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夏時站在門口，他立刻從地上站了起來，“你怎么出來了？晚上冷，快進去。”

    夏時神色復(fù)雜地看著他，“你怎么還在這里？”

    葉北周垂著頭，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我放不下心。”

    夏時的心淺淺一抽，靜默良久，拉開門轉(zhuǎn)身進屋了。只是這次，門留著了一道淺淺的縫隙。

    葉北周松了一口氣，慢慢抬起手，頹然地抹了把臉。

    *

    這一晚上夏時翻來覆去的怎么也睡不著。后來不知到了幾點，實在熬不住才慢慢睡了。

    雖是如此，天一亮她就醒了過來。

    坐在床上緩了緩，下地穿鞋想去衛(wèi)生間洗漱。但開門的那一瞬間她想起來外面還有一個人。頓了幾秒，她走回去脫掉睡衣?lián)Q了一身家居服。

    夏時想跟葉北周說清楚，他在這里讓她覺得十分不方便?？墒莵淼娇蛷d，發(fā)現(xiàn)空無一人。玄關(guān)的男式皮鞋也不見了。

    夏時垂了垂眼，轉(zhuǎn)進去了洗手間。

    她擰開水龍頭，看著鏡子的自己開始發(fā)愣。水從杯里溢出來，流到她的手上。夏時回過神去關(guān)開關(guān)，水忽然噴了她一臉。

    她一驚，飛快擰了幾下水閥，卻怎么都沒有用。沒辦法只好用毛巾堵住出水口，這才勉強控制住。

    水順著臉頰滑落，順著脖子流進衣領(lǐng)。夏時喘著粗氣，心頭莫名竄上一股極度的委屈。

    一滴眼淚掉下，落在了洗手池里。然后便再也無法控制。

    這一瞬間，夏時覺得自己真的要支撐不住了。她想放聲大哭，將這段時間受到的壓力全部釋放出來。只是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做不到。

    每一次的困境都是她獨自面對，每次哭的時候她都故意壓抑著。因為哭泣本身已經(jīng)很懦弱，她不想別人再看見她的凄慘。

    她靠著墻壁慢慢蹲下，雙手抱住膝蓋，將臉埋進去。她把自己縮成了小小的一團，好像這樣最有安全感，誰都無法傷害她。

    門被無聲打開。葉北周垂眸望著角落里的人，眼眶陡然發(fā)熱。他喉結(jié)一下一下地滾著，無聲走到夏時身旁，挨著她坐在了地上。

    干爽的毛巾罩在頭頂，一下一下的幫她擦掉臉上和頭上的水。輕柔又小心翼翼，仿佛是在對待一件易碎品。

    抽泣聲漸漸停止。夏時緩緩抬起頭，愣愣地看著葉北周。她臉頰微熱，囔囔地問：“你不是走了嗎？”

    葉北周低著頭，眼底一片柔和：“我好不容易才進來的?！?/br>
    夏時吸了吸鼻子，沒有說話。

    他輕輕幫她擦著耳廓，聲音里帶著淺淺的笑意：“我剛才進來的時候還以為你在演一顆蘑菇。你縮成一團還沒有一只哈士奇大?！?/br>
    夏時拿過毛巾自己擦了起來，“你才是哈士奇。”頓了頓又說，“水龍頭壞了，水噴了我一身?！?/br>
    葉北周見她恢復(fù)過來，心里松了一口氣。他蹲在她面前，一臉認真地說：“水龍頭交給我，你先去換衣服。”

    “……我還沒洗漱?！?/br>
    “那你先洗?！?/br>
    葉北周緩緩起身，卻只說不動彈。

    夏時看著他，“你能不能先出去？”

    誰知他一臉痛苦地說：“我腿麻了?！?/br>
    “麻了？”夏時用腳尖踢了踢他的小腿肚，“加速血液循環(huán)?！?/br>
    頓時好像有千萬支針從腳底竄起朝著他的腿扎過來。葉北周“嘶”了一聲，眉頭深擰地控訴：“你這是報復(fù)?！?/br>
    夏時低頭擠牙膏，漫不經(jīng)意地應(yīng)著：“你可以離我遠點?！?/br>
    鏡子中映著她巴掌大的臉。雖然哭得眼睛鼻子都紅了，但依然掩飾不住她的嬌俏。葉北周了然她話里更深一層的意思，卻只能假裝不懂，“我買了早飯，洗好了就出來吃?！?/br>
    說完，他走了出去。

    夏時頓了幾秒，輕輕嘆了口氣。

    *

    夏時原以為，吃過早餐葉北周也差不多該走了。可是這人收拾完垃圾就窩在沙發(fā)上像個雕塑一樣紋絲不動。

    她覺得似乎應(yīng)該跟他談一談。

    在化驗結(jié)果沒出來之前她確實心中不安，也不時會胡思亂想。因為人在攤上事兒的時候總是控制不住的去往最壞的方面想?？墒撬谶@里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并且以他們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來看，這樣住著似乎不太合適。

    “葉北周。”

    “嗯？”

    “你打算什么時候走？”

    他慢慢抬起頭，目光落在她臉上。

    夏時坐在地上的軟墊上，抱著膝蓋，靜靜看著窗外，“你不需要做到這種程度，也不應(yīng)該將時間再浪費到我身上。今天早上我的情緒是有一點崩潰，但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多了。如果真的感染上……”

    “得就得，又不是明天就死了。你是醫(yī)生，不知道現(xiàn)在艾滋病是可以用藥的嗎？”他扔下手機，神情異常嚴(yán)肅，“而且，因為有我，你在前面的十幾年已經(jīng)倒霉得差不多了，以后只會越來越好。”

    夏時聽著他的話，竟覺得有幾分好笑：“你信迷信？”

