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節(jié)
“所以……”付紅欞咬了咬嘴唇,“是不是因為阿姊不喜歡我,然后在陛下面前說了什么?” 倪胭嗤笑了一聲。 她拿出幾分興趣,問:“付紅欞你很喜歡陛下?” 付紅欞點了點頭,回答:“當然,陛下是天下最厲害的人,哪有女人不想嫁給最厲害的男人?” 倪胭托腮,問:“因為他是陛下?如果他不是陛下你可還喜歡他?如果穿著龍袍的人是別人你可愿入宮做妃子?” 付紅欞想了想,說:“我也不知道陛下如果不是陛下了,我是不是還喜歡他。陛下怎么可能會不是陛下呢?唔……第二個問題,如果穿著龍袍的人不是他,是別人,我想……我也愿意入宮做妃子……” 付紅欞眼中的茫然逐漸散去,好像終于想通了一點點。 倪胭憐惜地摸了摸這個姑娘的頭。 付家?guī)状伊遥搅诉@一代只剩下姐妹兩個,jiejie穿上戎裝征戰(zhàn)天下,對于天下人來說她是崇拜的女英豪,可是對于付家人來說卻是另一個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死在戰(zhàn)場的親人。所以付家女眷們把付紅欞保護得太好了,乃至于她不知人間疾苦也不知人心險惡。 倪胭將手遞給一旁的小宮女,由小宮女扶著起身下了秋千,拖著曳地的裙擺施施然離開。 付紅欞站在原地默默望著倪胭的背影,她眨了眨眼,干凈澄澈的眼眸中映出倪胭的背影。她忽然想起幼時阿姊離開的那一幕。 · 回去之后,倪胭隨意掃了一眼庭院中并沒有看見溫持元的身影,她隨口問:“溫持元呢?” “回娘娘的話,從今兒個早上起就沒看見他?!?/br> 倪胭點點頭。 用了晚膳,還是不見溫持元的身影,倪胭略一思索,不要宮女跟著獨自悄聲出了青檐宮。 她稍微動用了一點妖法,便找到了溫持元。 一處比較偏僻的樹林里,溫持元蹲在角落里燃燒紙錢。聽見腳步聲,他面色瞬間冷下來,藏在袖中的暗器落入掌心,敏捷地朝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卻在看見來人是倪胭的那一瞬間愣了愣。 倪胭走到他面前,瞧了一眼地上的紙錢,問:“親人的忌日?” 溫持元將掌中的暗器收了起來,說:“是。宮中不許私自燃燒冥紙,所以微臣偷偷跑到這里來,請娘娘降罪。” 倪胭沒說話,她蹲下來,將一旁的一摞紙錢弄散,扔進火中。溫持元默默注視著倪胭的動作,見她如此,他眸中一片暗色,說:“這樣的事情不應該弄臟娘娘的手?!?/br> 倪胭沒接話,而是繼續(xù)燃燒著紙錢,問著:“你的家人是怎么過世的?” “彼時年幼,微臣不記得了?!?/br> 倪胭轉(zhuǎn)過頭去看他,他低垂著眼睛,看不清眼中的情緒,但是整個人給人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覺。 倪胭將手中剩下的一些紙錢塞入他手中,起身離開。 溫持元望著倪胭的背影,心里一陣絞痛。 倪胭掌心里,溫持元的星圖第二顆、第三顆、第四顆和第五顆星同時亮了起來。然而當倪胭回到青檐宮時,溫持元的第二顆、第三顆、第四顆和第五顆星又同時熄滅,只留了第一顆。 倪胭甩了甩手,睡覺。 樹林中,溫持元望著已經(jīng)燃盡的冥紙,眼神有些空洞。 他有什么資格喜歡她? 身為一個閹人,根本沒資格談什么喜歡。更何況她是尊貴的妃子。以前溫持元總是忽略掉倪胭的身份,可是這一次,他守在門外聽著她和姬明淵歡好,那些旖旎之音縈繞在他耳邊,成為痛苦的折磨。 