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施清如自不知道這當中的彎彎繞繞,只聽得韓征把她熬的雞湯都喝了,小餃也吃了大半,已忍不住滿臉是笑,點頭道:“只要督主喜歡,我以后一定會繼續(xù)做的。” 小杜子便把食盒遞給范嫂子,行禮告退了。 卻是不多一會兒,又折了回來,懷里還抱了條通體雪白,嬌憨可愛的叭兒狗,“姑娘,這是下頭人孝敬的,干爹讓送來給您養(yǎng)著玩兒?!?/br> 韓征留下施清如已半月有余了,消息早已在小范圍內(nèi)流傳開來,都知道如今都督府后院有女人了,送來的節(jié)禮較之往常,自然也要有所改變,畢竟禮多人不怪。 所以便有聰明人送了這條叭兒狗來,都督府難道還缺金啊玉的不成?送這些不但俗,還會泯然于眾人,廠公只怕壓根兒不會知道,倒不如送個別致的,一下子便鶴立雞群了。 這主意還真湊效了,底下的人見了狗兒后,都覺得送禮的人還算有心,便報給了小杜子,小杜子又抱到了韓征跟前兒,然后便送到了施清如這里來。 “好可愛的狗兒!”施清如還沒說話,桃子已先驚喜的叫了起來,“我長這么大,還從沒見過這么可愛這么特別的狗呢。” 小杜子不由面露得色,晲了桃子一眼,廢話,不可愛他怎么可能送來給施姑娘? 就聽施清如道:“多謝督主的好意,只我向來不愛養(yǎng)這些小動物,接下來又要忙于學藝了,實在抽不出時間養(yǎng)它,所以小杜公公還是另外給它尋個主人,或是打哪兒來的,送它回哪兒去吧?!?/br> 小杜子的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這么可愛獨特的叭兒狗,便是宮里的娘娘們見了,都沒有不喜歡,不想養(yǎng)一只的,施姑娘竟然不愛、不想養(yǎng)?這、這她到底怎么想的呢? 小杜子忙道:“姑娘,您不用擔心您沒時間養(yǎng)它,平常讓下人們照料它,您閑了逗逗它便是了,再不然,您先養(yǎng)一段兒試試,覺著的確不想養(yǎng)了,又再送走便是?這可是干爹親自發(fā)話送給您的呢?!?/br> 不想施清如仍是不肯養(yǎng),“這狗兒雖只是個小動物,卻也是一條命,有血rou有感情,我如果養(yǎng)了它,就得對它負責,哪能高興了、閑了就逗逗,不高興的就抱走,甚至送走呢?所以督主的好意我真的只能心領(lǐng)了,小杜公公還是另外給它找個主人吧?!?/br> 一旁桃子本來滿臉歡喜與躍躍欲試,想自告奮勇她可以養(yǎng)著的,聽得施清如這么一說,也只好斂了歡喜之色,把已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小杜子見施清如這般堅持,沒了辦法,只得行禮告退,抱了狗兒回去向韓征復命,“施姑娘說她沒時間養(yǎng)狗,且它也是一條命,有血rou有感情,她如果養(yǎng)了它,就得對她負責,所以寧愿一開始就不養(yǎng),干爹看該怎么辦?” 韓征本來頭也沒抬,聽完小杜子的話卻是抬起了頭來,“她真這么說?” 他也從來不養(yǎng)任何小動物,連鸚鵡畫眉都敬謝不敏,就是覺得養(yǎng)了就得負責,這么多年來唯一的破例,大概就是因為那小丫頭是恩人之女,所以留下了她,并且于百忙中還得撥冗為她謀劃未來了。 倒是沒想到,她小小年紀,居然跟他想的一樣,還真是有夠特別,也有夠巧的。 韓征因說道:“那就退回去吧?!?/br> 本來他也沒想過留下,是小杜子說可以送去給施姑娘養(yǎng)著玩兒,他才隨便“嗯”了一聲,算作默許的,如今送走也是一樣。 翌日便是端午正節(jié)。 都督府雖比之別的府邸特殊了些,不是太監(jiān)便只有糙老爺們兒,節(jié)還是要過的。 是以一早便遍插了菖蒲陳艾,又散了五毒餅和五毒荷包,自然更少不了粽子。 擷芳閣內(nèi),自然更是一應俱全。 施清如還在范mama婆媳的協(xié)助下,親手包了咸甜味兒的粽子各幾十只,除了給韓征的,沈留柳愚還有韓征的幾個她雖沒見過,如今卻自小杜子之口都知道了其存在的幕僚處,也都各送了一份去。 