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名字對葉清歡來說異常陌生，頓時疑惑，問：“誰？”

    “商妙清的丈夫?！毙掬撜f。

    葉清歡霎是愣住。

    商妙清？那個唯唯諾諾的女人？

    “為什么不是商思博？”她問。

    “因為這次商先生把開發(fā)區(qū)項目的負(fù)責(zé)權(quán)交給了商妙清。”修鋼彎下腰，胳膊抵住膝蓋，雙手合十抵在唇邊，低聲說，“商先生知道鴻年要做開發(fā)區(qū)項目之后，就把項目負(fù)責(zé)權(quán)交給了商妙清。”

    “為什么是知道鴻年要做以后？”葉清歡抓住了重點。

    “因為商先生想，與其讓鴻年跟商思博競爭，不如讓他跟商妙清競爭，這樣鴻年的贏面會比較大大?！毙掬撜f。

    葉清歡訝異，脫口問：“他希望鴻年贏？”

    修鋼看了她一眼，反問：“不然呢？”

    葉清歡便愣愣的。盛鴻年要跟商家競爭，作為一家之主的商先生竟然會希望商家敗盛鴻年贏？饒是絞盡腦汁她也不會往這方面想。

    修鋼微微舒了口氣，低聲說：“你們都不理解商先生。你跟鴻年，都是?！?/br>
    葉清歡把手放在膝上，坐的非常端正，看著修鋼。

    “以前的商家，商思博跟商妙清的母親各成兩派，互相抗衡。商先生默認(rèn)這種關(guān)系，因為抗衡才能平衡，不會出現(xiàn)一家獨大的局面?！毙掬撀卣f。

    “前幾年商妙清的母親移民，只留下商妙清一個人?？缮堂钋迨莻€扶不起來的，為了防止商思博獨大，商先生扶了商妙清的丈夫邱嘉澤，繼續(xù)維持平衡。”

    說罷，修鋼偏過頭看葉清歡，問：“你能理解商先生這樣做的用意嗎？”

    葉清歡凝眸看著修鋼，猜測著說：“因為平衡才方便制衡？”

    修鋼嘴角彎了彎，說：“你很聰明，不過你只說對了一半。”他伸出食指朝床上的盛鴻年一指，說：“商先生這么做，都是為了他?！?/br>
    葉清歡不解。

    修鋼繼續(xù)說：“當(dāng)年鴻年的父親商翰池跟商家決裂離開海城去了文溪，表面上看父子兩人多年沒有聯(lián)絡(luò)，其實商翰池的一舉一動商先生都在關(guān)注。只不過商先生硬氣慣了的，為了商翰池破例過一次。當(dāng)年商翰池追著盛紈去了北方生活，商先生低頭，商翰池帶著盛紈回了商家。如今再要商先生低頭第二次，他是做不到的，所以商翰池不先低頭，商先生絕不會主動找他。”

    “可是商先生沒有等到商翰池低頭，等到的是商翰池夫婦的死訊。得到死訊的第一時間商先生就趕去了文溪，把鴻年帶了回來。他雖然沒有表示，但我能看出他的懊悔。”

    “在商先生心里，鴻年是一等一重要的。他怕商翰池的事件在鴻年身上重演，所以他由著鴻年的性子胡來，鴻年學(xué)醫(yī)，出國，他都沒有特別干涉，鴻年做公司，商先生有在背后默默幫他鋪過路。鴻年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不過這都無所謂?！?/br>
    “商先生希望鴻年能夠平安順利，希望鴻年最終回來入主商家，任何對他有不利的事情都是他不允許的?！?/br>
    “商家這么大的盤子，商先生年紀(jì)也大了，靠他一個人管不了所有的事，他需要有人做事。一直以來他在商家布局，扶起兩派勢力互相抗衡，不允許任何一家獨大，讓兩派都在他控制之下。因為他屬意鴻年，他想先把局面維持，只等鴻年回來入主。”

    “公道講，如果沒有商先生的扶持，邱嘉澤早就被商思博踩在腳下了。”

    “這次開發(fā)區(qū)項目商家上下都非?？春?，商先生作為一家之主自然不能表現(xiàn)得太偏頗。所以他把開發(fā)區(qū)的項目交給商妙清，事實上是給了邱嘉澤，他在給鴻年制造機會，想看他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而鴻年也沒有辜負(fù)商先生的期望，他找季家合作絕對是一步好棋。我個人看法，他的贏面很大。”

