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也有一些置在梅林中的石桌與凳子,有得上面擺放著棋盤,有得上面擺放著古琴,有得還擺放著竹簡,有得擺放著筆墨紙硯與香茶。 極致的雅,極致的靜,極致的美。 湘江郡夫人帶著人與幾位夫人小姐碰面,說是給彼此兒子相親,實則卻是男女見不了面,只能是彼此雙方家長相看姑娘好不好罷了。 王氏一見到她母親惠嘉大長公主,便對湘江郡夫人敷衍的行了一禮,帶著女兒去見外祖母了。 韓氏對此氣的攥緊手中羅帕,因著是在外頭,她又是來給兒子相看姑娘的,便壓住了心中的怒火,守規(guī)矩的站在湘江郡夫人身側(cè)后一步處,微笑著聽著湘江郡夫人與別家夫人說著話。 顧曦月的性情也有些懦弱,誰讓王氏欺負(fù)不了別人,凈是一直欺負(fù)她們母女了呢? 湘江郡夫人又是時常出門不在家,韓氏也不能天天守著她們娘倆,閑著沒事干的王氏,可不就整日拿她們娘倆撒氣了嗎? 久而久之,顧曦月便被沈氏教的越發(fā)性情沉默寡言,脾氣軟的像柿子一樣了。 這樣的她,想嫁高門是難了,沒瞧這些夫人,也就是嘴上客氣夸幾句顧曦月清秀可人,眼底卻滿是不屑之色嗎? 顧曦月也沒指望這回跟大娘出來能被各府那個夫人看上,至于將來會嫁個什么樣的夫君?她也沒有想過。 反正,大娘會替她做主的,大娘也不會害她,姨娘都和她說過,她一直都記著呢。 韓氏在湘江郡夫人與幾位夫人說說笑笑向亭子走去時,便留下來交代了顧曦月道:“你自己去走走逛逛散散心吧!記得別走太遠(yuǎn),把手腕上的香珠戴好,丟了回頭也好找到你,知道了嗎?” “嗯,三娘,我記住了?!鳖欔卦碌皖^右手搭在了左手腕上,聲若蚊蠅的應(yīng)了聲,又恭敬的拱手作揖行了一禮,送走了韓氏。 韓氏是要在湘江郡夫人身邊伺候的,畢竟,湘江郡夫人和別的夫人小姐一樣,都沒有帶下人進來,因為不允許帶下人。 可別的夫人身邊都有姨娘和自家姑娘們伺候著,他們寧國公府的王姨娘,卻拋下一府主母,帶著女兒去見人家的大長公主母親了。 這些真正貴圈的夫人,對王氏的此等行為,皆是心底嗤之以鼻,更是連帶著王氏之女顧晨曦也看不上了。 這樣不懂事的庶女,娶進家門,也是只會惹人生氣的。 本來念在顧晨曦兄長顧玉寒可能成為寧國公府世子的份上,還有幾家想勉為其難為家中嫡出次子聘了顧晨曦的,如今一瞧?呵呵,還是算了吧! 惠嘉大長公主的外孫女,他們這小家小廟的,可容不下人家這千金之女。 韓氏走到湘江郡夫人身邊,低聲向湘江郡夫人稟明了讓顧曦月自己個兒去散心的事,卻讓在場的正室夫人,大有好感。 這樣一瞧,寧國公府世子的位子,也不一定是長子顧玉寒不可!人家韓姨娘的兒子,縱然排行老三,可學(xué)問不錯,結(jié)交的友人也是個個出身不凡,當(dāng)個世子爺,才更為合適嘛! 最重要的一點,韓氏為湘江郡夫人馬首是瞻,她們家女兒進了寧國公府,也不至于會受委屈不是? 而且,這韓氏瞧著也懂規(guī)矩,可比一向講究規(guī)矩禮數(shù)的惠嘉大長公主教出的女兒,強太多了。 韓氏見有好幾位夫人對她皆是報以友好微笑,她這心里也就踏實多了。 這些夫人可都是帶著嫡女來的,瞧著這些姑娘,也是模樣和氣質(zhì)都好,一個個都溫婉柔順的很懂規(guī)矩,若能得一個當(dāng)兒媳,那也是她家煙兒的福氣了。 第一百零八章 天降姻緣(一更) 顧曦月一個人孤零零的走進了梅花林,林間有許多石子小徑,彎彎曲曲,倒是真容易讓人轉(zhuǎn)暈。 因為她不僅僅是庶女出身,母親更是個二等奴婢,看到她的一些小門戶的嫡女,都是不屑上前與她打招呼的。 也是因此,她低著頭心不在焉的順著石子小徑走啊走,直到走的腳都痛了,她才停了下來,抬頭看到附近靠墻處有一張石桌,她便素手提裙緩步走了過去。 桌上有竹簡幾卷,她拿起一卷打開看了幾眼,是一卷《詩經(jīng)》。 