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一滿停滯了兩秒，沒動作。手機(jī)很安靜，群聊的消息在不斷地“ 1”，和他的對話窗口卻是十分安靜。她也說不出什么心中是什么感覺，沒有到失落的程度，就有些空。她應(yīng)該善解人意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她作勢要把手機(jī)收起來，電話響了，是他的專屬鈴聲。那天早上，他拿著她的手機(jī)逼她換的。

    jiejie，接電話啦。

    宋一滿看著那晃動的接聽按鈕，不知所措。

    段宏看不下去，直接幫她接通了電話，又遞給她。

    他沒遺漏電話里的那一聲，“你在哪？”

    很著急，很擔(dān)心。

    很愛她。

    宋一滿在報地點(diǎn)，段宏側(cè)頭看著她。他忽然好想抽根煙，只有煙霧才能說明他此刻的心情。他看到宋一滿在電話接通那一霎那的安定，他意識到了，這種安定從來不會出現(xiàn)在他身上。他說著愛她，可是就連懷抱都不敢給予。

    段宏釋懷地笑了下。

    “我陪你等他過來?！?/br>
    他想見他一面。

    不是以老板的身份，是以過去的情敵，今后的陌生人。

    注1：此處即后文的檢查流程與病癥征兆是參照知乎，非原創(chuàng)。

    此為手動分章

    祁游趕來的時候，宋一滿和段宏正在停車場附近。宋一滿坐在車?yán)锇l(fā)呆，段宏站在車外，靠著車點(diǎn)了個煙，叼著抽。霧寥寥。

    祁游跟段宏沒見過幾次，倒是常常在微博上看到過。他早些時候還把他的微博從頭翻到尾，就是為了找宋一滿的照片。他們倆青梅竹馬關(guān)系好，他知道。但是段宏喜歡宋一滿，他現(xiàn)在才知道。

    宋一滿提著行李朝著他走過來，段宏站在他身后，那個眼神，跟祁游從他身上割掉了一塊rou似的。疼，又不得不放手。

    段宏也沒說走過來跟祁游嘮兩句，他們倆隔空對視，一個瞬間，男人的戰(zhàn)爭就結(jié)束。宋一滿撲進(jìn)祁游的懷里，段宏扯了扯嘴角，轉(zhuǎn)身關(guān)上車門。司機(jī)一踩油門，他走了。

    他還打了電話，同意了之前葛執(zhí)慧說過的事。他們想出去另立門戶，葛女士資本和人脈很足。她認(rèn)為祈游繼續(xù)待在這個公司沒有什么更好的發(fā)展。想要從合約改成合作。

    祁游是有點(diǎn)酸，但他也知道現(xiàn)在不是酸的時候。

    他抱著宋一滿，揉了揉她的腦袋。

    “抱歉，我來晚了?！?/br>
    宋一滿一個勁兒搖頭，不說話。

    “發(fā)生什么了？”祁游很耐心地詢問她。

    宋一滿憋了很久，終于找到了一個人完全可以傾訴。她想也沒想，就把事情告訴了祁游。

    “我媽她……”

    后面的故事祁游在無數(shù)的劇本里見過，真切地發(fā)生在自己愛的身上的時候，疼痛又變得那么真切而深刻。

    “我不想讓她一個人在這?！彼我粷M就這點(diǎn)執(zhí)念了，“我想陪陪她。”

    雖然那醫(yī)生挺專業(yè)的，也說了不會有什么生命危險?？墒侨f一呢？假如，假如今天就是最后一面。如果今天她沒有陪在羅知棋的身邊，很多年后再想起來，難道不會后悔莫及嗎？

    “是阿姨想一個人待嗎？”祁游替她挽起碎發(fā)，又擦了擦她紅紅的眼角。他笑她，“之前怎么不知道你這么愛哭?！?/br>
    不經(jīng)意的一句話，卻讓宋一滿窺見了自己的改變。

    好像真的是這樣。

    她以前很少哭。

    會哭的小孩有糖吃。

    能哭也是一種幸福。

    祁游帶著她往醫(yī)院走，邊走又邊說。

    “阿滿，你想過沒有，如果這真的是阿姨想要的呢？她不是逞強(qiáng)，只是遵從自己的內(nèi)心。”他的聲音很沉穩(wěn)，“有時候一廂情愿的照顧，說不定也會給別人造成困擾?！?/br>
    任何人在任何時刻，都不應(yīng)該被任何愛捆綁。

