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杜若的心緒也已逐漸平穩(wěn)下來。 她想著先前那副模樣方想開口認錯,便見霍令儀已托住她的手,予她一句“無妨”。 霍令儀這話說完便仰頭朝西邊的方向看去,那處的天空仿佛沾了人的鮮血隱約有幾分見紅…她不會責(zé)怪杜若。這并沒有什么好責(zé)怪的,人活這一世,本就有七情六欲,她不能因為自己的緣故便也讓身邊的丫鬟陪著她一樣冷情冷心。 她寧愿她們還保留著對人世的幾分感懷,也不愿她們同她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那章早上八點更新,大家千萬不要錯過哦~╰(*°▽°*)╯說起來520又到了,這真的是一個好日子[狗頭] 第27章 霍令儀的步子走得很慢卻也很穩(wěn),只是在思及舊日里父王的教導(dǎo),她的心中終究還是忍不住生出幾分愧疚…父王自幼把她當做男兒養(yǎng),他希望她能行得正坐得端。 前世,她就像父王所教導(dǎo)的一般。 可她最終又得到了什么呢?若是連自己的身邊人都不能護住,即便她再是行正坐端又有什么用?以后的道路上她還會面對許多事,也許有一天她這雙手也會真正地沾上旁人的鮮血,可她不敢懼更不敢退。 這四方天地人心太過復(fù)雜,陰謀詭譎更是層出不窮,若她退了懼了,她又豈能護得住母妃和弟弟? 霍令儀想到這脊背便又挺直了幾分,在那日頭的照射下,明明是暑氣最熱的時候,可她的背影卻仿佛透著無邊的寂寥。 … 昆侖齋。 玉竹正在簾外侍候,眼瞧著霍令儀遠遠走來,她忙迎了過來,恭恭敬敬朝人打了一禮,口中是跟著一句:“您來了?!弊源蛏匣剡B翹的事后,玉竹便知曉這位郡主不是個好惹的??刹唬@才多少日子,竟是把林側(cè)妃折騰成這幅樣子。 府中但凡有眼見得都知曉,這府里的天是真得要變了。 她想到這態(tài)度便又多了幾分恭謹,就連聲音也越發(fā)謙順了許多:“外邊日頭大,郡主且隨奴進來吧?!?/br> 霍令儀聞言便笑了笑,她讓杜若侯在外頭,而后是由玉竹扶著她往里走去…途中便聽她輕聲說道:“老夫人把側(cè)妃的中饋大權(quán)給收回來了?!边@事雖還未曾往外頭說去,可霍令儀的心中卻早已有了幾分猜測。 不過玉竹的好意,她卻是心領(lǐng)了…因此霍令儀的步子雖然未停,口中卻是言道一句“多謝”。 玉竹聽到這話也松了口氣,她輕輕笑了笑也未再說什么,只是一路引人進去。 等步入最后一道簾子—— 霍令儀便看到林老夫人歪坐靠塌上,許是昨兒個未曾睡好的緣故,她的眼下是一片烏青,面容更是疲倦不已。等聽到屋中的聲音林老夫人才睜開眼朝霍令儀看來,她朝人招了招手,聲音略顯喑?。骸瓣剃虂砹?。” 霍令儀忙朝人快走幾步,等走到人前,她看著眼前人面上的蒼老與疲態(tài),心下止不住還是嘆了口氣。 她朝人屈膝一禮,口中是喚她一句:“祖母?!?/br> 林老夫人看著她面上的擔(dān)憂倒是也露出了幾分笑,她由人扶著坐起身,而后是握著霍令儀的手細細看了一回,口中是問道:“晏晏可曾怪過祖母?” 霍令儀驟然聽到這一句還未曾有什么反應(yīng),便又聽她繼續(xù)說道:“林氏此次所犯即便被趕出府去也不為過,可我卻因為她是我的侄女而對她百般維護…晏晏心里是不是也怪祖母處事不公?” “我的確不喜歡她,可也從未想過要把她趕出府去…” 霍令儀任由林老夫人握著她的手細細打量著,跟著是繼續(xù)說道:“林側(cè)妃此事的確算得上是大過,可她終歸也是令德、令章的母親,您的侄女…何況若這樣把她趕出府去,旁人自是免不得要細細打聽一回,到得那時,丟臉的不還是咱們信王府?” 