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節(jié)
“主上吩咐讓我絕對配合你的行動,阿滟姐有什么不方便做的事情都可以交代我?!?/br> 倪胭略想了想,狡猾勾唇,她輕輕招了招手:“附耳過來?!?/br> 杏兒一臉嚴(yán)肅地湊近倪胭耳畔,聽著吩咐連連點頭。 杏兒悄無聲息地離開,倪胭舒服地躺下,想著計策。想著想著,她眼前浮現(xiàn)扶闕衣袖上的八卦暗紋。 扶闕的聲音有些熟悉,這個人也給她一種熟悉的感覺。 倪胭并沒有太多詫異,因為這個世界的夷潛和胥青燁都給她一種略熟悉的感覺。甚至連搖頭晃腦的小童也有一種熟悉感。 興許是沒有原主的記憶,她更能用這個身體感受周圍一切,更能融入這個世界吧。 倪胭如是想。 她打了個哈欠,很快睡著了。 · 倪胭親自煮了一盞茶給扶闕送去,提出要和他同行去夷香河的時候,扶闕略微猶豫,望著倪胭那雙勢在必得的眼睛,終于點頭答應(yīng)。 “不過,陛下興許不會高興?!狈鲫I道。 倪胭隨意說:“那就有勞國師隨便編一個借口,比如我若不去會有血光之災(zāi)。反正整個胥國人人都信國師之言?!?/br> 扶闕望著她的眼睛半晌沒說話。 去夷香河的路上需三日。這次來回需趕路,再也不能任由扶闕閑庭信步。倪胭靠在車壁,悠閑地晃動團扇,帶來陣陣淺淺的女兒香。 扶闕坐在她對面的長椅上,手中握著一卷古舊的竹簡。他閑時總是手不釋卷。 倪胭瞟了一眼,似乎是道家學(xué)論。 說來奇怪,倪胭原本以為扶闕身為國師,佛家和道家總要師從一門。偏偏他對佛、道二者皆有所涉獵,卻又并不是佛門或道教弟子。 也不知道修的到底是什么。 “國師,路上無聊,我們來下棋吧。”倪胭側(cè)身,從長凳下的箱子里取出棋。 扶闕看她一眼,放下竹簡,應(yīng)了。 小童說扶闕棋技精湛世無其二,的確是出于他本身對扶闕的崇拜,有些夸大。不過扶闕的棋技的確極好,下子穩(wěn)順,偏偏又能冷靜地在逆局時干凈利落地下一步狠棋,扭轉(zhuǎn)乾坤。 倪胭慢慢來了興致。 扶闕看向倪胭的目光也染上了幾分驚艷。 他已經(jīng)許多年不曾有過與人對弈時的如此酣暢之感。 車廂內(nèi)靜悄悄的,只有黑白棋子落下的聲音,伴著車轅滾動之音。兩人有輸有贏,你來我往,夜深漸深。 車廂忽然一陣顛簸,小方桌上的蠟燭一陣晃動瞬間熄滅。沉迷棋局的兩個人才驚覺時辰已如此晚。 扶闕在一片黑暗中輕笑了一聲,說:“看來這局棋只能明日繼續(xù)?!?/br> 倪胭伸了個懶腰,就勢側(cè)躺在長凳上,懶洋洋地說:“國師大人高風(fēng)亮節(jié),可不許做些夜間流氓的勾當(dāng)?!?/br> 扶闕沒說話,車廂內(nèi)響起窸窸窣窣的脫衣聲。 扶闕探手而來,將寬袍遞給倪胭,倪胭動作自然地接過來,卷在身上,翻了個身,蜷縮著入眠。 扶闕將車門稍微推開一些,囑咐車夫夜間慢行。 倪胭向來嗜眠,即使是顛簸的馬車,也能睡得安穩(wěn)。第二日半上午才懶洋洋揉著眼睛醒來。 她一睜開眼,坐在對面讀書的扶闕抬眼望向她,淺淺一笑。倪胭回之以笑,坐起來。 小方桌上放著早食,也不知道扶闕什么時候準(zhǔn)備的。倪胭懶懶打了個幾個哈欠,將東西吃了。 昨夜下了一半的棋局?jǐn)[在一側(cè)。 倪胭吃過東西,隨手抓起棋子,手在棋碗中攪動棋子發(fā)出清脆的聲響。扶闕默契地放下書冊,略坐過來一些和倪胭下棋。 去往夷香河的路途需三日,這三日間倪胭和扶闕的對話極少,大多時候都是在默契地下棋。 有時候倪胭倦了,扶闕便不發(fā)一言地將手中捏著的幾顆白棋放回棋碗中。 倪胭忽然抬眼看向扶闕,說:“我總覺得我們相識許多年?!?/br> “許是前世見過?!狈鲫I隨意道,手中的白子落于棋盤,“這局你輸了。” 陪著下了三天棋,倪胭掌心里扶闕的星圖中第二顆星終于亮了起來。 倪胭揉了揉掌心,暗道一聲不容易。 她隨意丟開手里的棋子,托腮望著扶闕,好奇地問:“國師大人知曉太多凡人窮其一生看不破之事,可曾為自己占過卦?” “不曾?!狈鲫I實話實說,“看破天機本就有所折損,我每占卜一卦必然要付出些代價。若是事關(guān)國之大事,更會折損陽壽。又何必再為了看見自己的未來,損自己的修行。一切順其自然即可?!?/br> 他的確實話實話,若不是為了占卜國勢,發(fā)現(xiàn)天降異星,為倪胭占卜了一卦,也不知道自己和倪胭命數(shù)中的糾葛。 “既有所折損,國師大人又何必執(zhí)著于占卜之術(shù)?為了國師之職,為了國勢?為了國泰民安天下太平?” 扶闕笑笑,隨意道:“為學(xué)之道,總要傳承。” 他又忽然抬眼望向倪胭,漆黑得宛如靜潭的眸子浮現(xiàn)幾抹流光,笑道:“也因為有趣?!?/br> 于高臺之上占卜人間事天下運,而后寵辱不驚地看著一樁樁一件件事情按照命數(shù)的轉(zhuǎn)輪而發(fā)展,本就十分有趣味。