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唐玉京中指曲起,骨節(jié)處扣了扣小幾,微不可聞的應(yīng)了一聲?!耙彩歉赣H的意思。” “大哥你早便與父親商量過,才有了那句‘必定會成’,對否?”唐玉樓接話道。 唐玉京微微頷首,隨即轉(zhuǎn)頭看向神色莫辨的唐玉城。 唐玉京微微頷首,隨即轉(zhuǎn)頭看向神色莫辨的唐玉城。 “淮城公的三公子一去便身居高位,怕是也難以服眾。我唐三向來跋扈卻是要面子的,這官位我自然會掙的讓人心服口服?!?/br> “北疆不比鄴城,如今戰(zhàn)亂初起,危機四伏,你當(dāng)心些?!碧朴癯青嵵囟诘?。 “曉得了,大哥,弟弟會保重自己的?!?/br> 唐玉城轉(zhuǎn)著手里的茶盞,guntang的溫度將冰涼的指尖都變得溫暖起來。 “母親那里卻是難過了。三兒你且想想怎么與母親說?!碧朴駱乔浦鴼夥沼l(fā)沉重,急急岔開話題,幸災(zāi)樂禍的瞇眼看著唐玉城,一雙鳳眼泛著迷離的光,當(dāng)真惑人的緊。 “我的好哥哥,你還是先顧好自己,我這一離鄴城,唐家的雙生子就剩你一人,弟弟這角兒萬望哥哥演的惟妙惟肖才好。 畢竟唐二公子一翩翩書生,外出游學(xué)未嘗不可,邊疆從軍是誰也想不到的,唐三公子一介武夫還是留在鄴城讓人放心,兩位哥哥覺得呢?”唐玉城朱唇輕挑,神情姿容與唐玉樓契合無比。 “你二人一胎雙生,體型相貌近乎一致,只要三弟你好好收起你那鞭子,足夠糊糊外人了。陛下有生之年不會輕易讓唐家一人出人頭地,二弟近幾年科舉是無望了,扮幾年三弟也未嘗不可。只是,辛苦二弟了?!碧朴窬┵澩馈?/br> 唐玉樓微微變了神色,讓他幾年待在這么無聊枯燥的千峰閣簡直是要了他命“若是被人識破,陛下揪著這小辮子不放,可是要出事的?!?/br> “二哥怕什么,說出去不過是勛貴子弟不愿蒙蔭祖恩,又不愿受世人議論,找來孿生哥哥頂替,無傷大雅的小事罷了。北疆戰(zhàn)事不過一年半載,哥哥你且忍忍。”唐玉城笑嘻嘻的沖著唐玉樓辯白。 唐玉樓看著大哥那滿臉贊同的神色就知此事再無回旋余地,只得低頭認(rèn)了。 “少爺,少爺……”門外桂子驅(qū)走了前來傳話的小廝后焦急的沖著書房內(nèi)大喊“宮里來了圣旨,國公已設(shè)香案,傳人來喊少爺們?nèi)ソ又??!?/br> 作者有話要說: 預(yù)收《奉予榮華》 定陵郡主殷卻暄年紀(jì)小小就被送去王宮做質(zhì)子,旁人都說她腦子有病,上趕著去給那個不受寵的六王子姬申送溫暖。 后來事實證明,殷卻暄是最明智不過的一個人,早早就巴結(jié)好了未來王上。 姬申跟豬狗搶過食,跟他的哥哥們搶過王位,為了活命什么手段都用盡了,即便天下人都罵他殘暴不仁,他只要殷卻暄和他在一起。 第3章 指伴讀 蕭氏只覺腦袋里里嗡嗡的,滿滿回蕩的都是劉公公捏著尖細(xì)嗓音的一句“唐家嫡女唐玉晚年級正當(dāng),后日入宮為寶華公主侍讀……” 宋嬤嬤攙著蕭氏起來時,向來注重儀態(tài)的蕭氏連五尾朝陽錦鳳掛釵上的珠串碰撞的聲音都未發(fā)覺,只覺欺人太甚,侍讀向來都是四五品小官家的姑娘來做。想沖上去,卻被唐儼暗暗拉住。 唐儼沖著站在身后的三兒子遞了個眼色,唐玉城會意的從寬袖里摸出一袋金葉子,上前遞給劉公公。 