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人死了,便是死了。 終其一生,只能懷念。 (三) 這一世一定是上天給予他的“懲戒”。 身為司命,他無疑是涼薄的。 始終作為旁觀者,他也終于做了一次局中人,體會到了那種無法選擇時深深的無奈感。 可當(dāng)又做回司命時,他依舊得是那個萬事皆在掌控中,從容不迫的涼薄司命。 上一世那個很喜歡流玥的小啞巴...已經(jīng)死了。 可當(dāng)他做回司命的時候,他還是想知道上一世的流玥會在哪里,這一世是否安好。他心里對自己是這么說的——就當(dāng)是為上一世自卑的小啞巴再看一眼她吧。 當(dāng)他再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jīng)被賣去了青樓。和上一世不同,這一世的她的模樣雖然生的和上一世生的一樣,但給流觴的感覺已經(jīng)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了。 上一世她是家中知書達(dá)禮的小姐,規(guī)矩本分。 這一世的她生在青樓,明明是和記憶中一模一樣的臉,眼前的她在舉手投足間卻嫵媚又勾人。 他見到她的時候,她正是及笄之年。 她淡然的和她平日里玩的好的小姐妹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過不了幾日,mama就要準(zhǔn)備賣我們的初夜了吧...” 旁邊的姑娘看著眼前一雙鳳眼挑起的流玥:“流玥,你怎么好像不太開心?” “不喜歡自然不開心?!彼挠耐鲁鲆豢跉?,看著窗外的遠(yuǎn)方。 “流玥,你生的好看。你若是把握住了這次選花魁的機(jī)會...一舉拿下花魁之位的話,有的是達(dá)官貴人愿意直接娶了你...mama屆時也不會賣你的初夜了?!?/br> 流玥微微勾起唇,不置可否。 既然已經(jīng)入了青樓,賣不賣初夜的選擇權(quán)自然不在她手里。事到如今看來也只能希望買下她初夜的男子不要是個齜牙咧嘴的。 至于嫁給達(dá)官貴人? 還是省省吧。 宮里那些個達(dá)官貴人哪個不是妻妾成群,后院十幾號人?她去那里不見得會比現(xiàn)在的日子好過。 倒不如既來之,則安之。 …… 三日后,她得了花魁。 花魁的初夜極貴,但還是有人買下了她的初夜。 聽說是為了她一擲千金。 是不是一擲千金在流玥看來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人千萬別是個丑的不堪入目的。 她坐在青樓mama給她準(zhǔn)備的房間里,她的臉上帶著紅色的面紗,有點(diǎn)緊張,忍不住四處張望了起來。 一抬眼,是滿眼的喜慶的大紅色,看在流玥眼睛里愈發(fā)難受。 她爹娘為了錢將她賣入了青樓,原本早就料到會有這么一天的,可真到了這么一天,她的心里還是排斥的。 雙手緊緊抓著底下坐著的紅色床單,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門的方向。 她的心臟處緊張的被揪緊,在安靜的房間里她都能清楚的聽見“撲通撲通”一聲又一聲響起。 她聽到有從容不迫的腳步聲向著這間房間走來,心臟處跳動的越發(fā)厲害,眼睛看向哪里都覺得不自在。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 逆光中,一個瘦弱的男子身形出現(xiàn)在她的視線里。 流玥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來,這個身影好似有著令她安心的力量...她嘴角抿起笑,輕喚了一聲:“公子...” 刻意被她拉長的尾音,說不出來的撓人心肝。 聽到這一聲呼喚,他腳步一頓,心尖一顫,看向她,腳步硬生生被他停住,他轉(zhuǎn)了個彎坐到了桌子前。 他拿起了桌上的茶壺,為自己斟了杯茶。 他端起抿了一口后,悠悠的開了口:“你叫流玥?” 流玥反應(yīng)過來他在和她說話的時候,點(diǎn)了點(diǎn)頭,回了句:“是,公子,奴家叫流玥?!?/br> “你可知道我是誰?” “...公子您是即將和奴家共度春宵的人?!闭遄昧税胩?,流玥只想出來這么一個答案來,便理直氣壯的答了。 他口中的茶險(xiǎn)些被他噴出來,忍不住看了一眼她,她直勾勾看過來的鳳目里顧盼生輝,臉上表情認(rèn)真。 