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節(jié)
春天的氣息撲面而來,這大好的盛世太平,這悠閑的田園風光,令人忍不住心生感動。 風中隱隱傳來泥土的濕潤腥氣,還有各種花兒纏繞在一起的香氣,拂過鼻端,分外的好聞,她忍不住閉上眼睛,深深地吸入了一口這新鮮的,讓人心曠神怡的空氣,心頭那份陰郁和暗沉,也不由自主地去了幾分。 馬車嘚嘚地入了村,停在了自家的門口。 “大姑娘,到了?!痹粕^來,在下馬車處放上一只墊腳凳。 謝悠然踩著那墊腳凳,下了馬車。 吩咐道:“我這邊暫時沒什么事了,你先回家去看看你家人,有事我再叫你過來。” “好咧?!痹粕鷳?,將馬車趕到一邊,馬繩拴好在了后院門口的大柳樹上。 謝悠然提著裙擺邁過門檻,進了家門。 “大jiejie,你回來了?”三丫正在院子里咯咯地喂雞,那些雞被她悉心喂養(yǎng)了大半年,如今一只只都養(yǎng)得膘肥體壯的,每只都有好幾斤重了。 “爹娘呢?”謝悠然摸摸她的頭,暗道這丫頭這段時間長高了不少,這個子都快趕超二丫了。 “在屋里呢?!比九伺欤瑝旱土寺曇簦骸按骿iejie,爹娘看上去有點為難,可能是為了前院的事?!?/br> “我知道了?!敝x悠然點點頭,掀開簾子,進了爹娘那屋,“爹,娘,我回來了?!?/br> 天氣回暖,家家都換下了笨重的大厚簾子,換上了這種輕便的單布簾子,隔音效果自然就沒那么好了,因此,姐妹倆在院子里的對話,屋里的夫妻倆自然也聽了個正著。 楊氏拿著只撥浪鼓在床上逗兒子,小四寶看到大jiejie,頓時手腳并用,飛快地爬了過來,嘴里咯咯地笑著,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煞是可愛。 不得不說,楊氏和謝保順的基因還是挺好的,兩口子都長得周正,生出來的孩子也都好看,雖不是什么天姿國色,但在村里還是算得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尤其是四寶,更是集合了爹娘和幾個jiejie最優(yōu)秀的遺傳基因,長得非常的玉雪可愛,雖然才半歲,但五官輪廓,已依稀能看出,長大了絕對是個美男子。 “我們家的小可愛哦,大jiejie可稀罕你了?!敝x悠然看到粉團子一般的弟弟,一顆心都快要融化了,喜歡得不得了。一把將四寶抱起舉高高,逗得四寶笑得嘰哩咕嚕的。 “行了,”楊氏笑著道,“大丫,把你弟弟給我吧,你爹還有事兒跟你說呢?!?/br> 謝悠然將孩子給她,看向一直在旁邊坐著悶聲抽煙的謝保順道:“爹,什么事啊?” 謝保順磕了磕煙斗,嘆了口氣道:“昨兒你沒回來,估計也不知道,你小姑過世了。” 謝悠然淡淡道:“我知道啊。” 謝保順愣了下,又道:“也是,你二meimei定會跟你說的?!?/br> 謝悠然沒有跟他們說自己是看著謝保玉死的,只道:“爹,你要說的就是這事嗎?” 謝保順搖頭:“倒也不完全是。我是想同你商量一下,明兒你奶和小姑一同出殯,咱家要不要去?” 昨天,衙門來通知,說謝保玉在牢中自盡,讓他們?nèi)タh衙收尸。 謝保玉被霍家休了,所以,她的后事只能由娘家負責。 老謝頭本想拜托本家?guī)讉€后生幫著謝保安去這一趟,但謝保玉偷盜自己親侄子扔河里的缺德事在村子里早已傳遍了,大家都推脫著,沒人愿意幫忙。 無奈,最后只得謝保安一人去了縣衙,把謝保玉的尸首用門板給拉了回來。 本來是一樁喪事,如今變成了兩樁。 不管怎樣,人死為大,又是自己本家的人,尸體拉回來了,里長謝廣成便安排了人幫忙cao辦后事,挖墳的挖墳,買棺材的買棺材。 一番忙活后,如今,前院布置好的靈堂里,仇氏的棺材旁邊,又新添了一副。 三天之內(nèi),母女倆先后去世,且死的方式都不怎么光彩,這事兒不免讓村人幾分唏噓,或多或少都有些一些七嘴八舌的流言,成了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 本來安排的是仇氏今日出殯,因著謝保玉又出了事,老謝頭便執(zhí)意要等明天母女倆一同下葬,說黃泉路上,讓她們母女倆有個照應。 