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 王大頭微顫著雙手除下葉航身上已被鮮血浸透的黑色上衣,蒼白而又緊實的尸身裸露出來時,他和雷玲兒同時瞠大了雙目。 光裸上身的尸體幾乎沒有一處不染血,胸口一個猙獰的血洞,里面卻似在微微泛光,再一看,傷口四周的肌膚下一條條經(jīng)絡正在起伏涌動,不,不是經(jīng)絡,是皮膚下有什么東西正從后背處源源不斷地向傷處靠攏! 王大頭驚得說不出話來,將尸體側抬看向后背,更是傻了眼—— 葉航沾滿了鮮血的后背肌膚下,竟浮現(xiàn)出了無數(shù)古怪繁復的血色咒文,從肩頸到腰部,仿佛一幅巨大的符案,而這些密密麻麻的,散發(fā)著紅色微光的咒文,正一個個順著經(jīng)絡游動著,向尸體各處致命的傷口涌去! “這是什么?!”王大頭震驚發(fā)問。 “不曉得...”雷玲兒也呆住。 不過她很快便反應過來—— “我們快把他送回寨子,阿姥肯定曉得!” 兩人的聲音在葉航耳邊浮蕩,他聽不真切,也無心凝神去聽,因為血咒顯出那刻,漂浮在半空中的他突然渾身襲來遽痛!如被火焚,如遭冰浸,胸肺處千撕百裂,痛到幾乎快要炸開! “?。?!”他痛極,青筋暴凸,半浮的身體在半空中猛地一下暴挺而起,扭曲成可怕的角度!烈焰在他身下熊熊燃起,將他炙烤得痛苦難當,似乎要將他燒個徹底,連灰燼也不留。 為什么會這么痛?那血紅的符咒是什么?他的后背,為什么會有阿離的咒文? 意念一起,劇痛忽頓,周遭情景一變,百年千古的時光在他眼前飛梭而過,停在一片荒涼孤僻的廢墟前。 仿佛又回到那一夜,暴雨鋪天蓋地從天空中傾瀉而下,狂風卷著雨水,伴著一道道閃電,如天神手中的怒火之鞭,咆哮著要撕裂著人界一切。 泥濘一片的荒地間,,渾身燒傷,瘦小到可憐的小阿離被暴風雨沖刷得搖搖晃晃,正吃力地挪動著腳步,在污穢泥濘的廢墟間摸撿著四處散落的蒼白尸塊。 頭顱,四肢,軀體... 被斬得七零八落的尸塊漸漸拼湊成一具修長的少年身軀,尸身俯臥,細瘦的小手輕輕撥開頭顱上被雨水沖散的黑發(fā),露出少年清俊蒼白的臉,看了一會后,將頭顱臉朝下輕輕擺好。 十指結印,結界成。 潑天大雨再淋不到地上的尸身和一旁垂首半跪的瘦小人兒。 破十指,取精血,血絲如線,在尸塊分離的各處滴入,尸塊泛出紅光,尸身漸漸合攏。 指為筆,血為墨,蒼白尸身的后背上,一點一點地被寫上繁復的咒文,那滴血的小手,處處焦黑,蛻掉焦皮的傷處里面,全是鮮紅的血rou,傷處觸目驚心。 “阿離...”虛空中葉航伸手,卻摸空,眼底澀痛,幾乎張不開眼睛。 “以吾之血,為爾改天...”瘦小人兒一面寫,一面念咒,渾然不覺自己一身的燒傷裂痛。 “血咒旦成,保命護身,陽魂不離,鬼妖懼形......”少年毫無血色的后背,一副繁復澀難的護身血咒漸漸顯成。 “三生六世......”十指滴血的瘦小女孩幾次垂首,搖搖欲墜,卻都強自撐起,一字一句繼續(xù)低念,“...歲歲安寧...” 葉航呆呆看著,頰面微微發(fā)癢,有什么自眼角滑落。 終于,血咒書成,小女孩喘息數(shù)下,輕喃,“十九哥哥...愿你來世福祿厚報...莫要再遇見阿離了......” 說完,她撐地,竭力站起,皮焦rou爛的兩手朝天高舉結印,厲喝道—— “天地神通,助我咒成!” 焦爛的手指飛彈,十指指尖的血珠飛出,浮起于尸身上方,然后倏地合為一滴。 “咔嚓——”!一道白光破空而下穿透尸身上方的透明結界,尸身后背上血色大盛,血咒轉眼間滲進蒼白血rou中,火光乍起,少年慘白的尸身騰地燃起大火,不多時便燒了個干干凈凈。 暴雨依舊如注,瘦小身影呆立片刻后,緩緩俯身撿起一旁的黑色包袱,然后轉身,朝望不見盡頭的黑暗蹣跚而去。 