墻的另一面,玉流照好不容易才甩開他姑母,一路瘋笑著跑進了一片梅林,跑著跑著,便來到一堵悠長蜿蜒的紅墻邊,看到石桌上放著幾盤新鮮的水果,他便走過去準(zhǔn)備剝幾個橘子解解渴。 墻另一邊的顧曦月手捧竹簡,緩緩落座在了石鼓凳上,低頭喃喃細(xì)語輕吟道:“摽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實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頃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 玉流照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吃著酸甜可口的橘子,忽聽墻另一側(cè)有女子在吟詩,聲音清甜柔美,倒似春日的畫眉鳥在歌唱,為這冬寒添一絲春意。 顧曦月指尖輕撫過竹簡上的刻字,明明不該生這樣的想法,可是讀了這首詩后,她卻也忽然好想……好想遇上一個能與她兩心相悅的君子了。 這樣的妄想,著實不該她心生的…… “哈哈……哎,思君子不敢言的小丫頭,你這是想嫁人了吧?”玉流照飛落在墻頭上,蹲下身,居高臨下,一手拿著剝了一半的橘子啃吃著,一手又拿顆完整的橘子,笑嘻嘻的沖人家姑娘擠眉弄眼,好不正經(jīng)。 顧曦月被忽然冒出的笑聲,嚇得小臉都白了。驚嚇之下,她起身掉落了手中的竹簡,退后好幾步,才一臉驚恐失色的看向?qū)Ψ?,見對方是個年輕男子,她又是嚇得轉(zhuǎn)身就跑。 “哎,你跑什么啊?”玉流照也大膽,他居然就那樣飛下去,一個閃身,抱臂攔住了人家姑娘的去路,勾唇挑眉不正經(jīng)道:“來,和哥哥說說,你是誰家的姑娘?總低著頭做什么,你長得又不丑,抬起頭讓哥哥再看看,怎么就那么像只可愛的小兔子呢。” 顧曦月已是嚇的渾身止不住的發(fā)抖,對方越是步步逼近,她越是嚇得小臉蒼白的向后退,急得她眼淚汪汪的都快哭了。 她長這么大以來,這是頭一次出府,在府里她連后花園都很少去,見過的男人也就幾個哥哥和花匠伯伯。 如今卻在這寂靜無人的梅林里,遇上一個陌生男子,她本是想趕緊走的,可是對方卻……卻…… “喂!小心??!”玉流照一開始就是想逗逗這小丫頭,可眼見著她退著退著,一個腳下踉蹌,身子失衡的向后仰倒去,他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摟住了她纖細(xì)的小蠻腰,真是太細(xì)了,盈盈一握?。?/br> 顧曦月被對方抱在懷里后,她真嚇哭了。 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居然被一個陌生男人給抱了,她可要怎么活啊! “喂!你別哭啊,我也不是故意要冒犯你的,我不是怕你摔倒……腦袋磕石頭上去嗎?”玉流照也是急的抓耳撓腮,手足無措了。 顧曦月哪里還聽得進去他這些解釋之言啊?他都把她給抱了,她清白都沒了,以后該怎么辦啊! 玉流照是急得都原地轉(zhuǎn)圈了,見這小丫頭越哭越厲害了,他也是有點害怕了,只能放柔聲音安撫她道:“你先告訴我……你是誰家的姑娘,然后……咱們再坐下來,冷靜的好好談?wù)?,好嗎??/br> 顧曦月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水霧蒙蒙的眼睛盯著對方模糊的身影,抽泣哽咽說:“我是……是寧國公的……三小姐……嗚嗚嗚……怎么辦,該怎么辦……” “你是顧玉煙的meimei?”玉流照驚大了眼睛,這下完了,他居然抱了顧玉煙的meimei,顧玉煙要是知道,還不得宰了他??? 顧曦月泣不成聲的點了點頭,她現(xiàn)在心里已是怕極了,大娘好心帶她來參加賞梅宴,她卻在賞梅宴上被一個男子給抱了,要是讓人知道了,她可真的是一輩子都完了。 