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寶手心上有五顆糖，水果糖三顆，花生酥二顆。他挑出二顆花生酥，“如果誰能贏我兩次，我就給他吃這個花生酥?！?/br>
    白白胖胖的花生印在紅底的糖紙上，在陽光下額外誘人，原本不理金寶的男孩子們紛紛圍上來，看著金寶手中的糖直流口水。

    “金寶，我跟你玩?！?/br>
    “金寶，我也跟你玩?！?/br>
    “金寶，我先來?！?/br>
    金寶挑了一個跟自己差不多身量叫狗蛋的小孩，兩人開始斗雞。所謂的斗雞，就是雙手把一腿盤起來，單腳跳著用盤起來的那腿去撞對方，誰先松手或是倒地，誰就輸。

    金寶是頭一次玩這個，沒有經(jīng)驗，幾下就給人斗倒在地。

    金寶和六美七美是同一日出生，王小草每次在路上遇見金寶，她都禁不住想如果六美或是七美有一個能是金寶就好了。沒想夢想成真，金寶真是她兒子。

    她欣喜若狂，從屋里跑出來，往村里去，正看到金寶被斗倒。

    她像一頭發(fā)怒的獅子沖過去，雙手推到狗蛋，“不準欺負我兒子?！?/br>
    回頭一把抱起金寶，摟在懷里，“兒子，娘的兒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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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王小草邊哭邊笑，“我有兒子了, 我不是生不出兒子的臭婆娘。”

    她哭笑一通, 摟著懷里兒子道：“兒子, 叫一聲娘給娘聽聽?！?/br>
    王小草的聲音又急又切, 一雙眼睛因臉瘦顯得額外的大，期盼地看著他, 盼望聽到那久違的一聲娘。

    金寶抬眼看著她, 這也是一個可憐的女人。一個被朱秀月充當牛馬驅(qū)使的免費勞力, 吃得的是豬食，干的比牛還多，即便如此，連個名字也不配有，一直被朱秀月稱著跛子婆娘。

    上輩子，在爹死后。眼前這個女人被朱秀月嫁給鄰縣的一個老頭子, 村里人都說朱秀月心善，給她找了一個養(yǎng)老的地方。其實她只是去充當一個傭人, 老頭子癱瘓在床。他的子女不愿意侍候，就請媒人找個寡婦給娶回來侍候老頭子, 不知道誰牽線, 媒人找上朱秀月，朱秀月二話不說就點了頭，拿了聘禮錢就讓人把她帶走，傻子一樣的她還感激不盡，說朱秀月是大好人, 讓她后半輩子有靠。那里知道是去侍候人，后來老頭子死后，她給老頭子的子女干活，大冬天出門挑水，摔在路邊，身上衣服又薄，就這樣活活地凍死了。無生無息。

    上輩子臨死前，他知道真相后，想見她一面，告訴她不是沒有兒子。不想等來的消息卻說他的親娘早死了。

    金寶心頭一酸，眼淚禁不住流出來，然而一個娘字他始終叫不出來。

    娘這個字眼，對他來說并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情，那是一種痛苦的存在。兩輩子，付槐花給他帶來的是無窮的打罵和干不完的活以及時不時的餓肚子。

    娘在他心里就是惡魔，折磨他的惡魔。

    或許，他該換個字眼。他聽城里的人管娘叫媽。

    “媽?！苯饘気p輕地喚道，“城里人管娘叫媽，我以后叫你媽。”

    “欸?！蓖跣〔轃釡I盈眶，使勁地抱著金寶，“從今以后，我也是有兒子的人了?！?/br>
    金寶被王小草身上的骨頭硌得難受，卻沒有掙開她的懷抱。這也是一個可憐的女人，他小腦袋輕輕地靠在她懷里，感受一下娘懷抱的氣息。

    “好痛，我的頭好痛，痛?！惫返暗胖?，閉著眼在地上嚎。

    斗雞難免會摔倒，大家選得是一塊軟泥巴地，不小心給摔倒也不會摔得太厲害。狗蛋卻表現(xiàn)的像摔在硬石板上殺雞抹猴的叫，偏他一通叫喚，金寶卻沒有任何反應(yīng)，忍不住大喊：“金寶，賴皮狗，說好給糖的。不給，以后不跟你玩了?！?/br>
    金寶掙扎著要從王小草懷里出來，王小草慌忙問：“兒子，怎么了？那里不舒服？是不是娘硌著你了？”一連串的話，金寶來不及回答，小手指著狗蛋道：“我答應(yīng)我輸了就給他糖?！?/br>
    說著，他從口袋里掏出一顆花生酥，朝狗蛋走去。