一起出殯,倒還省事了,謝廣成和族老便都應了他。 只是,這大房到底要不要安排他們來送葬,便成了一樁難事。 如果單是仇氏下葬,大房作為長子,理該到場,但如今又添了個謝保玉,這謝保玉先前還對大房做出了那等人神共憤的事,再叫大房來送葬,便有些不好開口了。 于是,謝廣成去詢問了老謝頭,詢問他的意見。 但老謝頭卻始終不言不發(fā),什么都沒說。 謝廣成又回去和族老商量了一下,決定來征求大房自己的意思。 這不,一早,他就過來了后院,說了這事,謝保順也拿不定主意,便讓二閨女進城去把大閨女叫回來了。如今家里都是大閨女做主,他已經(jīng)習慣性的對她產(chǎn)生了依賴,大事小事,都交給她做主。 第322章 靈前百態(tài) 謝悠然看著爹娘:“你們是怎么打算的?愿意去嗎?” 楊氏素來沒注意,聞言便看向了丈夫。 謝保順嘆了口氣,遲疑道:“不管怎么樣,那畢竟是你奶奶……” 他骨子里是個很淳樸的人,思想也很傳統(tǒng),他覺得,小妹雖然罪有應得,但畢竟人死為大,況且四寶如今也完好無缺地回來了,過往的種種恩怨,自然也就隨著死亡而消滅了。 再者,仇氏雖有對不住他們的地方,但畢竟生養(yǎng)了他一場,如果他連生母的下葬都不去送送,只怕也會被人戳脊梁骨,罵他忘恩負義的。 前院不仁,他卻不能不義。 謝悠然沉默了片刻,道:“我明白了。那就去吧。如果前院態(tài)度好,咱就披麻戴孝送我奶一場,過往種種,皆隨風去,但如果我爺要為難我們,那咱去磕個頭就回來,今后井水不犯河水,自此再無瓜葛?!?/br> 謝保順道:“行,就聽你的?!?/br> 第二日,父女幾個都沒有去鋪子里,一早就去了前院,連四寶都抱了去。 按照當?shù)氐牧曀祝皝淼跹涞馁e客,進入主家之后,要先去靈堂前哭幾聲磕幾個頭,然后再由管事人依照親疏的關系,分發(fā)給他們白布戴孝。 血緣關系親厚的,要全身縞素穿孝衣戴孝帽;疏遠一點的,則腰間系一條白布條即可。 因此,當大房一家踏入前院,眾人的目光便不約而同全都落在了他們的身上。 尤其是看到楊氏還抱著四寶前來,眾人不由得議論紛紛。 按照風俗,一歲以下的嬰兒是不宜帶去送葬現(xiàn)場的,但大房帶來了,說明他們有意想借此機會跟前院和解,所以,大家在議論的同時,又忍不住瞟向了靈堂旁邊的屋子。 老謝頭此刻正坐在那屋里,由幾個本家的同齡老者陪著他,開解勸導其節(jié)哀。 謝保順領著妻兒,神色肅穆心情沉重地來到靈堂,由管事人引領著,跪地給仇氏的棺木磕頭。 靈前,二房兩口子帶著兩個兒子,三房也帶著一兒一女一身縞素,披麻戴孝地跪在那里,一邊哭靈一邊往火盆里燒著紙錢。 謝悠然不動聲色的將幾人的模樣納入眼底,心里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看來,仇氏在這個家當了幾十年的家,依然不得人心。 如今她死了,她的幾個兒子兒媳,卻沒幾人真心替她哭的。 尤其是他們老兩口庇護著的二房三房,花氏和劉氏一看就是假哭,兩人嫁入謝家十幾年,一直被婆母壓著,當牛做馬一樣的使喚,尤其是近半年,仇氏纏綿病榻,行為更加刁鉆可怕,喜怒無常,花氏和劉氏沒少受她欺壓折騰,只怕心里早恨不得她死了。 如今她終于死了,這妯娌倆,估計早松了口氣吧? 至于謝保平,從廢了條腿之后,整個人的精神氣都沒有了,此刻跪伏在那里,也是神色焉焉,一副很不濟的模樣。 幾人當中,就數(shù)謝保安哭得最為情真意切了,這個媽寶男,心里面位置最重要的老媽死了,自然傷心悲痛,這不,一個大老爺們,竟然哭得像個孩子,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至于幾個孩子,二房那對雙生子壓根兒就沒有眼淚,礙于規(guī)矩和場合不得不跪在那里,神色很是不耐煩,不停地在稻草蒲團上扭來扭去,儼然十分的不耐。 