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保順掙脫了兩個(gè)婆子，一只手放在了菜板上，然后，菜刀高高的舉起，眼神悲愴，神色蒼涼的道，“今日我謝保順在此立誓，他日若還敢再賭，就如此指！”

    說著，他抬手，手里的菜刀狠狠地剁了下去……

    韓家，謝悠然正在和韓氏父子分析海老板等人臨時(shí)反悔的問題，忽然，從自家傳來一道凄厲的慘叫聲。

    三人臉色俱都一變，韓青山道：“悠然，好像是你爹的聲音?！?/br>
    隨即，又一道尖利的驚叫聲傳來，卻是楊氏。

    出事了！謝悠然心頭一震，抓起裙擺，拔腿就往自家跑。

    韓氏父子緊隨其后，也都飛快地去了謝家。

    等他們匆匆趕到時(shí)，眼前的一幕，讓他們驚呆了。

    只見灶房門口，楊氏癱軟在那里，雙目緊閉，已然昏厥過去。

    錢嬤嬤慌亂地扶著她的上半身，不停地?fù)u著，叫著：“夫人，你醒醒啊夫人……”

    而灶房里，謝保順舉著一手的鮮血，呆呆地站在那里，嘴唇發(fā)白，臉如金紙。

    兩個(gè)婆子癱倒在一旁，一臉的驚恐。

    小廝桂生嗚嗚地抹著眼淚，驚慌且手足無措。

    謝悠然一個(gè)箭步上前，厲聲喝問：“怎么回事？”

    桂生嗚嗚道：“老爺，老爺把自己的手指頭給剁下來了……”

    謝悠然低頭一瞧，地上，一截?cái)嗟舻男≈负杖辉谀俊?/br>
    她頓時(shí)只覺一陣眩暈，差點(diǎn)站立不穩(wěn)。

    這時(shí)安然和怡然聽到動靜也從后宅匆匆跑了出來，見此情形，兩人都驚叫了起來，嚇得臉色都白了。

    還是韓青山反應(yīng)快，當(dāng)機(jī)立斷道：“墨辭，快，去請郭大夫來?！?/br>
    “好?！表n墨辭應(yīng)聲，飛快地去了。

    韓青山又吩咐：“悠然，快把斷指撿起來保存好，桂生，你扶你家老爺回房?！?/br>
    謝悠然終于清醒過來。

    對，斷指。

    只要處理妥當(dāng)，斷了的手指還是可以接上的。

    她匆匆撿起斷指，尋了清潔的紗布擦了上面的灰塵和臟污，再對局部進(jìn)行加壓包扎，用油紙包好兩頭扎緊了，放入冰塊中冷藏。

    因?yàn)槔洳乜梢越档徒M織的新陳代謝，減慢組織變性，為斷指再植創(chuàng)造條件。

    那邊廂，桂生已扶了謝保順回到后宅正房躺下，謝保順全程像游魂一樣，眼神呆滯，任由擺布。

    楊氏被掐了人中，醒了過來，跌跌撞撞地奔了過來，哭叫道：“她爹，你怎么這么傻？為什么要自殘啊！”

    安然和怡然站在床邊，雙雙默默哭泣。

    謝悠然聽了負(fù)責(zé)灶房的周婆子稟告了當(dāng)時(shí)場景，全身一陣無力。

    她做夢都沒有想到，謝保順竟會以自殘來立誓。

    那么膽小懦弱的人，竟然會狠心剁掉了自己的一截食指。

    這一刻，她的內(nèi)心五味雜陳，說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韓墨辭很快將郭大夫請過來了，他在屋里給謝保順接斷指的時(shí)候，謝悠然一個(gè)人默默地退出了房間。

    她坐在了屋外的回廊上，聽著屋內(nèi)傳來的楊氏的哭泣聲，雙手抱膝，將臉深深地埋了進(jìn)去。

    韓墨辭默默地走到了她身邊，輕輕地?cái)埩藬埶募?，無聲地給與了她支持和安慰。

    “都怪我，”謝悠然將臉埋在他的懷里，苦澀地道，“若是我能早點(diǎn)察覺到他的不對勁，也許，情況還沒有這么糟?！?/br>
    “這不是你的錯?！表n墨辭勸慰，“你不是萬能的神仙，不能面面俱到。更何況，你平時(shí)那么忙，哪有時(shí)間再管這些事？保順叔是個(gè)大人，你總不能還像管小孩子一樣管他吧？你已經(jīng)做得夠好了，不要自責(zé)了?！?/br>
    謝悠然搖搖頭，“還是我關(guān)心得不夠，我娘跟我提過一嘴，我沒有當(dāng)回事。我以為讓他們吃好喝好就行了，但是我忽略了，精神上的空虛，更容易出現(xiàn)問題。我爹本就有賭癮，只不過一時(shí)被壓制下了而已。如今衣食不缺，自然容易受到別的誘惑。也怪我大意，也沒有讓人盯著他，如今釀下這等大禍，我也有責(zé)任。不能全怪他?！?/br>
    謝保順今日的舉動，真的震撼到了她，她自責(zé)且后悔，這段時(shí)間對家人的關(guān)心太少。

