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tǒng)說過，送巧克力，就是要以被屏蔽為目標(biāo)發(fā)展進一步關(guān)系的前兆了。

    對方?jīng)]有上個世界的記憶，他們才認(rèn)識沒多久，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顯得太過主動，沒想到今天就收到了顧川柏送的巧克力。

    真好。

    新學(xué)期的頭幾堂課，學(xué)生們都有說不完的話。該偷拍的都已經(jīng)拍得差不多，后面那幾個男生又拉拉扯扯地出了門，暫時還沒什么人注意他們這一塊。

    視線飛快地掃過周身，確認(rèn)了四周安全，剛揮灑自如講了五十分鐘植物學(xué)導(dǎo)論的年輕教授悄悄紅了耳根，抿起唇角，也偷偷握了握他的手，起身給他讓開條路。

    ……

    他的小教授實在太好拐了，在其他人發(fā)現(xiàn)這條規(guī)律之前，自己必需把所有好吃的東西都給對方投喂一遍才行。

    看著因為一塊巧克力明顯高興起來的陸京墨，顧川柏心頭喜憂參半。暗自下定了決心，同他道了別，匆匆往實驗室趕了過去。

    *

    剩下半堂課上完，留了兩次課堂作業(yè)，顧川柏都沒有再回來。

    講完最后一段章節(jié)，時間剛好卡準(zhǔn)在105分鐘。陸燈合上課本，留下了課后的任務(wù)，示意同學(xué)們可以自由出入。

    顧川柏還沒回來，江歷幾個人想要幫忙，被他淺笑著謝絕，又低頭望了望始終沒有動靜的手機。

    只要來得及，顧川柏一定會趕回來接他，即使確實抽不開身，也會記得給他發(fā)個消息。

    現(xiàn)在都沒有消息發(fā)過來，只能說明對方到現(xiàn)在，連拿出手機的機會都沒有。

    陸燈有些放不下心，收拾好電腦和植物標(biāo)本，在人已走凈的教室里等了一陣。見顧川柏依然沒有消息，索性拎起東西，往冷凍電鏡中心實驗室找了過去。

    學(xué)問從來都不能和人品劃上等號，詹沛為人品行極差，卻畢竟不缺真才實學(xué)，手上拿著四五個前沿?zé)狳c課題，名下的實驗室每年都能出幾篇影響因子在3.0以上的論文，經(jīng)費一直都是整個生物系最寬裕的。

    詹沛對手下研究生看管得極嚴(yán)，又鼓勵學(xué)生之間互相舉報，抓了幾個背后說他壞話的狠狠懲戒過，剩下的人就都被嚇得噤若寒蟬，再不敢多說半個字。

    畢業(yè)和前程都被導(dǎo)師攥在手里，誰也不敢對他稍有非議。是以就連本校的學(xué)生，也大都只知道他的實驗室成績好、經(jīng)費足，每年高分投報的研究生依然一批接一批全無所知地投入火坑。

    走到實驗室門口，里面清晰傳出詹沛暴怒的喝罵聲。

    都已經(jīng)過了一個多小時，居然還沒有結(jié)束。陸燈立在門口聽了幾句，就已大致猜出端倪，把電腦和標(biāo)本箱換在一只手里，抬手敲了兩下門，不等回應(yīng)就推門進去。

    “什么都做不好！冷凍電鏡一組幾百萬美金，賣了你們都賠不起——我不想知道究竟是誰弄壞的，一個人出問題，所有人都得給我均攤賠償！一個個整天昏頭昏腦，我當(dāng)初怎么會看上你們……”

    詹沛的喝罵被開門聲打斷，錯愕回身，隱約覺得來人似乎有些眼熟，只當(dāng)是哪個自己忘了名字的研究生，怒火當(dāng)即迎頭傾瀉了下去。

    “你叫什么名字？我不是說了立即開會，就你當(dāng)耳旁風(fēng)？去配五百份lb培養(yǎng)基，明天之前差一份，就再加一百份！”

    十幾個研究生都心驚膽戰(zhàn)地挨著訓(xùn)，頭都不敢抬。顧川柏站得靠后，遲了一刻才看清來人，錯愕一瞬，快步擠上前：“陸教授！”

    他刻意把這幾個字咬得清晰，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陸京墨循聲抬頭，朝他微微頷首，把手里的標(biāo)本箱遞了過去。

    陸京墨從來都是含著笑意的，難得不笑的時候，眉宇間就顯清冷，黑白分明的清透瞳仁明晰得有些鋒銳，只在看向顧川柏時依然透出些許熟悉的溫和。

    倒是更契合了人們心中天才精英學(xué)者的架勢。

    不清楚陸京墨怎么會忽然過來，顧川柏?fù)?dān)心暴怒下的詹沛會傷到他，快步過去接下標(biāo)本箱，不著痕跡地把人護住了半個身位。

    終于想起了院長親自請回來的那個特聘教授，詹沛的神色不由顯出些微妙，夸張的怒氣淡去，語氣卻依然冷硬。

    “陸京墨教授？這里是冷凍電鏡中心，你要是想用儀器，麻煩去填申請。想?yún)⒂^實驗室的話，現(xiàn)在儀器已經(jīng)出了故障，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修好——”