    葉清歡把這些聽在耳里，想了想，問：“所以你懷疑邱嘉澤？他想鴻年無法參加投標(biāo)，所以才找人故意制造意外？”

    修鋼不語，凝重的臉色卻說明了一切。

    葉清歡心里越來越沉，喃喃說：“怎么會這樣？”

    修鋼沒回答，葉清歡回頭看床上的盛鴻年，心頭沉重。

    “那現(xiàn)在他安全嗎？”她問，也是她最關(guān)心的問題。

    “這邊你不用擔(dān)心?！毙掬撜f，“現(xiàn)在已經(jīng)東窗事發(fā)，警察跟商先生都知道了。不管是誰做的，都不會蠢到再出手?！?/br>
    葉清歡想了想，覺得修鋼的話有理，想今晚終于聽到一個勉強算作是好消息的消息。

    這個商家，太復(fù)雜，盛鴻年身在局中，左右都不能掉以輕心。她暗想。

    修鋼站起身說：“你跟我出來一下，我還有幾句話要跟你說。”

    葉清歡跟了修鋼出去。急診室的病房是用藍(lán)色布簾隔出的小間，他們走到簾子外頭，修鋼回身把簾子闔好。

    “葉小姐，首先，我希望你能相信我。”修鋼神色很嚴(yán)肅，“鴻年對我一直心有芥蒂，這些事如果是我跟他說的話，他未必會信。所以我希望你能跟他說一下，你的話他能夠聽得進去?！?/br>
    “我理解你對商先生的看法，你對他一定不怎么有好感。當(dāng)年商先生為了拆散你們對你使了見不得人的手段。有些事礙于本分，我不能跟你直說，可你要明白商先生并不是針對你。當(dāng)年他認(rèn)為你跟鴻年在一起會危及鴻年的安全，才會極力拆散你們?！?/br>
    “這個世上，鴻年是商先生最在意的人，你又是鴻年最在意的人。所以你跟商先生暫時是處在同一陣線的。你們都想保護鴻年的安全。我猜明天商先生回來看鴻年，希望你……能知會鴻年一聲?！?/br>
    修鋼走后, 葉清歡回到簾子里，坐到病床前。

    急診室是個永遠(yuǎn)無法安靜的地方, 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布簾把他們兩個跟外邊隔成兩個世界, 葉清歡坐在布簾子里面，聽外面各色人等腳步聲雜沓，各種說話聲音紛紛而至，吵得很，盛鴻年卻一直昏昏睡著。

    她摸摸他的額頭，依舊發(fā)燙，溫度卻降了一點, 她松了口氣。抬眼看看掛在架子上的輸液袋, 還有一半的藥量。這是第一袋藥，輸完后還有一袋。

    葉清歡回身坐正, 靜靜地看著他。

    她胳膊上的傷口在疼, 那疼卻讓她的頭腦清醒。

    她在考慮怎么跟他說。

    修鋼說過的話，關(guān)于嫌疑人的猜測, 要怎么跟他說？

    她還沒有告訴她自己跟商家的特殊關(guān)系, 如果撇開她跟商家那些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以完全第三方的立場，她要怎么跟他說？

    她想了很久，在腦子做了數(shù)種，情景模擬，然則最后她做了個決定。

    盛鴻年醒來是在后半夜，輸液袋換成了第二袋, 葉清歡坐在床邊看著他。

    剛從昏睡中醒來，燈火通明，四面都是藍(lán)色布簾，頭頂一方燦白的天花板，他頭腦發(fā)懵，一片空白。抬手，發(fā)現(xiàn)手背上扎著針頭，順著輸液管往上看，見到掛在架子上的輸液袋。

    葉清歡伸手過來把他的手壓到床上，又摸摸他的額頭，含笑說：“你退燒了?！?/br>
    他有些迷糊，轉(zhuǎn)頭看她，問：“這什么地方？”

    聽他的聲音不再嘶啞，葉清歡心里更是放下了，就告訴他：“這里是急診室。你暈倒了，所以過來輸液。”

    盛鴻年眉毛一揚，難以置信地問：“暈倒？我？！”

    “是呀?！比~清歡輕聲說。

    她這么說，可他腦子里是空的……

    盛鴻年皺眉想了一會兒，一下子想起今晚在加油站遇襲的經(jīng)過，她受傷，到醫(yī)院，她被護士叫回去打破傷風(fēng)針后，他看著門關(guān)上了，然后眼前一黑……