    “你呀?！表n墨辭嘆氣：“你就是對別人太好了，對自己太苛刻，你這樣活著，會很累的?！?/br>
    謝悠然苦笑，“這大概就是我的命吧。老天讓我重活一世，總得讓我吃點(diǎn)苦，哪能事事都遂我意呢。”

    她頓了頓，道：“只是我沒有想到，我爹他，會對自己下這樣的狠手……”

    “這也不是你的錯，”韓墨辭道：“保順叔一定是大徹大悟，深刻認(rèn)識到了自己的錯誤，痛悔之下，才剁了手指。他能發(fā)下這樣的誓言，說明他徹底下了決心，以后一定會痛改前非，我們就不要再苛求他了。”

    “嗯。”謝悠然默默地將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如果說她之前對謝保順還有什么不滿的話，此刻，也都釋懷了。

    人都會為自己做過的事負(fù)責(zé)人，如今，他已經(jīng)付出代價(jià)了，他們也應(yīng)該原諒他。

    一炷香的功夫后，房門一響，郭盛他們走了出來。

    謝悠然迎上去：“郭大夫，怎么樣了？”

    郭盛道：“斷指已經(jīng)接上了，不過，能不能長攏不太好說。就算長一起了，以后恐怕也使不上力了?！?/br>
    這就等于，那根手指是徹底廢了。

    謝悠然心里沉甸甸里，打發(fā)了人去送郭大夫，她轉(zhuǎn)身進(jìn)了屋。

    第426章 關(guān)三爺

    床上，謝保順躺著，雙眼緊閉，臉色蒼白，不知道是睡過去了，還是不想面對。

    床邊，楊氏抽泣著，一副天塌下來了的樣子。

    安然和怡然都在默默地垂淚。

    謝悠然嘆了口氣，對韓青山道：“韓叔，今兒辛苦你了，時(shí)候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br>
    “行，”韓青山道，“那我和墨辭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你來叫我們?！?/br>
    謝悠然點(diǎn)頭，“嗯?！?/br>
    韓青山招呼了韓墨辭，父子倆一起走了。

    屋里，楊氏勉強(qiáng)打起精神，對三個(gè)女兒道：“你們也都回屋吧，這里有我就行了?！?/br>
    安然忽然跪下來，沖著謝保順重重地磕了一個(gè)頭，然后，捂著嘴跑出了屋子。

    謝悠然愕然，這丫頭是怎么了？

    她察覺到這里頭有事，便對楊氏說了一聲“娘，我去看一下。”然后追了出去。

    安然跑回自己的屋里，撲到床上，咬著被子嗚嗚地哭了起來。

    謝悠然走進(jìn)來，將門關(guān)上，坐到床邊，柔聲道：“安然，你怎么了？”

    安然撲到j(luò)iejie的懷里，又是痛悔又是自責(zé)，“嗚嗚，姐，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那樣罵爹爹，我要不罵他，他也不會拿刀剁手指，都是我的錯，是我害的爹爹，嗚嗚……”

    謝悠然愣了一下，“發(fā)生什么事了？”

    安然把自己嘛爹爹的那番話說了，末了內(nèi)疚不已，“姐，爹爹一定很難過，他一定很生氣，我這樣不孝，這樣恨他。他一定是對我失望極了，被我逼急了，所以才心灰意冷，用這種方式來懲罰我。嗚嗚，jiejie，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要早知道爹爹會這樣，打死我也不會頂撞他的。我后悔死了，真的后悔死了……”

    謝悠然嘆了口氣，撫著她的長發(fā)，安慰道：“不是你的錯。你別難過了，發(fā)生這種事，誰都不想的。以后我們誰都不要做傻事，有什么事情大家一起商量，一起解決，不要再相互指責(zé)了，要記住，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沒有什么是不可原諒的。有困難，我們一起度過。好嗎？”

