算。 大抵是因?yàn)檫@個(gè)緣故… 霍令儀往先雖然不喜歡著家,可對下棋倒也有幾分鐘愛。 兩人也未曾說話,在這四下竹林之中,卻是一子接著一子,棋盤局勢不明,無論是白子還是黑子都牽絆在一道,一時(shí)半會倒分不出個(gè)勝負(fù)…下棋最能看出一個(gè)人的心性,若是前期攻勢太猛難免落個(gè)虎頭蛇尾,可若是一直躊躇不前、瞻前后顧便又免不得令人覺得太過小心,失了先機(jī)。 可霍令儀的落子卻一直很是平緩,該攻時(shí)則攻、該收時(shí)便收,絲毫沒有拖泥帶水… 倒不似這個(gè)年紀(jì)該有的模樣。 李懷瑾心中對人又多了幾分贊賞,等又落下一子便取過一旁放著的茶盞用了口茶水。冬日天寒,茶水放久了倒也有了幾分涼意…他仍舊看著棋局,口中卻是說道:“燕京城中,安和秉性不錯(cuò)、為人也尚可?!?/br> 他這話說得沒頭沒尾… 霍令儀卻是一怔之后才明白過來,想來先前她和安清說話的時(shí)候,這位首輔大人怕是聽見了。她握著棋子的手收緊了幾分,只覺得心下無故起了幾分無名火,這氣來得沒有緣故,可霍令儀就是覺得不舒服。 她未曾抬頭也未曾說話,等落下這子之后才終于抬了臉朝人看去:“傳聞首輔大人事務(wù)繁忙、日理萬機(jī),卻不想還有如此閑情雅致關(guān)心起旁人的私事,還是大人格外多關(guān)心我些?” 她說這話的時(shí)候,聲調(diào)微冷、眉目微挑,面上是難得的輕嘲意。 她也不知為何會如此生氣,即便安清背著她做那樣的事,她也不曾這般生氣…可偏偏李懷瑾的這句話卻讓她如此不舒服。 等這話一落… 霍令儀看著李懷瑾握著茶盞的手一頓,便又沒什么好氣得緊跟著一句:“難不成這回也是因?yàn)榇笕伺c家父的故交之情?” 她說這話的時(shí)候,一雙桃花目一瞬不瞬地看著人,什么故交?她還不知道李懷瑾是個(gè)什么性子?這一次又一次的幫忙,早些也就算了,如今竟然還關(guān)心起她的婚事。 李懷瑾這還是頭一回被人這般質(zhì)問,一時(shí)之間倒也有幾分怔楞。不止是他,就連遠(yuǎn)處的陸機(jī)和關(guān)山也忍不住互相對視了一眼,皆看出了對方眼中的怔楞…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看到有人這么對主子。 主子雖然瞧著沒什么脾氣… 可不管是李家的人還是他們這些跟著主子的舊人,卻從來不覺得主子是個(gè)好相處的…這位扶風(fēng)郡主的膽子可真夠大的。 “郡主…” 遠(yuǎn)處傳來杜若的聲音。 大抵是四處尋不到她,連帶著聲音都添了幾分著急。 霍令儀聽到這一道聲響終于平了心下的思緒,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后是又合了合眼…等到她再睜開眼的時(shí)候,先前面上的薄怒和冷嘲也都一道消了個(gè)干凈,她把手中的棋子盡數(shù)落于盒中,而后是起身與人打了一禮,口中是跟著一句:“先前失言,請大人莫怪?!?/br> 等這話一落,她才又跟著一句:“如今天色已晚,家仆來尋,我也該告辭了?!?/br> 她說這話的時(shí)候,語調(diào)雖是帶著幾分客氣,聲調(diào)卻還是冷的…待這話說完,她也不等李懷瑾說話徑直又行了一禮便轉(zhuǎn)身離去。 陸機(jī)和關(guān)山見她過來是又看了眼李懷瑾,見他未曾說道什么才讓開路。 李懷瑾看著霍令儀疾步離去的身影也未說什么,只是眉心還是幾不可聞得皺了一回…竹林依舊清幽,他卻是等到看不見霍令儀的身影后才低垂了一雙眉目,著手收拾起棋盤上的棋子。 … 杜若遠(yuǎn)遠(yuǎn)見霍令儀出來,先前慘白的面色總算是緩和了幾分。她急急朝人跑去,等到人跟前還是未掩話中的擔(dān)憂說道:“郡主,您去哪了?奴尋了您許久也不見您的身影?!贝@話說完,杜若看著霍令儀的面色是又一怔,緊跟著是問了一句:“您怎么了?” 霍令儀聞言卻未說什么。 她只是拍了拍杜若的手背,口中是道:“我沒事,天色晚了,先回去吧。” 杜若見此也就未再說道什么,這會天色的確晚了,若是再耽擱下去也不知到家該是什么時(shí)辰了…她想到這便扶著霍令儀的胳膊往外頭走去。 等兩人到霍家的時(shí)候,已是日暮四斜的時(shí)候了。仍是上回那個(gè)婆子拿了兀子走了過來,待見霍令儀下了馬車,她便又恭恭敬敬打了個(gè)禮,口中是跟著一句:“郡主,二公子歸家了。” 霍令儀聞言,眉心卻是幾不可聞得皺了一回。 這離過年還有一段日子,霍令章竟這么早就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大概是大人人生第一次碰壁?讓你不開竅! 第4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