常太醫(yī)處亦沒少,她這輩子雖然還沒正式行拜師禮,心里卻是一直拿常太醫(yī)當師父,從來沒變過的,哪能漏了他老人家? 幫忙送粽子的小杜子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這府里有了女人,就是不一樣了,往年過節(jié)干爹和哥哥先生們哪能收到這般包含心意的粽子,再是用料精細,那也不是送禮的人親手做的啊,哪及得上如今施姑娘這一片心意? 明年再過端午節(jié),不,以后再過任何節(jié)日,府里肯定都是另一番景象了,真好! 施清如其實還給韓征做了五毒荷包,只她的繡工實在不佳,不好意思送出去,只能安慰自己,明年還有機會,明年她繡工肯定已經(jīng)有所進步了。 但給韓征和常太醫(yī)做鞋的活計她卻一直沒停,等做得多了,她熟能生巧后,自然也就送得出手了,何況過些日子她便要行拜師禮了,總不能一點心意都不孝敬師父吧? 總之這個端午節(jié),施清如過得很心安,很滿足。 并不知道林mama又來了一次都督府求見她,還帶了大包小包,可惜卻被小杜子毫不客氣的下了逐客令,在都督府的門廳只待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便只能忍氣含恨離開了,——韓征打發(fā)人回去桃溪打探消息的結(jié)果,并沒有瞞小杜子,他自然也知道了施延昌是多么的涼薄無情,也知道了施家眾人的忘恩負義與張氏的無恥。 如今待施家上下所有人,自然更不會有好臉色。 再說林mama離了都督府后,剛上了自家的馬車,已是忍不住紅了眼圈,既是氣的,也是急的。 施清如那個小賤人,竟然大節(jié)下的也不肯見她,她送來的禮物亦是看都不看一眼,便直接讓她連人帶東西一起走人,真是要狂上天了,還真當她能得意一輩子不成,她有本事就一輩子都別犯到伯爺和老爺太太手里,別求到伯爺和老爺太太頭上! 可現(xiàn)在該怎么辦??? 那柳公公明明答應伯爺答應得好好兒的,只要小賤人能選中,市舶司使的缺便是伯爺?shù)牧?,老爺亦肯定會往上挪一挪,總之‘只要一心替我們督主辦事,一心效忠我們督主的人,我們督主都不會虧待了?!?/br> 如今市舶司使的缺卻已經(jīng)是別人的了,老爺也沒有收到任何擢升的風聲,反倒還被人暗地里嘲笑‘一個讀書人,竟然妄圖賣女求榮,簡直貽笑大方,丟盡了天下讀書人的臉,如今偷雞不成反蝕米了吧,該!’ 不是小賤人在搗鬼,還能是誰,不然那柳公公那么大一個人物,韓公公更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怎么可能出爾反爾?! 便是她,現(xiàn)下都恨不能吃施清如的rou喝施清如的血了,太太待會兒知道了她又無功而返了,只怕更得氣死過去吧……林mama想到張氏嘴角的燎泡,心里不由越發(fā)的沉甸甸了。 ------題外話------ 大家看文愉快,o(* ̄︶ ̄*)o 第八十六章 過河拆橋又怎樣 林mama就這樣一路如喪考妣的回了施府。 張氏一直在花廳里心急如焚的等著她,一見她回來,等不及她行禮,已急聲道:“先別管旁的了,說正事要緊,你今兒可見到那小賤人了,她說什么了?” 林mama吞吞吐吐,“太太,她、她還是沒見我,送去的禮物也沒收,都督府的公公讓我原樣兒都帶了回來……” 話沒說完,張氏已猛地把桌上的茶具都拂到了地上,摔了個粉碎,“賤人,竟真敢過河拆橋,我要殺了她,我一定要殺了她!” 林mama見張氏氣得雙眼猩紅,胸脯劇烈起伏,臉色更是潮紅得極不正常,忙上前握了她的手,低聲道:“太太仔細身子,您要是在這當口氣壞了身子,可叫大小姐靠哪一個呢……” 話沒說完,眼淚已是落了下來。 卻是虞夫人日前已為張慕白相看好了親事,乃國子監(jiān)副司業(yè)之女,其父雖也只是從五品,與施延昌相當,卻清貴無比,于張慕白以后的學業(yè)與仕途都大有裨益,就這幾日,兩家便要交換庚帖了。 