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節(jié)
“可不是嗎,囂張成這樣,還有沒有王法了?這可不是天子腳下,哪怕恭定縣主再得太后娘娘的寵信,也還輪不到她一手遮天吧?” “還是小聲點兒吧,仔細引火燒身,咱們小老百姓可惹不起人家貴人豪奴……” 四名緹騎哪耐煩聽圍觀眾人嘰嘰歪歪,又哪耐煩與他們好言好語的解釋? 直接往腰間一掏,便掏出了各自的令牌來,大聲喝道:“東廠辦案,閑雜人等一律回避!東廠辦案,閑雜人等一律回避……” 不過才喝了兩聲,便喝得圍觀眾人如避蛇蝎,做鳥獸狀散開了。 竟然是東廠的人,難怪那么兇惡囂張,他們這些升斗小民可完全惹不起,要是就因為看熱鬧時順便打抱不平,說了幾句公道話,就被東廠給盯上了,弄個家破人亡,豈不是虧大發(fā)了? 還是趕緊散了,趕緊回家去的好。 林mama本來眼見輿論已都向著自家了,心里正自歡喜,打算再接再厲,今日一定要把施清如和常太醫(yī)都弄回自家去,只要他們?nèi)诉M了施家,那全家上下一起上陣,悔恨交加,哭求不斷,事情便至少已有三分眉目了。 誰知道跟施清如與常太醫(yī)車的“男仆”,竟然都是東廠的人,直接便把圍觀的人群喝散了,這人都散了,他們還怎么利用輿論,來逼那小賤人就范啊? 豈不是又只能功虧一簣了? 林mama當機立斷,大聲哭起來:“二小姐……哦,不是,是縣主,縣主,就算老太太以往再不好,到底是您的親祖母,沒有她老人家,便沒有老爺,也就更不會有您了,您就不能看在好歹是骨rou至親的份兒上,救自己的祖母一命吧?何況老太太早已很是后悔曾經(jīng)忽略您,待您不那么好了,這次病得這般嚴重,也是因為悔恨交加,憂思過重才會一病不起,直至這般嚴重的,求您就發(fā)發(fā)慈悲,救她老人家一命吧,這一家人哪有什么隔夜仇,哪有什么過不去的坎兒呢?便是牙齒和嘴唇再要好,也還有磕著碰著的時候不是?可血脈親情是永遠割不斷,也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的啊,求縣主就發(fā)發(fā)慈悲吧,奴婢給您磕頭了!” 一邊大聲說著,一邊果真跪下,搗蒜般給施清如磕起頭來。 磕了一會兒后,又回頭吩咐其他下人:“你們也都跪下,給縣主磕頭,求縣主發(fā)發(fā)慈悲,一定要救救老太太?!?/br> 趁吩咐其他下人的空檔,給施蘭如使了個眼色。 施蘭如便也上前兩步跪下,盡可能拔高聲音,哀求起施清如來:“二jiejie,祖母真的病得很重,她也真的知道錯了,說如果時光可以倒流,絕不會再忽略你,冷淡你,一定會加倍疼你,求你就發(fā)發(fā)慈悲,救救祖母吧……祖母早起就吐了血,午后便一直昏迷不醒至今,你若是再不肯救她,我擔心就真要來不及了啊……” 衣袖下的指甲卻早已深深陷進了rou里,心里屈辱到了極點,也悲憤茫然到了極點。 屈辱的是眾目睽睽之下,施清如就能高高在上的坐在馬車里,她卻只能匍匐在她腳下,跪著求她,她真是屈辱得恨不能立時死過去了! 悲憤茫然的則是,明明賤人一開始只是個人人都能欺負的木頭小可憐,卻在短短一年多時間里,一次比一次好,一次比一次爬得高,如今甚至已經(jīng)是高高在上的縣主,日常出入的地方都是皇宮大內(nèi),日常接觸的人也都是太后娘娘和其他娘娘公主郡主們之類了。 自己卻還在寄人籬下,為了能討得大伯母的歡心,絞盡腦汁,吃盡苦頭,大伯母說什么都只能言聽計從,受了什么委屈也都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彼此間已有的差距已經(jīng)這么大便算了,顯然那差距還會越來越大,直至賤人成為高高在上的明月,眾星捧月,自己卻隨時都可能掉入泥淖,在陰溝里艱難掙扎。 