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歷經(jīng)又將近一個月的風(fēng)雪,走走停停,夜無月總算是帶著溫晏抵達了西賀國的帝都——西蘭城。 當(dāng)初匆匆一別,本以為此生都不會再踏足此地,沒料想,這才沒過多久,他卻又回來了。 溫晏坐在馬車?yán)?,抬手撩起窗簾子,望著陽光明媚的大晴天下,人來人往好是熱鬧的西蘭城,她五指下意識收緊,緊緊的攥住了窗簾,眼底滿是掙扎的痛苦與恐懼之色,以及……那一絲絲猶豫。 她到底該不該和夜大哥說出她心里的擔(dān)憂?可是說出來除了徒增彼此的煩惱,又能有什么用呢? 進了南城門,夜無月下了馬車,拎著一壇酒走向守門士兵,送給他們后,溫和向他們打聽了一句:“請問幾位大哥,百味居該怎么走?” “你要去百味居?。恳猜劽麃淼陌??”那幾名收了這壇不錯的好酒,自然是客客氣氣,認認真真的給對方指了路:“你順著大道走,走出二里地,再向人打聽?!?/br> “好,多謝了。”夜無月拱手作揖一禮,便轉(zhuǎn)身回到馬車旁,跳坐回車外軾板上,便小幅度趕車馬車?yán)^續(xù)緩緩前行了。 “夜大哥,令師真的在百味居嗎?”溫晏坐在馬車,一直不明白,為何夜大哥僅憑一塊麻酥糖,就能確定他師父身在百味居呢? “麻酥糖在西賀國之前從未出現(xiàn)過,這是我老家的東西,如果沒有老家人同樣來到了西賀國,那……做糖的人,一定就是家?guī)煙o疑了?!币篃o月心中也是無比忐忑不安的,真害怕百味居的不是師父,而只是一個陌生的老鄉(xiāng)而已。 溫晏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夜大哥是不是西賀國人,其實都不是重要的,不是嗎? 反正,她認識的只是夜無月本人,無關(guān)他的身份與來歷。 夜無月一路駕著馬車,走了又是小半天,才到了一座可比黃鶴樓建筑的五層樓高的酒樓門前,這般豪華的古代酒樓,當(dāng)真是讓他們開了眼界了。 西蘭城也是真大,已隱約有未來城市化的規(guī)模了。 溫晏出了車廂,被夜無月扶著下了馬車。 她長這么大以來,也是頭一次見到這么大的酒樓,而且酒樓兩邊還有游廊,鏈接著飛檐斗拱的三層小樓,與這座五層主樓接連一起,倒是瞧著更加的宏偉壯觀了。 夜無月一看到門口這兩尊笑臉盈盈,左右做出對面“請”姿勢的的雕像時,他就更能確定酒樓的老板是現(xiàn)代人無誤了。 溫晏牽著這兩尊石像也覺得有趣,一人手里拿著一把石雕折扇,一人折扇寫著“歡迎光臨”,一人折扇上寫著“好吃再來”。 最有意境的,還是門口兩旁的楹聯(lián)。 上聯(lián)為:富于真味酸甜咸麻辣。 下聯(lián)為:貴在上品禮義信智仁。 夜無月已舉步走進了百味居,在百味居正堂里掛著一塊烏木框白底黑字的匾額,上書著四個筆走游龍般的大字:人生百味。 林小梓一見又有遠客臨門,他便走上前,笑臉盈盈鞠躬一禮,伸手請道:“歡迎光臨,二位里邊請!” 溫晏瞧著這家酒樓,還真是清靜雅致。 臺上一名女扮男裝的姑娘,正與一名青衫書生唱……她也不懂這是什么唱法兒。 只聽那英姿颯爽女扮男裝的姑娘拱手唱道:“劉大哥講話,理太偏!誰說女子,享……清閑!男子打仗,在邊關(guān)。女子紡織……在家園!” 夜無月聽著這段《花木蘭》選段的黃梅戲,他是心里更加能確定師父就在百味居了。 當(dāng)年兩位老太太可是老票友了,她們最喜歡的就是偶爾唱幾嗓子。 耳濡目染之下,師父也就打小就能唱幾段了。 還別說,師父的嗓子可是真不錯。 只是可惜了,師父不喜歡唱戲,只喜歡鬼哭狼嚎去k歌,完全就是毀了她中醫(yī)學(xué)世家傳人的氣質(zhì)了。 李皓月依然在柜臺后坐著,他不干坐著打算盤了,而是香茗配糕點,悠悠閑閑的看店。 夜無月看向柜臺后那名娃娃臉的萌少年,便在落座后,向這秀氣的小二哥打聽了一下道:“請問……他就是你們百味居的老板嗎?” 林小梓對此似乎是早已習(xí)慣了,為客人斟茶兩杯后,便笑著回答道:“這位是我們百味居的小老板,大老板……姓顧,是鎮(zhèn)國王府的王妃娘娘?!?