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如今卻死氣沉沉的,像是一潭死水,只有滿滿的恐懼。 這看得唐玉晚鼻頭一酸,眼淚又忍不住要下來,她強行將酸澀咽回去,那淚水似乎就倒灌進(jìn)了嗓子里頭成了辣椒水,火辣辣的,讓她啞了嗓子。 唐玉晚小心去觸碰唐玉嫣,唐玉嫣驚恐又戒備的瞪大了眼睛往后一躲再躲,明明已經(jīng)縮到了最角落的地方,卻還是在不停的試圖往里移。唐玉晚只得將手伸回去。 “玉嫣jiejie,你還記不記得我了,我是唐玉晚,是阿遲?。 碧朴裢砗粑行┎粫?,從喉嚨里擠出聲音問她。 她就那樣盯著唐玉嫣的眼睛,試圖從里頭找些清明的痕跡,唐玉嫣眼里還只是有滿滿的恐懼與陌生,半分口也不肯開。 整個屋子里都滿是寂靜。 兩人對視了些許時候,唐玉嫣似是撐不住了,上下眼瞼逐漸合上,抱著膝睡過去,昨夜那一番折騰,又受了大的驚嚇,也實在困倦了。 唐玉晚動了動她的身子,想扶她躺下,剛觸到她的身子,她卻驟然驚醒,又一副受了驚的模樣,半晌后才又松懈睡下去。 唐玉晚便再也不敢動她了,只能讓她那般睡著。 “夫人,夫人!”只見從外頭進(jìn)來的高嬤嬤壓低了聲喚著江氏,她雖是年紀(jì)大了些,也經(jīng)歷了不少大風(fēng)大浪,卻也未見過昨夜那般的事兒,今日也是蔫蔫的。 江氏整了整衣裳,帶了人出去說話,嫣兒好不容易才睡得,可莫再生了動靜讓她醒過來。 唐玉晚小心翼翼的下了床想要跟著蕭氏與江氏出去,卻被制止了,愣了愣便她便乖巧應(yīng)下,在唐玉嫣床邊的繡塌上坐定,畢竟現(xiàn)今玉嫣jiejie不比往常,時刻要人守著也是必要的。 唐玉晚細(xì)心放了帳子遮住外頭來的光,好讓唐玉嫣睡的舒坦些。 她透著帳子看見唐玉嫣蜷縮的身子,屋里又是靜悄悄的無人,她心下一酸,忍下的那些淚水便一股腦的涌了出來,突然就用帕子捂著臉哭出來,發(fā)出嗚嗚咽咽的聲音,她刻意壓著些,生怕驚醒了唐玉嫣。 本是個好好的人,如今竟是這般的樣子,不知道昨夜那些殺千刀的賊人是誰派來的,若是知道了,定要讓大哥活剮了他。 往些年里,她與誰都能交好,卻總是與玉嫣jiejie吵吵鬧鬧的,誰也不肯讓誰,實則都是小女兒家嬌縱,鬧的小脾氣。也有兩家長輩不和的緣故。 明明也不是真正的互相討厭,平日里對方受一點委屈也心里跟著揪著,偏也不肯好生說個話,如今竟是晚了,想與她和聲和氣聊些小女兒家的私事,也是不能的了。 越想著,眼淚便越發(fā)止不住,實在是想不通,明明那般好的一個人,嘴上厲害,心里確實火熱的一個人,老天怎的就要讓她造遭這樣的罪。 里頭唐玉晚哭得動情,外頭的江氏心里也是五味陳雜,頭腦里眩暈,手上不自覺的揪了帕子,恨不得將它扯爛。 蕭氏扶了她,多事之秋里,生怕弟妹一個受不住便昏了過去,這府里上下還要靠正兒八經(jīng)的主母來打點,玉生與玉嫣也要指望著她來教養(yǎng)。 高嬤嬤心里也是不好受,按理說,王姨娘也算是她看著一步步從雨春班的花旦成了老爺?shù)囊棠?,自然也知曉她與夫人曾是情同姐妹。 夫人愛她戲唱得好,又憐憫她身世凄慘,自然是多看她幾眼,她也是盡心極力伺候著夫人,可最后還是辜負(fù)了夫人,抵不住富貴的誘惑,爬了老爺?shù)拇病?/br> 本以為她成了王姨娘,便是將與夫人多年的情分踩在了腳底下,自己也是在心里頭罵了她不知多少回。