還談什么自己一定要出人頭地,越來越好,談什么為母親和弟弟們報仇雪恨,把賤人踩在腳下,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老天爺真的是太不公,太不公了?。?/br> 圍觀眾人本來已在做鳥獸狀散了,聽得林mama和施蘭如的話,又都舍不得走了。 原來那病了的老太太,竟然是恭定縣主的親祖母呢?那她為什么不肯救自己的親祖母? 哦,是了,那位叫她‘二小姐’的mama和那位叫她‘二jiejie’的小姐說了,是因為那位老太太曾忽略她,對她不好。 可就算如此,那也是她的親祖母,她怎么能不孝狠心到這個地步? 看來勢必有隱情,他們可得留下來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才是,不然回頭給街坊鄰居講述時,只能說其然而說不出其所以然來,算怎么一回事,不是白讓人笑話兒說嘴嗎? 反正這么多人呢,東廠再厲害,總不能把這么多人都給一起抓了吧,至多也就嘴上兇幾句,真怎么樣也是不敢的,何況他們只有四個人,敵眾我寡,也做不了什么…… 于是已經(jīng)散了的人群和正在散去的人群又慢慢聚攏了回來,只到底還是害怕東廠,不敢像方才那樣,靠得那么近了而已。 林mama將此情此景看在眼里,不由暗暗得意稱愿,她就知道,豪門密辛就沒人不愛看的,東廠名頭再嚇人又如何,一樣法不責眾! 常太醫(yī)站在馬車上,真的已快要氣死過去了。 他早料到施家人有多無恥了,能干出那么多不是人干的事兒來,卻還有臉找上門的人,到底有多厚顏無恥,可想而知。 然而他老人家依然沒料到,他還是低估了施家人的無恥,他們無恥的程度,已經(jīng)遠遠超過了他能想象的極限! 他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去、去報官,讓官府的人來處理!” 施清如在馬車里聽得自家?guī)煾傅穆曇舳細獾冒l(fā)顫了,怕他真氣壞了,再也顧不得他的命令,又自馬車里出來了,低聲與常太醫(yī)道:“師父,您進去坐一會兒,還是我來處理吧!” 常太醫(yī)自是不肯,急聲道:“不行,你給我進去,進去!有師父在,便誰也休想欺負了你去……” 話沒說完,見施清如滿眼的堅持,又一再保證:“師父,我能處理好,您就相信我吧!”,只得黑著臉暫時不再多說,卻也沒回馬車里去。 而馬車下林mama見施清如終于又自馬車里出來了,只當她是知道厲害了,越發(fā)來了勁兒:“縣主,求您就救救老太太吧,那好歹也是您嫡親的祖母,是您的至親啊,難道您就忍心眼睜睜看著她老人家可能死在您眼前嗎?您是大夫,醫(yī)者父母心,便是此刻躺在您眼前是個素不相識的老太太,您勢必也要救的,怎么到了自己的親祖母,反倒不肯救了呢?求您就發(fā)發(fā)慈悲吧……” 哭了一陣,余光見施清如只是冷著一張臉,不為所動。 遂眼珠一轉(zhuǎn),看向了一旁一直沒有開過口的施老太爺和施二老爺,“老太爺,二老爺,奴婢們求了這么久,縣主都不為所動,大抵是奴婢們還有三小姐分量不夠?要不老太爺和二老爺也求求縣主吧,二老爺來之前,不是說了,只要能讓縣主同意救老太太,您什么都愿意做嗎?” 施老太爺與施二老爺便知道這是該他們父子出場了。 想到張氏這些日子的冷漠和再不肯出一分一厘嫁妝銀子養(yǎng)家,他們因此已好長時間吃得比當初在桃溪時還要差得多,偏這事兒讓左鄰右舍評理,也都說怪不得張氏。 畢竟‘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人張氏既已嫁進了他們施家,就該他們施家供她吃穿用度才是,斷沒有一直讓她花用嫁妝養(yǎng)自己,乃至養(yǎng)全家的道理,施延昌可不是入贅。 且張氏也沒有自己吃香的喝辣的,看他們粗茶淡飯啊,她也跟他們吃穿一樣的,——至少表面上是如此,那就更怪不得她了,誰讓施延昌俸祿低,施家家底兒薄,沒有余糧余錢呢? 