    一雙干枯的手攔住他的小手，“金寶，這么好的糖，怎么能給別人？我們藏起來回家吃。”她說著話，抓起金寶手上的花生酥放進自己的口袋，“走，跟娘回去?！?/br>
    狗蛋的哭聲越發(fā)的響亮，“金寶，賴皮狗，金寶，賴皮狗?！?/br>
    金寶搖頭，“我答應(yīng)了的?！?/br>
    “兒子……“王小草還要繼續(xù)勸說，六美七美早看到這一幕，跑過來，六美小手指著狗蛋道：”娘，金寶答應(yīng)過的輸了給人家糖，他是小男子漢，說話要算話?！?/br>
    王小草如春風(fēng)般的臉驟然變色，喝道：“你一個丫頭片子知道啥？這么好的糖不給你弟弟吃，給外人吃？是不是你吃不成，也不想讓你弟弟吃？你心咋這么黑？”

    六美有一瞬呆滯，在她眼里，娘一直是沉默寡言，她們挨打也好挨餓也好，她從不說一句話，只是縮在角落里蜷曲自己的身子。曾一度讓她懷疑娘是不是啞巴。

    今天是自她出生以來，娘對她說的第一句，卻是一個丫頭片子。多么熟悉的話，熟悉的語氣，跟朱秀月如出一轍。漸漸地，娘的臉和朱秀月那張刻薄的臉重合，恐懼襲上心頭，她大叫一聲，拉著七美就跑。

    她要趕緊回去找爹。

    “跑啥？沒看到你弟弟還在這里？不曉得照顧你弟？要你一個丫頭片子有啥用？賠錢貨！”王小草的罵聲老大，她從來沒有如此痛快過。怪不得之前朱秀月老愛罵人。

    可惜六美拉著七美跑得老快，因她的罵聲，跑得更快了，一會就不見人影。

    金寶皺著眉頭看著娘，這樣的娘，他不喜歡。

    “mama，我不喜歡你這樣子?！苯饘毎逯∧槪澳銥槭裁戳R六姐？她又沒有做錯事?！?/br>
    他掙開王小草的手，又從口袋里掏出一顆花生酥遞給狗蛋，“我說話算數(shù)?！?/br>
    狗蛋抓過花生酥，飛快地扒掉糖紙，放進嘴里，嚼幾下，伸出舌頭沖王小草做鬼臉，“跛子婆娘，我就吃?！?/br>
    “不準叫我mama跛子婆娘！”金寶揮著小拳頭。

    “你娘本來就是跛子?！惫返安环?。

    “那以后不給你糖吃了?！苯饘毺统隹诖锸Ｏ碌娜w水果糖。

    狗蛋馬上改了口，“好金寶，我以后再不叫你娘跛子婆娘，你以后跟我玩，給我糖吃吧？”

    “再說吧。”金寶傲嬌地轉(zhuǎn)身，把糖遞給王小草，“mama，給你，你吃?！?/br>
    被金寶說不喜歡，王小草難過又傷心，更是怪自己惹兒子不高興，一時六神無主，茫然無措在站在那里，忽然兒子給過幾顆糖，她頓時高興極了。

    嘴里不住地說：“欸，我兒子真乖，這么小就知道孝敬娘了?！蓖跣〔輩s沒有接過糖，而是塞回他的口袋里，“娘不知，娘留著給兒子吃，娘心里啊比吃了糖還高興。”

    “回家吧?！苯饘氈鲃訝恐跣〔莸氖?。

    王小草一路走一路道：“他大嬸，看，這是我兒子，金寶，可孝敬了，剛才把糖給我吃。統(tǒng)共沒幾顆，他全給我了?！?/br>
    她的聲音從來沒如此響亮大聲過，老遠都聽到她的聲音。