這兩孩子,完全被二房養(yǎng)廢了,將來長大了,只怕也沒什么出息。 相比之下,三房的那對孩子,就顯得懂事順眼多了。 男孩天賜跪在他爹身后,乖乖地跪在蒲團上,低眉斂目,神色隱隱地哀痛,很正常的表現(xiàn)出了一個失去祖母的孫兒該有的傷心難過,一看就是有教養(yǎng)有禮數(shù)的孩子,看來,這些日子的學堂沒白上。 女孩紅梅則跪在她娘劉氏身后,低著頭,不時地抽泣幾下,看起來非常的乖巧孝順。 兩相對比,就連來吊唁的賓客們都不得不感慨,三房這兩孩子,比二房的強多了。 再看大房的幾個孩子,眾人的目光就又多了幾分贊許之色。 謝家大房兩口子平時在村里不怎么打眼,都是普通得再普通不過的人,但他們養(yǎng)出來的這三個閨女,卻個個都不簡單。 老大不消說,聰明能干,如今已是十里八鄉(xiāng)出了名的女財神,能說會算,生意都做到城里去了,連帶著村里都沾了光,不少人家家里的小子姑娘都在他們家做工,掙上了月例。 老二雖不及她jiejie名氣響,但小小年紀,已能獨當一面,灶房里的那套活計對聽來說不在話下,廚藝更是不輸大酒樓的大師傅。聽說如今謝記的掌勺師傅也是她。 老三年紀還小,也沒有兩個jiejie會做生意,但生了一雙巧手,繡活兒在附近那是出了名的好,更難得的是,這小姑娘的長相比之兩個jiejie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還不到十歲,五官輪廓已展露出了過人的姿色,長大后,定是一位絕世美人。 老四是個男孩,從小受三個jiejie的庇佑,順風順水,將來定也不容小覷。 這謝家大房啊,可算是苦盡甘來了,這往后的日子,就只有讓人艷羨的份了。 這前院也是拎不清的,有這樣能干的孫女,何苦要跟他們過不去呢? 換了別人,跟著享福都還來不及呢,哪里會鬧得如今這樣不愉快的局面! 在眾人的唏噓聲里,大房一家子已給仇氏磕完了頭。 謝保順又讓三個閨女去謝保玉磕頭,不管怎樣,論輩分,她們都得叫她一聲姑姑,不管之前她是怎么對待自己家里,禮制上,他們也得做到讓人挑不出錯來。 果然,看到謝悠然領著兩個meimei去給謝保玉的棺木磕頭,眾人都發(fā)出了贊許的聲音。 磕完了頭,燒了紙錢,管事人抱過來一堆孝衣孝帽和麻繩,準備給他們換上。 結果,謝保順剛伸手去接的時候,老謝頭的聲音已重重地響起:“不許接!” 謝保順的手頓時僵在了那里。 看著老謝頭由孔婆子的兩個孫兒攙扶著出來,他怔怔地叫了一聲:“爹?” 第323章 縱女行兇 老謝頭鐵青著臉,手里拄著根拐杖,顫顫巍巍地朝他走了過來。 老爺子的臉色很難看,幾天之內(nèi),先后失去了老妻和最疼愛的閨女,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沒了,臉龐也消瘦了許多,容顏看上去也很蒼老,才五十幾歲的人,看起來竟好似七八十歲的耄耋老人,行走之間,到了需要拐杖幫忙的地步,可見妻女的過世,對他的打擊確實非常的大。 原本謝悠然還挺同情他,畢竟老來喪妻喪女,已是人間不幸,但一想到仇氏和謝保玉的先后殞命,完全是她們咎由自取時,她就同情不起來了。 尤其是她們落到這樣的下場,更大程度上,老謝頭也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要不是他縱容,這對母女會變本加厲,最后自掘墳墓? 再看到他這個時候竟然出來阻止大房戴孝,不知道又要作什么妖時,心底最后一絲憐憫也消失不見,她的臉色頓時也不好看起來。 果然,老謝頭走到謝保順面前時,忽然揚起拐杖,狠狠地朝謝保順打了下去,伴隨著一聲厲喝:“跪下!” 人群一片嘩然,楊氏見丈夫被打,忍不住驚呼一聲:“大丫她爹……” 謝保順被老父這兜頭的狠狠一下子,打得不由自主跪了下去,“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