劉公公看著唐玉城那張和蕭氏一樣明艷的臉和他腰間纏著的十三節(jié)竹節(jié)鞭逐漸靠近,隱隱覺得右腿上的陳年舊疤又開始作痛。 當(dāng)年蕭氏還是先帝榮寵最盛的小堂侄女昭和郡主蕭破戰(zhàn),這名字也是頗有來頭的,蕭氏出生之日恰是僵持不下的荊門關(guān)之戰(zhàn)大勝之時,先帝便御賜了這名字。 宮里又無公主,先帝便將蕭氏當(dāng)公主般寵著。年輕時候的蕭氏天不怕地不怕,一手鞭子舞的出神入化,他腿上的傷就是開罪了蕭氏來的,當(dāng)年傷口深可見骨,足足疼了半年有余。 雖說一朝天子一朝臣,但蕭氏積威甚重,整個鄴城沒有不忌憚她幾分的,瞧著唐玉城那張和蕭氏相似的臉?biāo)外鸬没拧?/br> 唐玉城將手里的金葉子塞進(jìn)劉公公有些發(fā)涼的手里,悄悄問道“公公,可有回旋余地?” 劉公公雖打怵,但錢比命更重要,遂微微掂了掂手里的錢袋“陛下的脾氣公子你也是知道的,說一不二,讓小姐準(zhǔn)備著吧?!?/br> 轉(zhuǎn)身帶著小內(nèi)侍登上了馬車,只留下一溜的塵煙和醬色綢車的影子。 唐儼看著東邊巍峨恢宏的皇宮神色莫測。 ‘那位,怕是來者不善啊。’ “我自會與你們母親商議,你們也莫要掛心了?!碧苾皼_著三個兒子吩咐,轉(zhuǎn)身帶著蕭氏牽著唐玉晚通過抄手游廊,又繞了紫檀架大理石的大插屏去了正院。 “我同夫人有話說,都退下?!庇钟H自解了唐玉晚的大紅斗篷,抱了她到燒的暖融融的大炕上,在她身后塞了個青石金錢蟒大引枕,蓋了條褥,好讓坐著更舒服些。 最后將裝著梅花酥的纏絲白瑪瑙小碟子塞到她手里頭,自己坐了小幾左側(cè),才吩咐屋里的丫鬟婆子離去。 阿遲一瞧梅花酥便歡喜了,卻是惹得蕭氏暗暗瞋了唐儼幾番,本就緊皺的眉頭更是添了幾分怒氣,唐儼也只當(dāng)做不知道,只暗暗搓著手里的佛珠。 阿遲瞧著母親這樣也不敢造次,舔了舔自己還未長齊牙的牙床,只悄悄移了炕桌上的琺瑯彩嵌銀香盒、玉香箸,將碟子輕輕放下。 蕭氏見了才微微展了眉頭,欠身坐在小幾右側(cè),涂著艷紅丹蔻的玉指掐了唐儼右手上松垮落在炕桌上的一顆紫檀佛珠怒道 “什么寶華公主,就是個妾養(yǎng)的,她娘淑妃當(dāng)年在鳳城王府做妾時見我那副卑躬屈膝的樣子,恨不得舔我的鞋,陰毒起來姐妹都陷害,若不是……” 蕭氏停頓了一下又接著道“她連個縣主都混不上,就是嫡出的金枝玉葉也當(dāng)不起我阿遲這么貴重的侍讀。侍讀,侍讀,說著好聽,可不就是個伺候人的,哪是疼孩子家的愿意做的。” 蕭氏俞說俞激動,指尖狠狠摳著佛珠,在上面留下了道淺淺的月牙。唐儼習(xí)以為常,只淡淡掃了眼蕭氏完好無缺的指甲。 “口無遮攔,你當(dāng)心教壞阿遲,像你這般可就糟了?!碧苾澳砹藟K梅花酥放進(jìn)蕭氏掌心,輕笑道,嘴上說著,卻不加阻止,阿遲大了,是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的。 “我還巴不得阿遲像我這般,誰都惹不得,她這軟綿綿的性子像了誰?進(jìn)了宮里不得被欺負(fù)死?!笔捠弦Я艘豢诘凵∑さ狞c心憤憤。 “此次宮里沒透出半點風(fēng)聲,怕是陛下臨時起意,不過最多半月,我阿遲便能絲毫不缺的回來。陛下這一筆是想羞辱國公府和柳江王府,不敢真的扣下阿遲,他還忌憚著咱們兩家的勢力。再說,宮里我自會安排?!碧苾耙贿呅奶鄣拿樽由习歼M(jìn)去的印子,一邊風(fēng)輕云淡的接話。 “那個吃人的地方,無論如何我也放心不下,我千嬌百寵的閨女怎么能去那種地方?!笔捠弦琅f難安,又要摳上唐儼的佛珠。 “阿娘不必?fù)?dān)心阿遲,阿遲能照顧好自己,還有阿遲房里的華嬤嬤在吶,阿娘無需擔(dān)心 ” 唐玉晚乖巧的安慰蕭氏,一張白嫩嫩的包子臉上梨渦隱隱綽綽,水葡萄一樣的眼睛,髻上的紅穗子隨著動作晃動。 蕭氏與唐儼瞧著閨女軟糯可人的小模樣真是疼到心坎兒里去了。 蕭氏拉過她,狠狠的照著她臉上親了一口,又摸摸她腦袋上的丫髻“娘的寶貝疙瘩,哪舍得讓人欺負(fù)了你去?!?/br> 吃過晚膳后,蕭氏親自給唐玉晚理了衣服,正了項圈,喚了華嬤嬤、瑤光,讓唐玉京牽了她回云容樓。 轉(zhuǎn)眼天地一片漆黑,不見一絲光芒,鵝毛大的雪花雜著北風(fēng)紛紛揚揚落了下來,光是那呼嘯的聲音就讓人心肝兒發(fā)顫,府里的丫頭小廝都緊緊裹了衣服,低頭挑了燈躲著冷風(fēng)步履匆匆,只??┲┲ㄌぱ┑穆曇?。 瑤月帶著小丫頭挨個挑暗了云容樓的燈,又壓實了炭火后,在睡房外間守夜的榻上鋪了被褥。 瑤光替唐玉晚換了身厚白綢的褻衣,溫了被窩,唐玉晚抱了手爐,縮在軟綿綿香馥馥的錦被里,只留出一個小腦袋,天青色碧云紗的床幔圍出了一個溫暖安全的空間。鼻翼間嗅到的全是被子被白天曬過的陽光味道,讓人心安。她透過一層層的紗幔聽著窗外北風(fēng)颯颯。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也知道要去的地方似乎有些危險,但是我會平安回來的。如是想著,然后聽著蕭條的北風(fēng)攥著被角沉沉睡去。 瑤光與瑤月卻是在外間睡不安穩(wěn),翻來覆去的,想著宮里不比府上,她家姑娘可別遭了什么罪。 第4章 近宮墻 臘月二十七,淮城公府上一片忙碌,丫頭小廝忙進(jìn)忙出,一派熱火朝天景象。無他,只因府里的大小姐要進(jìn)宮侍讀,要不是老爺攔著,夫人恨不得把整個國公府打包替小姐帶上。 最后精簡下來還是捎了滿滿登登一馬車的東西隨著。 淑妃宮里的內(nèi)使早早就來了,硬生生讓蕭氏拖到午膳過后才依依不舍放了唐玉晚入宮。 臨行前蕭氏又細(xì)細(xì)給唐玉晚扶了發(fā)髻珠花,正了項圈,捂好了斗篷,現(xiàn)換了手爐里的炭火,再三確定一切安妥后,唐玉晚才一一拜別了父母兄長,一家人將她送上了馬車,那內(nèi)使才松了一口氣。 蕭氏總覺得心里慌得很,阿遲此去讓她有些不安。 唐儼又親自遞了厚厚一沓銀票過去,囑咐好內(nèi)使千萬關(guān)照好女兒,一行人這才動了身。唐玉城騎著棗紅色高頭大馬沿途護(hù)送,一路上眉頭就沒松開過。 唐玉晚聽著外面馬蹄錯雜噠噠的聲音和車輪軋過青石板路轱轆轆的聲音不安的扯著罩著銀紅繡花鳥外套手爐上的金黃穗子。 “姑娘吃些點心?!比A嬤嬤瞧著唐玉晚臉都塊皺成包子樣的表情,將小桌上裝點心的銀疊朝她方向推了推。 侍讀入宮向來只能帶一個隨侍,蕭氏謹(jǐn)慎,替阿遲捎上了閱歷豐富的華嬤嬤。華嬤嬤是宮里放出的女官,什么陰私都見過,帶她是最穩(wěn)妥不過的。 唐玉晚搖搖頭,她心里裝著事兒,點心一點也吃不下。 “華嬤嬤,我到了宮里怎么做是好?”唐玉晚有些不安的問華嬤嬤,這是她第一次離家在外,又是那么個地方,多少心里沒底。 華嬤嬤看著她這小模樣笑了,替她將鬢邊散下來的一小縷頭發(fā)掖到耳后,緩緩說 “姑娘莫怕,那兒也不是那么嚇人的。 