她是姬明淵的女人,她愛著姬明淵。 而姬明淵是他的死仇。 他既沒有資格愛她,也不能愛上死仇的女人。 溫持元合上眼,藏起眼中的恨意。他潛伏在宮中已經(jīng)太久了,久到的確該出手了。他一直知道刺殺姬明淵很難,可是他擔心再這樣日復一日熬下去,會將他所有的勇氣磨沒,讓他更不敢下手。 不能再耽擱了。 溫持元長長舒了口氣,終于決定出手。 · 清荷鋪滿鯉池的時候,倪胭得到了蕭卻稱帝的消息。 一眨眼,竟然過去了半年。 半年前,蕭卻回到姚國,果然不出倪胭所料,姚國皇帝責怪他辦事不利,甚至借著這個機會想要收回他手中的兵權(quán),更要斬草除根,判了他一個滿門抄斬。他在心腹手下的幫助下逃出牢房匆忙趕回家中,家中父母已經(jīng)被姚國皇帝下令殺害。 蕭卻一怒之下揭竿而起。 姚國皇室腐朽,氣運降盡。蕭卻遇神殺神遇佛殺佛,一路披荊斬棘,用了幾個月的時間穩(wěn)穩(wěn)坐上龍椅,并排除異己,將那些不服之人奚數(shù)斬殺。 半年時間,姚國已經(jīng)改朝換代,成了蕭國。 “半年,比我想得要短一點?!蹦唠傩臐M意足地勾唇。 “娘娘。”小宮女在外面叩了叩門,恭敬地稟告遠遠看見姬明淵朝這邊來的身影。 倪胭隨意應了一聲,也沒怎么當回事。宮中禮節(jié)繁復,倪胭倒也不是抵觸行禮,而是她總是不知不覺中忘了自己是個妃子是需要行禮的,久而久之,她見到姬明淵也沒了行禮的習慣,姬明淵也默許了。 姬明淵是過來睡覺的。 自從那一次,他時常會過來,偶爾也會召倪胭去他那里。他還是那副涼薄無情的樣子,沒見得對倪胭比以前好。他的涼薄無情不僅體現(xiàn)在床下,也體現(xiàn)在床上。沒什么溫存,幾乎每次都是直奔主題。有時候倪胭也會拉著他玩些小花樣,他倒是不會拒絕,只是也瞧不出來特別的興致。 有時倪胭意亂情迷時睜開眼睛看他,發(fā)現(xiàn)他永遠都是冷靜的。倪胭便笑笑,隨他怎么樣,她自己開心了就好。 今天姬明淵比往常更能折騰倪胭,像是在發(fā)泄一樣。 倪胭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笑得很壞:“因為蕭卻稱帝的事情?陛下是在罰我嗎?” 她吃吃地笑:“陛下該不會是怕了吧?” “怕誰?蕭卻?”姬明淵捏著倪胭的下巴,薄唇抿出一道狂傲的冷笑。 “對,陛下誰也不怕,天下無敵?!蹦唠倮_姬明淵的手,湊過去吻他“不過可惜天下第一的武功被一個女人給毀了……” 姬明淵臉色冷下去。 倪胭笑得千回百轉(zhuǎn),妖氣沖天。 “恐怕要讓愛妃失望了。”姬明淵冷笑著將倪胭拉回來,壓在身下。 倪胭從姬明淵墨色的眸子里看見自己,她微微蹙眉,開始懷疑姬明淵的武功難道沒有被廢?她想試他一試,偏偏姬明淵傾身壓上,她“唔”了一聲,微瞇了眼。整個人就像花骨朵兒伸展花瓣怒放的瞬間。 算了,以后再說。 第二日倪胭起得很遲,她懶懶散散地下了床坐在梳妝臺前梳理云鬢。 麥寶兒急匆匆跑進來,驚呼:“娘娘不好了!” 穗寶兒在一旁瞪她一眼:“咱們娘娘好好的呢,什么不好不好的,會不會說話。” 麥寶兒立刻拍了拍自己的嘴,忙說:“是奴婢說錯了,娘娘恕罪!” 倪胭拿起剪子修剪梳妝臺上的一瓶插花,漫不經(jīng)心地問:“慌慌張張地到底是什么事情?” “溫持元居然是反賊!他竟然想刺殺陛下!” 倪胭一愣,手中的剪子一個不小心將花骨朵兒剪了下來。她將剪子放在一旁,撿起落在桌子上的花骨朵兒,許久之后才說:“怪可惜的?!?