他無奈的揉了揉眉心:“我叫流觴,你以后可以直接叫我流觴。” 流玥不明白他話語里的意思,只能看著他。 兩人竟是就這么坐了一夜。后來流玥才知道他的那句話是什么意思... 他買下了這個小青樓,更名流觴閣。而他和流玥成為了最好的朋友,他是流觴閣的幕后主人,而流玥是流觴閣名義上的主人。 他教她琴棋書畫,教她學(xué)武防身。 這一世,他們是最好的朋友。 在臨終之時,流玥看著依舊年輕的流觴,嘴角吃力的勾起一抹笑來:“流觴,我喜歡你。” 沒有等到他的回答,她的手無力的垂下,嘴角依舊帶著笑。 多年相伴,選擇在臨終時開口,也是害怕會失去這么一個朋友,選擇開口也只是為了讓心中少個遺憾。 人和仙,怎么可能在一起呢? (四) “流觴...我今日去學(xué)堂,夏軻說我不該直接叫你的名字,應(yīng)該叫你爹爹?!?/br> 流觴正在翻書,聽到她的這句話,抬眼看了看她,才不過十四歲就已經(jīng)出落的亭亭玉立,她正撲閃著她的眼睛好奇的看著他。 “你真的是我的爹爹嗎?” “不是?!?/br> “那你為什么要養(yǎng)我呀?” “因?yàn)樵诼愤吙吹侥?,覺得你可憐?!?/br> “噢...”她拖長了尾音,失落的應(yīng)了一聲。 …… “流觴,我今年十六了,是不是可以嫁人了?”亭亭少女聲音脆生生的響起。 “你要嫁人了?”他抬起眼,眼睛微微瞇了瞇。 “夏軻說他喜歡我...我和他說,我先回來問問你...” “不可以,你還小?!彼麛嗟鸟g回了,聲音涼薄。 看著她失落離開的背影,他卻覺得此刻心里好似包了一團(tuán)無名火。 …… “流觴,我今年十八了,可以成親了嗎?”她興奮的聲音響起。 他的眼睛盯著她看了半天,憋出了一句:“這次又是要和誰成親?” “夏軻,他那一年說會等我,等到我可以成親的時候再娶我。”她笑靨如花。 “流玥,那你可喜歡他?”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得喜歡,只是和他相處之時很舒服,而且他平日里待我很好。” “那流觴待你可好?” “...好?!?/br> “那你也要和流觴成親嗎?” 流玥聽到他說出的這句話的時候忍不住愣了愣,抬頭看他,他臉上表情如常,仿佛只是隨口一問。 “那你喜歡我嗎?”流玥盯著他,一字一句的問他。 這下輪到他愣住了。 原來她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中長大了,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想法了,他已無法強(qiáng)制的以長輩的身份管她了。 也罷。 “算了,流玥,你若是喜歡他,你就與他成親吧?!蹦┝?,他幽幽吐出這么一句話來。 流玥看著他,嘴角掀起一抹涼薄的笑:“流觴,我不喜歡他,我會去拒絕他的。” 流觴聽了后,心中莫名的松了一口氣,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她最后拒絕了那個勞什子夏軻后,沒有過幾天時間就前來向他辭別:“流觴,我已經(jīng)長大成人了。這世間有太多的景我未曾見過,我想出去看看?!?/br> “你一個人去?” “對,你已經(jīng)養(yǎng)育了我那么久了?,F(xiàn)在我長大了,我也該獨(dú)立了。我想好好出去看看,想行遍這世間,想看到不同的風(fēng)景,這么多年待在同一個地方,我有點(diǎn)膩了?!?/br> “所以你要走?”他看著她,心頭涌起千般無奈。 “對。有朝一日我還是會回來的,我會回來報(bào)答你的,流觴?!彼粗?,表情認(rèn)真。 他說不出一個不字來...他沒有身份。 而且這一世他的本意難道不就是要讓流玥開心平安的生活下去嗎? 她的意思那么明確...只有離開才能讓她開心,而且他一個司命什么時候變的如此優(yōu)柔多情了? 不就是她要離開嗎? 他何至于如此糾結(jié)。 別離是他平日里最愛寫的戲,基本上每一個人的命格里他都會安排上這么一茬,寫的時候只覺得一氣呵成,一個故事要這樣才算得完整。 可當(dāng)這分別的戲碼降臨到他的身上的時候...遠(yuǎn)不像他在命格上寫下幾行字那樣不痛不癢,聽到她的這些話后他的心臟傳來了陌生的鈍痛感。 這么多年盡心盡力像是養(yǎng)了一只白眼狼,此時竟要說離開就離開,完全不關(guān)心他這個老人家在她離開以后是否會感到孤獨(dú)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