    “嗯。”安然流著淚，重重地點(diǎn)頭。

    謝悠然叫灶房熱了兩杯牛乳，端去了爹娘屋里。

    走到門口的時(shí)候，聽到里面?zhèn)鱽韱鑶杩奁穆曇?，有謝保順的，也有楊氏的。

    看樣子，兩口子正在抱頭痛哭。

    她站在門口，沒有立即進(jìn)去打攪他們。

    只聽楊氏道：“她爹，你怎么能這么傻呢？為什么要這么做啊，這手以后廢了，可怎么辦?。俊?/br>
    謝保順釋然的聲音：“廢了就廢了吧，就當(dāng)是一個(gè)教訓(xùn)。從今往后，看到這斷指，就能給我警示，提醒我，不要再犯渾，不要再做對不起這個(gè)家的事?！?/br>
    “可是，可是……”楊氏哽咽著，“你這樣，讓我和孩子們這么辦啊？二丫頭剛才的表現(xiàn)你也看到了，她這會兒指不定心里有多自責(zé)呢，還有大丫頭，她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我知道。”謝保順道：“可我不后悔。安然罵醒了我，我是個(gè)不稱職不合格的父親。一直以來，我都沒有盡到一個(gè)做父親的責(zé)任，我養(yǎng)不起家，養(yǎng)不起自己的婆娘和孩子，背地里，村人指不定怎么笑話我呢。這次的事，的確是我做錯了，錯了就該受到懲罰，這是我應(yīng)該受的，我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沒管住自己的手。紅英，你放心，以后，我絕對不拖累孩子們了，我要做個(gè)好父親，決不能再干讓他們丟臉的事情。不能做到讓他們驕傲，但至少，不會再拖他們的后腿……”

    謝悠然默默地回了灶房，吩咐周婆子一會兒將牛乳送過去，自己則去了書房。

    “草芽，你去把桂生叫來。”

    “哎?！辈菅苛ⅠR去了。

    很快，桂生就進(jìn)來了，“大姑娘，你找我？”

    謝悠然坐在椅子里，目光淡淡地看著他，道：“桂生，你來我們家，也有些日子了吧？”

    桂生垂著手，道：“回大姑娘，已有三個(gè)月多了?！?/br>
    “嗯，”謝悠然點(diǎn)點(diǎn)頭，“你覺得，我們家待你怎么樣？”

    桂生惶然，“大姑娘何出此言？可是奴才哪里做得不好？”

    謝悠然道：“你盡管實(shí)說好了?！?/br>
    桂生道：“主家對奴才很好，奴才感恩戴德?！?/br>
    謝悠然道：“既如此，為何老爺沉迷賭錢這么久，你不來告知我們？”

    他是謝保順的貼身小廝，謝保順平時(shí)出入都帶著他，他不可能不知道謝保順賭錢借高利貸的事。

    桂生噗通一聲就跪下來了，“求大姑娘饒恕，是老爺不讓我說的?！?/br>
    “老爺不讓說的？”

    “是，”桂生低著頭，哭喪著臉道：“老爺說，我要是敢跟家里泄露一句，就把我發(fā)賣到石礦場去做苦工。大姑娘，奴才的賣身契捏在老爺手里，不敢不聽老爺?shù)脑挵??！?/br>
    謝悠然皺眉，道：“那好，我問你，老爺是怎么又迷上賭錢的？”

    桂生回憶道：“那些日子，老爺常去城里茶館聽?wèi)颍谀莾赫J(rèn)識了一個(gè)也常去聽?wèi)虻呐笥?，那人自稱姓關(guān)，家中行三，做茶葉生意。茶館小二稱他關(guān)三爺，他和老爺一見如故，話語投機(jī)，非常聊得來。有一天，關(guān)三爺來聽?wèi)虻臅r(shí)候滿臉春風(fēng)得意，且出手非常大方，連給上茶水的小二賞銀都是十兩十兩的賞。老爺與他攀談，才知道他剛從東升賭坊贏了一千兩銀子。老爺請教他如何能贏這么多銀子，那關(guān)三爺便將老爺請到雅間，給他亮了一手賭錢神技。老爺很是羨慕，那關(guān)三爺便說，他與老爺一見如故，如果老爺想學(xué)的話，他可以將這手神技傳授給老爺。但是他有一個(gè)條件，他說這手賭錢神技是他祖?zhèn)鞯模粋鹘o家人，不外傳，如果老爺想學(xué)的話，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家人。贏了錢輸了錢都不可以對外說。老爺答應(yīng)了，那關(guān)三爺便將這神技教給了老爺。老爺學(xué)會了之后，迫不及待就去東升賭坊試水了。結(jié)果第一天就輕輕松松贏了二百兩銀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