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jié)
干將峰峰主說這時候會有抱抱的。 兩個人的衣物都從外到里濕了個精光,都得晾干才能穿。顧在水被自家心魔以醉酒為由嚴嚴實實塞在被子里,眼睜睜看著那道清秀身影小蜜蜂似的忙忙碌碌來回晾衣服,最后吹了燈掀被上床,含恨把干將峰峰主也拉進了黑名單。 船艙里吹了燈一片漆黑,顧在水只能模糊著看到個影子摸近床邊,總算體會到了自己平日偷偷摸摸的行徑落在心魔眼里有多不威風不利落。 純鈞峰峰主心里更苦,正郁郁出神,被子已被輕輕掀開一角,冰冰涼涼的身體輕巧地滑進懷里。 顧在水心頭一跳,酒意也徹底醒了大半,連忙展臂將人抱住,手腳并用地捂進懷里:“都涼成這樣了……冷不冷?下次不能跟你胡鬧了……” “我不冷,我是神魂,本來就是涼的?!?/br> 陸燈彎起眉眼仰頭望他,又拿臉頰在他頸間貼了帖,熟練地找到了舒服的位置,心無雜念地閉了眼。 兩人胸膛貼著胸膛挨得極近,幾乎能察覺到眼睫合攏時帶起的微弱氣流。 顧在水攏著他心跳愈塊,輕輕蹭著新生心魔的鼻尖,深吸口氣輕聲開口:“有句詩——我一直沒教過你……” 今晚星月正好,醉意原本半醺,兩人在船上逍遙愜意,該是最合適念出來的。 二百來歲頭一次戀愛的天水真人局促得幾乎燙手,半濕的頭發(fā)這一會兒都已蒸干了??目慕O絆正要開口,全然沒有學習精神的心魔卻微仰起頭,準確地在黑暗中找準他的嘴唇親了親,開口時帶出含糊鼻音:“這么晚了,明早再教罷……” 心魔的聲音原本就清越干凈得如同潺潺流水,這樣帶著鼻音開口,倒像是在清透山泉間添了柔柔細沙,纏綿著盤繞在指間,溫軟柔糯得一不留神就整個陷落下去。 顧在水聽得一懵,原本準備好的話就更說不出來。張了張口正準備重整旗鼓,年少心魔的小腦袋卻已落在他頸間,鼻息輕緩綿長,居然就這樣睡得熟了。 顧在水:…… 全宗門都扯淡。 攻略全部失敗的純鈞峰峰主滿心失落,絲毫沒有意識到整件事其實都源于自己當初的無心之過,咬著被子把人往懷里攬了攬,不無遺憾地輕嘆了口氣,將準備好的話盡數(shù)咽了回去,闔上眼沉沉睡熟。 一夜無夢。 酒力催發(fā)藥性,這一次的斬魔丹失效的尤其快。 陸燈在晨光中醒來時身邊已空,早習慣了愛人來去匆匆的年輕心魔倒也并不意外,抻著懶腰裹了被子出門,正準備穿衣服,卻忽然對著船外晾著的天水真人全套衣物忍不住發(fā)起了呆。 …… 很明顯,顧在水離開是由于藥力不夠,在睡夢中被拖出的識海。 喝了酒的愛人能變出衣服,沒喝酒的估計還沒激發(fā)出這個潛力。 陸燈抱著晾干的衣物在懷里掂了掂,思索著堂堂純鈞峰峰主下次回到識海的樣子,覺得自己要是不出去,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自家愛人了。 所以陸燈決定出去。 系統(tǒng)上次拉燈失敗,滿心擔憂著這次的目標人物會不會在某些功能上有所缺憾,這一次表現(xiàn)得尤為積極,早已替他準備好了所需的能量,搶了個糖葫蘆精替宿主搖著小旗。 