    宋一滿倒吸一口涼氣。

    “這樣如何？”祁游朝著她調(diào)皮地眨眼，“我有個辦法?！?/br>
    “什么辦法？”

    一小時后，宋一滿拉著祁游走出醫(yī)生辦公室。

    ……

    這舊病復(fù)發(fā)的戲碼你倒是挺會演啊。得虧醫(yī)生是個四十歲的阿姨，見了祁游那張臉就樂呵呵的，又聽他苦情吐露一番演員事業(yè)的不容易，松口給他們下了能住院的單子。

    也就是這私人醫(yī)院平日里床位寬松，宋一滿才不愿意跟著祁游這樣胡鬧呢。這再怎么著也不能浪費(fèi)公共醫(yī)療資源，宋一滿有一回去北醫(yī)三陪人做急診檢查，那一溜的無床位的老年人的慘狀，她真不愿意再回想第二次。

    跟祁游住進(jìn)病房的感覺還很奇妙，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要到了羅知棋旁邊的房間。他倆手忙腳亂地把宋一滿的行李箱推進(jìn)去，做賊一般。

    “現(xiàn)在安心了嗎？”祁游擱那收拾床，非要把那床鋪的褶皺給捋平。

    宋一滿也不說話，她坐在房間里的椅子上半天，熬不住，又站了起來。

    “我出去看看?！?/br>
    祁游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呢，宋一滿就跑出去了。

    她站在羅知棋的房門口，踮著腳從玻璃那看。她沒把遮擋的簾子拉上，稍微用點(diǎn)心，就能把里面的情況看清。

    羅知棋站在窗邊抽煙。她身材很豐腴，立在窗邊，月光勾勒出的剪影映在了宋一滿的眼底。她忽然覺得自己或許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羅知棋，這個名義上是她mama的女人。她身上藏了太多過去和故事。又或者這個世界上沒有誰能夠彼此了解。

    她在想什么呢？

    宋一滿不知道答案。

    她偷窺著那支煙一點(diǎn)點(diǎn)燃燒，猩紅色的火星變成了白色的灰。羅知棋手腕抖動了下，灰散在窗外的黃昏里。漫天的橘吞噬過來，烈焰一般席卷，云層被風(fēng)吹得快速波動，雨又再次下了起來。

    羅知棋立在那，也不關(guān)窗，任有風(fēng)雨往里打。她像座雕塑，從不懼驚擾。宋一滿轉(zhuǎn)身背靠著門，不想再看下去。

    哪知道一轉(zhuǎn)身，碰見的是祁游。

    “你怎么在這？”她壓低聲音，往周遭看了看。

    祁游覺得莫名其妙，“我為什么不能在這？”他聲音也很低，配合她。

    他往里看了一眼，對宋一滿說，“你要在這守一晚上？”

    “不知道。”宋一滿挺泄氣的，“感覺幫不上忙?！?/br>
    或許在羅知棋眼底，這是她一個人的戰(zhàn)斗。

    她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祁游正要說什么，兩個人身邊的門把手轉(zhuǎn)動起來。不好！祁游立刻把宋一滿摁在墻邊，然后用自己的病號服環(huán)抱著她作為遮擋，頭一埋，又是親的姿勢。門開了，有人從旁邊走過。兩個人都屏息等待著聲音的離開。祁游悄悄回頭瞥了一眼，走了。他拉開隔壁的門，把宋一滿帶進(jìn)去。

    “她發(fā)現(xiàn)了嗎？”宋一滿很緊張。

    祁游也不知道。他放開懷里的女人，搖了搖頭。

    這一放開，又方覺不好。

    宋一滿穿得吊帶，挺法式的那種。她瘦高瘦高的，這種搭配挺適合她?？墒莿倓偰敲匆徽垓v，吊帶的衣帶直下垮，好看的鎖骨和流暢的肩頸線全部都暴露。最重要的是，那裙子又往上卷了卷，小腿勻稱又細(xì)，戳中了祁游的不受控脆弱的點(diǎn)。

    要命。

    真的要命。

    明明這種時候不該起心思的，明明應(yīng)該當(dāng)個和尚安然度過這個夜晚。祁游覺得自己這樣真有點(diǎn)不行，太禽獸。他受不了了，轉(zhuǎn)頭進(jìn)了衛(wèi)生間。宋一滿還挺奇怪，他一進(jìn)去，那水聲就嘩啦啦，可熱水器也沒聽見被打燃。

