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娶你
柳蘊之在屋里溫習覺得悶,想起俞煙同他說的話,便捧著書去院子里,坐在石椅上研讀。 石桌旁有一棵桃花樹,正是落花的季節(jié),春風如同一雙少女的手將粉嫩嫩的花瓣拂了下來,花瓣在空中旋了幾個圈,跳完舞后慢悠悠地落到土里,給黑色的土壤蓋上了一層春的粉被。 柳蘊之體會到春的氣息后,心情舒暢許多。 視線里突然竄出一塊白色布料,從頭頂落下,掉在他的面前,柳蘊之愣了一下,忙抬頭看—— 俞煙漲紅著臉,雙手扒著粗壯的樹干,坐在最頂處的枝干處。她一臉的羞憤,死死盯著那塊白色的布料。 他的眼神下移,那白花花的東西在陽光下發(fā)亮,晃了他的眼。 是一只白凈的幼腳。 有著粉紅的腳底。 她欲哭無淚,見他抬頭看她,急急忙忙收了腳,卻不知往哪藏。她慌張地看著他,紅彤彤的臉頰不知是急的還是羞的。 柳蘊之意識到他的唐突,迅速低頭不看她,咳咳嗓子:“俞姑娘,爬那么高是做甚?”依舊是清潤的聲音,細聽卻能聽清微微的顫。 “我……我就是爬上來玩玩?!庇釤煹穆曇粼絹碓叫。南?,這回真做實俞弘義說她野的事了。她看到桃花樹開花了,便想爬上來摘幾朵放屋里,心血來潮地蹬了鞋在屋內,穿著襪子便興致沖沖地爬上了樹。 誰知,柳蘊之突然從屋內出來,還湊巧就在石椅上落座。 她想下去,但又怕柳蘊之覺得她太野蠻,爬樹這事,沒幾個大姑娘會再做。便屏息扒拉著樹干等他離開,可他竟盯著地上的花泥發(fā)呆,她快撐不住,略微動了動身子,一只白襪因為剛才的爬樹動作松了不少。她這么一晃,就從她的腳上滑了下去,還好死不死地落在他的眼前。 他果然看到了,驚訝抬頭。 俞煙意識到她的腳還掛在空中,又羞又氣地收了腳。 “那便快下來吧?!绷N之望著地開口,末了,又補了一句:“危險。” 俞煙小心翼翼地下來,落地時單腳撐地,小小的嫩腳騰在空中,她拿起石桌上的白襪,迅速套上,像只兔子般跑回了自己的屋內,穿了鞋后才出來。 柳蘊之還是剛才的望地姿勢,像在等她。在他受過的教育和禮儀中,女孩的腳是不能看的,看了便要娶她。他剛才看了她的腳,雖然不是故意,但若是被別人知道,便是在玷污她的名譽。 俞煙慢吞吞地踱步到他面前,臉上的紅暈還沒褪下,雙手絞著道歉:“抱歉。” “應是我道歉才對。”柳蘊之愧疚地不敢看她。她借自己容身之處,他卻毀她的聲譽。 俞煙沒明白是怎么回事,蹙眉看他。 “若俞姑娘能等得了我,科舉后我便來迎娶你。”柳蘊之終于敢看她,眸光溫柔堅定。他剛才在她回屋穿鞋時便想好了,于情于理……他都該對她負責。 他已經寫過信問楊老漢他與楊玉珂的婚約還作不作數,收到的回信是楊老漢的委婉回拒。在信里,楊老漢向他哭訴楊家的家境愈發(fā)困難,楊玉珂的年歲也漸大,實在是等不了他科舉歸來,他不覺得生氣,他本便耽誤了楊玉珂多年,寫了三字“愿安好”便寄了回去,沒再糾纏。 所以,此時的他是清白身,若俞煙答應,他便能娶她。 俞煙的耳旁轟得一聲,似有煙花炸開。她沒聽錯罷,他說他要娶她?為何? 莫大的驚訝蓋住了那藏在深處的絲絲喜悅。 “做什么要娶我?”俞煙問,慌得手足無措。 “我冒犯了你?!?/br> 俞煙想起剛才的窘境,明白他口中的“冒犯”。 大腦一瞬間空白了,她低著頭沒說話,心里氣得不行,譏嘲地想,就因為這原因便要娶我么?若是看了別的女孩的腳了呢?也是這般殷勤地上去求親罷。只是這么想著,她便覺得難受委屈。火氣漸漸轉化為酸意,她紅了鼻子,忍回眼眶中的淚意。 罷了。 她抬頭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 “不用。不必因為看了我的腳便要娶我,是我不小心露出來的,與你無關?!?/br> 她在笑,但柳蘊之知她并不是真笑,心中冒出點苦澀感。 “可看了便是看了?!?/br> “這有何關系,我這腳早被其他人看過了?!?/br> 柳蘊之的臉抽搐了一下,轉瞬即逝地皺了皺眉。苦澀感被壓了下去,頂替上來的是若有若無的不悅感。 “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對待婚姻大事能夠謹慎些?!蹦┝?,俞煙又補了句:“你不是還有婚約嗎?可如此草率?” 柳蘊之看著她,沉默不語。俞煙一開始也是看著他的,被盯久了便覺得心里發(fā)毛,轉了眼神。 “我同她的婚約已不作數?!?/br> “雖然剛才那事我提得倉促,但絕不是草率決定的?!绷N之慢慢地說著。 他想讓她知道,自己并不是那種腦子一熱便求娶他人的人,他考慮過所有條件,然后才做下這決定。 俞煙忽得覺得兩人之間的氣氛詭異,她不清楚他的意思,他也總是不說明白,前世便是這樣,他總是想讓她自己去猜去理解。 此時的她已經沒有那個身份和那個心思去猜了。 挨不過他那莫測的眼神,她便想逃。 “我知道了。那這事便翻篇了?!庇釤熛铝私Y論,說完便打算離開。 柳蘊之對著她的的背影猶豫了一會兒,拳握緊又松開,終究抵不住那欲望。 他開口說道:“你……不可將腳隨意露給他人看的,明白嗎?” 他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理。 有可能是被教訓過一番,也想著教訓教訓她罷。 俞煙剛提起的腳頓在原地。 “嗯?!彼龖艘宦?。 柳蘊之看著她那匆匆離去的背影,嘆了口氣。 …… 密密麻麻的字根本就看不進眼里,過了快一個時辰還是同一頁。 他想著她對自己說的話,開始惱起自己的莽撞,讀書讀書,讀了這么久的書卻還是這般沖動。 她怎么可能隨意地答應他。按著她的性子,她應是愛極了那人,才會答應嫁與他。 他悔著自己的所作所為,不知接下來該如何面對她。 屋門被輕輕扣響,俞煙的聲音傳進來:“到點進食了。” 柳蘊之笑了一聲,胸中那些疑慮擔憂一瞬間都煙消云散,他朗聲回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