再想到長子和長兄的耳提面命,“只要咱們能讓清如回心轉(zhuǎn)意,堂堂一個縣主,還是太后娘娘都寵信有加的縣主,卻是咱們家的姑娘,屆時張氏算什么,常寧伯府又算什么?不但再不敢給咱們氣受,都得反過來求咱們,咱們也能想要什么有什么了。所以爹和二弟決不能把事情搞砸了,無論如何,今日都得把清如弄回家里來!” 施二老爺與施老太爺眼神一對后,“噗通”一聲就跪下了,“好清……好侄女,其他人求你,你不肯救你祖母便罷了,二叔如今親自給你跪下,只求你能救救你祖母,這總成了吧?若你還不愿意,二叔給你磕頭都使得的,你祖母真病得很重,也真的很后悔,很想你,你就救救她吧,啊?” 心里的懊惱比之施家任何一個人都不少。 早知道這個侄女竟能好命到這個地步,他當初就該對她好一點啊,不,當年他就不該任由母親和金氏那賤人毒死先頭大嫂,就該讓母親善待她們母女的,那今日他又何必要當眾又跪又求的,才有望跟著享福? 他早風風光光的享福了好嗎! 可惜施清如仍是滿臉冷漠,不為所動。 施老太爺沒辦法,只得自己也站了出來,一副老淚縱橫的樣子作勢要跪,“清如,你二叔跪下求你你都不肯救你祖母,你當真就那么恨她么?那我老頭子親自給你跪下,親自求你,你總肯救她一命了吧?好歹也是一家子骨rou至親啊,我不信你的心真就這么狠……好!我這就給你跪下!只要你肯救你祖母的命,我這就跪下,這就給你磕頭,哪怕磕死在你面前,只要你肯救你祖母,我也無怨無悔……” 第一百六七章 趁早死了心 因為忌憚東廠,不敢再大聲議論,仗義直言,只敢眼神交流,間或竊竊私語的圍觀眾人看到這里,再也看不下去了。 親叔叔都已經(jīng)跪下求恭定縣主了,她竟然仍是不為所動,如今竟逼得親祖父也要向她下跪磕頭了,那可是她嫡親的祖父,沒有他,就不可能有她父親,更不可能有她的人,她竟然也將人給逼到了這地步,就不怕天打五雷轟嗎? 簡直再也忍不下去了,東廠再兇殘再可怕,也忍不下去了! 當下圍觀眾人趕在施老太爺跪下之前,又紛紛開了口:“縣主,你這也太無情了些吧,好歹也是你的親祖父啊,把人逼到這個地步,你于心何忍?” “可不是嗎,人在做天在看,縣主還是悠著點兒吧!” “本朝向來以孝治天下,皇上待太后娘娘更是‘以天下養(yǎng)之’,舉國皆知的孝順,縣主就不怕您的所作所為傳到皇上耳朵里,便是太后娘娘再喜歡您,也要不高興嗎?” 還有對將跪未跪的施老太爺喊話的,“您老可千萬別跪,您為尊為長,那可是要折被跪之人的福壽的,小的不心疼不孝順老的,咱們老的卻自己的后人自己疼,還要心疼小的不是?” 施老太爺聽得滿心都是得意,面上卻仍是一片哀求愁苦之色,“可我若是不跪,我這老太婆的命可就……縣主,你就發(fā)發(fā)慈悲,救救你祖母吧,她要是沒了,我也活不下去了啊,你就真忍心眼睜睜看著我們兩老死在你面前不成?” 心里已打定主意,若施清如還不屈服,他就要直接撞上她的馬車了,等他當眾撞得頭破血流后,她就等著被圍觀的這么多人的口水給淹死吧! 施清如冷眼看戲看至這里,終于冷冷開了口:“施老太爺,你們篤定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兒,我礙于孝道名聲,是除了如你們的愿,便再無第二條路可走了,所以才敢這般肆無忌憚,對吧?的確,樹要皮人要臉,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兒,我還真奈何不得你們,不然大家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我了!” 冷嗤一聲,“可惜我早恨透了你們所有人,寧愿拼著身敗名裂的后果,今日也絕不會如你們所愿!正好今兒這么多人,那我就請大家伙兒來評評理,看到底誰是誰非吧!” 