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這喜鵲帶來的喜事可不就應(yīng)驗了么? “不用不用,我就是一宿沒睡覺,一會兒幫你張羅好算科考核之后,我就去補個眠,明日起床絕對神采奕奕,活蹦亂……阿嚏!” “阿嚏??!” “阿嚏!??!” 唐毅的噴嚏聲一聲高過一聲,一聲長過一聲,剛說沒事的他就被自己打出來的噴嚏華麗麗地打臉了。 白言蹊忍著笑,主動抬手搭在了唐毅的脈搏上,感覺很奇怪,就仿佛是她腦海中多出一個顯示屏幕一般,唐毅的情況被悉數(shù)呈現(xiàn)在其上。 “感染風(fēng)寒,肝火上盛,腎虛。” 白言蹊古怪地看了一眼唐毅,那‘腎虛’二字真是讓她不能不想歪,內(nèi)心腹誹不已,“果然這些皇家子弟的作風(fēng)行事都不大干凈,這才多大的年紀(jì)就腎虛了,日后還了得?” 默默在心里為唐毅喜歡的那個姑娘點了一排同情的蠟之后,白言蹊神色如常地提筆給唐毅開了一張方子,腦海中浮現(xiàn)出的卻是小順子在路上說的那句話。 小順子指著春紅樓說:“像這種腌臜的地方,三殿下從未進過一次,哪像那些聽著清風(fēng)朗月般的人……齷齪?!?/br> 清風(fēng)朗月?不屑于進入腌臜的風(fēng)月之地? 白言蹊只想呵呵。 若是唐毅真如小順子說的那般行事正派,又怎么會這般年輕就腎虛? 唐毅——欲.望不懂得節(jié)制。 小順子——說謊成性的戲精! 白言蹊在心中默默給小順子和唐毅扣了兩個戳,面上卻不顯,將藥方遞給唐毅,正要送唐毅出門,突然見昨日還躺在病榻上重病垂死的朱老今日就活蹦亂跳地下地出門了。 此刻的朱老滿面紅光,說話聲中氣十足。 站在朱老身邊的是一灰袍中年男子,禿頭,想來就是唐毅口中的顧修禪師了。 白言蹊打量著這位傳說中的顧修禪師,剛好那顧修禪師也朝著白言蹊打量過來,四道目光在空中交匯,一方疑惑,一方平和。 疑惑的這一方是白言蹊,平和的那一方是顧修禪師。 當(dāng)顧修禪師把頭全扭過來時,白言蹊總算看清楚了顧修禪師的真實面目:顧修禪師的面容生的極好,濃眉大眼,鼻梁高挺,唇角精致地如同匠人用刻刀雕琢出來一般。 顧修禪師只是往那里一站,就仿佛是一尊立佛下凡般,眉目祥和,舉止寡凈,每一次閉眼與睜眼間,白露都能感受到顧修禪師那發(fā)自內(nèi)心的平和與慈悲。 眾生皆苦,他因眾生而問佛 ,為終生而拜佛。 若非顧修禪師臉上有一道從左眼角劃到右耳根、橫跨大半張臉的長疤,白言蹊真會將那顧修禪師當(dāng)成一尊活佛,神態(tài)姿容真是太像了。 朱老看看靜默的顧修禪師,再看看同樣靜默的白言蹊,似是想到了什么,朗聲道:“我聽順公公說救我的是一位二八年華的清瘦女子,想來就是這位姑娘了罷!朱冼在這里謝過姑娘續(xù)命之恩,謝過殿下仁義。” 朱冼拱手彎腰施禮,并未跪拜,這是他這種老臣的特權(quán)。 “朱老客氣?!卑籽怎栊χ鴳?yīng)道,目光又在顧修禪師身上逗留兩圈,這才徹底別開來。 這顧修禪師身上一定有秘密。 未等朱老說話,那顧修禪師就先開口了,“姑娘之前幫朱老續(xù)命時用得可是鬼門奪命針法和祝由術(shù)?” 白言蹊點頭,面上笑容不減,心里卻暗暗提防起來。 如今的她無法分辨出顧修禪師是敵是友,更不知道顧修禪師這樣問她的目的,心中的那根弦崩得緊了又緊。 顧修禪師眸光了然,“果然如此。除了鬼門奪命針法和祝由術(shù)外,我還真想不到別的法子能夠幫朱大續(xù)命?!?/br> “朱大?”白言蹊的關(guān)注點有些跑偏。 唐毅扯了扯白言蹊的衣袖,說話的聲音有些僵,壓著嗓子道:“顧修禪師問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千萬多問,更不要說謊。另外,關(guān)于顧修禪師的事情,你千萬不要去打聽,小心招來殺身之禍。還有,朱老全民朱冼,是翰林大學(xué)士,故而人稱朱大學(xué)士,顧修禪師簡單稱呼作朱大。” 想了想,唐毅又低聲補充了一句,“你千萬不要提林平生三個字,不管是三個字放在一起提還是分開來提都不行,小心話音還未落就被摘去舌.頭?!?