偏常寧伯因丟了市舶司使的缺,恨施清如恨得不行的同時,連施延昌與張氏也一并恨上了,不肯再管這事兒,無論張氏如何軟硬兼施,所以張氏才急成這樣,真讓慕白與那副司業(yè)之女定了親,她的嬿兒該怎么辦,難道真屈就低嫁不成? 張氏見林mama哭了,自己也再忍不住落下淚來。 一個個的都跟她作對,都欺負她,她將來一定會讓小賤人也好,虞氏也好,都付出十倍百倍的代價! 半晌,她方咬牙切齒的道:“對,這當口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垮,我要是垮了,嬿兒這輩子可就完了,我就是要死,也一定要撐到嬿兒與慕白成婚后,才能死,而且做了鬼,也一定不放過她們……” 林mama忙打斷了她:“太太渾說什么呢,什么死啊活的,太太一定會長命百歲,看著大小姐與哥兒姐兒都子孫滿堂,富貴榮華享之盡的?!?/br> 張氏忽然胡亂的擦起淚來,擦完后叫了門口的琥珀進來吩咐:“立時去請老爺回來。” 大哥市舶司使的缺丟了就先罷了,他畢竟跟那小賤人隔了一層,可施延昌不是,他是小賤人的親爹,就不信親爹都登門了,那小賤人依然避而不見。 只要施延昌能及時擢升,只要能讓大哥看到那小賤人對自己的父親還是有感情,還是在乎的,那慕白與那副司業(yè)之女的親事便成不了。 她必須要趕在半個月后嬿兒及笄之前,用盡一切法子,都得讓施延昌把官給升了,否則她一定跟他沒完,也絕不會再忍他那惡心的父母兄弟! 不幾日,申首輔果然上了致仕的折子,隆慶帝挽留再三,他也堅持要告老致仕。 隆慶帝只得準了申閣老所請,并賞白銀五千兩,以饗申閣老多年來為國為君的鞠躬盡瘁。 申閣老當眾謝了恩,自然便不再是大周的首輔,原本的次輔陳大人順位成了首輔,內(nèi)閣空出的一個缺,也很快補上了另一位于閣老。 與此同時,錦衣衛(wèi)指揮使丁渭因為殿前失儀,被皇上下旨廷杖八十,官降三級,這還是皇上看在丁渭曾做過他伴讀,顧念舊情的份兒上,不然他勢必會被罰得更重。 于是除了內(nèi)閣和六部,錦衣衛(wèi)內(nèi)也迎來了一場堪稱震蕩的巨大人事變動。 自然便不是一日兩日便能理清爽的了,少不得都要有一系列后續(xù),又有申閣老的送別宴和于閣老等人的擢升宴,韓征因此一連好幾日都不曾回府。 施清如卻依然每日都按時煲湯,并且一點失望與不耐都沒有,從頭到尾都一副安之若素,甘之如飴的樣子,只要十日里韓公公能有一日喝到她煲的湯,她的辛苦便不算白費。 看得小杜子心里越發(fā)的親近她。 這些年上趕著討好他干爹,對他干爹好的人當然很多,壓根兒數(shù)不過來,可像施姑娘這樣打心眼兒對他干爹好,連他都能感覺到,并且不求任何回報,不帶任何雜念的人,施姑娘卻是第一個,便是他,當初也是因為干爹先對他好了,他才慢慢敞開了心扉,全心全意孝順干爹,為干爹死都絕不會皺一下眉頭的。 相形之下,施姑娘的沒有緣由,不求回報,就更難能可貴了。 也因此,這日小杜子過來給施清如送才敬上的荔枝,恰逢一個小太監(jiān)過來稟報施清如:“回施姑娘,令尊施大人在門廳等著見您?!睍r,小杜子直接發(fā)了火:“糊涂東西,什么人求見施姑娘,都來回施姑娘,施姑娘忙得過來嗎?還不去把人送走,就說施姑娘忙著服侍督主,實在沒空兒,讓客人以后都不要再來了?!?/br> 一邊說,一邊覷著施清如的臉色,是既不想她受委屈,又怕自己的自作主張會讓她不高興,那畢竟是施姑娘的親爹,與往常來的只是下人可不一樣。 所幸施清如沒有不高興,卻也沒順著小杜子的話說不見施延昌,而是吩咐那小太監(jiān):“你先出去與施大人說,我隨后就到?!?/br> 待那小太監(jiān)行禮退下后,方與小杜子道:“總是我的父親,他都親自上門了,我豈有不見之理?有些話,我也得一次與他說清楚了,省得以后他再抱某些非分之想,再打發(fā)了人或是親自一而再再而三的登門,弄得彼此都不愉快,所以今日這一面,我是非見他不可的?!?/br> 小杜子還當施清如聽得是自己的父親來了心軟了,沒想到她還是很清醒,這才松了一口氣,道:“那我陪姑娘去。” 