陸燈啞然,謝了系統(tǒng)凝神闔目,轉(zhuǎn)眼已出識海,在現(xiàn)世中漸漸顯形。 顧在水倒在榻上,衣物都不曾脫下,帶著醉意睡得正沉。 修仙之人早已洗筋伐髓身清體凈,即使這樣昏沉醉倒,也并不算如何狼狽,反倒顯出意外的瀟灑曠達來。 陸燈還從未在這樣平和的情形下見過愛人大醉的模樣,不由生出好奇,悄悄靠近細看,那張外人看起來格外清冷的面龐被醉意模糊下棱角,全無所知地沉沉睡著,倒顯出意外的沉靜溫和。 莫名引得人心里也跟著輕動。 陸燈忍不住翹起唇角,將手在他臉上碰了碰。見隱隱有些發(fā)燒,便利落地找了帕子替他浸水擦臉,整理床鋪,脫靴好好搬到床上,被子也掩到胸口,還順手泡好了一壺沁香的茶水。 眼看一屋子的凌亂都已收拾利落,陸燈正要替他將外衣剝下來好睡得舒服,卻被襟間露出的物事引得一怔。 那分明是他。 元嬰本就是顧在水精心照著他的模樣塑成的,顧在水一心想要做得完美,時時擱在手里雕琢不停,又不惜用自身靈力浸潤,處處細節(jié)都已栩栩如生,只等神魂入駐,便能順利化形。 轉(zhuǎn)眼猜出了愛人在這上花費多少心思,陸燈抿抿唇角,心頭悄然蔓開暖意。 顧在水即使大醉睡著,也將胸口元嬰護得好好的,生怕壓了半分。陸燈屏息去碰那元嬰,想要暫且拿了好好放在一旁,卻忽然被一股強勁吸力一扯,身形驀地不穩(wěn),只覺天昏地暗一陣頭暈,習慣了輕薄如紙的神魂身體忽然添上了沉甸甸的分量。 一室昏暗,日頭還在攀升。 神魂從睡夢中清醒,大醉后的身體卻還隱約發(fā)沉。顧在水從酣眠中醒來,才發(fā)覺自己竟已回到了現(xiàn)世,往胸口一摸見元嬰還在,便松了口氣,撐身坐起靜思半晌,心頭忽然一空。 心魔不在識海中。 他極少有這樣心中空落落的時候,上一次還是新生的年輕心魔偷偷溜出來親他——可那時候畢竟是將人好好抱在懷里的,識海雖然空蕩,心頭卻并不慌亂。這一次卻分明身邊心中都不見人,倒是他被收拾得齊齊整整,好好地躺在榻上,顯然被人貼身照料過了。 可心魔卻不在。 顧在水愈發(fā)不安,一口氣提到心頭,縱身躍起慌忙四處搜尋,桌上茶香裊裊,榻間利落整潔,卻唯獨沒能找到心魔的影子。 “星河——星河!” 顧在水聲音發(fā)啞,焦急地朝著空氣中喊了兩聲。抄起斬魔丹抓了一把,正要神入識海去看看究竟,神識卻忽然被一股熟悉的柔軟力道扯住。 心頭甫地生出個強烈的預(yù)感,顧在水不由屏息,怔怔站住。 晨鐘悠長鳴起,和著最后一響鐘聲,陽光在枝頭一跳,透過窗紙落在元嬰闔著的眼眸上。 第110章 這個仙尊我罩了 暖金色的陽光落在睫尖上, 將那一點燦亮的金粉細細涂勻。 往日仿佛沉睡的小元嬰忽然被補上了最后一點缺少的生氣, 微張的唇悄然抿緊, 合攏著的眼睫微微翕動,白玉似的臉頰染上淡淡血色。 顧在水屏息良久, 才小心翼翼湊上去, 將嘴唇貼近元嬰的額頭,輕輕磨蹭:“星河?” 氣流拂過眉睫,帶來一陣細微的酥麻癢意。 陸燈抿抿唇角, 身體欲蓋彌彰地繃得越發(fā)僵硬,眼睫緊緊闔著,在他掌心重心不穩(wěn)地拱了拱,擋住了關(guān)鍵的部位。 