說完看向圍觀眾人,拔高了聲音:“當年我外祖父可憐施老爺家貧卻又上進,于是免費招了他進自己的私塾,傾囊相授不算,于生活上也是處處補貼他,讓他年紀輕輕便中了秀才,之后更是見他誠心求娶,便把家母許配給了她??上Ш镁安婚L,等我外祖父外祖母相繼去世時,施家便全家都住進了我外祖父留給家母的祖宅里,還逼得家母把祖宅改為了施宅,一家人吃家母的住家母的,最后還因施老爺進京趕考時,搭上了常寧伯府的千金,生生毒死了家母,施老太太與當時還活著的施二太太也對我日日非打即罵,最后更是寒冬臘月里,把病中的我趕到柴房里,幾乎不曾活活病死凍死。” 常太醫(yī)忽然朗聲接道:“接下來我來說。我徒弟好容易蒙老天開眼,撿回了一條命來,終于等來了她那個禽獸父親打發(fā)人接她入京,還當是禽獸父親終于良心發(fā)現(xiàn),在多年的不聞不問后,肯與她重敘天倫吧,不想禽獸父親接她入京,卻是為了把她送給東廠的韓廠公,——你們也都是有女兒的,捫心自問,干得出把自己親生的女兒送給一個太監(jiān)的事嗎?” 圍觀眾人簡直要驚呆了。 合著所謂的對恭定縣主只是‘曾經(jīng)忽略您,待您不那么好’,根本就是在避重就輕,欺騙大家伙兒呢? 明明受了人外家的大恩,一家人更是占了人家的祖宅,吃人家的住人家的,最后竟還毒死了人家的娘,就為了另娶伯府千金不算,甚至還把人送給了一個太監(jiān)。 哪怕就是把女兒送給人做妾,好歹那女兒還能指望著生下一兒半女后,余生有望,那也比送給一個太監(jiān)強啊,——這還是人干得出來的事兒嗎? 簡直連豬狗都不如??! 常太醫(yī)掃了一眼眾人臉上的震驚與鄙視,繼續(xù)朗聲道:“所以從被送進韓廠公府里那一日起,我徒弟便已與這施家恩斷義絕,再無瓜葛!誰知道這家人眼見我徒弟入了韓廠公的眼,便又想湊上來,讓我徒弟幫著他們向韓廠公要官要好處,嚯,簡直就是獅子大開口!一次不行了就兩次,兩次不行了就三次,這次已經(jīng)是第不知道多少次了,因為見我徒弟封了縣主,只當這次一定能要到好處,一定能自我徒弟身上狠狠咬下一塊兒rou來了!” “可我徒弟封縣主跟他們有什么關(guān)系?當日我徒弟能入韓廠公的眼,也是因為她死去的母親早年曾對韓廠公有恩,母女兩個又長得像,韓廠公認出了她來,所以才當meimei一樣善待于她;又讓她拜了我為師,靠著自己吃苦耐勞,學了醫(yī)術(shù),更是于機緣巧合之下,緩解了太后多年的腿疾,才封了縣主的,大家伙兒說,與這施家人有什么關(guān)系?他們憑什么吸她的血喝她的rou?誰家賣出去的女兒,還與那家人有關(guān)系的?早在被他們賣了之日起,便與他們沒有任何關(guān)系了,大家伙兒說是不是這個理兒,?。俊?/br> 常太醫(yī)這話說得極具煽動性,既順勢為韓征刷了一回聲望,能讓民眾對他那‘心狠手辣,小兒止啼’的名聲有絲毫的改觀也是好的;更讓本就已因事情反轉(zhuǎn),而有些訕訕然,甚至覺得誤會了施清如而感到羞愧的圍觀眾人越發(fā)群情激昂了。 本來因事涉韓征,眾人原還有些不敢發(fā)言,怕禍從口出的,見常太醫(yī)一再的提到韓廠公,且據(jù)他說來,韓廠公分明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可見傳言有夸大其詞,這下也覺得韓廠公原來并沒那么可怕。 紛紛敢開口了,“正是這個理兒啊,已經(jīng)賣了人家了,還指著人給你數(shù)錢,把自己的血rou給你們吃喝呢?這世上豈能有這么便宜的事!” “若人人都如此想,那那些家里奴婢多的大戶人家不是成日里扯不完的皮,扯不清的煩心事兒了?但凡多哪個丫頭小子好些,都得防著他們不要臉的父母親人找上門來,要這要那,那是買奴婢還是買祖宗呢?” “你這是什么話兒,縣主那能跟那些奴婢一樣嗎?” “是不一樣,看我這破嘴,可理兒是這么個理兒啊……” 也有人直接將矛頭對準了施家眾人,“這么說來,你們家老太太真是裝病了?