若說前話真是霍令儀心中的想法,林老夫人自然是不信的。 可聽到后話,林老夫人卻未再有疑,自己這個孫女最看重得就是霍家的臉面,自然不希望讓別人在外頭議論紛紛。她想到這便收回先前打量的眼,而后是把對林氏的處置說了一番,跟著才又從一旁取過一副玉牌:“你如今年歲也大了,往日在府中無需你cao勞,可如今這幅樣子…有些事你卻得慢慢學(xué)起來了?!?/br> 這話卻是要把這掌中饋的大權(quán)托付到霍令儀的身上了。 霍令儀眼看著面前的這幅玉牌,先前平靜的心還是忍不住動了一回,等平了那股子思緒她才抬了頭,口中是道:“祖母,我…” 林老夫人知她要說什么,聞言也不過笑道:“傻孩子,這世間的哪樁事不是從頭開始學(xué)起?你如今要為父守孝也不能出嫁,我也正好趁著這段日子教你這些,若不然等你日后出嫁事事都不會豈不是要被人笑話?” 霍令儀見此也就不再多說什么… 她站起身接過林老夫人手中的玉牌,而后是朝人端端正正得行了一禮,卻是應(yīng)了此事。 … 余后的日子,霍令儀每日不是跟著林老夫人學(xué)習(xí)看賬本,就是陪著林老夫人見見府里府外的管事、掌柜,也算是告知他們這日后信王府當家的是何人。自然也有不少人私下去打聽林側(cè)妃的事,可得知的也不過是林側(cè)妃身體有恙不宜cao勞。 這些不過是虛詞,可有個卻是可以確定的—— 這信王府的天的確是變了。 今日霍令儀剛見完幾個府外的掌柜,這會便坐在昆侖齋的碧紗櫥看著賬本,她往日未曾管過家要學(xué)得自然也不少,這些日子她幾乎算是住在昆侖齋了…外間玉竹捧著個拜帖走了進來,等瞧見霍令儀便打了個禮恭聲說道:“郡主,定國公府的三小姐給您送來了拜帖邀您明兒個去府中游玩?!?/br> 她這話說完,霍令儀還未曾開口,倒是林老夫人先說了話:“定國公府?晏晏,你何時與他家的三小姐要好了?” 霍令儀聞言便擱落了手中的毛筆,她接過杜若遞來的帕子拭著手,而后是把先前飛光樓聚宴的事說了一遭。 林老夫人聞言倒是笑了:“既如此,你便去吧,這陣子讓你窩在家里也該悶壞了?!焙螞r那李家,的確是值得好生結(jié)交一番。 那李家,可不是普通的勛貴之家。 霍令儀原本是不想去的,李家那個地方她認識的人太多,何況還有那個人… 只是耳聽著林老夫人這番話卻是有意讓她好生結(jié)交一番的樣子,霍令儀想了想終歸也未再說什么,只是讓杜若回帖卻是應(yīng)了。 第28章 九如巷,李家。 此時正是日頭高升之際, 李家的如松齋也已坐了滿滿一堂人。最上方坐著一個約莫五十余歲的老婦人, 她穿著一件紫藤灰繡仙鶴銜芝的圓領(lǐng)袍, 頭發(fā)盤成一個髻額前還戴著一個寶藍色的抹額, 身上雖無多少飾物看起來卻自帶幾分華貴。 這位老婦人正是定國公府的老國公夫人—— 因著姓程, 旁人便又尊稱她一聲“程老夫人”。 程老夫人的手中握著一串黑檀佛珠,一張如銀盤般的臉上也掛著笑, 憑得又顯露出幾分親和。雖然因為年歲的緣故她的面容還是呈現(xiàn)出了幾分歲月的痕跡,可還是能從其中窺見出幾分她年輕時的美貌。 此時她便笑看著底下的這些小輩孩子。 李家子嗣比起別的家族雖算不得多, 只是因著三代同堂的緣故倒也有幾分熱鬧。程老夫人又慣來喜歡小輩,自然也從來不拘著他們說什么,按著她的話來說“家里就是該熱熱鬧鬧的,若是這個也不準說,那個也不準做,瞧起來也怪是無聊的?!?