顧在水:…… 有了識海中的屢次教訓, 純鈞峰峰主其實是牢牢記住褲子的事了的。 書上說準備好了的元嬰不能讓心魔知道,引出來的效果才最好。為了能把小家伙順利引出來,他甚至每日都還要給小元嬰換上一套漂亮干凈的嶄新衣物——唯獨昨天去酒宴, 每喝一杯都要借著手抖倒下去大半,酒漿都淋漓灑在胸口,連元嬰的衣服也濕的一塌糊涂。 他回來時已醉得幾乎找不著路,卻依然憑著多日的本能替小元嬰把濕漉漉的衣物剝了,細細擦干洗凈放回胸口, 就拿斬魔丹當花生豆嚼著睡著了, 竟也忘了再套上一件新的。 平時都不是這樣的! 眼看越來越燙的小元嬰幾乎有要裝睡到底的架勢, 天水真人難得的急中生智, 半真半假打著哈欠, 把元嬰放回衣襟里安置好。倒像是忘了找心魔這回事似的,從衣柜里取出一套特制的小衣物放在桌上,又犯了困似的走到榻邊歪倒下去。 他原本就醉了一宿,還是因為心魔才撐著醒來,此時面帶倦色氣息綿長,竟像是當真就這樣又睡熟了。 屋子里徹底安靜下來,只剩下均勻平緩的呼吸聲。 藏在衣襟里的新生心魔熬了半晌,終于忍不住睜眼,攥著他的領(lǐng)口鉆出半個小腦袋。 天水真人眉睫低垂氣息平緩,依然睡得一無所知。 一心覺得這個世界的愛人大概沒什么不正經(jīng)的心思。陸燈見他閉了眼便不疑有他,松了口氣赤條條鉆出來,飛快跑向桌上那一套衣物,抱起來警惕地往四處仔細瞅了瞅。 天水真人悄悄把眼睛張開了條縫。 雖然仍是巴掌大的小人,卻已雕琢成了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的清俊模樣,看上去又好看又可愛,忍不住就想過去摸摸。 像是只生性活潑卻又從不失謹慎的小獸,拘謹?shù)芈N著尾巴,在第一次獲得的新領(lǐng)地里試探地伸著毛絨絨的爪尖,只要稍有風吹草動,就會立即咻地鉆回熟悉溫暖的洞xue里。 溫暖的洞xue屏息凝神,保持著熟睡中均勻的呼吸頻率。 四周的環(huán)境都充斥著純鈞劍熟悉的清冷靈力,陸燈徹底放松下來,飛快套上剪裁合身的小褲子,坐在桌子上利落地穿好了中衣,套上天水真人特意照著自己的衣物改制的小型寬袍鶴氅。 小獸逡巡良久,終于勇敢地邁出了探索新世界的第一步! 天水真人發(fā)出了遺憾的聲音。 陸燈心頭一跳,抬頭望去,見愛人依然睡得巋然不動一身正氣,才終于放了心,攥著袖子跑到銅鏡前打量著自己的造型。 元嬰可隨心意變大化小,他只要熟悉幾日就能化出與常人一般無二的身體,顧在水卻依然細心地替他準備了從小到大的衣物。 俗世間沒有給巴掌大小人準備的正經(jīng)衣物,堂堂未央宗一峰之主拆了不知道多少個師兄的新衣服,練了一身好手藝,親手給他做的白衣長衫、寬袍廣袖,還特意學來了刺繡,給他繡了只歪歪扭扭的—— 陸燈拎著袖子坐在鏡子前,研究半晌才勉強敲定了繡的是只仙鶴,心滿意足地摸了摸,又扯了扯自己的新褲子。 嶄新嶄新的,一寸不寬一寸不窄,從上到下都做得剛剛好,穿上就覺得舒服。 陸燈臉上燙了燙,低頭揉著舒服軟和的布料,正出神間,一道影子忽然從身后襲來。 