/br> 白言蹊毛骨悚然地點頭,她沒有想到這顧修禪師看起來面向和善如佛,卻是這樣一個兇煞之人,一方面利用醫(yī)術(shù)救人,另一方面又做著為禍蒼生的事情,當(dāng)真是個怪人。 顧修禪師耳垂輕顫,聽著唐毅對白言蹊的叮囑,目光如電般向唐毅和白言蹊看過來。 被顧修禪師目光掃到的那一瞬間,白言蹊仿佛是被洪水猛獸盯住了一般,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比她聽到唐毅的真實身份還要害怕,大汗淋漓。 “姑娘,你可知道,你身上有一種東西,很像我一個故人?!鳖櫺薅U師道。 白言蹊強壓下內(nèi)心的恐懼,瞳孔都被嚇得縮了不少,說話的聲音不受自控地顫了起來,“不知?!?/br> 顧修禪師笑笑,如鷹似蛇般陰冷的眼神漸漸柔和下來,“你這眉宇之間有種東西像極了他口中所說的林平生?!?/br> 顧修禪師口中的他,正是指唐毅。 聽到顧修禪師口中所說的‘林平生’三個字,在場之人無不臉色大變,滿面驚恐,倒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白言蹊漸漸鎮(zhèn)定下來。 “人固有一死,不過是早死與晚死而已?!?/br> 白言蹊安慰自己一句,壯著膽子問顧修禪師,“聽禪師這么說,似是十分思念那故人了?”機智的白言蹊沒有提‘林平生’三個字。 顧修禪師瞇著眼睛點頭,“是。” “既然思念,為何不去找?”白言蹊又問。 在朱老、唐毅、小順子以及徽州書院院長的心中,白言蹊此舉無異于將頭伸到了鍘刀上——這和上趕著找死有什么區(qū)別? 顧修禪師輕輕笑著,聲音聽不出喜怒,似是有著些許無奈與緬懷,“因為林平生已經(jīng)被我殺了。他滅我滿門,我親手把劍插.進了他的胸腔。丫頭,你教教我,該如何去找他?” 白言蹊臉色大變,她只當(dāng)那林平生是顧修禪師的知交故友,卻沒有想到竟是有著這般深仇大恨的人。 不知該如何回答顧修禪師的白言蹊只能木然地愣在原地,絞盡腦汁想要琢磨出一個安撫顧修禪師的理由,卻沒有想到她向來靈活的腦子此刻變成了一團漿糊,根本轉(zhuǎn)動不起來。 顧修禪師仰頭將灰袍上自帶的帽子褪下,露出頭頂?shù)陌藗€戒點香疤來,一步跨出,如同踏風(fēng)般站在了白言蹊身畔,用右手的大拇指按在白言蹊蹙起的眉峰上,輕聲道:“林平生,終于讓我尋到了這世間與你有些神似的人?!?/br> 唐毅手腳涼透。 朱老面若死灰。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白言蹊必死無疑的時候,顧修禪師突然用拇指拂過白言蹊蹙起的眉峰,用不大不小的聲音道:“丫頭,像你們這般眉宇間寫滿了自信與輕狂的人,千萬不要皺眉。因為……皺起眉來真的很丑。” 顧修禪師說話的聲音似乎在笑,聽著卻又有點像哭,就像是孤苦無依的幼獸發(fā)出的嗚咽哀啼。 白言蹊:“……”誰能告訴她,她究竟該怎么做?她已經(jīng)快被嚇尿了好嗎?現(xiàn)在這個看起來就很危險的人居然說她皺眉很丑? 如果不是顧修禪師這個不□□在,她又怎么會皺眉? 臉上寫滿笑嘻嘻,心里塞滿麻麥皮,這就是白言蹊此刻的內(nèi)心真實寫照。 顧修禪師左手捏著白言蹊的下巴,右手拇指一遍又一遍地拂過白言蹊的眉峰,見每次撫平之后就又會蹙起來,他的臉色漸漸陰沉下來。 白言蹊看著面前那張陰沉如水,拉長如馬臉的面龐,頭皮一崩,蹙起的眉峰自動消失不見。 “這就對了?!?/br> 顧修禪師輕笑一聲,同白言蹊道:“丫頭,若是日后遇到讓你蹙眉的人,你記得同我說,我?guī)湍阋怂拿!?/br> 顧修禪師的這番話雖然是對白言蹊說的,但目光卻從未離開過唐毅。 白言蹊傻不愣登地點頭,她已經(jīng)不知道該做出什么表情來回應(yīng)顧修禪師的這番‘熱情’了。 是該欣喜不已,感激涕零? 還是該絕處逢生,嚎啕大哭? 顧修禪師扭頭朝著朱老看去,手指點在自己的胸膛上,道:“朱大,這小丫頭與我有緣,可我不能在徽州城久留,就暫時將這小丫頭交給你了。若是我哪天聽到這小丫頭受了委屈蹙起沒,亦或者是傷到半根汗毛……就算我去了蜀州府、新州府、藏州府,我也定會趕回來,帶著九環(huán)禪杖。你知道我回來是要干什么的?!?/br> 顧修禪師再看一眼白言蹊,又問,“丫頭,我問問你這醫(yī)術(shù)的東西?!?