/br> 因此李家的這份熱鬧比起別的士族門第便又多了幾分鮮活親近。打先兒李家兩位爺已經(jīng)請過安去上朝了,這會屋中便只余幾個女眷和小輩陪著程老夫人逗趣, 說起話來自然也就不必再遮掩什么。 等底下熱鬧了一回, 程老夫人便笑握著佛珠問李安清:“我聽說你今兒個單請了信王府的那位扶風(fēng)郡主來做客?你往日不是最不喜歡與這燕京城中的世家小姐來往,這回倒是怎么了?” 李安清原先坐在椅子上吃著杏果,聞言便握著帕子拭了回手, 一張嬌俏的小臉也順勢朝程老夫人看去,紅唇一張一合,說出來的話帶著幾分嬌嬌味道:“祖母您是不知道霍家那位jiejie是如何的厲害…” 她這話說完也不見停,繼續(xù)笑著夸贊起霍令儀:“往日未曾見過的時候, 我也只當她是個不好相處的嬌貴性子,如今才知曉這人好不好還是得相處過才知道。” 李家二爺李懷彥早年在外任職,其一家妻女自然也都陪著在外。 直到去歲的時候,李懷彥被天子擢升為任鴻臚寺卿,他們一家人才得以回到燕京。 起初的時候程老夫人也替李安清置辦過不少宴會,為得就是想讓她結(jié)交幾個手帕交,沒得日后在家中待著無聊…可李安清性子向來直爽,最不耐和一群貴女待在一處討論脂粉討論衣裳,不僅沒處幾個手帕交,反倒是把能得罪的都得罪了一遍。 好在她身份貴重,旁人即便心中再不喜她明面上卻也不會多說什么。 只是這一來二去,原先想陪她一道玩鬧的人終歸還是少了,李安清更是乏于這起子無趣的宴會,不再赴宴。 如今回到這燕京城已一年有余,李安清卻是連一個手帕交也沒有,且不說平素主動邀人來家里了,就連口中也從來不曾談?wù)撨^一人…因此今兒個她這番未加掩飾得夸贊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程老夫人面上也帶著幾分疑惑,信王府的那個小丫頭她也是知道的,的確是個出色的丫頭,只是脾氣難免倨傲了些…倒是未曾想到竟入了她這位寶貝孫女的眼。 許是覺得有趣,程老夫人把佛珠朝腕上一套,跟著開口問道:“倒是難得見你夸人,你倒說說她如何厲害了?” 李安清見他們都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便笑著清了清嗓子,跟著是把上回飛光樓的事說了一遭:“祖母,您不知道,霍jiejie那話一出,整個屋子里都沒人再敢說話了…原先想著要壓上一回的貴女們都羞愧得垂了臉請了罪?!?/br> “我在這燕京城見了這么多人,還從未有人像她這樣…比起那些口腹蜜劍的人可好多了。” 李安清前話雖停,可余音卻還在… 眾人念著她先前所說的“我父王薨逝為得是護住邊城幾萬子民的平安,我固然傷心,可我霍家兒女絕不是那等把自己囚于府中不敢見人的庸庸之輩!”這話即便是在口中輕抹慢捻,都能察覺出那一份擲地有聲的氣勢。 程老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盞,看著李安清的面上仍舊掛著笑:“倒也怪不得你對她如此夸贊了…”這樣的話出自一個閨閣女子的口中本就不多見,何況她一介弱女在經(jīng)歷父親剛剛?cè)ナ赖谋?,卻還能在人前如此說道更是難得。 “的確是個好姑娘…” 說話的是一位長相明艷大氣的婦人。 她穿著一身大紅圓領(lǐng)袍,與時下內(nèi)宅婦人的不同,她的模樣卻要稍顯英氣氣…婦人正是李安清的母親,李家的二夫人鄭宜和。