卻未料到,她竟是肯舍了自己的性命來救姑娘。 按理說,若姑娘沒了,她生的唐安寧便是府上唯一的姑娘,老爺再看不上眼也是珍重的,對她自然大有益處。 再往深了說,夫人因姑娘去了悲痛欲絕,自然顧不上府里,她作為老爺唯一的姨娘,稍一表示,便能順理成章將管家的權(quán)利攬到手里頭,又何樂而不為 高嬤嬤抹了抹發(fā)紅的眼角,繼續(xù)想著,怕是王姨娘做了那件事心里便生了悔意吧,這些年刻意的瘋瘋癲癲,任自己都看得出來,她是用這般的法子告訴夫人,她悔了,悔了曾經(jīng)背叛夫人。 寧愿舍了命,留了她最珍重的女兒獨活在人世,來補償夫人。 高嬤嬤能猜測到的,江氏自然也是能想到。 自王丹蔻成了王姨娘那天起,未曾像旁人家的妾室那般,一門心思撲在爭寵奪愛上頭,反倒是變得瘋瘋癲癲,將老爺推得遠(yuǎn)遠(yuǎn)兒的,一門心思來向自己表達(dá)悔意。那些王姨娘院子里送來的帕子抹額,自己卻一件都未用過。 若論世上哪個人最了解王丹蔻,自然非江氏莫屬。 江氏知道王丹蔻就是個傻子,什么都是頭腦一熱便做了,回頭追悔莫及,性子好又執(zhí)拗,不達(dá)目的不罷休。 這不,最后還是用自己的命達(dá)到了讓江氏原諒她的目的嗎? 江氏今日哭得多了,都已然麻木,眼淚流了滿頰都未能察覺,她身子發(fā)軟的歪在蕭氏身上,冷聲吩咐“傳信與父親,將丹蔻葬進(jìn)祖墳,按著本家姑娘的喪儀來?!?/br> 高嬤嬤也不敢再說此事不和規(guī)矩,夫人多少年沒有再親近的喚王姨娘為丹蔻了,此番一句丹蔻,便是心里芥蒂盡消了,雖嘴上還是冷的,心里怕是早就化了。 當(dāng)年夫人還為姑娘時便許諾了她,若有一日,她死了,便將她葬進(jìn)江家的祖墳,她也就真正成了江家的人,成了夫人的親meimei。 今后,只有死去的江家姑娘丹蔻,再無王姨娘了。左右將她葬進(jìn)江家祖墳一事,江家早就知曉,如今再提,只不過稍稍驚訝些罷了。 七日后,江家姑娘風(fēng)光大葬,正與太子蕭承恩頭七相撞。 七日前,宮里那場大火將東宮燒了個一干二凈,誰也沒能逃出來,火燒的烈,等到第二日滅時,連個骨頭渣都見不著了。 寧帝只追封了謚號,便吩咐下葬,說到那謚號,也委實在也是有些諷刺,取了文恭二字,寧帝許是閉著眼睛提的筆,這文與恭哪個都同蕭承恩不沾邊。 唐二老爺府上死的,瘋的,逃的丫鬟小廝有不少,江氏拖著虛弱的身子打點了府里那些死瘋下人家眷的歸置,也不欲再報官追捕那些個逃去的。 她點了牙婆,挑了個好日子打算再選些人。 這一遭下來,要的不少人,牙婆自然歡喜,這可是百年難遇的大主顧,雖疑惑這家如何又要得這些人,卻被壓在心里頭了。只要是能掙得錢,都不關(guān)她的事兒,況且富貴人家的事兒,哪是能說的明白的。 唐二老爺家的事兒瞞的嚴(yán)實,動靜雖大些,到底唐儼手段好,鄴城沒幾個知曉的。 知道消息的心里頭也有個八九不離十的猜測,這般能在天子腳下大動作的,也沒幾個人,與唐家有仇的,也是沒幾個,沒手段對淮城公府下手,只能對唐二老爺家下手的,也沒幾個。 一桿子人朝東方的巍峨處瞧了瞧,雖未說什么,卻暗地里加強了府里的守衛(wèi),那位,怕是已經(jīng)被逼瘋魔了,指不定繼唐家下一個便是自己家了。 