也是,姑娘可不是那等沒主意的軟柿子,是他杞人憂天了。 二人遂一道去了二門的花廳,施延昌好歹是個官,又是施清如的父親,自然與林mama以往來的待遇不一樣,能進花廳里奉茶坐等。 還沒進花廳的門,遠遠的施清如就看見了一身鴉青色常服的施延昌正在花廳里走來走去,縱使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她也能想到他此刻的著急與上火,——有小杜子這個耳報神在,施清如自然早就知道常寧伯所求落空之事了。 她低聲與小杜子道:“你在外面等我一會兒,我很快出來。” 待小杜子應了:“我就在外面,姑娘有需要就叫一聲。”后,她便信步進了花廳。 施延昌立時發(fā)現(xiàn)了施清如,忙滿臉堆笑的三步并作兩步迎了上來,“清如,爹爹可算見到你了,這些日子你都好吧?嗯,長高了些,臉色也越發(fā)的紅潤了,可見你在都督府一切都好,那爹爹也能放心了?!?/br> 施清如屈膝給他行了個禮,要笑不笑的道:“勞老爺掛心,我在都督府的確如魚得水,好得很。倒是老爺,看起來氣色有些不大好啊,莫不是公務不順利?還是二叔又惹您生氣了?” 一邊說,一邊閑庭信步般走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了。 施延昌的笑就僵在了臉上,忍不住想罵人。 死丫頭當初不是說得好好兒的嗎,如今裝什么傻呢,可見果然是她在搞鬼! 想到自己現(xiàn)在身處何地,卻只能死死忍住,坐到了施清如對面,方強笑道:“這些日子你二叔倒是挺安分,你祖父祖母也都挺好的,我氣色不好,主要還是公務上的事……清如,廠公待你還好吧?爹爹當初也是沒辦法,才會出此下策,送了你來都督府,所幸如今見你過得這么好,也算是歪打正著了,你就別怨爹爹了,好嗎?” 施清如受不了他這副明明滿肚子蠅營狗茍,卻又偏要拐彎抹角,不肯扯下最后那塊遮羞布的作風,淡笑道:“老爺這話是怎么說的,當初是我自己要來都督府的,與老爺何干?自然,我如今過得不管是好還是壞,也都與老爺無關(guān),老爺不必放在心上?!?/br> 施延昌就有些笑不出來了,片刻方干巴巴的道:“清如,話不是這么說的,不管怎么說,你也是我的女兒,我也是你爹,你說這般生分的話,豈不是……” “老爺有話就直說,用不著與我拐彎抹角,我還趕著回去給督主煲湯呢?!笔┣迦缰苯哟驍嗔怂?,“若老爺還不肯直說,那我就先失陪了。” 說完作勢起身要走。 施延昌沒法,只得開門見山了:“清如,是這樣的,柳公公之前不是說好了,待你入選后,市舶司使的缺便是你大舅……便是伯爺?shù)模业墓俾?,也會往上挪一挪,可為什么前幾日市舶司使的位子卻已經(jīng)另有他人坐了,我、我這邊也一直什么動靜都沒有?會不會是哪里弄錯了?你能幫我請問一下廠公,不問廠公也行,你能幫我問問柳公公嗎?這樣的小事,原也犯不著驚動廠公,呵呵……” 施清如笑得一臉的漫不經(jīng)心,“沒有弄錯啊,這種事怎么可能弄錯?何況督主事先還親口問過我,就更不可能弄錯了?!?/br> 韓公公親口問過她? 也就是說,真是她壞了他們的好事了?! 施延昌簡直氣瘋了,“你說什么?你!你這個孽女,我、我、我……” 猛地站起來,手揚得高高的,就向施清如沖去,他今兒不打死這個孽女,他再不活著! 卻在手剛要挨上施清如潔白無瑕,花瓣一般的臉時,見她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根本一絲一毫不怕他,瞬間冷靜了下來,現(xiàn)在這孽女可不僅僅是他的女兒,更是韓公公的人了,這里也是都督府,是東廠的地界,哪是他想怎么樣,就能怎么樣的? 施延昌的手就在半空中,生生往回一收,撫上了自己的太陽xue,作勢揉了幾下后,方強笑道:“這起得猛了些,竟然頭暈起來,果然是歲月不饒人啊……不過清如,你方才的話什么意思呢,廠公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