玉流照這下也頭疼死了,寧國公府大小姐失蹤二十多年,尋覓無果,生死不明。 因此,那怕是顧曦月只是一個庶女,那也是身份不低的,絕不可能隨隨便便因失了清白,就這樣能與人為妾的。 可他姑母今兒帶他來就是相親的,姑母可能已經(jīng)在相看人家姑娘了。 可他卻一時好奇跑來偷窺人家姑娘,還因為貪玩去攔人家姑娘的路,結(jié)果……一個不小心抱了人家姑娘,他要是不娶人家姑娘,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嗎? 而這個姑娘又是他好兄弟顧玉煙的meimei,他能這樣狼心狗肺的讓人家姑娘去死嗎? 不能!這事他要是做了,那就是不仁不義,絕對不可以! 顧曦月小臉蒼白的無聲落著眼淚,低頭舉步就要離開。因為,她什么都不敢妄想,也不敢去糾纏人家負(fù)責(zé),她只能自己回去向大娘跪地認(rèn)錯,是死是活,一切都是命,她只能認(rèn)命…… “慢著!”玉流照再紈绔,那也是鐵錚錚的漢子,他絕對不會做這樣的孬種,這樣可對不起他將門之后的出身! 顧曦月已經(jīng)認(rèn)命了,在對方喊住她時,她也只是緩緩轉(zhuǎn)過身去,含淚的眼睛紅紅的看著對方,嗓音沙啞的輕聲問一句:“公子……還有事嗎?” 玉流照望著這個明明怕的要死,這時候又忽然冷靜下來的小丫頭,唉!這樣容易認(rèn)命,她是不是傻??? 顧曦月就這樣清眸含淚的望著對方,也不知道對方讓她留步,到底是還有什么事。 玉流照聽覺很靈敏,他聽到有人向這邊走來了,情急之下,他一把抓住顧曦月柔若無骨的小手,塞一顆橘子在她手里,靠近她勾唇一笑道:“記住我的話,明日我就讓人登門提親,你可千萬別想不開,聽話啊,啵!我先走了,橘子是信物哦?!?/br> 顧曦月完全被對方輕狂的舉動嚇傻了,被親的臉頰哪一點,好似火燒一樣的燙,等她手握橘子轉(zhuǎn)身看去時,對方已跳上墻頭,沖她明朗一笑揮手再見了。 玉流照跑的是真快,他剛跳下去靠在墻壁上,就聽到一陣人走來的腳步聲了。 韓氏帶著守梅林的人,好不容易才用狗嗅氣味找到了顧曦月,一見到顧曦月手拿著橘子哭的眼睛紅紅的,她是所有責(zé)怪的話,都化做心疼與關(guān)心,上前便是摟著她柔聲問道:“這是怎么還哭上了?告訴三娘,是不是迷路害怕了?” 顧曦月低頭輕搖了搖頭,又忽然想到自己被男子抱的事不能說,只能盯著手中橘子,聲若蚊蠅的說了句:“是……是被飛來都橘子,砸哭的?!?/br> “?。勘婚僮釉铱薜??哎呦!你這丫頭,真是的!這有什么好哭的?疼不疼???砸哪兒了?”韓氏笑著嗔怪道,可手上還是摸了摸她的頭,想看看她有沒有被砸傷。 “三娘,我沒事,我們回去吧,母親該擔(dān)心了?!鳖欔卦伦炖锏哪赣H,自然就是湘江郡夫人這位嫡母,而不是她的親生母親沈氏。 “也是,咱們趕快回去吧!大姐還不知道又轉(zhuǎn)到哪兒去了呢!都多大人了,還如此的貪玩,平白又讓我擔(dān)心?!表n氏一嗔一笑的牽著顧曦月的手,隨著守林人,一起照原路返回去了。 玉流照背靠在墻那頭可是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被橘子砸哭的?這個小丫頭,可是太不會說謊了。 可這位三姨娘也愣是沒懷疑什么,可見啊!這小丫頭是個一直都很老實乖順的姑娘,長這么大,恐怕還是第一次撒謊吧? 有點意思,不行!他要趕緊去找姑母,媳婦兒他自己找到了,可不能讓姑母再給他亂牽紅線了。 …… 顧玉煙他們幾個可是等了說去方便的某人很久了,一見他回來,顧玉煙便先搖扇勾唇笑說:“玉兄,你沒掉茅坑里?。俊?/br> 玉流照斜了打趣他的顧玉煙一眼,走過去神秘兮兮一笑,得意洋洋的清了清嗓子道:“告訴你們,本世子不僅沒掉茅坑里去,還……” 夙九昭見他說到一半,又是緊張兮兮的東瞧西看的,他便是目露不耐煩之色,冷冰冰道:“方圓十丈之內(nèi)無一人?!?