    那是他暈倒了。

    在她面前暈的……

    簡直奇恥大辱！

    他扭頭看她，她坐在跟前，套裝的外套搭在肩上，擋住了她的胳膊，可套裝的一條袖子被血染透了又干了，黑乎乎的。

    他發(fā)誓要保護她，卻讓她在他面前受到傷害，自己還特別丟人的當(dāng)著她的面暈倒了？一時間激憤自責(zé)加懊惱羞愧許多情緒郁結(jié)在心里頭，他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

    葉清歡讀懂他眼里的情緒，歪頭笑著問他：“當(dāng)著我的面暈倒，你有沒有覺得自己很慫？”

    就算他確實是那么想的，可這話從她口中說出來，他聽著特別刺耳。就像他有個缺點，遮遮掩掩的羞于示人，她毫不留情面地給他揭開了，還赤\裸\裸地取笑。

    盛鴻年逆反心頓起，提起一口氣打算反駁幾句，話到了嘴邊，見到她笑盈盈地看著他。那些話就在舌尖上打轉(zhuǎn)，轉(zhuǎn)了幾轉(zhuǎn)，又被他給咽回去了。

    那口氣xiele，他悶悶地“嗯”了聲。

    她掩嘴笑，他不滿地瞪她，她戲謔地看他。

    他扭過頭，閉上眼，頓了一會兒，忿忿地嘟囔：“真慫！”

    又頓了一會兒，他捏起拳頭照著床框打了一拳，氣哼哼地罵：“真特么地慫死了！”

    葉清歡俯身，用手指揉他的眉心，笑問：“生氣啦？”

    “沒有！”他閉著眼，硬聲說。

    他倒是真生氣。不過不是氣她，是氣自己，沒護好她。

    葉清歡推了推他，問：“嗓子還疼嗎？”

    “不疼！”他依舊閉眼，說話硬氣。

    “餓不餓？”她問。

    “不餓！”他說。

    一小會兒的沉默。

    她說：“真幼稚?！?/br>
    他撇嘴，不應(yīng)聲。

    葉清歡站起來，又推了推他，說：“往旁邊挪一下。”

    盛鴻年扭頭，葉清歡已經(jīng)坐到了床沿。

    她這是要上床跟他躺到一塊兒？

    盛鴻年詫異地看著她，葉清歡把身上披的外套扯下來，放到剛才坐過的凳子上，回頭看盛鴻年還是沒挪動，低聲對他說：“快呀，挪一下?！?/br>
    盛鴻年咽了口唾沫，身子往旁邊挪了挪。葉清歡扶著自己受傷的那條胳膊，小心地，側(cè)著身子挨著他躺下來。

    盛鴻年舉起左臂給她倒地方，直到她躺下后他胳膊還是舉著的，不知道該往哪兒放。葉清歡伸手把他的胳膊拉下來，送到自己頸下枕著了。

    盛鴻年一徑地發(fā)呆發(fā)愣，以前都是他主動，他死皮賴臉，他上下其手，如今葉清歡突然的主動了，他反倒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九十公分的床，盛鴻年的身板兒又壯，兩個人得擠著躺。葉清歡把自己受傷的左臂橫過去放到他胸口，左手恰好搭在他肩上，像是在擁抱。

    “鴻年，抱抱我?！彼p聲說。

    盛鴻年眨了眨眼，心想今天真是老天開眼了，她都開始投懷送抱了……難不成就因為他暈了？

    那他怎么不早暈?zāi)?？剛跟她見面那會兒就暈一次，省得他勞心費力地粘著她追，看她冷臉又被她踢，淹了人家房子還弄壞了電梯。

    美人求抱何樂不為，盛鴻年立刻用左手?jǐn)堊∷珙^，樓著她往懷里摁。

    他偏過頭去親了親她的前額，問：“胳膊的傷疼不疼了？”

    “不疼了。”她違心地說，手指在他壓在他脖頸處，輕輕描畫他的喉結(jié)。

    盛鴻年身子發(fā)僵。

    她這飛躍式的改變著實讓他摸不著頭腦，一腦門子問號，不知道該做什么反應(yīng)。正疑惑，聽她說：“鴻年，我有些事要跟說?！?/br>
    “什么？”他僵硬地問。