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九嘉無語。

    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人?。?！

    那邊，沈曦還說：“你要的喲？”

    “行了，上課了，老師來了?！?/br>
    這一節(jié)是數(shù)學(xué)。老師是個中年女性，性格十分潑辣，帶著一個大三角板，喜歡用大三角板的角懟不聽話的學(xué)生。面對交頭接耳這種算不上嚴(yán)重的錯誤，她會用90度角去扎；面對上課睡覺這種有一點嚴(yán)重的錯誤，她會用60度角去扎；而面對故意逃課這種非常之嚴(yán)重的錯誤，她會用30度角奮力地戳。九月份學(xué)生全都穿得少，被戳過的個個齜牙亂叫。不過，據(jù)說，幾何老師還有個大圓規(guī)，那個才是她的終極兵器。

    第三節(jié) 是物理，一個酷姐，相對正常。

    第四節(jié) 是化學(xué)。老師是個肌rou猛男，外號“散打王”，去年全省業(yè)余散打比賽冠軍，寒暑假都要去遠(yuǎn)走少林學(xué)武。

    第一堂課，為了提升同學(xué)興趣，他先做了幾個實驗。只見“散打王”取出一根鎂條，用砂紙擦掉了氧化膜，又用坩堝鉗夾住那段鎂條，一手用化學(xué)書擋住下半張臉，另一只手伸得長長的去點燃鎂條。他將頭轉(zhuǎn)過去，只用余光瞄著，瞇起一雙眼睛，一點一點遞過鎂條，而當(dāng)鎂條終于接觸到酒精燈，散打王發(fā)出“啊”的一聲尖叫，將鎂條丟進(jìn)盤子里，自己則蹦出三米遠(yuǎn)。

    底下同學(xué)：“…………”

    鎂條靜靜地躺在盤子里，什么都沒發(fā)生。散打王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壯了幾秒鐘膽，進(jìn)行二次嘗試，最后卻又是發(fā)出一聲尖叫，也又是蹦出三米遠(yuǎn)。這次，鎂條還是靜靜地躺在盤子里、什么都沒發(fā)生。到這里，散打王松一口氣，將鎂條收拾起來，說：“看來學(xué)校買到假冒偽劣鎂條，這個實驗我們只好不做它了?！?/br>
    下午兩節(jié)英語連上。英語老師呢，總有一種錯覺，就是她上課時，只要誰抬頭看她一眼，就說明那個人想要回答問題，而她性格則是十分體貼，一定會幫對方達(dá)成心愿。于是，幾分鐘后，再沒有人敢抬頭看老師，全部死死盯著課本，課堂的氣氛十分之壓抑。

    地理、歷史相對正常，分別是七班八班的班主任，一個是“骷髏花”，一個是“鬼臉花”——沈曦在r中起的第二個外號和第三個外號。

    …………

    不過，不管怎么說，r大畢竟是市重點學(xué)校，六班又是次重點班級，師資十分不錯，夏九嘉覺得每個老師都能把題講得十分清楚明白。

    夏九嘉平時只是默默學(xué)習(xí)。他在課上專心聽講，對于知道的事也會仔細(xì)聽著，因為老師也許會有別的方法或者引申其他知識。沈曦從后看見夏九嘉永遠(yuǎn)都在抬頭看講臺，心中嘖嘖稱奇，不知有何可聽，他自己在后邊早就玩兒得翻天。

    夏九嘉的同桌，葉萌萌，也是很愛念書，而且程度更甚——下課也念，午休也念，晚休也念，一邊吃飯一邊念。沈曦也給她起了一個外號，叫“猛學(xué)習(xí)”。每次沈曦說：“喂，猛學(xué)習(xí)，有個事兒……”的時候，葉萌萌都會眼角一抽。

    …………

    叫高一六班咂摸出高中與初中十分不同的時間點，是物理、化學(xué)首次測驗。

    老師講“力學(xué)”，好像全都能聽得懂，什么時間、位移、速度，勻變速直線運(yùn)動、自由落體運(yùn)動……但教室里的人從來都不知道那些東西怎么就能用來做題。