/br> 白言蹊全身繃緊,還以為顧修禪師是要問她師承問題,卻不料顧修禪師壓根不按照常理出牌,只是問她,“你習(xí)得一身醫(yī)術(shù),是要救人,還是要殺人?” “當(dāng)救則救,當(dāng)殺則殺!”白言蹊下意識地說出這番話。 顧修禪師對白言蹊的答案十分滿意,朗聲大笑,口中念叨著白言蹊的那句‘當(dāng)救則救,當(dāng)殺則殺’,大步流星地走遠,那綴滿紅梅的白雪地上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見顧修禪師走遠,所有人皆是松了一口氣,頗有種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慶幸。 朱老不等白言蹊反應(yīng)過來,當(dāng)下大步走到白言蹊面前,目光炯炯地看著白言蹊,開口道:“丫頭,我聽說你是來參加算科考核的?你需要透題嗎?” 白言蹊:“……”驚喜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fēng)。 “不需要?!卑籽怎钃u頭,問出心中的疑惑,“之前那顧修禪師說如果我蹙了眉,他就帶著九環(huán)禪杖回來,他回來做什么?” “殺人!”徽州書院院長臉色慘白,心有余悸地吐出兩個字。 朱老笑得比哭都難看,他剛正地活了一輩子,何曾做過透題漏題的事情?他對此等齷齪之事最為不齒,可如今船行到橋下,已經(jīng)由不得他把握航向了。 相比于一家老小的命,朱老雖然不愿意做透題漏題的勾當(dāng),但還是不得不決定隨大流一把! 他現(xiàn)在唯一期盼的就是白言蹊能夠稍微有一點真材實料,不要讓他在中間太難做。 “那姑娘你還有什么需要我?guī)湍憬鉀Q的?” 朱老的雙眼死死地盯著白言蹊的臉,見白言蹊因為沉思而要蹙眉,當(dāng)下連忙道:“姑娘使不得,使不得!千萬不能皺眉啊!” 白言蹊:“……” 她好像抱到了一條兇名赫赫的金大.腿。 第29章 因為有顧修禪師的存在, 就算白言蹊不是朱老的救命恩人,那朱老也半點不會虧待于她。 大魚大rou, 鮮美菜肴……饑腸轆轆的白言蹊吃到最后, 若非有唐毅在一邊拎著她背后的衣衫,怕是得趴著去參加算科考核的地方。 整整一日未進食給她造成的饑餓感差點將白言蹊折磨瘋了,不過這并不是她胡吃海喝的原因,她是想到了接下來還有六天的時間將要細細品嘗那‘如墜冰窟’的滋味, 不吃飽怎么慷慨上路? 接連打了三個飽嗝, 白言蹊在朱老以及唐毅等人瞠目結(jié)舌的表情中, 慢悠悠地放下筷子, 問朱冼, “朱老, 不知那算科考核何時開始?” 朱冼雖說已經(jīng)做好了給白言蹊開后門的準(zhǔn)備, 可是在聽到白言蹊這么問的時候, 心還是不得勁的抽了抽。 他一輩子剛正不阿,眼里揉不得半點沙子,到老卻……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晚節(jié)不保嗎? 白言蹊見朱冼不答, 還以為是需要在徽州城多耽擱幾天,心中嘆一口氣, 開始琢磨六天過后的時間安排問題,眉頭不自覺地開始皺緊。 徽州書院院長蕭逸之見此, 右眼皮子瘋狂地跳了起來, 顧修禪師的威脅自動單曲循環(huán)式回蕩在他耳邊, ‘滅門’的恐懼嚇得他連忙道:“國子監(jiān)送來的題目已經(jīng)到了, 只要你準(zhǔn)備好,隨時都可以參加考核!” 白言蹊的眉頭舒展開來,微微點頭,“擇日不如撞日,那就今天……嗝!”話未說完,一個飽嗝就到了。 朱老在朝堂中攪弄風(fēng)云不下二十年,還從未如今天一般戰(zhàn)戰(zhàn)兢兢,都說伴君如伴虎,可與一言不合就滅人滿門的顧修禪師比起來,那廟堂之上的皇帝也就一條性格溫順的大貓,雖然偶爾撓人一爪子,但大多數(shù)時候還是很和善的。 “姑娘,你可不可以不要這般頻繁地皺眉,老頭子我的心臟實在受不了啊!”朱老雙手捧心,好不容易將腦中淤塊的問題解決,可他覺得活著更加艱難了。 之前頂多是身子遭罪一點,現(xiàn)在是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