    劉桂花上次給罰了錢，表面安分了，骨子里的大嘴巴改不掉。只是如今她學(xué)乖了，不扯沒影子的事，專扯有影子的事。

    比如眼前看起來很得意的跛子婆娘。

    她沖跛子婆娘招手，“跛子婆娘，跛子婆娘?！?/br>
    金寶拉著王小草的手不讓她過去，把上次的死給說了一遍。

    “過去，娘給你報仇?！?/br>
    報仇？事都了解了，報哪門子的仇？

    金寶疑惑地看過去，王小草挽起袖子，氣勢洶洶地走過去，“劉桂花，你竟然敢推我兒子，看我今天不打你?！?/br>
    說著，王小草伸手朝劉桂花臉上抓去。

    劉桂花趕緊閃開，卻沒有還手。上次賠了錢，挨了一頓打心有余悸，且王小草看起來太瘦，她怕她一動手，王小草真給她打出一個好歹來，她不用活了。

    她跺了跺腳，鉆進屋里，啪地關(guān)上門。

    金寶看她倉皇逃竄的樣子，忍不住噗呲笑起來。

    “兒子，別怕，以后看誰敢欺負你，娘拼命也要給你欺負回來?！蓖跣〔菀娊饘毟吲d，心里像吃了蜜似的甜，她發(fā)誓要加倍對兒子好，之前兒子在朱家受了太多的苦了，太多的罪。

    想到朱家，王小草臉色頓時變得難看。

    朱秀月和朱家人，她一定饒不了他們，隔絕他們母子這么多年，讓她聽子多少閑話，挨了多少打。

    作者有話要說：　　今晚再碼一更，十二點之前

    第38章

    王小草牽著兒子一路耀武揚威地回去，家里的氣氛卻不太好。

    先前六美七美一溜煙兒地跑回家, 跟爹告狀。

    六美捂著小胸口, “爹, 娘如今那個樣子跟朱秀月好像喲?？靽標牢伊??！?/br>
    “六美, 你瞎說啥？娘都瘦成那樣，怎么會跟朱秀月像呢？朱秀月臉上可是老多rou了?！比辣硎静恍?。

    “哎呀, 我是說娘的神情, 罵我丫頭片子那個樣子?！绷蓝逯_解釋。

    七美也道：“真的, 娘臉上兇的跟朱秀月一樣?！?/br>
    “娘，之前過的很苦，話都不敢說，飯也不敢吃。老說自己命不好，沒給家里生個兒子。那個時候三美才出生，二美還小可能不記得。我那個時候記事了, 天天夜里聽到娘在念叨自己能從山里嫁出來是托陳家的福，可她沒有給陳家生個兒子, 就是她的罪過。”

    大美捂著嘴小聲抽泣，那時她好害怕, 爹成天黑著一個臉, 娘身子也不好，朱秀月整天打雞罵狗，屋時整天烏煙瘴氣的。

    “也是從那一年，朱秀月搞出一個生兒子的偏方——打晦氣。現(xiàn)在想想，朱秀月那里是想爹娘給生一個弟弟, 是打著法子打我們呢?！?/br>
    “活該，那個老妖婆死了！”三美叉腰罵。

    前幾天有消息傳來，朱秀月撞墻死了，讓朱家去領(lǐng)尸體。未免再來一次假死，雖然知道不可能，但秉著小心無大錯，陳前還是親自去看了朱秀月的尸體，這次朱秀月是真的死了。

    朱秀月都死了，日子也該向前看，不能老盯著過去。陳前道：“別想過去的事了，我們要向前看，把日子過好。大美，你安心在家里養(yǎng)傷。二美的傷好得快，先替你去上班。”

    其實大美覺得只是后背有一條刀傷，并沒有那么嚴重，完全能去上班。但想到二美她們也想去供銷社上班，也就點點頭。

    “爹，你說娘會不會變成另一個朱秀月？”猶豫半晌，二美還是把心里的擔(dān)心說出來。聽六美的話，娘可不是另一個朱秀月嘛。

    陳前想了想，估摸著原主媳婦之前給朱秀月壓迫太很，如今反彈也高。于是道：“等你們娘回來看看再說?！?/br>
    話音剛落，就聽到王小草的聲音從老遠的地方傳過來，“這是我兒子金寶，我有兒子了，我有兒子了。”

    “娘高興得過頭了！”四美道。

    王小草看見坐在院壩里的陳前，瞬間挺直腰背，雙眼里像有兩個小太陽，“當家的，我給你生了個兒子，我不是不能生兒子的婆娘?！?/br>
    她把金寶推到陳前面前。

    “三美，給你娘煮的荷包蛋呢？”

    “爹，在鍋里溫著呢?！比缿?yīng)聲，“我馬上端出來?！?/br>
    三美端了一碗紅糖荷包蛋出來，里面煮的兩個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