那兒啊,有天底下最精細(xì)的吃食,最奢華的宮室,不然怎么那么多人削尖了腦袋也要往里鉆啊。 姑娘到時候只記得少說話就是了,也不必刻意逢迎,國公府的小姐本就金貴,無需討好誰來搏個前程?!?/br> 唐玉晚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國公府本就在內(nèi)城,離皇宮側(cè)門正午門不過幾刻鐘的路程,不久馬車便穩(wěn)穩(wěn)的停下了。內(nèi)使在車外朝守備亮了酸棗木的描金腰牌,守衛(wèi)知是淑妃宮里的人,還是再三檢過才開了宮門放行。 唐玉晚將車邊掛的簾子撩開一息,只見她三哥利落翻身下馬,快步走近馬車,又將簾子拉嚴(yán)實,隔著簾子朝她囑咐,聽著三哥的聲音隔著簾子有些悶悶的 “去了不要怕,爹娘和哥哥們都在吶,惹了禍我們給你頂著。 娘讓我再囑咐你少吃甜的,切莫壞了牙。 大哥讓你別忘了描紅,回來他要檢查的。 爹和唐二都要你好好吃飯。 大哥和唐二都打不過我,所以今天我來送你,你可千萬不許因為他倆沒來送你記恨著。 還有,不許撩簾子,當(dāng)心凍著。” 唐玉城頓了頓又喃喃道“阿遲,早些回來?!?/br> 內(nèi)使看著本來艷麗驕傲的唐三少爺絮絮叨叨沒完沒了,忍不住打斷“唐少爺,該進(jìn)了。” 唐玉城不耐的點了點頭。 馬車又開始緩緩行駛,唐玉晚偷偷挑了簾子,看著她三哥明艷的臉逐漸模糊,直到宮門再次緊閉才不情愿的放下簾子。 華嬤嬤替唐玉晚理好衣服,小姑娘顏色好,不施粉黛也嬌憨可人。 她今日梳的是簡單的垂鬟分肖髻,髻側(cè)攢了一串小巧玲瓏的粉玉鑲細(xì)金邊簪珠櫻花細(xì)鈿子,頸上是赤金琉璃蟠紋項圈,墜了細(xì)細(xì)的穗子,手上戴著養(yǎng)血的雞血藤嵌紅寶石手鐲。 一身抹胸櫻花粉襦裙外罩了粉白鑲邊小襖,束胸處三?,旇е榕c一枚和田玉佩打了宮絳,披了新做的鑲狐皮披風(fēng),腳下粉白厚底小靴上串了小米粒般大小的珠子圍成的櫻花。一身打扮既簡單又不失體統(tǒng)。 入了內(nèi)宮,唐玉晚下了馬車,見著兩個內(nèi)侍抬著步輦早早等候在那兒。 “淑妃娘娘體恤姑娘年紀(jì)小,淑華宮離這兒又遠(yuǎn),特地備了步輦,要我們在這兒候著。”領(lǐng)頭內(nèi)侍開口,聲音不像宣旨的劉公公尖細(xì)難聽,反倒是有些女氣的溫柔,聽著讓人舒服。 “勞煩兩位公公了,替臣女謝過淑妃娘娘?!彼孕∫?guī)矩就學(xué)的好,該全的禮儀是不會錯的。 步輦緩緩抬向西宮,琉璃為飾,朱墻碧瓦的宮殿一點點清晰起來,沿途成群結(jié)隊的宮女內(nèi)侍沿著墻斂聲屏氣,步劃整齊統(tǒng)一,一條隊伍走的像一個人一樣,只余衣料摩挲的沙沙聲。 西宮一處僻靜蕭條的宮殿處,從宮門上斑駁的匾額隱約可以看出個“安”字,宮殿正門緊閉,宮殿內(nèi)庭的三棵梧桐早已枯死,勁瘦的枝丫暗啞的掙扎著,滿庭的積雪無人打掃,積了厚厚一層。女人們凄厲的哭喊,瘋癲的癡喃,回蕩在宮殿。 正殿里沒燒地龍,也沒放炭盆,門窗緊閉,陰暗寒冷又潮濕,只有窗縫處拼命掙扎進(jìn)了幾寸陽光。殿中央擺了四尺高的描金銅香爐,已經(jīng)落了厚厚的灰,其余再無他物,顯得凄涼又落寞。 四周掛的帷幔因年久已分不出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