/br> “王妃娘娘?”夜無月雖然早自青陽郡師爺口中得知師父可能已嫁人了,卻萬萬沒敢想,師父居然是嫁給了西賀國的鎮(zhèn)國王爺了啊。 他之前給那位華陽長公主醫(yī)病時,就常聽公主府的婢女們湊一起八卦,說那位鎮(zhèn)國王爺?shù)囊恍┦聝骸?/br> 因此,對于這位鎮(zhèn)國王爺,他也是略有耳聞的。 聽說此人很兇殘,想想也可知,一個能從十五歲便成為攝政王的人,又怎么可能會是一個善茬? 而師父又怎么會嫁給這樣一個男人?她難道就不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嗎? 林小梓見這位客人眉頭緊皺,似是有什么煩憂之事,便不再好打擾,只是將桌上的菜單,禮貌的遞給了這位女客人。 溫晏伸手接過菜單,對這位不卑不亢很有禮的小二哥,微笑點了下頭,在對方走后,她才扭頭看向夜無月,關(guān)心問道:“夜大哥,你是在為令師擔(dān)心嗎?” 一入侯門都深似海了,更何況是嫁入王府做王妃呢? 夜無月愁容滿面的起身走向柜臺,他必須要盡快見到師父,問清楚她……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皓月正悠閑的品著茶,忽然抬頭看到這樣一個臉色極差的客人,他一愣后,緩緩放下手中的青瓷茶杯,望向?qū)Ψ轿⑿蜌獾溃骸罢垎柨凸伲墒怯泻尾粷M意之處?” 夜無月也不是個亂沖人發(fā)脾氣的人,他拱手一禮,望向?qū)Ψ絾柕溃骸罢垎?,貴店的大老板,可是名顧相思?” “呃?你,你是要找相思姐???”李皓月這下真是愣愣的看著對方了,這人誰???不知道相思姐已是名花有主,那個主兒還是個大醋缸嗎?怎么還有人不怕死的來找死??? 唔!或許,是相思姐太美了,才會招來這么一群又一群,不要命似的前仆后繼的狂蜂浪蝶吧? 果然,鳥為食亡,人為色死。 夜無月可不清楚李皓月心里的狗血想法,他只是從懷里哪處一物,放在柜臺上,又是拱手一禮道:“麻煩老板將此物交給顧老板,她見到后……自然會來見在下?!?/br> “呃?”李皓月這下是額頭上都要冒冷汗了,這位兄弟膽子真夠大的,居然還把和相思姐的定情信物給拿出來了? 柜臺上的是一個木雕小牌,中間刻著一個“顧”字,用紅色同心結(jié)和穗子做點綴,一看就不是尋常之物。 夜無月只希望他親手做的這塊“顧氏醫(yī)館”的牌子,能讓他和師父盡快相見罷了。 李皓月再是慣會作死,也不可能一點不知輕重的,去幫著顧相思與別的男人幽會?。?/br> 這事要被王爺知道了,他活不活得成且不說,相思姐也會因此遭受大禍的?。?/br> 所以,這牌子,他說什么也得把它毀尸滅跡了。 “你!”夜無月怎么也沒想到,這位看起來很萌很可愛的少年,竟然會如此暴戾的把他的牌子給砸碎了。 李皓月將牌子放入石研缽里,將之連鑿帶碾,弄成了木屑粉了。 夜無月眉頭緊皺的看著對方道:“這只是普通的檀木,公子就算想制香,也該去找些上等的紫檀木?!?/br> “誰要制香了?小爺我壓根兒不懂香好嗎?”李皓月也不對這人客氣了,天下誰讓人不知,鎮(zhèn)國王爺即將娶顧相思進門,這人還敢如此厚顏無恥的找來,他是想害死相思姐不成? 再者說了,人家兩口子恩恩愛愛,兒女都成雙了,他還來干嘛?存心要破壞人家家庭和諧是不是??? 夜無月也是忍不住要發(fā)火了,一巴掌拍在柜臺上,怒指著對方道:“我見我?guī)煾敢膊恍袉幔刻煜履挠羞@樣道理!他鎮(zhèn)國王爺再霸道,也不能完全這樣禁錮我?guī)煾傅淖杂砂桑俊?/br> “呃?什么……你師父?”李皓月這下是真呆住了,這是他又鬧烏龍了? 夜無月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怒火,看向?qū)Ψ嚼渎暤溃骸皩?,顧相思正是家?guī)?,我這一身醫(yī)術(shù),皆為她所親傳!” 李皓月尷尬的笑著走出柜臺后,伸手握住夜無月的手,十分歉意的說道:“真是不好意思,這就是一場誤會。這樣吧!