    “有些時候，不信也得信?！?/br>
    夏時心中頓時五味雜全，“可是你一直在我家，我會覺得非常不自在。”

    葉北周沉默下來。

    夏時是真的變了。她再也不會因為他的一句話而動搖，不會對他心軟。對他現(xiàn)在的做法除了客氣再沒有其他。

    但是這些都不重要。

    他只希望她平安。建立在這個條件上，其他事情都變得無比微小。

    葉北周十分清楚，與其說賴著不走是怕夏時鉆牛角尖，倒不如說是他在圖一個安心。

    一想到還要等待結(jié)果，他就無法忍受這種煎熬。所以他賴在這里，待在她身邊，以防那種令人抓狂的感覺將他侵蝕。因為這比發(fā)生在他自己身上還要可怕。

    只是這些話他無法說出口，就算說了，她大概也不會信。

    他愛她，她都不相信呢。

    葉北周想找個理由去說服她，就在這時候，門鈴響了起來。

    夏時看他一眼，起身去開門。

    “好久不見啊夏時?！备段捏显陂T外探頭，“北哥，東西給你送過來了?！?/br>
    葉北周走過來將包接過去，又跟付文笙說了幾句話。沒多久，他折身回來，當(dāng)著夏時的面一一將包里的東西掏出來。

    “你的不自在麻煩忍一忍，等結(jié)果出來我立刻滾?！比~北周像是在隱忍什么，始終低著頭，“不然……我真怕自己瘋掉?！?/br>
    幾套衣服褲子被扔到了沙發(fā)上，隨后是一個獨立的包裝袋。葉北周沒多想，直接拆開袋子，里面裝了一條細細的鞭子，一個女王面具，還有一盒未拆封的避孕套。

    四周一瞬間靜得針落可聞，葉北周匆匆抬眼，想試圖解釋，卻又無從說起。因為他也是懵逼的。

    尷尬地對視片刻，夏時冷冷一笑：“所以你想當(dāng)s還是m？”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進房間了。

    葉北周瞪著這一堆東西，想告訴夏時他既不是s也不是m。

    他只知道付文笙是個大s——b——。

    第四十章

    葉北周把自己變成了一道影子。雖然死皮賴臉地留在夏時家里, 但是除了吃飯這種大事，他幾乎不會去打擾夏時。

    如果她在客廳活動, 那么他就躲進廚房研究菜譜。等到晚上夏時回房睡覺的時候, 他才安靜地舒展舒展筋骨。畢竟勾脖子彎腰時間長了確實很累。

    兩三天下來，他們兩個幾乎沒有交談。但是葉北周能清晰地察覺到，夏時對他厭惡的程度沒有加深。

    因為她真的把無視做得非常徹底, 完全當(dāng)他不存在。葉北周心里喜憂參半, 卻松了一口氣。

    他樂觀地想，最起碼他們的關(guān)系沒有產(chǎn)生更深的裂痕。

    而夏時則比較意外的是，除了第一天之外, 這幾天她睡得都很好，幾乎是一沾枕頭就著。所以不安的情緒雖然還在, 但是不再像之前那樣憋悶到窒息。

    早上夏時來到客廳，隱隱約約聽見了門外響起交談的聲音。

    “你這個小伙子是真可以, 現(xiàn)在愿意進廚房的男人都很少啦！你還能跟我一塊兒去亂哄哄的菜市場買菜, 不錯不錯！”

    “下次我還跟您去，看我這菜挑的，從小到大就沒見過這么水靈的。”

    大媽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態(tài)度也漸漸放開了：“這么用心是給女朋友做？你女朋友有福氣?。　?/br>
    夏時喝水的動作一頓，緩緩抬眸看向門口。只聽外面安靜了數(shù)秒后，才響起男人淡淡的聲音：“給我meimei做，她這幾天身體不舒服?！?/br>
    夏時放下水杯，輕輕地抿了抿唇。門外響起輸入密碼的聲音，接著葉北周走了進來。

    他迎著光, 陰影下面龐深邃又立體。一雙薄唇輕輕抿著，表情有些嚴(yán)肅。

    沒想到夏時會醒來這么早，葉北周眼中的局促一閃而過。關(guān)上門，他緩緩解釋到：“我……出去買東西了?！?/br>
    夏時轉(zhuǎn)開臉，淡淡“嗯”了一聲。

    葉北周輕咳一聲，提了一下手里的塑料袋：“我買了一條新鮮的鯽魚，中午煲湯給你喝好不好？我昨天研究了好半天的菜譜，剛才又問了對門的阿姨，應(yīng)該是沒問題的。”

    夏時目光落在袋子上，隨即轉(zhuǎn)開：“你不用去忙工作嗎？”

    他心一提，理所當(dāng)然地說：“這就是我的工作?！?/br>
    “……我又不給你發(fā)工資?！?/br>
    葉北周一下就笑了，“你不是包我住宿了嗎？”他走向廚房，將東西一樣一樣放進冰箱里，自然的好像每天都這樣做一樣，“除了魚我還買了排骨和雞，你中午想吃什么跟我說。我現(xiàn)在就開始準(zhǔn)備?！?/br>
    “不用了。”夏時搖搖頭，握緊玻璃杯，“我等下要出去?！?/br>
    葉北周立刻轉(zhuǎn)過身來，漆黑的眼睛望著她，透著不易察覺的緊張，“要去取結(jié)果？”

    “嗯?！?/br>
    “我陪你?！?/br>
    夏時看了他一眼，拒絕到：“不用了，我想自己去?！?/br>
    他眼色沉了沉，沒再說話。

    其實夏時是可以直接打電話問結(jié)果的，但是這樣會令她有一種不踏實的感覺。只有真正見到了化驗單，她才能真正放心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