不過那位也是秋后的螞蚱,可著他蹦跶,他也是蹦跶不了幾天了,東南西北的兵權(quán)都已脫離他手上,他也只能捏著先帝給的西北兵權(quán)和鄴城禁軍做個徒有風(fēng)光的…… 作者有話要說: 最后一句 我前面推的文,那些作者什么的都可以撩,灰常軟萌,但是不給睡,都是我的!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且說那頭江氏正物色著府里要添的人。 牙婆手里頭的人姿容各異,高矮胖瘦皆有,其中有個男子倒是格外扎眼,不是因著太過俊秀,而是他的半張臉都被火燒的模糊了,五官都已難以辨認(rèn),一身粗麻布衣緊緊的繃在身上,下擺處還短了半尺,看著身量倒是不小,江氏初見他便被唬了一跳。 那男人似是也知自己沒法子見人,有些瑟縮的低下了頭。他如今能活下去,便是上天的恩賜了,為奴為婢也沒得挑,也幸虧這張臉毀了,不然怕是要惹來許多麻煩。 江氏掩了面,不忍看他,這牙婆如何敢將這般糟眼睛的帶來,整張臉都糊了的鬼模樣,誰家敢要。 那牙婆也是覺得尷尬,甩了甩帕子干笑一聲,帶出陣陣香風(fēng),這人在她手里頭足足有月余,誰家見了也不敢要,今日也是帶來碰碰運氣,萬一就送出手去了呢。 心里雖是這般想的,嘴上卻還是極力道著這人的好兒,一副諂媚樣,面上的皺子都似菊花一樣擠在一起,“夫人可莫要小瞧了他,這臉雖毀了,卻是老婦人手里最能耐的一個,通文識墨的,又寫得一手好字,丹青也是能畫的真真兒的,留在老爺?shù)臅坷锼藕蚬P墨是再好不過了。” 江氏心下有些動搖,老爺原本那通文墨的小廝沒了,這些日子正缺個稱心的,奴才里頭哪有幾個識字的,今日不是拿錯了這個,明日又是拿錯了那個,惹得老爺不痛快。 牙婆見她動搖,又忙著勸說,可勁兒說著他如何如何的好。 男人還是第一次被當(dāng)做商品樣推來將講去的,面上有些難堪,不過臉都?xì)С赡歉蹦?,也便看不出什么來什么難堪不難堪了。 江氏經(jīng)不住勸,稍一思索,便吩咐了底下人備上書案紙筆,揚了揚下巴,吩咐那站著的男人道“牙婆說你通文墨,也不難為你,寫兩個字與我瞧瞧?!?/br> 那男人有些不自在的行禮應(yīng)了,動作僵硬,有些不情愿,看得江氏眉頭一皺,這禮數(shù)竟是還未學(xué)好就放出來了。 牙婆一見,心下也是暗惱,這些日子了,這小子還是這般的倔,無論往日里是什么身份,如今入了奴籍就得安分守禮,哪有個奴才比主子還傲氣的。 那男子深吸一口氣,將近三個月未提筆了,執(zhí)筆的手微微有些發(fā)顫,此番,定然要留下,此處是唐府,不為別的,能時時見著她便好了。 宮宴初見時,她的眼里像是有星子閃爍,一下子便晃了他的眼,只那一眼,令他深陷至此。 他沾了墨汁,提手落在紙上,每書一筆,江氏那眉頭便松一分。 確實如牙婆說的,是個人才,她雖不通文墨,卻看得出來,上頭每個字都書的鐵畫銀鉤,頗具風(fēng)骨,轉(zhuǎn)折處行筆流暢,絲毫不凝滯。 這般的字,便是她兒玉生學(xué)了十多年也難及。 她扯了那宣紙上頭的字細(xì)細(xì)觀摩,心中不免嘆惋,這人不是犯官之后也必定生于富貴人家,平常人家識字的都少,何況又寫得這一手好字的。 也只有手里頭有大把閑錢又看重才學(xué)的人家才會花大把的精力和銀子來教養(yǎng)子弟。 她又看了垂首站立的男人,只覺得可惜,單憑著這一手好字,若是家中未犯事,怕是也能得貴人青眼。 