望著那一步一步走向黑暗的小小身影,葉航心痛到不可自抑,只覺滿目濕涼。 “你說得跟以前那個大師一樣?!?/br> “大師說我命格像是被人改過,不但得九世平順,還世世都是無災無難百邪不侵?!?/br> “同事都說我是上輩子祖墳埋得好?!薄?/br> 別墅前,他曾和阿離笑談自己的命格趣事,以為只是這一世父母的心切心念,卻不知,原來真有其事。 原來,為他逆天改命的人就是阿離。 原來他的事事平順,是阿離以血做咒,引天地之火入他骨血,護他魂魄。 可是阿離,你在哪里?我若死了,下一世,還能不能找到你? 葉航淚流滿面,望著已空無一人的虛空,悲極狂吼—— “啊——!” 吼聲撕破黑暗天幕,周遭開始扭曲模糊,身下大紅火焰再起,胸口劇痛再次襲來! 隱約中,有人驚詫大喊,有人奔走取物,有人往他口中灌入苦澀液體,有人從他頭頂,眉心,胸口,丹田,腳心各處驟然拔出長長銀針。 隨即,身體突然劇烈一震! 意識遽回。 他猛地張眼。 —————————————————————————————————————————— 數(shù)日后 灰撲撲的公路上,一輛同樣灰撲撲的七座商務車正碾壓著冰雪,朝貴州中部偏西北的黔西縣方向飛馳駛去。 黔貴偏遠,山水不窮百姓窮,山太多,開通一條公路需要開鑿無數(shù)隧道架建無數(shù)高橋,成本是平原省份修一條高速的十倍以上,是以一進貴州地界,山高路窄,路況就變得不佳起來,就算是高速公路,許多地方路面也是修修補補,比有些省份的普通公路還不如,加上被碾開的的殘雪冰渣,商務車行駛得甚是小心,但速度卻并不慢。 轉上縣道公路,正在維修的路面更是處處坑洼,商務車駛過一處泥坑,整個車身劇烈顛簸了一下,開車的俊朗男子看了看導航,不由皺眉,“還有四十幾公里,這路可不太好走?!?/br> 副駕位上滿手銀飾的苗女被顛得半暈半眩,俏臉發(fā)白,整個人都快軟成了面團,聽到那男子的話,她默默地再次從腰間的小布袋里摸了顆黑色藥丸放進口中吞下,卻沒有半點要出聲讓車子開慢一點的意思。 男子看了她一眼,面上閃過一絲歉意,腳下卻是踩著油門加快了速度。 不是他故意要折騰人,實在是時間太過緊迫。 早一點查到地方,救到人的希望就能多一點。 況且,老大,已經(jīng)沒有多少時間了...... 這樣想著,他忍不住扭頭向后問了一句,“老大,剛才沒巔著吧?” 隱在后排陰暗處的男子大半臉孔都被黑色兜帽遮住,右手懸在膝上懸空處,不時緩緩地撫摩一下,仿佛那里正趴臥著什么東西一般,聽見問話,他緩緩睜開微閉的眼,低沉回道,“我沒事,你小心開車?!?/br> 開車的青年應了一聲,不再多問,只是和苗女對視一眼后,兩人眼中不約而同閃過了憂色。 老大手背上的紫色瘀斑已經(jīng)開始泛黑,比起昨日,顏色...又深了。 ****** 天黑前車子終于趕到了黔西下面的一個小鎮(zhèn)。 天氣不好,細細絨絨的雨絲夾著雪花四處亂飛,路燈亮起,小鎮(zhèn)像是被灰色大網(wǎng)罩住,朦朦朧朧,顯得遠山模糊不清,正好是吃飯的點,路上行人更是零零散散,一路開進鎮(zhèn)中,連狗吠都沒聽見幾聲。 名叫云夢樓的簡陋客棧里,黝黑干瘦的中年男人攏著盆炭火心不在焉地烤著,不時抬頭朝門口看去,不一會商務車開進了院門,他面上一喜,外套也顧不得穿,飛快起身大步迎出。 同開車的青年及那看起來病怏怏的苗女表明身份并打了聲招呼后,他神色凝重走向最后下車的黑衣男子,隨即整個人怔在了原地,臉上的表情如見了鬼一般—— “阿航,你,你怎么...會這樣?” 縱是在電話中已略知一二,此刻見到了人,他還是被驚住了。 