她也是出生武將世家,如今父親任朝中的兵部尚書,年輕的時候也時常打馬揚長街,只是成婚之后有了孩子這才拘了些。 鄭宜和一面說著話,一面是朝李安清看去:“怪不得你自打那日從飛光樓回來便對這位扶風(fēng)郡主時時夸贊,就連我也忍不住想見一見這位郡主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了?!?/br> 她這話說完便又輕輕哀嘆了一聲:“可惜我沒個兒子,若不然就該把這位好姑娘先早早定了下來。” “你有所不知…”程老夫人一面笑著捧茶喝了一口,一面是看著鄭宜和說道:“這霍家和柳家雖然并未定親,可私下早已有要做姻親的打算,若不然這樣的好姑娘只怕早就被人踏破了門檻了?!?/br> 她這話說完,鄭宜和還未曾接話,倒是李安清笑盈盈得接過了話:“祖母若真有意思倒不如去爭取一番,柳家這不是還沒下聘嗎,誰說霍jiejie就一定要嫁給他了?”她說完便趁著旁人沒個注意朝身邊男子那處低聲附了一句話:“哥哥,你說是不是?” 李安和原先正在念著霍令儀說的話,驟然聽到耳畔傳來這一句,他那副耳垂頓時就紅了一番,好在他坐得最是靠邊,旁人也未曾注意到。 等平了心下思緒,李安和才抬了一張如山明水秀般的清雋面容,他一雙溫潤的眸子帶著幾分無奈,雖然未曾說話,只是眼中意思卻已分明…不可胡亂說道,姑娘家的婚事,哪里能這樣被他們拿來說道? 只是他想是這樣想,可這顆心卻還是免不得有些意動。 是啊,她還未曾定親呢… 誰說她就一定就要嫁給柳予安了? 李安和想到這便垂了一雙眉眼,月白色寬袖下的手也跟著稍稍蜷起了幾分。 李安清看著自家堂哥這幅模樣,一雙眉眼便又忍不住泛開了些許笑,她是真的喜歡霍jiejie。她長這么大瞧見過的人也有不少,卻是頭一回有這樣對胃口的人,若是堂哥能娶到霍jiejie,日后待在一個府中低頭不見抬頭見自然是再方便不過了…她想到這止不住便又想開口慫恿人幾分。 自己這位堂哥什么都好,就是太過君子了些。 為人君子是好事,可若是要娶媳婦可不能只這樣…尤其還是霍jiejie那樣的性子,身邊圍繞著這么多出色的人物,堂哥的性子雖好,只怕也難免有些落俗了。她這面還在想著如何替霍jiejie和堂哥引線,便聽到身旁母親沒好氣得開了口:“你這個丫頭還真是什么都敢說…” 鄭宜和一面是沒好氣得伸出手點了點李安清的額頭,口中是跟著一句:“好不容易才交到這么一個合眼緣的,可沒得胡說八道把人給嚇跑了?!?/br> “阿娘,疼呢…” 李安清一時未曾注意到,便被人戳了幾下。她忙捧著額頭避開了人的手,一面是朝座上的程老夫人嬌聲告起了狀:“祖母,阿娘欺負我?!?/br> 程老夫人聞言卻也只是笑看著她,聞言便道:“是該打,你縱然與她關(guān)系再好,有些事卻還是得避諱著…”女兒家的婚事她們私下說說已是不該,哪里還能這般討論? 屋中因著李安清一番鬧趣,自然是熱鬧非凡。 沒過一會,一個身穿松花色比甲的丫鬟卻打了簾子走了進來,她朝程老夫人打了一禮,口中是跟著恭聲一句:“老夫人,三爺歸家了?!?/br> 這一句話剛落,屋中便靜了一瞬…三爺,李懷瑾,歸家了? 自打三年前老定國公去世,李懷瑾便離開燕京去了故土為父守孝,這三年程老夫人不知寫了多少書信也未能把人盼回來…因此驟然聽到這個名字,她卻是先怔了一回。 等怔楞過后,程老夫人便激動地站起了身,口中忙跟著一句:“快,快讓他進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