    陸京墨沒有理會他，只是仰頭望著投影屏幕上卡頓的異常數(shù)據(jù)。

    詹沛暴怒的緣由，是有個研究生的錯誤cao作導(dǎo)致了冷凍電鏡的程序出現(xiàn)混亂，還不知道究竟是硬件和軟件哪個出了問題。

    這種昂貴的儀器請人檢修花銷極大，聽他話間的意思，顯然是打算把這筆費用均攤到這些研究生的頭上了。

    還是頭一次見他的小教授擺出這樣威風(fēng)的架勢，顧川柏稍一怔忡，立即心領(lǐng)神會，上前歉意開口：“老板，我們教授比較內(nèi)向，不太愛說話……”

    有了人解圍，詹沛的臉色才稍好了些，朝他上下稍一打量：“你是他家的助教？”

    當(dāng)助教是要發(fā)工資的，按詹沛的規(guī)矩，助教占用了實驗研究的時間，工資必須要有兩成上交。

    顧川柏咬牙應(yīng)聲，心里卻反而漾起甜意。

    大不了自己再節(jié)省節(jié)省，把那一份錢省下來，為了那一句“他家助教”，即使交錢也是值得的。

    年輕的特聘教授似乎并不如何在意自己的助教，或是根本不在意身邊環(huán)境，只是專注地瀏覽著投影屏上的數(shù)據(jù)。

    投影的藍(lán)色光芒映在他的瞳底，襯得原本就精致的五官輪廓愈顯分明，一手插在口袋里沉默著，隱隱顯出幾分拒人千里的冷淡。

    他始終不開口，詹沛漸漸有些不耐，正要開口送客，陸京墨卻忽然抬手，拉開了探測器的cao控面板。

    “別動！”

    這些儀器都是錢，要是缺口再大，就不能找借口分?jǐn)傇趯W(xué)生的身上了。

    詹沛一急，厲聲喝止。伸手要去阻攔，卻被陸京墨抬臂攔?。骸拔壹敝?，壞了我賠?！?/br>
    自從進了門，他還是第一次開口，透著淡漠的清冷傲氣讓詹沛動作一滯，眼角極隱蔽地跳了跳。

    新一季度的實驗經(jīng)費，就是這個初來乍到的陸京墨拿了大頭，既然他愿意替自己出這個維修儀器的錢，就不怕到時候栽不到他身上。

    主意打定，詹沛反而不再阻攔，只是抱著胳膊冷眼旁觀，嘴角透出些嘲諷冷笑。

    隔行如隔山，植物系通常用不上冷凍電鏡，陸京墨未必就擅長這一方面。顧川柏有些擔(dān)憂，想要開口，卻被陸京墨又往懷里塞了臺電腦，順勢在他臂間不著痕跡地輕輕一按。

    他要護住顧川柏，又不能讓詹沛對顧川柏的芥蒂更深，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對方的仇恨直接拉到自己身上。

    冷凍電鏡原理復(fù)雜，他也不懂，但現(xiàn)在的問題卻是出在計算機的編程上。對于系統(tǒng)而言，只要是電腦，就沒什么太大的區(qū)別。

    耽擱的這一陣，系統(tǒng)已經(jīng)順利檢修出了問題所在，將完整的改造方案遞交了上來，在腦海里給他揮著小旗：“宿主，懟他！”

    陸燈不著痕跡地挑挑唇角，依舊仰頭望著屏幕，身形微俯，調(diào)出后臺代碼，在鍵盤上飛快敲下令人眼花繚亂的字符。

    詹沛看不懂，卻至少知道他不是無的放矢。雙眉越蹙越緊，眼睜睜看著陸京墨輸入最后一行，敲下回車。

    滴的一聲響，龐大的機器嗡鳴著開始運轉(zhuǎn)，卡死的程序順利恢復(fù)，藍(lán)屏清退，一條條新的數(shù)據(jù)轉(zhuǎn)眼就擠滿了屏幕。

    詹沛的冷笑也凝在了嘴角。

    看到屏幕上流暢的新數(shù)據(jù)，雖然還礙于導(dǎo)師的yin威，研究生們年輕的面龐上卻依然紛紛露出難以自禁的喜色。

    詹沛臉色變幻不定，站了半晌，終于扔下一句“陸教授自便”，摔門大步離開。

    人群里傳來壓低的歡呼聲，不少人都松了口氣，臉上也顯出由衷慶幸。

    電鏡要從國外廠家請人維修，少說也要五六千美元，到了詹沛口中，翻到一萬美元都是難得的寬限。即使是十幾個人均攤，這一年的實習(xí)工資不光不用作想，存著的那點余錢估計也要交代出去了。