對愛人的氣息太過熟悉,陸燈心頭放松不知防備,怔怔抬頭,恰巧被顧在水雙手攏了個正著。 黑暗和熟悉的溫暖一起傾落下來,陸燈反而徹底放松,忍不住翹起唇角,索性張開手臂往后仰倒。顧在水的雙手也恰好向下包抄,將他穩(wěn)穩(wěn)接在掌心。 陸燈抬頭,晶潤黑眸溫存柔暖。 顧在水含笑將他捧起來,鼻尖碰上額頭,在眉間落下輕吻:“找著了。” 他把他的心上人從心里帶出來了。 突如其來的喜悅沖得滿心都是甜蜜的恍惚,顧在水穩(wěn)穩(wěn)捧著他,在屋里大步徘徊,急著在各處翻出替他搜羅的小玩意兒。 竹馬兒,撥浪鼓,磨呵樂,都是凡間的物事,有不少因為帶了一路已經(jīng)難免磕碰變形。顧在水面上發(fā)赧,正要擦拭調(diào)整,陸燈卻已一應(yīng)珍惜地抱在懷里,朝他彎起眉眼,仰頭認真親上去。 顧在水整個人幾乎定在原地,只知道怔怔配合地挪著手掌拉近距離,好讓他親得更輕松一點。 小心魔的吻輕輕柔柔,稍一碰觸就向后退開,臉上還透著些微淡紅。大概是因為還不算熟悉外面的環(huán)境,指尖稍許用力地攥著寬大袖口,淡色的唇角抿起來,弧度柔和的喉結(jié)在他的注視下微動,領(lǐng)口還能露出一小片潔白的脖頸和鎖骨。 顧在水凝注著他,心跳止不住地愈促,將人一把抄起:“走,我們?nèi)ス浣帧?/br> “等我再長大一點兒,不著急?!?/br> 大概是這次單身的時間格外久,還是頭一次見到愛人這樣笨拙的模樣,陸燈忍不住輕笑出聲,踮腳拉住他的指尖:“我餓了,有吃的嗎?” 往常在識海里,作為心魔的陸燈只要吸收顧在水的神魂力量就能吃飽,那些形形色色的好吃的心魔純粹是為了叫他嘗著好玩兒,不過是占個味道罷了。 現(xiàn)在忽然換回了元嬰身體,需要的力量也驟然變多。陸燈解決了必要的著裝需求,讓整個世界都恢復了不會被鎖的安全狀態(tài)之后,真實的饑餓感就難以忽略地冒了上來。 “……有,等我一下?!?/br> 顧在水稍一思索立即點頭,拿拭劍專用的軟布給他疊了兩折放在桌上,又把小心魔也放下去,將純鈞劍解下來交給他護身:“拿好,我馬上就回來。” 雖然不認為自己坐在屋里也會遇到什么危險,陸燈卻依然被愛人格外緊張的架勢引得不由忍俊,一本正經(jīng)地點點頭,把比自己大了不知多少的純鈞劍拖起來抱進懷里。 確認了不會有人搶走自己的小心魔,天水真人才總算放心,起身朝外快步走去。 酒天世界以酒著稱,生下來的娃娃用靈酒沐浴,兩歲的小兒也有三斤酒量,平日里吃的大都是些酒釀團子、蒸酒糟、酒心酥之類的食物,就沒有幾樣適合新生的小心魔吃的。 顧在水急匆匆繞了一圈,糕點倒是找到了些,卻依然沒能找到除開各類美酒外可以入口當水解渴的東西。路過正在閉關(guān)的小徒弟門口,對著仙鶴送來的每天一瓶牛乳沉吟良久,還是化出個裝丹藥剩下的玉瓶,一拂袖從里面隔空取了小半瓶,裝進玉瓶塞進袖口。 回頭就說仙鶴飛太晃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