    當(dāng)看見卷子上的一道道題、一個個問，全都懵了，完全不懂如何將那些理論應(yīng)用到實際。

    一班懵逼的人當(dāng)中，十分不同的，又是沈曦。

    剛剛過了二十分鐘，就開始玩兒一個罐子。罐子屬于一女同學(xué)，用來算命，主要算戀愛運(yùn)勢，一按按鈕就有答案被轉(zhuǎn)出來，沈曦?zé)o聊，借來研究。

    物理老師看他高興，從講臺上踱了下來，面色不善地問沈曦：“你的卷子是做完了？”

    “嗯，”沈曦大大喇喇地道，“做完了?！?/br>
    酷姐問：“會嗎？”

    “……嗯？”

    對方說：“我叫大家自己選擇參考書目，每天做習(xí)題，我choucha。別人全都選了經(jīng)典教輔，比如《五年高考三年模擬》還有王后雄的《完全解讀》，就你一個，交上來個《每天一道題》。還都是選擇題……這樣能學(xué)會嗎？”

    沈曦說：“……會啊?！?/br>
    “你不會檢查嗎？這就開始玩兒？”

    “沒啥好檢查的。”

    酷姐冷笑，將卷子直抽出來，開始看沈曦寫的答案。她越看越吃驚，一直看到最后，發(fā)現(xiàn)竟然是挑不出錯兒來。她將卷子扣回桌上，說：“全做對了……你玩兒吧?！闭f完，轉(zhuǎn)身走了。

    夏九嘉作為沈曦的前桌自然也聽見了這段對話，有點驚訝——他本以為沈曦是一個大混混。

    于是沈曦便繼續(xù)玩兒了。他看見罐子上的一道問題是“什么時候開始初戀”，伸手按了一下，問題下方候選答案在框子中輪番閃現(xiàn)，最后定格，寫著“一年半內(nèi)。”

    沈曦又按了下問題二的按鈕，是“我的對象距離我有多遠(yuǎn)”，答案再次快速滾動，而后出現(xiàn)一個數(shù)字：“半米以內(nèi)”。

    “靠……”沈曦罵了一句。

    半米之內(nèi)，要么是他同桌，要么是他后桌，要么水晶皮凍，沒第四個人了，全是男的，好像連對角的葉萌萌都不止半米。

    真能扯淡。

    不準(zhǔn)不準(zhǔn)。

    第4章 月考（二）

    10月，高一首次月考如期到來。

    學(xué)校隨機(jī)分配考場，按照姓氏拼音分的。據(jù)說以后就會依照上次成績排座，不讓“學(xué)渣”有抄到高分的機(jī)會。

    夏九嘉姓夏，字母x打頭，被排在比較靠后面的考場，只見到了一個同班同學(xué)，還不大熟——對方不愛說話，夏九嘉也不愛說話。r中高一有30個班，與熟人在同個考場的幾率其實很小。

    監(jiān)考老師拆掉封條，打開牛皮紙大信封，將卷子展成一個扇子，手指翻飛點好數(shù)量，平均分給四個小組的第一排。

    夏九嘉眼眸一掃，感覺沒有難題，將卷子翻回前面，按照順序答題。

    他飛快地做。

    在心里默念：“正確的是……嗯，選c?！彼弥讣饽缶o鋼筆，在題目前劃了一道。在答題時，他有自信。

    一題一題十分順利，幾乎沒有猶豫卡殼。

    夏九嘉估摸自己這套語文能拿到136左右。作文就算扣上8分，大閱讀扣兩分，兩個小閱讀各扣一分，還有一道選擇不是十分確定，算它錯好了，136。

    行了，還剩作文，時間夠用。

    可是就在這時，夏九嘉腦袋一暈?。?！

    “……？！”他定定神，然而沒有見好，腹部一陣絞痛，讓他不自覺地趴在桌子上面。好像有一只手在抓著他的腸子，將它擰在一起，還不斷撕扯，叫那些打結(jié)的地方彼此帶動。

    夏九嘉用手按住肚子，可那痛感揮之不去。他放下筆，用力按著腹部，將頭磕在桌子上邊，彎著上身歇了一陣。某個時候似乎稍微有所好轉(zhuǎn)，然而剛一拿起筆，體內(nèi)又是翻江倒海。