江氏攏袖,將手中的宣紙放下,沖牙婆點了點頭,示意此人便留下了。 復(fù)又問他“你可有名字” 男人頓了頓,搖頭。他原本的名字,早就隨著火光里去了。 “唐家留你為奴,那今后你便喚念恩,望你時刻感念唐家恩德,無論過往你是何種身份,今后也只能是唐家一名小廝,與旁的下人也沒個什么不同?!苯习逯樑c念恩道。 思及他的身世或許不如旁人來得簡單,江氏少不得敲打幾分,讓他收收心,才有了這番話。 念恩身體僵硬的朝江氏一拜,口里應(yīng)著,心中卻一澀,看來他這一輩子都是離不開旁人的恩賞,前后的名中都帶了個恩字。 念恩這一動作,原本被遮得好好兒的臉便露出半塊,江氏一怵,想起什么似的又吩咐“這兩日你還是呆在屋子里頭別出去,回頭讓管家去給你做面罩子遮臉,別回頭嚇壞了府里頭的人?!?/br> “多謝夫人?!蹦疃鬟@句說得倒是有些艱難,里頭莫名帶些苦澀和無奈。 除卻念恩,江氏又粗粗選了丫鬟小廝共四十余人,最后實在精力不濟(jì)才揉著額頭欲回院子,一個唐玉嫣這一個月來早就耗盡了她的心神,實在沒什么精力再忙碌些他事。 也虧待阿遲這些日子常來照看嫣兒,她才能偷些閑功夫來打理府上。 半路上卻被管家攔下“夫人,親家老爺那邊派了人來,說是有事商議,現(xiàn)下等在茶水房,夫人可要一見?” 管家五十多的年紀(jì),一聲青衣麻布的長衫,看著有幾分文人的儒雅氣度,說起話來也是慢條斯理的,聽著便讓人舒坦。 江氏捏了捏眉心,有些頭痛,這些日子事兒多,倒是忘了,丹蔻將至百日祭,父親此刻遣人來怕是為了這件事兒。 “自然是要見的?!苯掀v的出聲。 管家便應(yīng)了聲,弓著身子在前頭引路。 繞過一片尚還郁郁蔥蔥的竹林,再過一扇白漆黑瓦的月洞門便是茶水室了,近來府上人手短缺,顧不上修整,顯得有些荒涼。 那江家老爺遣來的婆子正在月洞門后抻長了脖子翹首以盼,眼見有道素色的人影被前后擁著而來,便急忙迎上去問安“姑奶奶大安!” 江氏上下打量她一番,便認(rèn)得出來這是她母親跟前兒得臉的掌事婆子,伺候了許多年,遂上前親自扶她起身。 兩人一同入了內(nèi)室坐定說話。 雖說她在娘家十分說得上話,父母兄長也是對她照顧頗多,出嫁多年也未有生分,她卻總要好聲好氣對著娘家來的下人。 自己是出家女,不能時刻陪伴父母左右盡孝,只盼著這些奴才盡心好生伺候著。 江氏凝眉與那婆子道“想來母親此番遣你來是為了丹蔻百日祭一事?!?/br> 那婆子微微一低頭,面上帶了恭順的笑“姑奶奶聰慧,奴婢正是為了此事而來。夫人遣奴婢來問,此番丹蔻姑娘大祭,姑奶奶有什么要囑咐的?” 江氏揉了揉額角道“倒是沒什么要囑咐的,只盡到心便好,丹蔻與太子同祭,不可過于張揚?!?/br> 那婆子點頭記下,復(fù)又見江氏這幅模樣,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掛憂道“瞧著姑奶奶氣色不好,姑奶奶可千萬珍重身子,切莫糟踐了自己個兒身子,不為自己,也要想想表姑娘和表少爺……” 江氏輕笑,眉眼帶了些哀愁,卻還是笑著道“我記下了,你若回去,也莫要說這些糟心的事兒與母親聽,省得她又傷懷?!?/br> “奴婢曉得,姑奶奶純孝,自然不會亂嚼舌根子?!蹦瞧抛訑蒯斀罔F的應(yīng)著。 江氏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