弄得跟真的似的,當大家伙兒都是傻子呢?” “還是厚道些吧,人在做天在看,仔細老天爺不定什么時候便降下報應來了!” “已經(jīng)霸占了縣主外家的祖產(chǎn),害死了縣主的娘,把人賣了,竟然還想自人身上撈好處,還好意思口口聲聲什么‘骨rou親情’、‘孝道’的,這晚輩孝敬長輩的確是應該的,可首先也得長輩慈愛,有個長輩樣兒才行啊,自己都不慈,心黑手黑了,還指望晚輩孝順,換了誰都得生氣都得拒絕!——縣主,方才都是我們誤會您了,實在對不住?!?/br> “是啊縣主,別與我們一般見識,也別理這家子壞了良心的無賴,他們遲早要遭報應的!” 施清如沒想到圍觀眾人倒都明事理的,至少大部分明事理,沒有知道施家人的所作所為后,還繼續(xù)說什么‘都是一家子骨rou至親,就別計較這些了’、‘不管怎么說,那也是長輩’之類站著說話兒不腰疼的話。 當然,也是因為施家人的所作所為,實在太過分,是個人都看不下去了。 心里那口郁氣總算散了幾分。 揚聲團團與眾人說道:“多謝大家伙兒替我評理了。他們?yōu)槭裁疵髅髯隽颂澬氖聝海€敢這樣無賴無恥呢?就是吃準了我肯定會想著什么‘家丑不可外揚’,不好意思把他們做過的丑事兒公諸于眾,可我是受害者,更早當自己不是施家的人了,我為什么要替他們藏著掖著?傳開了沒臉的人也不會是我,我相信京城絕大多數(shù)的人都是明理的,沒道理不去譴責鄙視那做錯事的人,反倒譴責受害者的?!?/br> “他們肯定還吃準了我如今是縣主了,勢必覺得臉面名聲比什么都重要,會惟恐旁人知道我當初被送給韓廠公之事,可我還是那句話,我是受害者,我有什么可怕的?該怕、該沒臉的是那做錯事,壞了良心的人才是!何況韓廠公與那些以訛傳訛的傳聞大不相同……” 頓了頓,師父既已順勢替督主刷了一回聲望了,她自然要再添一把柴,“韓廠公是個知恩圖報,再正派不過的人,打我進都督府的第一日起,便對我當meimei一般照顧有加,還讓我拜師學藝,讓我能有今日,如今在我心里,韓廠公便是我的大恩人,連我自己都是能不給他添麻煩,便絕不給他添麻煩,何況還要我?guī)椭u了我的所謂家人替他要官要好處?那是絕不可能的事!” 越說聲音越大,“整好今兒這么多人,那就請街坊鄉(xiāng)親給我做個見證,我恭定縣主與施家,早無任何瓜葛,如今不會有,以后更不會有,——本縣主奉勸你們也趁早死了心,別再打那些不該有的主意,成日里異想天開。本縣主不找你們的麻煩,已經(jīng)是仁至義盡,你們?nèi)羰窃俨蛔R相,就休怪本縣主不客氣了。便是官司最后打到了御前,本縣主相信皇上也一定會秉公辦理,讓你們討不到絲毫的便宜去!” 張氏與施延昌打的主意,的確正如施清如所說。 一是抱著僥幸的希望,覺得她不會把當年的事當眾說出來,以免“家丑外揚”,讓全京城的人看施家笑話兒。 她再恨施家,一筆也寫不出兩個“施”字兒來,施家名聲爛遍整個京城了,于她有什么好處?她總是施家這根藤上結(jié)出來的瓜,施家名聲不好了,她的名聲也勢必會跟著受損,她如今是縣主了,豈能不在意臉面名聲的? 恰恰因為她這個縣主來得太快,太容易,只怕早已樹大招風,不知道明里暗里招了多少人的恨,她就更不能讓自己再有污點才是。 固然本家曾經(jīng)的確待她很不好,但一個巴掌拍不響,她若不是沒有絲毫的可愛可取之處,別人又怎么會那樣待她? 且她對本家都沒有絲毫的寬容之心了,難道還能指望她以后對其他人能有一顆悲天憫人的心不成?這樣睚眥必報,斤斤計較的人,誰敢與她走太近的,還是敬而遠之的好。 至于第二個原因,張氏與施延昌便不是抱的僥幸心理,而是覺得施清如一定會顧忌了。 她當初是被送去都督府給韓廠公做對食的,這難道會是什么好名聲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