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本正經(jīng)的書。

    裴晉如同握著燙手山芋一般快速將書塞了回去，忽然瞟見楚俏鼻見和眼眶都有些紅，“楚姑娘方才是哭了？”

    他將書放好后又似無意地走那畫軸擺放的地兒，瞟了一眼，見畫軸都整整齊齊地?cái)[著，心里松了口氣。

    “沒有，我是被冷著了，打了幾個(gè)噴嚏?！背未怪鴵u了搖頭，掩住眸底的情緒。

    “這天確實(shí)是有些冷，楚姑娘得保重身子。”

    裴晉帶著楚俏出去，知曉她腿腳不便，便故意放慢了速度，“楚姑娘在廂房里看了玉雕么？”

    “嗯，看了，都很好看，我最喜歡的是那座仙人乘階的玉雕，很有趣?！背位氐溃斑€有那些畫...”

    裴晉一聽她提畫的事，心里一緊，呼吸有些不穩(wěn)，“那些畫怎么了？”

    “竟然有劉璇大師的真跡，我四姐最崇拜的畫師就是他了，總愛在我面前叨叨他有多厲害，還說劉璇大師年輕的時(shí)候是遠(yuǎn)近聞名的美男子。”楚俏笑著道。

    裴晉也跟著笑了起來，見她面上沒什么異色，心里稍安，“劉璇大師如今也不過才二十又八，他是少年成名，現(xiàn)在也還年輕著。”

    “話說，剛才那書，楚姑娘當(dāng)真看了？”裴晉忽而問道。

    楚俏以為他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端倪，有些結(jié)巴，“看、看了?！?/br>
    “你覺得怎么樣？”

    “很有趣?！背蚊娌桓纳?，其實(shí)她根本沒有看，她心思都不在書上。

    裴晉抿著唇，不再開口說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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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豚骨湯熬得發(fā)白, 撇去了rou沫后只剩下又濃又香的湯水, 青玉瓷碗里冒出絲絲白霧，楚俏用勺子攪拌著骨湯散熱，冬日天冷，不一會(huì)碗里的溫度便降了下來。

    楚俏舀了一勺湯輕輕吹了吹才喂給閔汐, 她動(dòng)作很慢, 一勺又一勺地喂, 盡量讓閔汐能夠喝多一些。

    “挺香的, 在吃什么？”房門突然被推開, 邁進(jìn)來一個(gè)有些熟悉的身影。

    楚俏愣了一瞬, 轉(zhuǎn)過臉去看他, 有些驚訝地出聲, “朝世子?！?/br>
    “你怎么來了？”城陽郡主一挑眉。

    “朝世子?！迸釙x兩口將碗中的湯喝了, 放下手中的碗站起身, 神情有些激動(dòng)，“藥找著了嗎？”

    “嗯，找著了。”朝昀長(zhǎng)身玉立, 將一個(gè)瓷瓶扔給裴晉, “不過我也沒有多大把握，你讓人將藥丸煮開，再喂殿下喝下就行了?！?/br>
    “多謝。”裴晉握著瓷瓶的手微微發(fā)抖，“屬下這就去?！?/br>
    朝昀轉(zhuǎn)過身看著楚俏，面上帶了些打趣的意味，“承恩伯府的人快將京都翻了個(gè)底朝天了, 沒想到你跑這兒來了。”

    “小阿俏不回府里過年么？還是要在這兒陪著殿下過？”

    楚俏一愣，緊緊地咬著唇，眼眶微微發(fā)紅，有些遲疑地開口問道，“jiejie她們...在找我么？”

    她離開了這么多天，卻沒有一個(gè)人找到她，她原以為大家都放棄她了。

    楚俏垂著眸，因著自己身世的原因有些不敢靠近伯府了，她怕真的會(huì)被jiejie們厭棄，她太膽小了，還不知道該怎么面對(duì)她想象中的情景。

    朝昀瞅著小姑娘一副奄耷耷的模樣，瞬間就來了興趣，他彎了彎眼眸笑道，“騙你的，都沒人問過你?！?/br>
    他話一落下，就見小姑娘的身形頓了一下，耷拉著雙肩，垂著頭，神色萎靡，淚珠子一顆一顆滾了下來。

