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一路上她越過潼關大營,抄小路追上了傳旨太監(jiān)的隊伍,跟隨著他們一起進了靖南關。 李由老遠便在關外迎接傳旨太監(jiān)。 可他老遠看見楊蓁那一抹火紅的身影,心里不由地捏了一把汗,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望向剛從他這兒走出去沒多遠的傅虔。 傅虔顯然是已經(jīng)看見了楊蓁的身影,一雙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緒。 他心里酸溜溜的。 她為了給陸子胥送行,不但起得這么早,還專門穿了這一襲紅裝來氣他。 他如今連提劍闖進去殺了陸子胥的心都有了。 李由小心翼翼地勸道: “七殿下此番,想來是要審查我是否稱職。 畢竟上一次我答應了殿下密切監(jiān)視前來探望陸子胥的人……” 他話音戛然而止,因為他看見傅虔手握寶劍的手攥得發(fā)白。 傅虔伸手將自己的馬拽了過來,甩下一句話: “我先走一步?!?/br> 說罷便揚長而去,似乎拿出了他從前打仗的時候雷厲風行的速度。 楊蓁老遠看見一個像極了傅虔的背影,急忙縱馬追上去。 可是若論起馬術,她哪里是傅虔的對手。 她費力地追了一陣兒,卻看見距離越拉越遠,不由地喊道: “傅虔,你回來!” 聲音軟綿綿地飄了老遠,被傅虔聽見了。 他放緩了步子,心里掙扎猶豫著,不知該回去還是繼續(xù)往前走。 可回頭一看她一身好看得不得了的紅裝,他便又想到這不是穿給自己看的,便狠下心來揚長而去。 楊蓁本就不精于馬術,平時耀武揚威地糊弄人還行,可是到底經(jīng)不住長途奔襲。 沒跑多遠,她便被顛得不行了,不得不停下腳步,委屈地看著傅虔遠去的身影。 這人比她五哥還要難哄一些,也比她五哥更有少年脾性。 楊蓁掰著指頭數(shù)了數(shù),簡直不敢相信他跟楊曦同歲。 她嘟囔著: “都是大的哄小的,到了你這兒我都老夫少妻了還得哄你。” 不過,到底比人家多活了一輩子,她這歲數(shù)說起來就有點虛了。 楊蓁不甘心地盯著遠處那幾乎快看不見的人馬。 哎,有啥辦法呢。 自己撩的駙馬哭著也得寵完。 她嘆了口氣,調(diào)轉(zhuǎn)馬頭慢悠悠地晃蕩回了靖南關。 李由站在門口迎接,看見楊蓁獨自回來,就知道傅虔那個直腸子還是狠心拋下的自己的小嬌妻。 他暗自罵了聲娘。 傅虔他丫的難道不知道他這位小嬌妻是當今最受寵的一個,上面還有五個哥哥,隨便揮一揮手就能把他揍回老家? 就算這樣,他還是得舔著臉替他擦屁股。 于是李由滿臉堆笑地走上去: “公主殿下,上將軍昨夜在我這兒喝多了,把過年的炮仗全放了。 耳背,聽不見你喊他。” 楊蓁面不改色: “你們也不勸勸?” 李由滿臉沉痛: “勸了。拉不住,非要放。 這不,聾了。” 楊蓁: “……” 這時候,他們身后的馬車吱扭吱扭地抵達了靖南關。 李由挪動著腳下的步子: “末將,得接旨?!?/br> 楊蓁勒緊馬韁退了兩步,也慢慢下了馬,迎接圣諭。 宣旨的太監(jiān)見她也到了,趕忙宣讀了圣旨,不敢讓她長跪。 果然如她所料,她父皇果真如前世一樣僅僅廢黜了淮王的爵位,但并沒有連根拔除。 宣旨太監(jiān)連忙道: “七殿下快起來罷,老奴還得去里頭宣旨?!?/br> “可否讓本宮代勞?” “這……” “公公讓我這一回,我有一些忠告要與陸子胥說。 若是圣上責罰,勢必不會牽連到您?!?/br> “既然如此,老奴便偷閑喝一盞茶了?!?/br> 楊蓁頜首,拿了圣旨便往大獄走去。 李由趕緊跟在她身后開道,心里不停地埋怨著傅虔就這么一走了之。 這自己小嬌妻又要跟舊情人同處一室了,他居然就這么頭也不回地走。 他一邊把滿腔的唉聲嘆氣咽下去,一邊又趕忙替楊蓁把大獄敞開,自己也退了出去。 這是楊蓁這輩子第二次見陸子胥。 她想大約也會是最后一次了。 這一面之后,無論陸子胥叛或不叛,他們終究會變成天涯路人,從此江湖不見。 再次順著大獄里的木欄望過去,細碎的光影落在那人的臉上和眼睛里。 楊蓁不由地想起他們一起在尚陽度過的那兩年。 那些處處都艱難的日子里,唯一的暖意。 其實陸子胥一向?qū)λ芎?,在他起兵謀反之前。 也許那一切都是用來麻痹她的假象,她也寧愿相信,年少時候的陸子胥對她是有那么一兩分真情在的。 所以為了那一點真情,她希望走這最后一遭。 楊蓁定了定心神,展開手中玄色金紋的詔書,手指已不在顫抖: “罪臣陸子胥接旨?!?/br>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猜等傅黑黑回來看見枕邊兒的“親親”,會作何感想? 第22章 十年 陸子胥的一雙晦暗眸子見了她陡然亮起來,像是沙漠里苦行之人見到甘泉一般。 可他看見楊蓁冷漠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像看一件死物一樣,陸子胥不由地苦笑了一聲。 他仔細地掀袍跪在地上,俯身叩拜。 “陸子胥接旨?!?/br> 楊蓁立在原地,緩緩開口念道: “淮王謀逆,其罪當誅。 念其子未及弱冠,尚有悔悟之心,處以流刑,暫不褫爵。 子尚軍武,若立不二功勛,可復其位。 欽此?!?/br> 她將“不二功勛”念得極重,視線也落在陸子胥身上,觀察著他的反應。 在楊蓁眼里,無論陸子胥作出何種神態(tài),都是披著虛假外衣的豺狼。 可如今他卻仰起頭望著她,一雙眼眸布滿悲傷。 良久她緩緩開口: “即使父皇有意開恩,我也絕不會原諒你。 今生今世,若你再踏入京華半步,我便視你為敵—— 必殺之而后快?!?/br> 陸子胥單薄的肩膀輕輕抖動了片刻: “罪臣敢問公主,上次之言究竟何意。 臣自問,從未做過任何愧對公主之事。” 她腦中閃過無數(shù)個支離破碎的片段,滿腔的怨恨和怒火幾乎要再一次將她吞噬…… 可是楊蓁咬著牙忍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