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jié)
如果他的死能幫聶今立威徹底除掉蕭城丑惡勢力,如果他的死能消除聶今對倪胭的介懷,他為什么要活? 死仇得報(bào)時,他便沒了活的意義。他活著,只是沒找到死的契機(jī),如今赴死也算無遺憾。 聶今在桌旁坐下,掃一眼桌子上的菜,冷淡開口:“沒趕上飯點(diǎn),酒可還有?” 倪胭有些意外聶今的冷靜,她本以為聶今一進(jìn)來就要拔槍的。倪胭給聶今倒了一杯酒:“給。不過喝一杯就好,公事在身可不該飲酒?!?/br> 聶今望著倪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他忽然扯起嘴角古怪地笑了一聲。他早就來了,一直守在外面,直到倪胭吃完了飯,他才進(jìn)來。 “為了陪我的女人吃一頓飯回到這里,五爺這是故意給我送人頭。我是不是要謝謝你?”聶今望著五爺。他的目光是冷的,心里十分平靜。 五爺?shù)χ?,道:“牡丹花下死是遠(yuǎn)山的榮幸?!?/br> 聶今臉色越來越冷,說:“你不過是想證明你比我更愛她,愿意為她去死?!?/br> 五爺不辯解,含笑望向倪胭。為了證明自己比聶今更愛倪胭?當(dāng)然不是。五爺是個通透的人,他也足夠了解倪胭。是倪胭提出要吃他燒的菜,五爺很清楚倪胭心里明白這意味著什么。他沒有猶豫就答應(yīng)了倪胭。他不清楚倪胭想做什么,他也沒有去深究。這不重要,她就算是要他的命又如何? 給她便是。 倪胭迎上五爺?shù)哪抗?。只是一個眼神,倪胭便知道五爺看懂了她。她不由微微揚(yáng)起嘴角。 聶今看著倪胭和五爺對視,他心里怒火翻騰,又轉(zhuǎn)瞬變成了心如刀絞的痛。 這不公平。 聶今眼中布滿一層血絲,他抬眼看向倪胭,冷聲質(zhì)問:“如果我放了他,你是不是會選擇跟他走?” 倪胭淡然地開口:“你是不會放過他的。” 聶今薄唇抿成一條直線,整個人臉上的肌rou緊繃。 是,倪胭說的沒錯,他不會放過五爺。這不是他的一貫作風(fēng)。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放過五爺?除非他死。 聶今起身,轉(zhuǎn)身走到門口,對著院子里的兵馬下令:“全部退出去!” 軍隊(duì)整齊劃一動作整齊地離開院子,院門吱呀關(guān)合。 “我給你一個活命的機(jī)會?!甭櫧褶D(zhuǎn)過身冷厲的目光看向五爺。他取出腰間的左輪槍,將彈夾里的子彈一顆一顆扔掉,只留下最后一顆子彈,將槍扔給五爺。 然后取出另外一把槍,同樣只留下一顆子彈。 聶今扯起嘴角,笑得發(fā)冷:“賭命?!?/br> 五爺瞥了一眼桌子上的槍,從容笑著說:“封某的命不值錢,大帥又是何必賭上這一局。” 聶今沒有回答五爺,而是盯著倪胭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不是只有他才能為你去死?!?/br> 這大概是他今生最不冷靜的時候??陕櫧袷且粋€不服輸?shù)娜?,如果他今日殺了五爺,便也同樣成全了五爺為倪胭而死。不殺五爺,他不甘心。殺了五爺,是成全五爺在倪胭心里留下深刻印象?/br> 好像怎么都是他輸。不,他不想輸。 死也不服輸。 倪胭臉上沒什么表情,她看向聶今手里的槍,微微動用妖力看透膛內(nèi)子彈,又看了看五爺那支槍里的子彈。 兩個人同時開槍,兩支槍都是空的。第二次開槍時,同樣都沒有子彈。 第三聲槍響,子彈從聶今的槍口射出。 ——射進(jìn)倪胭的心口。 聶今猛地睜大眼睛,眼睜睜看著倪胭的身子軟下去倒進(jìn)五爺?shù)膽牙?。聶今整個身體僵在那里,就連舉槍的手都不能動彈半分。 五爺手里的槍落了地,他跪下來,用顫抖的手抱著倪胭,問:“你不是答應(yīng)過我會保護(hù)好自己,嗯?” 你不是答應(yīng)我了嗎? 因?yàn)槟愦饝?yīng)了我,我才敢愛你啊! 他年少無知時不知天高地厚得罪大人物害了滿門七十幾口人喪命,他以為今生孑然一身再不會有牽掛,也不敢有牽掛。倪胭的出現(xiàn)是一個意外,他以為她是聰明獨(dú)立的,他以為她會好好的,可最后她居然是被他害死的。 多可笑。 倪胭抬手,將手搭在五爺?shù)男目?,望著他的眼睛,狡猾地笑:“可我也說了要保護(hù)你呀。” 五爺闔上眼,有淚落在倪胭的臉頰。一切言語似乎都變得蒼白無力。倘若時間倒流,他是否會拒絕她?不,他不會。愛,是不可控的。 第七顆星亮了起來。 “你還是選了他……”聶今曾想過如果今日死的是他,倪胭會不會難過,會不會為了他的死永遠(yuǎn)不原諒五爺。兩支槍,公平的賭局,她卻從一開始就選擇護(hù)在五爺身前。 心,痛啊。 倪胭轉(zhuǎn)過頭來望向聶今,溫柔笑著,她緩緩搖頭,輕聲說:“他的槍里沒有子彈,一顆也沒有。” 倪胭看見了,看見五爺接槍的時候以一種很快的速度把膛內(nèi)唯一的一顆子彈取了出來。 五爺今日來了,就沒想活。 聶今失語。 他盯著抱在一起的兩個人許久,忽然大笑。他輸了,他不應(yīng)該留在這里打擾他們。聶今轉(zhuǎn)過身去,眼淚從眼角滑過,臉上卻又帶著笑。他又哭又笑地僵硬抬腳。 槍聲在他身后響起。 聶今腳步一頓,猛地轉(zhuǎn)過身去。 五爺用自己的槍朝心口射了一槍,他倒下去,忍著心口的抽痛,小心翼翼地把倪胭擁在懷里。 他輪廓分明的唇微微扯起一側(cè)嘴角噙著笑,動作緩慢地移動倪胭的身體,讓她蜷縮在自己懷里,甚至將倪胭的無名指指尖兒勾在他馬甲胸口裝飾口袋上——倪胭平時最喜歡縮在他懷里的姿勢。 倪胭的魂魄已經(jīng)離開了俞雁音的身體,她的魂魄立在一旁,安靜地注視著五爺費(fèi)力地做完這一切。她知道子彈射進(jìn)心臟之后會有多痛。五爺做這些動作時,一定很痛吧?可他的臉上居然一直掛著淡淡的笑。倪胭蹲下來,近距離地望著五爺?shù)哪槨?/br> 有時候,她是真的不懂這些男人為什么這么傻。 五爺忽然朝倪胭的方向看了一眼,倪胭一驚,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尚在人間的五爺應(yīng)該是看不見她的。 許久之后,五爺慢慢合上眼,抱著“倪胭”陷入長眠。 ——就像,他曾抱著她入睡的夜。 · 聶今望著沒有聲息的兩具尸體,握著槍的手開始發(fā)抖。 這兩個人,她替他擋槍,他為她殉情。那他聶今又算什么?惡人嗎?他握著槍的手越來越抖得厲害。是不是這兩個人以為他就不能為倪胭死? 聶今舉起手中的槍,舉至一半又頹然放下。 不,他不能做殉情這樣的事情。山河飄零,他還有事情沒有完成。他是聶今,更是聶帥。 聶今轉(zhuǎn)身,決然而又木訥地離開,軍靴帶出沉重的聲響。他是軍人,他只能死在戰(zhàn)場上。 聶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他一個人不吃不喝在書房里待了整整三日。管家愁眉苦臉地敲門。 “大帥,本來不該打擾您。但是有人送來一個盒子,說是五爺讓他今日交給您的?!?/br> 聽到“五爺”這個名字,聶今眸光微動。 那是倪胭的日記本。 一月十一日,星期五,陰 放寒假了。 每天看見他的機(jī)會好像又多了一點(diǎn)點(diǎn)。 開心! 想每天多見他一次,想聽他喊:雁音。 一月十二日,星期六,晴 昨天晚上沒睡好,總覺得想要發(fā)生什么事情一樣。有一種很不安的感覺。 果然呀,他今天要離開蕭城了。 我站在門口看著他坐進(jìn)汽車,很想問一句:什么時候回來? 可是我沒問。 七月十四日,星期六,晴 他說以后不再做我長輩。 他說他在意我。 天,我以為這是夢。 如果是夢,希望這個夢永遠(yuǎn)都不要醒過來。 八月十三日,星期六,陰 他知道我和五爺?shù)氖虑榱恕?/br> 他把我關(guān)了起來。 他應(yīng)該不會再相信我了。 也不會再喜歡我了。 他說讓我做大帥夫人, 可是怎么能呢? 不能了。 回不去了。 日記本落了地。上面染了他的淚,字跡打濕,暈成一片。 穿著軍裝的男人忽然放聲大哭,所有的錚錚鐵骨瞬間瓦解,因一個女人潰不成軍,心如刀絞。 倪胭的魂魄守在一旁,等聶今的第七顆星亮起,她抬手輕輕撫過聶今的臉頰。 愿你今生平安順?biāo)?,?zhàn)無不勝。 就像倪胭的祝福一樣,聶今果然戰(zhàn)無不勝,名聲越來越大,成為真正的民族英雄。然而在最后一場戰(zhàn)役中,他犧牲了。那場戰(zhàn)役我方軍隊(duì)數(shù)量是對方十倍。那是多簡單的一場仗,根本沒有輸?shù)目赡?。只待收拾逃跑的敵軍,便能迎來盛世。勝利是必然的,然而我方?zhàn)亡了一人,那個人便是聶今。 · 云姐又回到了蕭城,大都會重新開門。俞梅香來大都會應(yīng)聘,云姐看著她那張臉,即使她什么都不會,云姐也讓她來了。 俞梅香以為自己也可以像倪胭一樣在大都會創(chuàng)造一個神話,被所有男人都捧著。反正meimei已經(jīng)死了。 然而,她顯然是應(yīng)付不了來大都會玩樂的這群男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