    朝昀眼底浮現(xiàn)出愉悅的神色。

    “朝昀，你有病吧？把阿俏弄哭很好玩？”城陽郡主將碗重重地?cái)R在桌子上，起身一把推開朝昀，在楚俏面前蹲了下來，她一抬頭果真就看見楚俏淚眼朦朧的樣子。

    “阿俏不哭，她們都在找你呢，前兩日楚熏才在街上揍了好些說你閑話的人，你的jiejie們都在等你回去?！背顷柨ぶ鲗⑹峙吝f給楚俏，“你別聽朝昀亂說話?！?/br>
    楚俏接過手帕抹淚，悶聲悶氣地嗯了一聲，點(diǎn)點(diǎn)頭。

    “謝謝郡主，我先給殿下喂飯?！背问蘸檬纸?，聲音里還帶著鼻音，聽起來有些說不出的可愛。

    城陽郡主見她好些了，輕輕拍了拍楚俏的后背沒再說什么，她起身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只狠狠地瞪了朝昀一眼，“不會(huì)說話就別說?！?/br>
    朝昀瞥了一眼楚俏的紅鼻尖笑了起來，也跟著過去，瞥見城陽郡主正捧著一個(gè)深口的大瓷碗喝湯，讓人口吃生津的香氣撲鼻而來，這是他剛剛進(jìn)屋子的時(shí)候聞見的香氣。

    朝昀好奇地問道，“這是什么？”

    “阿俏做的海鮮拉面?！背顷柨ぶ魈羝鹨粖A面吸溜就一口吃進(jìn)嘴里，吃完了面又端著碗將鮮香的豚骨海鮮燙喝得一干二凈，冬天里來這么一碗暖融融的日式海鮮拉面是當(dāng)真舒服。

    朝昀有些興趣地坐了下來，見之前裴晉的碗里已經(jīng)空空如也，忍不住發(fā)問，“莊子里是來了新廚子？聞起來味道不錯(cuò)?！?/br>
    “吃起來味道更不錯(cuò)?！背顷柨ぶ鲹P(yáng)起下巴。

    “是么，正好我還沒用午膳，讓廚房也給我做一碗?！背朗謸沃樀?。

    “想得美?！背顷柨ぶ靼琢怂谎?，將人惹哭了還想白嫖吃的，白日做夢(mèng)呢。

    楚俏跟著城陽公主在山莊里留宿了一夜，傍晚裴晉正給閔汐喂藥的時(shí)候，皇帝來了一趟。

    他換下了明黃色的衣裳，只穿了靛藍(lán)色的常服守在閔汐的床邊，面上沒有多余的表情，只靜靜地看著床榻上緊緊閉著眼睛的閔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褪去了那身明黃色的衣裳，他就像個(gè)普通的父親。

    裴晉不動(dòng)聲色地給閔汐擦了擦嘴角，暗中打量著中垣帝。

    中垣帝這些日子也來過兩三次了，身為父親或許做得不夠，但身為君王，就算是已經(jīng)盡心盡力了。

    其他的皇子公主生病了是很難得見他去一回的，他能在繁忙的政務(wù)中騰出時(shí)間過來，已經(jīng)算是很盡心了。

    裴晉嘴角有些諷刺，帝心難測(cè)，便是再單純的人當(dāng)久了君王也會(huì)變得讓人難以揣摩的，更遑論中垣帝原本不是個(gè)單純的。

    他的父慈是沒必要做給誰看的，但他偏偏表現(xiàn)得傷心在乎，但若是當(dāng)真在乎...又為何停留于表面，他明明知道殿下想要的是什么，但他就是裝傻充愣，明知道做這些表面功夫是沒用的，卻還是要做。

    他該知道的，殿下是所有皇子里最像他的，偏執(zhí)、冷酷、自私......