    連胃都開始痛。

    怎么回事？

    他舉起了手。

    監(jiān)考老師走了過來，問：“怎么了？”

    夏九嘉反問：“可以去廁所嗎？”

    “能忍住不？”監(jiān)考老師剛剛說完就看見了對方臉色——簡直是蒼白得可怕，于是硬生生地改口回答，“算了，去吧?！?/br>
    “謝謝老師……”

    夏九嘉彎著腰迅速沖出考場，一頭闖進(jìn)廁所?。?！

    好疼……

    半晌之后，夏九嘉兩腳發(fā)麻，走出隔間，目光呆滯渾渾噩噩地洗了手，然而剛剛走出廁所，就感覺一陣惡心忽地躥上食道！他扶著墻等了會兒，轉(zhuǎn)身趴到洗手臺上，將早飯全吐了出去，喉管傳來一陣灼熱。尤其靠近心臟部分，簡直像在火上燃燒。

    這回之后，似乎好點，夏九嘉漱了口，清洗了洗手池，慢慢走回考場繼續(xù)他的答卷。

    然而，這“好”沒有持續(xù)多久。

    寫了二百來字，再次上吐下瀉?。?！

    整個人都不好了！

    可也不能在教室里不管不顧?。?！

    來回折騰幾次，到打鈴時夏九嘉才寫了400字，在老師收卷子時，他按住卷子狂寫，勉強(qiáng)收尾，還算完整。而后他也不想收拾東西離開，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面，十分委屈。

    每次去上廁所都要用掉十來分鐘。作文有60分，這篇……最多能打30，只剩114了。

    第一名要沒有了。

    他很難受。本來就沒力氣，現(xiàn)在更沒力氣。喉嚨里像有什么東西梗著，呼吸不暢。

    中午夏九嘉并沒吃飯——他不敢吃飯，只喝了點水，便又回考場準(zhǔn)備繼續(xù)考英語、數(shù)學(xué)。

    結(jié)果……要比上午還慘。

    渾身發(fā)冷、四肢無力，似乎已經(jīng)發(fā)起燒來??！

    上吐下瀉再次席卷，夏九嘉連英語聽力都沒有能堅持答完，整個第二節(jié) 都空著。至于數(shù)學(xué)，也沒寫完。

    不行……得去醫(yī)院。

    他知道，父親這會兒正好在家——很難得，正好在家，畢竟那是常年都不著家的人。他身體太虛，就連走到校門口的這一路上，他都有好幾次實在邁不動腳，靠在路邊休息許久，堅持出去打車著實是不容易。

    醫(yī)院一看，食物中毒，有細(xì)菌。血象顯示白細(xì)胞兩萬多，開了消炎針、打點滴。

    回家路上趕上下雨，夏九嘉抖得像在篩糠，只覺晚風(fēng)細(xì)細(xì)密密鉆入骨縫，到處都疼，也分不清楚是哪一根骨頭。雨點仿佛有千鈞重，砸得頭皮陣陣發(fā)麻。回家一量，溫度已經(jīng)飆到39度多，整個人都十分虛浮，也不清楚怎會如此。

    捂得嚴(yán)嚴(yán)實實睡覺。

    第二天一量，37度5。

    “好了，”夏九嘉走進(jìn)客廳背起書包，“我去考試?！?/br>
    “什么考試？！”夏九嘉45歲老爸夏永和正在弄飯，“咱不考了?！?/br>
    “……什么？”

    “我去請假。”

    可以不去考試？？？夏九嘉想：我、不、同、意！??！

    就算語文英語數(shù)學(xué)全都沒有考好，可是，物理化學(xué)地理歷史絕對不能缺席?。?！何況前面三門也并沒有很差，還是可以看看最后會到哪里！

    于是他執(zhí)拗地道：“我沒事了，我能考試，我不覺得哪不舒服——”

    “不許去?！毕挠篮驼f，“養(yǎng)好身體重要。出去折騰一圈，萬一又嚴(yán)重呢？一個月考而已?！?/br>
    “我——”

    “健健康康才最要緊，九嘉，別讓爸爸擔(dān)心。”

    “……”夏九嘉不再講話。

    母親因病早逝，父親常年在外，他爸一講這樣的話，他就徹底沒招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