/br> 倪胭略一沉吟,吩咐宮女去打聽溫持元現(xiàn)在還活著沒,倘若活著被關(guān)押在哪里。以倪胭對姬明淵的了解,他這樣謹慎的人不會立刻斬殺溫持元,一定會派人審訊溫持元有沒有同伙和主謀。 倪胭派去打聽的人很快回來,溫持元果然還活著,被姬明淵下令關(guān)押在死牢。 又是死牢。 上次倪胭去死牢中故意放了蕭卻,如今倘若再故技重施顯然是不可能的,甚至于姬明淵已經(jīng)不會讓她再擅自進入死牢。 不過三界之中還沒有倪胭去不了的地方。 倪胭繼續(xù)悠閑地修剪著花枝。 入了夜,牢房中安靜下來。被打得遍體鱗傷的溫持元蜷縮著躺在牢房角落。他合著眼,一動不動,像是死人一樣。 一陣清風從高高的小窗戶吹進來,隨著吹進來的還有一綹兒銀色的浮光。浮光沉淀,倪胭出現(xiàn)在牢房中。她蹲在溫持元面前,檢查了一下他的身體,然后手掌輕輕撫過,讓本就昏迷中的溫持元睡得更沉一些。 她再一揮手,牢房中空空蕩蕩。她和溫持元都不見了蹤影,而是出現(xiàn)在了城郊的一處破廟中。 溫持元緩緩睜開眼睛,眼中浮現(xiàn)一陣迷茫。不久之后,他眼中的迷茫一點一點散去,逐漸變成驚訝。他看見倪胭坐在他不遠處,似乎正在火堆上熬粥。 難道是他的夢? 胸肺之間一陣難忍的疼痛,溫持元劇烈地咳嗦起來。 倪胭放下鑰匙趕到他身邊,扶著他坐起來,關(guān)切地詢問:“你怎么樣?” “真的……是娘娘?”溫持元聲音沙啞,語氣中帶著迷茫。 “不是真的難道還是假的?”倪胭忍俊不禁。 她扶著溫持元,讓他倚靠著一尊倒塌的佛像。然后她去盛了些藥膳粥重新走過來蹲坐在溫持元身邊。她輕輕吹了吹湯匙上的藥膳粥,將湯匙遞到溫持元嘴邊,說:“應該不燙了。不過我沒嘗,你試試看,如果燙的話,我們涼一涼再吃?!?/br> “微臣身份低微承受不起!”溫持元慌忙說。 倪胭板起臉:“原來在你眼里我們只是主仆的關(guān)系?” 溫持元很想問一句“難道不是嗎”,可是看著倪胭微微有些生氣的臉,他把這句話咽了下去。他心中也升起困惑,她說不止是主仆,那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到底算什么?雖不知答案,溫持元心里慢慢染上了幾分喜悅。 “張嘴呀?!?/br> 溫持元抬眼望著倪胭,張開嘴將倪胭喂過來的藥膳粥吃下。 “燙不燙?”倪胭問。 溫持元答不上來。他連自己剛剛吃的是什么都答不上來。 倪胭的眉頭擰起來,她索性不再問溫持元,又用湯匙盛了一點藥膳粥自己嘗了嘗。溫持元盯著她的動作,心跳莫名變快。因為他剛剛用過那湯匙…… “剛剛好?!蹦唠傩ζ饋恚钟蒙鬃邮⒘它c藥膳粥遞給溫持元,一口一口喂給他吃。 溫持元一直盯著倪胭,目不轉(zhuǎn)睛。 直到將一整碗藥膳粥都吃了下去,他才慢慢從呆愣的狀態(tài)中緩過來。他問:“娘娘,我怎么會在這里?” “大概是神仙施救吧。”倪胭沖溫持元眨了眨眼,收拾了碗筷,去了寺廟的后屋。她很快抱回來一大盆調(diào)好溫度的熱水放到溫持元面前。 “娘娘這是……” “你難道不知道自己身上又臟又臭?”倪胭將棉帕放入水中浸濕,又將棉帕擰干。水還是有些燙的,她擰棉帕的時候小心翼翼,手指翹著,擰記下,便活動一下手指。 溫持元一直望著倪胭的動作,只覺得她不管做什么都好看,即使是做這樣的粗活也比宮中的那些宮女們好看得多。 “娘娘,我自己來!”溫持元后知后覺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