    詹沛離開的一瞬，陸京墨周身的寒意也盡褪，望向被自己塞了滿懷電腦和標(biāo)本的顧川柏，眼中透出一點亮晶晶的清亮笑意。

    天才科學(xué)家總得要有些氣場才行，雖然沒有預(yù)先排練，兩個人的配合無疑算得上極為默契。

    顧川柏也挑挑唇角，握住他的手臂，在一群研究生圍上來問東問西之前，及時把陸京墨圈出了實驗室。

    對方昨晚備了一宿的課，哪會真要用電鏡做什么實驗，他的小教授趕來這里，顯然是特意為了替他解圍的。

    眼前的黑眸清澈潤澤，眉眼彎得柔軟，根本看不出剛才的威風(fēng)凜凜。

    早已不是第一次被罵得狗血噴頭，卻是頭一次被人這樣不由分說地保護下來。顧川柏心口泛開一片酸軟，替他理理衣領(lǐng)，淺笑溫聲：“京墨，謝謝?！?/br>
    陸京墨搖搖頭，語氣認(rèn)真：“下次再有這種事，就給我打電話?！?/br>
    都在一個系里，詹沛氣量又小，陸京墨和他起多了沖突，說不定什么時候就要被針對，總不能事事都讓對方幫忙。

    顧川柏點了點頭，卻沒應(yīng)聲，只是把東西交到一只手里，攬上他的肩：“走，我送你回辦公室?！?/br>
    只是苦些累些而已，多被罵幾次，忍忍就過去了。

    發(fā)現(xiàn)跳進火坑的時候不是沒后悔過，可后悔之后日子還是得一樣過，還是得想辦法抽空做研究，利用現(xiàn)有的資源想辦法多做出些有價值的論文來。至少到目前，他自覺尚且還能扛得住。

    把陸京墨送回了辦公室，又同他約定了周末來幫忙批改作業(yè)，顧川柏心情頗佳，點開寢室群報了個平安。

    整個宿舍都清楚詹沛的德行，每次他被拎去開會，都會傳來不少慰問?？蛇@一次卻不僅沒有收到關(guān)心，反而被江歷一個電話劈頭打了過來：“孽障！小教授的課件是不是你做的，你說！”

    “不是我，是他自己做的?！?/br>
    顧川柏有些訝異，把電話挪得遠(yuǎn)些，微微蹙眉：“怎么了？”

    “兩次課堂作業(yè)，整整八道題，你倒是逃課了！”

    江歷在電話里咆哮，又繼續(xù)質(zhì)問：“那課后那個植物學(xué)史小論文是不是你的主意！”

    作業(yè)的量看起來確實不少，江歷的聲音幾乎已化成了實質(zhì)的感嘆號。

    想起自己甚至還要交兩份，顧川柏背后一緊，咬牙繼續(xù)頑抗：“也不是我，是他自己留的……”

    自己只是教會了陸京墨作業(yè)怎么留而已，誰知道他的小教授為什么會對留作業(yè)有這么強的執(zhí)念。

    “課件沒做，作業(yè)沒留，那你在他辦公室一宿干什么了？陪吃陪玩陪睡嗎？那還要你何用！”

    江歷根本不信，怒喝一聲，悲憤掛斷。

    聽著電話里傳來的忙音，顧川柏摸摸下頜，漸漸停住腳步，陷入了深刻的思索。

    第24章 這個學(xué)霸我罩了

    一堂課就留了一個學(xué)期的作業(yè)量, 一次還好，長此以往無疑是吃不消的。

    顧助教沉思了整整兩天, 終于在周末傍晚打定主意, 翻出自己珍藏的冰淇淋原料，直奔陸京墨的辦公室。

    z大給新引進的特聘教授配了專門的實驗室，水平足夠的實驗助手卻還在招募中?，F(xiàn)在只有陸京墨一個人在實驗室里工作，近幾天的天氣越來越熱，正是做冰淇淋的大好時機。

    “這樣就行了嗎？”

    聽說要做冰淇淋, 陸京墨特意帶了一整套高溫消毒過的嶄新儀器, 跟在顧川柏身后，在燒杯里興致勃勃地幫忙攪著奶油。

    “對, 就行了?！?/br>
    顧川柏點點頭，望著身旁的年輕教授, 不覺透出些笑意。

    陸京墨的白服領(lǐng)得稍大了半個號碼，規(guī)規(guī)矩矩穿在身上，衣領(lǐng)都理得平整，袖口掩住了小半個手掌, 幾乎比較不出膚色和白服哪個更白凈些。

    這樣看起來，實在一點都沒有特聘教授的威風(fēng)。

    等到實驗課前，一定得給陸京墨再領(lǐng)一套合身的白服才行。

    陸京墨不知他在盤算什么, 微仰了頭望著他，舉了舉手中的燒杯。

    迎上他的目光, 顧川柏笑了笑, 接過燒杯加了些香草香精, 握住他的手腕，幫他把隔熱手套仔細(xì)戴好：“要倒液氮了，小心凍傷?！?/br>
    黑眸里立即閃出了期待的亮芒，陸京墨興致勃勃點頭，按著他的指導(dǎo)，往燒杯里仔細(xì)勻速地傾倒起液氮。

    冰涼的白氣轉(zhuǎn)眼騰開，顧川柏利落地攪拌著燒杯里的原料。察覺到阻力漸漸增大，速度就愈加放緩，攪拌得盡量均勻，給冰晶留出充足的凝結(jié)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