更何況,略施手段改變原本命數(shù)更是人間至趣。 哪怕付出陽壽的代價。 · 三日后,終于到了夷香河。 “滅族策”已經(jīng)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 可是倪胭站在夷香河前,望著緩緩流淌的河水,還是能聞到一種淡淡的血腥味兒。更為奇怪的是,這夷香河的河水在陽光下的確泛著紅光。 倪胭瞇起眼睛,用不是人類的眼睛望著夷香河河底,她看見了無數(shù)支離破碎的亡魂。這些人死狀太過凄慘,心中怨恨和憤怒十五年不曾消散,凝在了夷香河河底。讓這夷香河成了一處人人不敢靠近的禁地。 扶闕將清酒灑入河中,而后席地而坐,白色的衣袍鋪展在地面。他虔誠地合上眼,誦念佛門超度的經(jīng)文。 倪胭安靜地站在一旁望著扶闕,面無表情。 即使是這樣兇戾的亡魂之氣,也沒能讓她有絲毫動容。但是扶闕清冽的誦念之音卻讓倪胭的心跟著沉靜下來。 倪胭不信神佛,她隨意在扶闕身邊坐下,抱著膝,聽扶闕一遍又一遍地誦念超度的經(jīng)文,有些出神地望著遠處紅色的河水。 腦子里空空蕩蕩的,其實她什么都沒去想。 夜幕四合,扶闕終于睜開眼睛。他望著一眼抱膝坐在身側(cè)的倪胭,起身道:“該回去了?!?/br> 倪胭跟著起身,卻因為坐了太久雙腿有些發(fā)麻。她隨意地將手遞給扶闕,扶闕略微猶豫了一下,仍舊探手將她扶起。 他的衣袖極為寬大,探手時,手掌隔著衣料去扶倪胭。 “別動,麻?!蹦唠俑糁c羅袖,攥住扶闕的手腕,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扶闕便依言,立在那里不動任她短暫地靠著。紅色的夷香河旁,扶闕端立的雪色身影瀟瀟如風(fēng)中松。 倪胭靠著扶闕一小會兒,待腿上的酥麻感覺褪去,她松了手,笑著說:“走啦,可以回去了?!?/br> 扶闕頷首,臨行前又望了一眼紅色的夷香河,才和倪胭一起往馬車的方向走去。 他只怪十五年前的自己太過年幼,不過九歲孩童,雖早已被冠上少年天才之名,卻仍舊沒有能力阻止這一場人間慘劇。 但愿,世間再無如此血腥殘暴之事。 · 坐在馬車中,倪胭拿起小食盒里的點心來吃。她瞧一眼扶闕,知道他自從來了夷香河情緒就不太高。 倪胭悠閑地吃著點心,也不主動與扶闕說話。 不多時,馬車忽然一陣劇烈地晃動,車夫尖叫一聲,從馬車上滾落下去。 倪胭暗中一笑,面上卻是一副驚慌的模樣。她求助似地望向扶闕,扶闕眼中亦浮現(xiàn)驚訝,不過他這種連自己的壽命都不在意的人,早已不會因為這樣的事情驚慌失措。 他推開車門,瞇起眼睛望向外面。車夫已經(jīng)被射傷滾落,馬車如今無人駕駛,馬兒受了驚,正發(fā)了瘋一樣朝前狂奔。 夷香河附近山巒起伏、溝壑不斷,不知道從哪個地方落下去,就是一段不低的懸崖峭壁。 此時此刻,馬車狂奔的方向似乎就是一段懸崖峭壁。 遠處的黑衣人正在朝這邊射箭。 扶闕只是一掃,將情況收入眼底,而后平靜地將一側(cè)的倪胭拉過來,攬住她纖細的腰身,帶著她從馬車跳出去,沿著一旁傾斜向下的草地滾落下去。 他一手緊緊攬住倪胭的細腰將她整個嬌軟的身子貼在懷中,另一只手搭在倪胭后腦,寬大的衣袖將倪胭的頭臉遮住。 草地上生長的不是青色柔軟的野草,而是不知名的灌木,甚至有些灌木上生長著細小的尖刺。 扶闕護著倪胭一直落到到一處平地才松了手,倪胭毫發(fā)無損,他的面頰上卻被灌木留下了兩道淺細的血痕。 倪胭抬手,用指腹輕輕壓了一下他臉上血痕周圍紅腫的地方。 扶闕平靜地看她一眼,又收回視線望向遠處的黑衣人。 倪胭也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 扶闕算是真正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五行八卦無所不知之人,更別說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又或者醫(yī)理、建筑等。 可是這世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人? 扶闕到底是個書生,武藝不精。 這些黑衣人自然是倪胭吩咐杏兒安排的,她已經(jīng)做好了演一出美人救書生的戲碼。 然而…… 她似乎小看了扶闕。 她是看不懂扶闕手腕翻轉(zhuǎn)間,掌心中隨意抓起的石子兒有什么用。但是她眼睜睜看著那些黑衣人趕過來的時候,地面忽然生出一陣煙霧,地面上的石子兒像是觸動了機關(guān)一樣朝著黑衣人射去。 倪胭一驚。 陣法。 扶闕抱著她滾落下來的時候順便布了陣? 什么時候的事情? 倪胭難掩眼中驚愕。 “走。”扶闕平靜地扶起倪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