    那些該得到懲戒的人，至今未得到懲罰。

    裴晉看不懂中垣帝的心思。

    不過人是復(fù)雜的，哪又能真的看懂一個(gè)人呢。

    中垣帝在屋子里坐了大概半個(gè)時(shí)辰才離開。

    溫?zé)岬臏M(jìn)了嘴里，順著喉嚨滑下，鮮香濃郁卻又一絲不膩，閔汐的喉嚨動(dòng)了動(dòng)，身上有了一絲力氣，他泛白的唇瓣輕輕吮吸著勺子里的湯汁。

    “殿下。”楚俏的聲音里有著一絲激動(dòng)，她看著閔汐的眼珠子微微顫動(dòng)了一下，輕輕開口喚了一聲。

    閔汐緩緩睜開眼睛，看著床邊上嬌俏的人，意識(shí)恍惚。

    他已經(jīng)死了嗎？

    “殿下，你醒啦？”楚俏咬了咬唇，有些開心又有些想哭，倘若閔汐當(dāng)真因?yàn)樗隽耸裁词?，她?huì)一直自責(zé)的。

    閔汐呆呆地看著她嘴角的梨渦，目光不轉(zhuǎn)，他張了張口，眼眶發(fā)紅。

    他想說，阿俏，你回來了。

    卻在看著楚俏那清澈的眸子后說不出口，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成了一句，“阿俏，我餓了?！?/br>
    “我喂給殿下吃?！背窝劭魷?zé)?，連忙拿起碗。

    她一勺一勺地喂給閔汐，閔汐眉間綻出笑意，那雙看不見底的黑眸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楚俏。

    “殿下以后不要這樣了?！?/br>
    閔汐看著她垂眸，長(zhǎng)長(zhǎng)的睫毛微顫，她微抿著唇，有些委屈。

    閔汐知道她說的是什么，她是說他沒必要為了她把自己身子搭進(jìn)去。

    “我控制不住的，阿俏?！遍h汐吞了湯汁，舔了舔有些發(fā)干的唇瓣。

    楚俏身子微頓，勺子攪拌著湯汁，輕聲道，“殿下真的喜歡我嗎？”

    閔汐抿唇笑，“喜歡?！?/br>
    楚俏想到廂房里藏著的那些畫卷，她輕輕蹙著眉頭，“殿下說的喜歡是哪種喜歡？”

    “又是什么時(shí)候喜歡阿俏的？”

    她雖然不曾關(guān)注過情愛之事，可她也明白，世上根本沒有什么無緣無故的喜歡，閔汐從她十歲起就關(guān)注她，窺視著她的生活，她不覺得這是真的喜歡。

    喜歡也很分多種的，有對(duì)玩具的喜歡，對(duì)親人的喜歡，最后才是男女之間的喜歡...

    閔汐聽了她的問話微微愣神，他微微張口，卻又不知道說什么。

    哪種喜歡？

    什么時(shí)候喜歡上阿俏的？

    閔汐蹙著眉頭，眸底有些迷惘。

    “殿下也不清楚不是嗎？”楚俏抿唇笑了笑，她抬起眼眸，杏眼熠熠生輝，“我喜歡殿下。”

    閔汐的心震動(dòng)了一下，心尖微微發(fā)顫，他看著楚俏，瞳仁放大。

    “因?yàn)榈钕玛P(guān)心我，擔(dān)心我，”楚俏彎了彎眸子道，“我還喜歡伯府，喜歡八姐，喜歡二姐，喜歡伯府所有的人...”

    “因?yàn)榇蠹覍?duì)我好?！?/br>
    “殿下，喜歡一個(gè)人是有緣由的?！?/br>
    到了夜里，整個(gè)皇城都很熱鬧，街道店鋪都掛著連串的紅燈籠，煙花爆竹發(fā)出一聲尖銳的巨響，在天上綻開，絢爛璀璨，驅(qū)散了黑暗，皇城上的天空恍然若白晝，爆竹聲劈里啪啦作響，處處透露著年味，倒襯得莊子里越發(fā)孤寂冷清。

    楚俏已經(jīng)跟著城陽郡主離開了。

    閔汐身子稍稍好了一些，被裴晉扶著坐上輪椅。

    桌子上擺滿了菜，還有一碗面。

    “殿下，這是楚俏給您做的海鮮拉面，她說您昏迷的時(shí)候沒能吃到，實(shí)在太可惜了，一定要讓您嘗嘗?！迸釙x推著閔汐到圓木桌前。

    閔汐抿唇點(diǎn)點(diǎn)頭，眸子帶笑，他握著筷箸慢條斯理地吃起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