    “水是涼的?！彼嵝阉?/br>
    祁游心想，老子要的就是冷水。

    “涼的好?！彼f，“涼的清醒。”

    此為手動分章

    祁游出來的時候，宋一滿就趴在床板睡著了。他輕嘆口氣，把她橫抱起來，放在床上。要抽手的時候還被她拽著，似是在說不要離開。睡著的她眉眼之間都藏著郁結(jié)，祁游心疼，拇指指腹撫上去揉了揉，總歸是散開了些。外面的雨還在下，比早時要烈要迅猛，跟砸人沒什么兩樣。這么鬧騰，宋一滿睡得卻安詳。

    他守在她的身邊。

    直到門被輕輕敲響，他去開門，羅知棋就站在門口。她往屋內(nèi)看了一眼，宋一滿正睡著呢，于是她把祁游拉了出去。有什么事外面說，別把她寶貝女兒吵醒。

    祁游有點(diǎn)小尷尬，畢竟這事是他提議的。

    羅知棋這句話憋了好一會了。

    “怎么著？把我女兒捂起來就以為我不認(rèn)識了？我瞎嗎？”就算生了病，她都還是那么氣勢十足。

    “阿姨，我——”祁游手足無措。

    羅知棋又上火了，兇他，“都說了多少遍了！別叫阿姨！”

    真，真叫媽?。?/br>
    祁游怎么感覺，這一聲叫出去，挨打的是他。不叫呢，挨打的也是他。

    “睡著了？”羅知棋問。

    祁游明白她是在問宋一滿，點(diǎn)頭?！昂孟裢鄣摹！?/br>
    “剛回國就來跟我折騰這一遭，不累才怪。”羅知棋嘴上嫌棄，但祁游怎么聽怎么覺得聽出了絲絲炫耀。于是他也沒說話，靜候太后的下一道命令。

    “抽煙嗎？”羅知棋從病號服里掏出一盒煙，晃了晃，又說，“你別跟阿滿說。她不知道我抽煙這事?！?/br>
    “我不愛抽?！逼钣稳鐚?shí)回答，但他見羅知棋臉色一變，又隨機(jī)調(diào)整答案，“但我能抽?！?/br>
    羅知棋抖出一根煙，那是酸奶爆珠。倆個人往吸煙區(qū)，此刻，無人，除了他們。兩個人的影子都投在墻上，隨著被風(fēng)吹動的燈在晃。

    “我本來沒想治的。”她開始吐露心聲，“覺得沒意思?！?/br>
    她掏出火機(jī)，點(diǎn)燃煙，又把工具丟給祁游，祁游接住。

    “阿滿也都二十七了。我也老了。”羅知棋眼神有些寂寥，她用指尖掐開了爆珠，“我大半輩子，也沒什么朋友，就光撲在公司上了。這賺的錢越多，越不知道怎么花。唯一欣慰的是，讓她就算什么也不做，也能好好活?！?/br>
    “我跟那些老頭不一樣，對這玩意兒沒有執(zhí)念?！绷_知棋吸了一口氣，吐出煙霧，“阿滿也不想繼承我的公司。挺好。”

    “我本來都覺得我這樣走了也差不多了?！彼Γ案杏X活夠了。再活下去，公司得有人叫我老不死的?！?/br>
    “但那天你發(fā)微博之后，我就想了很久。我覺得吧，還有點(diǎn)盼頭。想看阿滿接下來的人生會發(fā)生什么，還老想著，要是我的寶貝閨女又被人欺負(fù)了怎么辦？跟夫家鬧不愉快，婆婆不好相處，老公不是個東西。那不行啊。我得活著。她那么小小一個就來到我懷里了，這么大了都，我還不能放手。我就在想啊，是不是我這個當(dāng)媽的，控制欲太強(qiáng)了。太依賴女兒了?！绷_知棋苦笑了下，“今天她說想陪我，我想也沒想拒絕了。我挺開心的，可是也挺害怕的。害怕今天再跟她待一晚上，明天死神來帶我走，我也不愿意走了。我活了一世，終于還是有點(diǎn)什么留戀的了?！绷_知棋眼中的淚光閃爍，“我挺開心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