/br> “十丈之內(nèi)都沒人啊?那就好,那就好!”玉流照拍拍胸口,又招手讓他們?nèi)齻€靠近點,一臉的喜不自禁道:“我掉到花堆里去了,而且……遇上一個讀詩的姑娘,我把她給抱了,還親了一口,你們聞聞,我身上是不是特別的香?” 他們?nèi)齻€一臉震驚的,看著一臉得意洋洋的他,還真湊過去在他身上聞了聞,別說!還真是姑娘家身上的脂粉味兒。 顧玉煙盯著臉上能笑出一朵花兒來的玉流照,蹙眉問了句:“你到底親了誰家的姑娘?瘋了不成!” 厲春和和夙九昭也是后知后覺了,對??!他玉大世子到底是在作什么死啊?今兒個來的可都是身份不低的人家,他小子到底發(fā)瘋占了誰家姑娘的便宜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玉流照在說話之前,先把夙九昭拉過來擋在前頭,他自后探出半個腦袋,看著顧玉煙心虛的笑說:“那個姑娘就是……是寧國公府的三小姐,顧兄的妹……啊呀!顧兄你冷靜點,我會負(fù)責(zé)的,一定不會白欺負(fù)你meimei,你放心吧!所以……冷靜點,冷靜點……哇啊!九昭救命??!咱們可是兄弟,你得護著我點,我真不是有意抱那小丫頭的,只是意外扶了她一下??!” “抱人可以說不是有意的,那親人呢?”夙九昭冷若冰霜道,眼底滿是對玉流照的鄙視。 顧玉煙氣的就是追著玉流照要打死他,這個混蛋!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妹,不可戲,他難道不懂得嗎? “顧兄你冷靜點,我還要趕快去找姑母,去晚了,姑母要是……咳咳!要是給我訂下了一個姑娘,那可就麻煩大了??!”玉流照一直邊跑邊說道,希望顧玉煙暫時放過他,讓他先去他姑母那邊說一聲,回頭再讓這三舅子揍一頓,還不行嗎? 顧玉煙一想也是,現(xiàn)在打死這混蛋也沒用了,倒不如讓他想辦法去補救,總不能真讓他meimei去死吧? 玉流照在顧玉煙不追著他打后,他就趕緊轉(zhuǎn)身跑走了。 厲春和是前幾日才想個損點子攪黃了他母親給他安排的親事,沒想到,玉流照這個紈绔世子,居然作死的輕薄了顧玉煙的meimei,這下子好了,不成親也不行了。 顧玉煙心里還在生氣,玉流照要是不能把他meimei明媒正娶迎進鎮(zhèn)西侯府,他就把這個混蛋大卸八塊丟去喂狗! 厲春和走過去,拍拍顧玉煙的肩,安慰他道:“流照本性不壞,也不是個真風(fēng)流紈绔之人,咱們與他相交多年,還有什么不了解的?與其讓三小姐嫁給一個咱們不了解的人,還不如讓她和流照在一起。至少,以后流照要是敢欺負(fù)三小姐,你這當(dāng)哥哥的不是也能好好揍這妹夫一頓嗎?” 顧玉煙也心里明白,在整個帝都,就算大娘親自出面,也難為曦月找個高門大戶的人家,更不要說玉流照這樣的名門世家嫡子了。 鎮(zhèn)西侯府是人口很復(fù)雜,可玉流照居于西蘭城,又不回去那個烏煙瘴氣的家里,留在西蘭城雖為質(zhì)子,可卻一直很自由,皇上是個寬容的,鎮(zhèn)西侯也一直忠心耿耿,他meimei嫁過去,不用侍奉公婆,不用與妯娌和小姑子周旋,還能享受榮華富貴,身份高貴,怎么著算,都是不錯的選擇。 夙九昭一向寡言少語,可這回,他也為玉流照說句話,并安慰了顧玉煙道:“流照會是個好夫君。” “我知道?!鳖櫽駸熞簿褪且粫r氣憤,畢竟,顧曦月是他妹子,玉流照竟然過分的調(diào)戲輕薄了他妹子,他這個當(dāng)哥哥的能不生氣嗎? 厲春和與夙九昭對視一眼,這事兒,玉流照這混小子,的確是做的太過分了了。 …… 另一邊,玉流照饒了一大圈,好不容易到了那片特殊梅林入口處,塞了好幾片金葉子,才讓一個端茶遞水的婢女,給他姑母遞了個信兒。 玉麗曲接到信兒,便自梅林里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