黑衣男子收回看向遠處山脈的眼神,微微抬起罩帽中的臉,朝他點了點頭—— “勇哥,這次,多謝你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正在考慮大結局~~在想要怎么he ☆、封石礦山 小鎮(zhèn)地處窮鄉(xiāng)僻壤,卻是山里幾個村寨往來互通之地,礦山未封前這里也曾熱鬧過,云夢樓老板娘做夢都在懷念那時的好生意。 哪像現(xiàn)在,十天半月也見不上一個外地客。 這幾年生意差,快窮瘋了,昨晚入住的中年警察出手大方,一疊兩疊的老人頭遞過來時,看得眼都紅了,絞著腸子刮著腦汁地答了對方要問的事兒,換來滿褲兜的錢,這會摸著口袋,心里還一陣發(fā)熱。 有了這些錢,家里幾個孩子今年的學費就有著落了。 但這次的客人很奇怪。 論說世面,她自認也算見過一點,可她從來沒見過像今天這么奇怪的組合。 有帶了槍的警察,有纏了蠱的生苗女,還有一個看不清模樣,渾身上下充滿了死氣的男人。 那人站在院子的中間,身形高瘦,整個頭都被黑色大衣的兜帽罩住,天色昏黑,雨氣濛濛,看不清模樣,可他身上那股枯槁腐敗的氣息卻十分濃郁。 那是只有死人,才會有的死氣。 她只看了一眼,就全身汗毛瞬間豎起,不想也不敢再看第二眼。 可是那人明明會走會動,下了車,仿佛還跟住她店的那個警察說了會話,又怎么會是個死人呢? 而這群奇怪的客人連客棧門都沒進,在她的院子里匯合后,幾人只低聲說了一會的話便上了車直奔入山方向駛去,那感覺,仿佛他們要去追趕什么。 這會,通往深山的土路上已經(jīng)看不見他們的車影,遠處山體昏暗,凍雨夾著雪粒撲簌而下,把小鎮(zhèn)上的一切都映得仿佛有些模糊扭曲。 這幾人要去的那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地兒,多少年了,她只見過不少進去的,沒見過幾個出來的。 怕是賺不了他們回程住店的錢了。 老板娘瞇了瞇眼,再次摸了摸褲兜,嘆息著收回了望向山路的眼神。 —————————————————————————————————————————— 小鎮(zhèn)燈火本就零落,沿街稀稀拉拉的矮小建筑在這雨雪交加的傍晚時分顯得愈加破舊和蒼涼,天寒地凍,戶戶閉門不出,鎮(zhèn)上唯一的一條水泥路上空無一人,只有老勇幾人的車飛馳而過,濺出一路泥濘。 穿過小鎮(zhèn)不久,車子轉入了一條進山的碎石路,近處與遠處的山腳下,山腰間,羊腸小道邊,零星地散落著一兩戶的民居,再往前開,已是見不到有人居住的屋舍,山里天黑得早,又是雨雪交加的天氣,道路漸漸黯不能視,仿佛這車正將這一簇簇代表了光明的溫柔燈火拋之身后,駛向那濃膩得如同墨汁一般令人不安的黑暗。 起先道路還算平直,轉過幾個岔路口后,山路開始起伏,兩邊漸漸荒涼,透過漫天飛舞的雪粒,隱約可見前方山勢連綿奇秀,層疊千里。 再往里開,已是坡陡彎急,幸而不算狹窄,路上不時還可見殘留的黑色煤渣,老勇便知自己沒有找錯路,雙手因緊張變得汗?jié)n漬,可一想到事情緊迫,又愈加緊抓方向盤,一眼不錯地盯著前方車燈探照到的路面,也不管什么坑洼,只往前開。 邊開車,邊將自己查到的線索說給葉航幾人聽。 “......封石說是村,其實就是以前礦工家屬聚集居住的棚堆,現(xiàn)在早就已經(jīng)荒了,據(jù)說是當年礦區(qū)鬧鬼,你給我的那道養(yǎng)了小鬼的符,我查到就跟那片山區(qū)有關......” 早在叢家村分手前,葉航就將那枚斷成兩截的養(yǎng)鬼符轉交給了他請他幫忙查來源地,他雖是警察,卻也認識不少三流九教的人,拍了照片寄給一個專愛研究奇門怪術的友人后,不多久便查知了那邪門東西來自貴州大山里一個叫封石的破敗地方,只是還沒等他把消息傳給葉航,便得知了葉航和阿離姑娘出事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