你先在這兒稍等下,我立刻便遣人去鎮(zhèn)國王府通報,行不?” “多謝了?!币篃o月冷冰冰的道聲謝,自對方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轉(zhuǎn)身回到之前的位置上坐下來,臉色依然是非常的難看。 這都叫什么事?他千里迢迢上京尋師,結(jié)果卻被人誤會他是師父的野男人? 什么詩三百思無邪,他看這些接受孔孟之道的古人,思想比現(xiàn)代人還污,一點都不純潔。 溫晏還是第一次見夜無月發(fā)火,由此看來,夜無月是真的很敬重他那位女師父。 李皓月這下把人誤會的都火大了,沒辦法,先讓人請了相思姐來處理此事吧! 夜無月再生氣,也不會一點都不顧及溫晏。他喊來小二哥,點了幾道菜和兩碗米飯一碗粥。 溫晏一直安安靜靜的沒去打擾心煩意燥的夜無月,她覺得這時候的夜大哥不需要什么安慰,只需要冷靜一下。 林小梓之前可也聽到了一些,這位公子似乎就是相思姐嘴里經(jīng)常念叨的傻徒弟。 唔!可是,這人看著也不傻???長得還挺不錯,相思姐怎么會一直說他又傻又笨呢?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人不可貌相”? 嗯,想來應(yīng)該是了。 芬蘭和紫櫻她們也在林小梓的大嘴巴之下,得知了這位公子的身份,這下子可是不敢怠慢了。 溫晏在一片人叫好聲中,扭頭看向了圓臺之上。之前唱曲的姑娘已經(jīng)下去了,只留下一名青山儒雅的男子,在臺上揮扇風(fēng)流的說著《花木蘭》的故事。 樓下的客人聽的是津津有味,還有幾人交頭接耳,拿湘江郡夫人與花木蘭比較了起來。 說實話,這些女英雄,可真是一個個的都不輸男兒呢! 今兒聽了這段戲,他們這些男人也不會小瞧女人了。 戲里唱的對,男人打仗在邊關(guān)拋頭顱,灑熱血。 可女子在家園也是白天種地,晚上紡織,一年到頭辛辛苦苦勞作,不才有這邊關(guān)將士的吃和穿嗎? “夜公子何在?”一名大戶人家的婢女,進了百味居,便東張西望的恭敬問了句,之后,才看到了夜無月的身影。 夜無月一瞧見這名婢女,便是眉頭一皺,對溫晏低聲說了句:“我去去就回來,你坐著別亂跑。” “嗯?!睖仃厅c了點頭,目送夜無月走開,跟著那名大戶人家的婢女出了門。 夜無月一走,林小梓便和紫櫻湊到一起,嘀嘀咕咕了起來:“你說,這華陽長公主府的人,找這位公子是有什么事?。俊?/br> “這誰知道,也許是……是華陽長公主府有人認識這位公子,想請他吃個飯,以盡下地主之誼?”紫櫻斜眼看向林小梓說道。 “嗯,有可能?!绷中¤饕蚕氩怀鰟e的理由,只能順著紫櫻的話點頭了。 紫櫻端著盤子轉(zhuǎn)身去了后廚,才不想和林小梓繼續(xù)議人是非呢! 林小梓摸著下巴看著外頭停留的馬車,這馬車的規(guī)制,好像是公主才能坐的吧? 難道,這位公子竟是與華陽長公主相識的? 夜無月站在馬車窗下,望著車內(nèi)掀簾與他對望的西陵傲梅,拱手一禮道:“草民見過長公主,長公主別來無恙。” “怎么可能會無恙?”西陵傲梅望著明明近在咫尺,卻因他的過分疏離……而使得他們好似遠在天涯的男子。她心里很痛,為何,他為何就不能靠她近一些呢? 夜無月不接話了,而是在過了一會兒后,抬眸看向她,淡冷的問了句:“不知公主今日來找在下,是有何事?” 中醫(yī)講究望、聞、問、切,他雖然不曾為這位華陽長公主把脈,可只看這位公主的氣色,便可知這位公主沒什么大病。 身體就算略有不適,宮中太醫(yī)也能為她醫(yī)治,斷不可能需要親自找上他為她醫(yī)治。 西陵傲梅見他依然待她如此淡冷疏離,她眼中泛起淚花,望著他無情的臉,心中痛的都快無法呼吸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為了他,她可是連皇兄的圣旨都違抗了。 可他……他怎么就能對她如此無情呢? 奶娘說,一個男人會一直拒絕一個女子的愛意,必然是他心中早已有了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